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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告別

      2012-04-29 00:44:03丁楷鑌
      上海文學(xué) 2012年4期
      關(guān)鍵詞:陳老短信電話

      丁楷鑌

      陳景濤的葬禮上,來了四十幾位賓客,他們自覺地與家屬握手,每個人的臉上都映出悲哀的神情。我和楊碩也在這些人群中,我們錯過了哀悼會,到殯儀館的時候,陳景濤的尸體已經(jīng)送往了火葬場。我們隨著人群來到空曠幽靜的火葬場,這里就像是特地為陳景濤的離去而準(zhǔn)備的。陳景濤躺在棺木里,站在兩旁的工作人員冷冷地對這四十幾位賓客和家屬說,你們有什么還要說,沒有什么我們就要火化了。不知道是誰先哭了出來。楊碩說,陳老的媽。那個九十幾歲的老太太此時此刻努力地推動著輪椅,讓我再看一眼我的兒子,讓我看著他走。站在老太太身后同樣衰老的女人追了上去,這是誰?楊碩問我,我搖搖頭。陳老的母親不停地將悲痛從這腐朽老化的軀殼中抽出。當(dāng)陳老送進(jìn)火爐后,尖銳刺耳的哭喊聲被嘆息掩埋了。

      中途我出來了,實在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在自己面前化成一堆白骨。我走到陰涼處抽起煙看著這個地方,荒野的郊外,除了樹木也別無其他,這倒也好,對陳老來說,走得清凈。我掏出手機(jī)給青文發(fā)了條短信,晚上有空去吃飯吧。我頓了頓又刪掉重新寫了一條,干什么呢?我遠(yuǎn)看著楊碩從人群里走了過來,我發(fā)了根煙給他,你怎么也出來了?我問??床幌氯チ?,太他媽慘無人道了。他點好煙抽了一口,表情厭惡地說,操,讓他媽親自撿尸骨,你這個受得了嗎?我說,過了,過了。楊碩又說,陳老的媽當(dāng)場就暈了,嚇得尿了褲子,讓人給架走了。手機(jī)響起來,是青文的短信,她說在上班,很忙,又問我在做什么。我猶豫了一下兒,并沒有告訴她今天我來參加陳老的告別會,我說,陳老走了,我來送他。沒一會兒她就回了短信,知道了。

      我和楊碩邊抽煙邊聊起陳老生前的一些事,他曾是我們高中的語文老師,很討學(xué)生喜歡的這么一個人,最后因辱罵校長被開除。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經(jīng)常去陳老家讓他給我補(bǔ)習(xí),高中畢業(yè)后就很少聯(lián)系了,再后來聽說他被人捅了,躺進(jìn)了醫(yī)院。聽起來很有勁兒,但現(xiàn)在人都去了,什么都沒勁兒了。楊碩說。這些都是傳的,誰信???我把煙頭扔到地上站了起來,忽然看到一個女人正朝著我們走來。不好意思,有火嗎?我把打火機(jī)掏出來遞給她,她點好煙還了回來問我,你是來參加他葬禮的?她向著身后指去。我說是。她又問,你是他什么人?我看著這個女人說,我是他以前的學(xué)生,巴爾多,你是哪位?她略微沉思了一會兒說,哦,巴爾多,聽他講過。我叫陳珍,陳景濤的女兒,稍后會去吃飯,到時候通知你們。說完她就離開了。站在我身后抽煙的楊碩靠過來說,他女兒不是在美國嗎?不是聽說嫁了一美國佬嗎?孩子都有了,這女的看著不像啊。我看著楊碩,這事兒你他媽都從哪兒聽來的?

      在飯局上,留下來的人還不到原先的一半兒,很多人喝著喝著就醉了,沒有人再提起陳老,他們聊的都是些別的亂七八糟的,也沒人愛聽。陳珍這個時候卻不在了。我說,那女的不見了。楊碩玩著手機(jī)說,誰?我看到陳景濤的妻子一直沒有說話只顧著做自己的事情。我不好意思地問,您女兒呢?不見她在啊。她放下碗看著我,她化了妝,嘴上涂著鮮艷的紅,碗口上也留有些許。對不起,我沒有女兒,她頓了頓又說,你說陳珍嗎?那是他的女兒,不是我的。她說陳珍在車?yán)?。這女人眼神渙散,就像大多數(shù)剛剛失去丈夫的女人,瞬間成為了寡婦。我和楊碩又停留了片刻最終還是離開了,剩下的人都醉了,陳老的妻子像個瘋女人一樣不停地流淚,而且又唱又跳的。她穿著高跟鞋跳上桌子說些瘋話,下面的人也叫好。我和楊碩走出飯店的時候,陳珍叫住了我們。結(jié)束了?楊碩說,沒有,全大了。全大了?陳珍看著我繼續(xù)說,大了也好,讓他們放一放,繃久了更難受。我說,你母親……阿姨有些失控,你最好還是去看看。陳珍皺了皺眉,急忙向里面跑,她回過頭來說,改天請吃飯,今天謝謝了。楊碩轉(zhuǎn)過身問我,是請你還是請我?我說,請你妹。

      那天晚上從飯店出來后我和楊碩到三里屯去晦氣,至少要溜達(dá)一圈兒,這是楊碩母親說的,不要把晦氣帶回家。他們的擔(dān)憂太多,該放開還是要放開,楊碩說。他說了很多,大部分是高中那幾年的事兒,只是我沒怎么聽,腦子里想的是陳老和葬禮上的事。后來楊碩喝得大醉,我把他送上出租車,自己也回了住處。我回去后已經(jīng)是午夜,青文還沒回來,我擔(dān)心她便打算打電話過去,結(jié)果看到手機(jī)里有一條未查看的短信,是青文發(fā)來的,說給朋友慶生,半夜才會回來。最后我還是打了過去,電話響了半天沒人接,我就掛了。

