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列寶
三伏天喝扎啤,那叫一個爽!喝著扎啤涮火鍋,更是爽上加過癮,沒得說。
晚飯六時許,走在夕陽西下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像蒸籠里蒸熟的狗不理包子,呼口氣熱烘烘,吸口氣還是一個烘烘熱。但我一想到“老四川風味小吃”里的扎啤和麻辣火鍋來,身上熱,心里卻爽得要命。一個朋友上次隨我去過“老四川”后,大呼過癮。臨走時還連呼帶叫地說:“要問幸福哪里找,老四川里吃天椒。要問快樂哪里尋,火鍋扎啤最過癮。”
只可惜,今天就我一個人。
“老四川”的老板是一位五十歲的男人,長相有幾分和“平民”笑星范偉相似,也姓范但不同名。沒說話三分笑,像尊笑口常開的彌勒佛。
“范師傅,忙著呢,給咱來盤麻辣花生米,和兩條小辣魚,另外再加兩升扎啤?!币贿M門我就大聲嚷嚷。
“好嘞,先入座,馬上就好?!辈徽搶φl,范師傅都是一個大嗓門,沒開涮,就會給人一種爽的感覺。
“范師傅,咋就沒座了呢?”我迅速地四下觀望,大廳里食客很多,七八張桌子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空座。
“是嗎?那您稍等,馬上就會有的。”他忙得連頭都沒抬。
范師傅說的果然不錯,我剛用T恤衫擦了一把汗,就發(fā)現(xiàn)有人滿頭大汗地離開。因為飯店里并不比外面涼快,再加上里面亂哄哄的像一鍋粥,吃過飯的人沒人愿意在這里多待上一分鐘。
當小菜和扎啤擺上了桌,我已是渾身大汗淋漓了。
“大伏天里無君子,不管是男還是女?!蔽颐撓耇恤,想速戰(zhàn)速決,過把癮就走。
怎奈我這身肥油太怕熱了。盡管喝了兩口扎啤心里爽了一些,但還沒剛吃上一口小辣魚,全身就像千百條毛毛蟲似的到處爬。正巧,背靠背的也是一個光著上身的漢子,他身上的汗臭味并不比我差多少。只要一靠近,我們的后背馬上就如兩貼大膏藥一樣粘在一起,一旦離開,“咝”的一聲竟像撕膏藥一般。
“范師傅,開開電扇,熱死啦!”我一抬頭,發(fā)現(xiàn)吊扇就在我頭頂上,便急不可待地喊了起來。
“對,咋不開電扇?老板,打開吊扇行不行?”背后的漢子也跟著我大聲喊,并站起身拉開了墻上的開關。另一桌上也有幾個光著上身的年輕人附和著。
我一顆顆地嚼著花生米,單等那涼風的到來。
記得上一次,我和幾位朋友也是坐這桌,在那涼風悠悠中喝著扎啤,慢慢地涮著火鍋,和其他的食客們一樣,慢聲斯理地邊喝邊聊。等吃光了,又慢慢去舀兩碗不收錢的綠豆水。再慢慢地一口一口喝下去,然后點上一支煙,才晃晃悠悠去叫范老板結賬走人。那等愜意和休閑真是何等的享受啊。
可今天卻沒有那等感受,只有悶熱和難忍。
“對不起各位,電扇壞了還沒來得及修,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范老板雙手抱拳,挺江湖地對著我們打躬作揖。隨即又招呼他的老伴讓她給我們送來了兩把大蒲扇。
我接過扇子,扇了前胸扇后背,怎奈熱浪滾滾越忙乎越熱。
“我靠,今天咋這么不湊巧,這不純粹拿錢來找罪受嗎?”我呼閃著扇子發(fā)牢騷。
也許范老板聽到我的話后,有些歉意,或許是怕我攪了他的生意。我的話音剛落,他就笑瞇瞇地走到了我的身前說:“一看就知道你老弟是個坐辦公室吹慣空調的人,別著急別著急,心靜自然涼。要不我叫人給你打扇,你慢慢喝行不行?抱歉抱歉?!闭f著沒等我同意,便向門口喊了聲:“媽,您也別閑著快過來給這兄弟打打扇子?!瘪R上,剛才在門口涼快的一位白發(fā)老人手里拿著一把蒲扇走過來,然后對我說;“你慢慢喝,我來給你扇。”
“什么?”我的屁股頓時就像坐在熱鏊子上,彈了起來。讓這樣一位比我奶奶年紀還要大的人給我打扇,這不是寒磣我嗎?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會喝完的。你忙你的去吧?!蔽一琶χ浦估习宓哪?。
