雷埠
姚廣孝的身份很特殊。
他首先是一個高僧,法號道衍。他是僧人中的博士,“通儒、道、佛諸家之學(xué),善詩文,精通陰陽術(shù)數(shù)”。
其次,作為朱棣的首席智囊,他為朱棣坐上皇位立下了汗馬功勞,因而深得朱皇帝的信任,成為朱棣時代當(dāng)紅政治明星。
在朱棣手下當(dāng)差,沒兩把刷子,是混不下去的。朱棣是通過非正常的手段,奪取侄兒建文帝皇位的,說起來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朱棣很計較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如果稍有不慎,觸及到篡位這根敏感的神經(jīng),朱棣是不會客氣,也會像他老子朱元璋那樣大開殺戒的。由此決定了給朱棣打工,一言一行都得特別的小心翼翼。但姚廣孝博士就是混得開,創(chuàng)造了大明職場上絕無僅有的與狼共舞之神話。
姚廣孝是怎樣走進朱棣智囊圈子里的呢?《明史·姚廣孝傳》記載,“太祖選高僧侍諸王,為誦經(jīng)薦福。”通過這種關(guān)系,姚廣孝與野心勃勃的燕王朱棣掛上了鉤。進入朱棣的王府之后,姚廣孝洞悉了朱棣想干什么,于是,他開始為朱棣造反添柴加火了。
這個高智商的和尚私下里對朱棣說:“王爺要是用我的話,我會給您一頂白帽子戴的。”
意思很明了,王字頭上加個白,不就是皇嗎?
在一般領(lǐng)導(dǎo)面前說這話,人家肯定以為你在要官,但朱棣不同,他本來就特想從侄子的屁股底下將龍椅奪過來坐,只是一時下不了決心。現(xiàn)在道衍先生這么一說,朱棣心領(lǐng)神會。
只這一席話,姚廣孝就被朱棣引為知己,順利進入朱棣的權(quán)力核心層。
姚廣孝不但能說,也實干,這一點深得上司朱棣的喜愛。
自從那次談話之后,姚廣孝就當(dāng)上了朱棣反中央地下活動的總指揮。“陰選將校,勾軍卒,收材勇異能之士,練兵后院中。”——招兵買馬,操練三軍。姚廣孝事必躬親,根本就不需要朱棣操心。
造反大旗拉起來之后,朱棣才知道自己的侄兒也不是輕易就能拿下的。朱棣的靖難軍與朱允炆的中央軍打了三年的拉鋸戰(zhàn),搞得朱棣焦頭爛額。
最高明的參謀是在上司不知道下一步棋該怎么走的時候,利劍出鞘。關(guān)鍵時刻,姚廣孝使出奇招,建議朱棣用輕騎兵偷襲南京,“毋下城邑,疾趨京師,勢必舉。”
姚廣孝的確具有哲學(xué)家兼軍事家的眼光,解決了主要矛盾,一切問題自然迎刃而解:拿下南京,搗毀朱允炆的指揮中心,造反大業(yè)也就成功了一大半。
果然,在這場政治家與書呆子的角力中,朱允炆徹底失敗。朱棣的大軍很快渡過長江,取得天下,朱棣當(dāng)上他的永樂皇帝了。
如果沒有姚廣孝的一系列謀劃,朱棣成功的幾率是要大打折扣的。所以,朱棣對首功之臣姚廣孝,感動之余,感謝是少不了的。
朱棣當(dāng)上皇帝后,給姚廣孝開出的獎勵清單是:“初授官僧錄司左善世,永樂二年再授為太子少師”,而且到了“帝與(姚)語,呼少師而不名”的親昵程度。
上司稱下屬為老師,這是何等的榮耀,說明姚廣孝已經(jīng)到了大紅大紫的地步。
封建帝制時代,為皇帝打江山而居功至偉者不在少數(shù),但最后能得善終者卻又少得可憐。這是因為皇帝是天下最大的主兒,他的權(quán)力幾乎是不可制約的,這就決定了他不僅是人中之龍,同時也是一頭長著血盆大口的惡虎。
姚廣孝這樣一位僧人政治家,不可能不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而他之所以和朱棣相處得很融洽,最關(guān)鍵的一點就是姚廣孝深諳與狼共舞的游戲規(guī)則。越得意,就越要低調(diào);越成功,就越要收斂。往往升得越高,也會跌得越慘。
姚廣孝精通儒、道、佛諸家之學(xué),“功成身退,天之道”、“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的古訓(xùn)已深深植根于姚廣孝的處世理念之中。所以,不管朱棣同志是如何的表示要與姚老師同享富貴,不管朝野上下對他是如何的尊崇景仰,姚廣孝還是選擇了急流勇退,一心搞他的佛學(xué)研究去了。
朱棣當(dāng)然不同意姚老師辭職,“命蓄發(fā),不肯,賜第及兩宮人,皆不受。常居僧寺,冠帶而朝,退乃緇衣?!?/p>
一個扭轉(zhuǎn)了大明乾坤的和尚,在位極人臣之時,還能保持這樣一份清醒的頭腦,淡泊名利,清凈自修,實在難得。
所以姚廣孝很享受地活了83歲。
1418年3月18日,當(dāng)姚廣孝病逝于慶壽寺時,“帝震悼,輟視朝二日”,百官吊唁者竟達“肩摩踵接,添郭溢衢”。
蝦子紅得發(fā)紫,就到了生命的盡頭。人也一樣,如果不知進退取舍,早晚會被人家拿到鍋里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