“客氣啥?顧客是上帝,閑著也是閑著,就當讓她鍛煉身體吧?!狈独习迥樕戏胖凸獍盐肄粼谧簧稀?/p>
我無可奈何地搖頭一笑,只得坐下來趕緊往肚里灌扎啤,好給身上降降溫。恨不得一口把扎啤喝干,三兩口就把飯吃完。
范老板的娘那把大蒲扇在我身旁“呼哧,呼哧”地扇著,而且邊扇,嘴上還不停地在念叨著:“涼風來,涼風來,涼風來了真痛快。”
旁邊有人在笑,我聽起來卻如坐針氈。再加上老板的娘那把蒲扇又破了邊兒,邊上的毛刺在我的膀子上來回劃??戳藥籽鄢粤Φ負u著扇子的老太太,她也已是滿頭大汗,襯衫都濕透了。而此刻,我發(fā)現(xiàn)四面八方的眼睛也都帶著一種鄙視的光,在向我射來。我不光沒感覺涼爽,反而有一種良心上的不安。
我終于幾口喝干了扎啤放下筷子,舍棄了基本沒動的幾盤菜,慌慌張張的結過賬,逃也似的溜出了門外。
我這邊還沒出門,就聽見里面的范老板又給他的老娘下達了新的任務說:“媽,還得累您,快再給那桌上的幾位帥哥去扇扇呀?!?/p>
我回頭一看,那老板的娘還沒剛走到另一個桌,那桌的一群上身赤裸又是喝酒又是劃拳的小伙子先是一愣,繼而便作鳥獸散。
太難了,真是實在太難了。老兩口為了支撐這個店養(yǎng)家糊口,受苦受累不說,還得笑對顧客,就連自己七八十歲的老娘也得跟著忙活。
不就是因為電扇壞了嗎?為了做生意,難道連找個修理工的時間都沒有嗎?我心說。
好在我離家不遠,等我回到家拿來了電筆、電流表等又回到了“老四川”飯店時,顧客還不少,看到我又返回來,范老板有些納悶。怕他不理解,我便對他說:“范老板,我是回來幫你修電扇的?!?/p>
“你會修?”他問我,似乎有些意外。
“修修看吧?!蔽也铧c兒想說我就是電工出身。
“唉,遇上好人啦。”范老板嘆息說:“不瞞你說,我這幾天已請了幾個修家電的師傅,修了壞,壞了又修,花了很多冤枉錢,還真不如買一臺新的呢!”
“安一臺空調不比這好?這大熱的天,真是難為了你們。要不,換臺新的也行啊?!蔽艺f。
“唉,不都是為圖省錢嘛,有什么辦法呢。”范老板向我一攤胖乎乎的手,嘆了一氣,接著又解釋說:“本來也想換來著,可我就喜歡這種牌子的,功率大不說,又耐用又省電,但看了幾家賣家電的商店,就是沒有找到這個牌子的,你說氣人不氣人?”
“這也是理由?”我心里這樣想,但沒說出口,只想馬上看到電扇能轉起來,免得再讓顧客和我一樣深受其害。于是,我就讓范老板去找梯子。
見我真要修,范老板又說話了。他說:“謝謝小兄弟的熱心腸,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是昨天請來的一位維修的師傅說,可能是里面的線圈燒了,要么換新的,要么就大修。再說今天晚了,等明天再說吧。謝謝,謝謝,就不麻煩你啦?!?/p>
我一聽是線圈燒壞了,一時就沒轍了。臨出門時,我忽然想起范老板剛對我說過有想換臺新吊扇的想法,只是沒有找到他所中意的這種牌子。我的腦子一閃念,便回頭問范老板他家的吊扇是啥牌子的,興許我能幫上忙。送我出門的范老板也許沒料到我會這樣熱心到家,也許他的確想換一臺新的吧。他便不假思索地告訴了這種吊扇的品牌名。我一聽,還真就像他說的,這種吊扇市場上真的不多見了。
“我一定想辦法能給你買到這個牌子的吊扇。”在我的印象里,我家店的倉庫里好像還有積壓了好幾年的這樣一臺外表都脫漆了的電風扇。不過,我沒告訴范老板,怕萬一記錯或他嫌是次品不要。
“冒昧地問一句,老弟是干啥工作的?”范老板彌勒佛般地笑著問我。笑瞇瞇的臉上顯然在判斷我是什么人,又為啥這么熱心腸。
“我有個朋友是跑外,采購家電的。我相信他一定會有辦法,而且絕不會多收你一分錢?!睕_著他那給我打扇的老娘,如果不給他這做老板的兒子買到那吊扇,我的心是不會安寧的。為了不引起他的誤會,我沒敢說出我們家是賣家電的。
“那當然好嘍?!狈独习迮闹壹缧Φ酶鹆耍鄄[成了一條縫:“那是不是先要給你錢?”
他那話我聽得出來,無非就是一種不信任,怕我是個騙子。
“買來后再付錢吧?!蔽覍Ψ独习逭f。
盡管我像受了侮辱似的臉上有些發(fā)燒了。
“那么,運費是不是很貴?”范老板還不放心,又追問了我一句。
“貴賤都算我的?!蔽艺嬗悬c太可憐他這個生意人了,沖口而出。
“緣分哪,謝謝??!多謝你這位活雷鋒啊?!蔽罩独习迮趾鹾跤湍伒氖郑腋械胶軇e扭。怎么聽怎么像笑星范偉在小品里的臺詞。
天知道他這句話的含義。
折回家后,我對老婆說了句去店里,然后,趕緊騎上摩托車直奔“家電一條街”我家的店鋪。翻箱倒柜地在倉庫找了半天,終于在墻角的旮旯里找到了范老板所說的那種牌子的惟一一臺吊扇,接著拿來備用的白油漆和刷子砂紙,顧不上汗流浹背,一直忙活到半夜才把這臺吊扇舊貌換新顏。
第二天上午我沒去給范老板送貨,怕他懷疑我,得到下午他店里人少的時候才能送去。到了下午,我便把涮了好幾遍白漆的吊扇裝進了經(jīng)過陽光暴曬的舊包裝箱里。臨封箱前,還沒忘了往這吊扇上撒了薄薄的一層塵土,然后便用摩托車帶著,才一溜煙直奔“老四川”。
來到了“老四川”,大老遠就看見個彌勒佛似的范老板正在往門前灑水。看見我來了,他先是一怔,而后便又恢復了他笑容可掬的神態(tài)。
“老弟,你看這大熱天的,你真是雷厲風行效率高啊,一看就是個辦大事的人。怎么說買還真買來了呢?”范老板并沒有我想象的那樣熱情,雖一臉帶笑,但從他那笑臉上看得出來,有幾分的突然和尷尬。不但沒幫我卸吊扇,反而站在那里上上下下打量著我,好像我是個外星人。
“看看吧,怎么樣,是不是和壞的那臺一模一樣?”我把箱子抱進屋,邊說話邊要去撕包裝箱上剛粘上不久的膠帶。
“別,老弟,別忙開……”沒想到范老板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經(jīng)驗告訴我,他是一個很精明的人,肯定是擔心上當受騙。我有點生氣了。但我冷靜地一想,都是生意人嘛,防患于未然也是應該的。于是,我輕輕一笑,直起身來從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張昨晚就開好的,并蓋有一家大家電商場的大紅印章的發(fā)票遞給他。
范老板似乎不太情愿地接過發(fā)票一看,我馬上發(fā)現(xiàn)他的臉一下子變成哭喪臉。彌勒佛的笑沒有了,取而代之的就像收到了一張病危通知單。沉悶了片刻,范老板才支支吾吾地告訴我說:“老弟啊,錢今天都讓我趕集買菜了,你看我,我現(xiàn)在沒有這么多的錢啊。”
見他那頹廢樣,我便爽快地回答說:“什么錢不錢的,我已經(jīng)給你墊上了。我以后又不是不來吃飯,改天再說吧。我還是先給你換上新吊扇,免得再辛苦老奶奶了?!?/p>
“不勞駕,就不勞駕你了,今天是周末,我讓我兒子等會兒回來換吧。”不知為何,范老板慌忙阻止我。
“別怕,我不是那種人,不給你要辛苦費的?!币驗槲倚睦镉泄恚傁胫盏郊?,所以語氣里帶著十二分的誠懇。
然而,范老板卻死活不讓我給他換上,只說在下面試試轉不轉就可以了。無奈,我只好接上電源試過后,讓他給打了個欠條然后走人。
一連幾天我沒有去“老四川”吃飯。一是怕范老板以為我是心急去要錢,二來是我怕他兒子沒時間換上新吊扇,再去找罪受。直到一個多星期后一個不太熱的傍晚,我一個人再次光臨小吃店,才又見到了范老板。
但讓我不解的是,電扇依然還是舊的,不但沒換,而且還是不能轉圈。
面對我的質疑,范老板滿臉的無奈和尷尬。他說:“老弟先找個地方坐下,等會老哥給你加兩個菜我再來陪你慢慢的聊?!闭f完便去張羅菜了。
我知道他要酬謝我,也就不好說什么。憑心而論,他給我加上兩個小菜也是應該的。那臺吊扇雖說不是新的,但我并沒給他多要錢。我記得很清楚,當時的價格是一百八十元,而發(fā)票上我只給開了一百六十元,是賠本賣給他的,何況這大熱的天我連運費都沒要他一分錢。
“老弟,今天不太熱,咱們喝點白酒怎么樣?來,我先請你喝一杯,多謝你的一片好心?!狈独习迕ν旰螅娴脑谖乙腰c過的兩個小菜上又多加了一盤干炸泥鰍和一碟豆瓣醬,另外還拿了一瓶“黑土地”白酒,也不管我謙虛加客氣,便給我倒了有二兩。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我們頻頻碰杯相互寒暄。等嘻嘻哈哈扯過了幾句客套話,范老板就把話題轉到了我那個采購朋友身上,直夸我們的好心腸,都是當今不多見的活雷鋒。說的我心里美滋滋的,很是舒服。
然而,說著說著,范老板的話音一轉,微瞇著眼睛笑起來。他問我說:“老弟,看樣子你對經(jīng)商很在行,莫不是搞推銷的吧?”
“不是,我只給人家打工,從來沒干過推銷?!奔热荒翘烊隽酥e,我只好假戲真唱。
“是么?”他這次沒有和我共飲,而是自個兒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接著,就一邊吃麻辣花生米一邊頭也不抬地說:“其實干采購和兼職推銷并非壞事,還不都是為了多掙幾個錢嘛。”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被他高深莫測的話和神態(tài)搞得一怔,以為他已看穿了我的身份。
范老板對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種笑我看得出來,似乎我有一肚子不可告人的秘密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給自己倒?jié)M了酒,終于進入正題了:“老弟,能不能說實話?你這臺吊扇他們給你多少回扣呢?說出來他們給你多少,我也給你多少,你看怎么樣?”說完,他用眼角瞟向我。
他的意思我明白了。也就是說,我真實身份他并不知道,只是在懷疑我從中間得到了一定的好處。
“這有什么,不就是一百多塊錢嗎?信不過我可以再搬走就是,有東西在,我還能愁賣不出去?大不了送人還落個情呢。”我有點看不起他了。但心里這樣想,嘴上卻沒有說。倒忽然想戲弄他一下,看看從他身上能扎出多少血。
“還真讓你猜出來了,給你實話實說吧,我朋友答應給我二十塊錢好處費。這下你總放心了吧?”
他聞聽此言差點跳起來;“什么?送一臺電扇就那么多?”
“是的?!蔽已b出很認真的樣子回答。
“老弟,你……”范老板的笑容頓時消失了,換上了一副哭喪臉??戳宋乙谎酆螅侄似鹁票攘艘淮罂?。
我一下子感到有點過份了。與一個和我父親的年齡差不多的人開這樣的玩笑,似乎有些不妥。但轉過來又一想,范老板這個人生意做的倒不錯,可就是讓人覺得他不直接干脆,好像讓別人忽悠怕了似的。
“范老板,別當真,我是給你開玩笑的。給你說實話吧,這臺電扇是他們倉庫里賣剩下的惟一一臺,是降價給你的,不光沒賺錢,還給少算了二十元呢?!蔽野胝姘爰俚馗嬖V范老板說。
“老,老弟,你別逗啦,賠本的生意誰肯做?沒有好處誰會這么傻?聽你一句話,想要多少辛苦費?我給?!笨礃幼臃独习逵行┳砹耍f出話來舌頭都有點僵硬。
“你給啥?你給得起嗎?”我也喝得差不多了,說出的話硬邦邦的?!安欢嘟o你要,除了吊扇錢,再加上一百元。”我想成心嚇唬他一下,看看他這人到底是咋想的。
“多少?”他差點跳起來。“一百?老弟你這不是純粹訛人嗎?買兩臺都夠了呢。”他忽地一下站起來大聲吼道,引來了幾個食客的目光。原來他沒喝醉。
“打開窗戶說亮話吧,我只給你二十?!狈独习逡娢覜]吱聲,抹了一把汗重新坐下來。
“我們到底是在干啥呢?難道生意場上的人都鉆到一個錢眼里了嗎?”我冷冷一笑,實在搞不明白眼前的這個長著一副老實憨厚模樣的老板了。
“二十五,一分也不能再多了。”范老板又吼了起來。
“嗨,我說范老板同志,你為啥非要往錢上想?看你做生意不容易,難道我好心好意幫你忙,是金錢能夠買得到的嗎?你是不是有錢沒地方花了?你完全可以拿著去做慈善啊?!?/p>
我終于忍不住了,譏笑的語氣對這個胖子說。也許見我不像在開玩笑,范老板反而變的疑惑了?!袄系?,你說這話是真的?除了電扇錢真的不多要我一分錢?”
“我一直說的就是真話,信不信由你?!蔽液雀闪吮芯啤?/p>
“緣分,緣分哪,謝謝,謝謝啊??磥砝细缥以┩骱萌死病!狈独习逑仁且汇?,緊接著便換上了那副笑模樣。不管我樂意不樂意,伸出一雙胖手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使勁地搖晃著。而后,又不顧我的阻攔,硬搶過酒杯給我倒?jié)M了酒。
“來,老哥給你賠個不是,先喝為敬了,走一個?!彼盐液退木票隽艘粋€響然后遞給我,而另一只手端著自己的,一揚脖,酒杯空了。
我一看,既然化解了誤會,不喝這杯酒就太不夠意思了。于是,二兩白酒也一飲而盡。
可是,還沒等我放下杯,接下來,范老板的一句話又把我給搞懵了。
他滿臉堆笑地說:“其實,老哥我一直就相信現(xiàn)在還是好人多。只是,只是我怕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才不想讓你白操心。既然老弟是個熱心人,說句對不起的話吧,你送來的電扇我不能要?!?/p>
“什么?你不要電扇?”我以為聽錯了,反問道。
“不要?!彼麚u搖頭重復了一遍,接著指了指頭頂上的吊扇又說;“上面不是掛著一個嗎?我要這么多干啥呢?有一臺就足夠了?!?/p>
“你不是說這個壞了,要想換一臺新的嗎?怎么又不想要了呢?”我一下被激怒了。我這個被稱做“生意精”的人竟然讓別人給耍了。
“我不管,是征得你的同意后才給你買來的,你說不要就不要,讓我怎么對朋友交代?更何況都過了一個多星期了,你當時怎么不早說?!蔽蚁嘈盼业哪槾藭r一定拉得很長。
范老板聞聽我話,馬上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可笑比哭還難看:“嘿嘿,老弟別生氣,我不是正給你商量嘛?!?/p>
“你為啥不要?”我單刀直入毫不客氣:“你總得說出個不要的理由吧?是嫌貴,還是懷疑我糊弄你?”
“老弟,我……就當你幫哥這次忙吧,買賣不成仁義在,今天就算咱哥倆認識,改天我請你洗腳怎么樣?”他說著訕笑著:“老弟,一看你就是個好說話的人,其實,其實這臺舊的并沒有壞,不信我拉開你看看?!?/p>
范老板一邊說,一邊去到墻上拉開了電扇的開關,沒想到吊扇馬上就真的“呼呼”轉起來。
“修好了,還是?那天我給你送新的時,不是還不能轉嗎?”我一頭霧水,真搞不懂這個范老板玩的是哪一招。
“老弟,那是我一直沒有接電源。”范老板靠近我的耳邊,終于說出了實話。
“你呀,為什么要這樣做呢?有電扇扇著顧客不是更多,生意不是更好嗎?”盡管我有些怔愣還是不能明白,便要打破沙鍋紋(問)到底。
“還是那句話,誰做生意不都是精打細算的?你上班不也為了錢嗎?更何況我的生意一直就不錯,我店里又不是公園,應該免費為人納涼休閑?我是開店啊,開店就要多賺錢嘛!可有了電扇,大多數(shù)不自覺的人吃著舒服,喝著痛快,坐下來就不想走,一聊就是半天。上個月我就因為有了電扇吃了虧,一天少賣幾百元。幾百塊,趕上半月的工資了。你坐辦公室的真是不生小孩不知道哪里疼啊?!?/p>
我一下竟被他的話給說愣了。很久,我吐出了一句話:“你做生意真有絕招啊。佩服,佩服!”
范老板也許沒聽出我的意思,馬上接著說;“做生意的人,誰沒幾個絕招?比我干得絕的還多得很呢?!?/p>
“嗯,有道理。”我心想,世界上什么生意人最可怕?就是像范老板這樣不顯山不露水精打細算的人。至于我,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