      我是被青文吵醒的,她正在收拾行李,我揉揉眼睛坐了起來。你這是要干什么?我說。出差,去大同幾天,談個生意,我本來說給你留紙條的。她一邊說話一邊收拾行李,那幾件我給她買的衣服,她全都裝進(jìn)了行李箱。你昨晚幾點回來的?我問她。她又跑到衛(wèi)生間里搗鼓了半天,我這剛回來還不到一個小時呢。我問她現(xiàn)在是幾點,我又看了看表說,那我送你吧。她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不用,公司有車,直接送我到機(jī)場,你接著睡吧,到了我會給你電話的。青文從床上拎起行李下了樓,走之前她說,你再睡一會兒。說完話她就把門關(guān)上了?,F(xiàn)在整個房子里又剩我一人,就好像一直只有我這么個人住在這里似的。我躺在床上也睡不下去了。自從丟掉了我那份美差以后,青文比以前更忙了,卡里的存款倒是夠,但總不能這樣吊著。我給楊碩打了電話,想叫他出來可沒有人接,我又試了幾次仍然不管用。我癱坐在沙發(fā)上,胡亂地?fù)Q著電視頻道,我給青文發(fā)了短信,可她一直沒有回復(fù)我,再打電話過去就是關(guān)機(jī)了。操!我把手機(jī)摔向沙發(fā)的另一端,它彈起來落在了地上。下面歡迎第三位男嘉賓出場……電視里播放著《非誠勿擾》,熒幕里耀眼的光在屋里快速地變化著位置,就像是壁虎,從這一端快速地跑到另一端。手機(jī)在地上響著,我以為是青文,撿起來按下綠色按鈕,你丫為什么不接我電話!我竭盡全力地將體內(nèi)的空虛吶喊出來,對面沉默了一會傳來一位陌生女人的聲音,巴爾多,我是陳珍。陳珍?我愣在電話這頭,我以為是我女朋友,不好意思。我緊張得連說話的聲音也顫抖著。你現(xiàn)在有空嗎?警局的人打了電話給我,說發(fā)現(xiàn)了新線索,你要是有空就和我一起去。我急忙答應(yīng)下來,又約好了見面的地點,掛了電話,我并不清楚為什么自己會這么快答應(yīng)她這件事。我完全可以不去理會。最后我還是換上了一件合身的衣服走了出去。

      我們約定在長春橋路的海淀分局門口見面,我到的時候陳珍還沒有來。她比約定時間晚了十五分鐘,在向我道歉之后我們就走了進(jìn)去。一位個頭矮小的警員走上前問我們有什么事,陳珍將事情的緣由說了出來,個頭矮小的警員說讓我們在外面等一會兒,之后他就走了回去,約莫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另一位警員走了出來,他要比先前的那位警員壯實不少,身材魁梧,皮膚白皙。他跟我們握手說,你們好,我是王隊長。接著他對陳珍說,對你父親的死,我感到很遺憾,請你節(jié)哀順變。他那只肥實敦厚的手將陳珍的兩只手完完整整地包裹了起來。王隊接著說,就叫我三兒吧,在這里沒級別稱謂,都是綽號,大家都這么叫我,隨意隨意。隨后,我們跟著三兒來到他的辦公室,他將自己滿滿地塞進(jìn)椅子里然后示意我們坐下。三兒說,我曾經(jīng)也是陳老師的學(xué)生,沒想到再見到他的時候,卻是這個樣子。陳珍坐到椅子上說,你們的人給我打電話說有新線索了,是什么新線索?三兒從抽屜里掏出一厚摞的材料放在桌子上說,我們的人跟蹤這個人已經(jīng)有幾個星期之久,我們懷疑就是這個人行刺了您父親。三兒把照片遞過來,這張照片是通過大街上的攝像頭拍攝下來的,除了能看清楚是個人,別的任何細(xì)節(jié)都看不出來。三兒補(bǔ)充道,拍攝得不清楚,但我們的人已經(jīng)盯上他了。陳珍低頭看著桌子上的照片,她抬起頭來說,你們有沒有通知我阿姨?三兒沒說話,他瞥了我一眼說,這個人是誰?他厭惡的眼神表達(dá)著不滿。我看著這個肥得流油的胖子說,我也是陳老師的學(xué)生。陳珍繼續(xù)說,等你們什么時候把人抓到了再來找我,我這一趟一趟地要跑到什么時候?三兒看著陳珍說,實在不好意思,案子馬上就能結(jié)了。陳珍站了起來,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跟三兒握手告別,我們回去吧。

      從警局出來后我?guī)ジ浇囊婚g餐館吃了些東西。餐館很舊,綠白相間的墻面就看得出來這還是80年代留下的。我給她點了一碗臊子面,我自己則是炸醬面。來的路上她說了很多,不是關(guān)于陳老也不是關(guān)于自己,而是很多關(guān)于我的。你真的是陳老的女兒?我說。她說,難道我還要給你看DNA檢測報告?我笑著說,那倒不是,我從來沒見過你,陳老也沒提起過。服務(wù)員把面端了上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面擱到了我們面前。陳珍說,我三歲就隨我母親去了曼哈頓,后來一直生活在那邊,每年都會回來探親,但很少去看他,再后來聽說他又結(jié)了婚,我也就再沒去過。她說完話就埋下頭吃面,她吃得很慢,就像是把面含在嘴里讓它融化成湯水才肯咽下去。手機(jī)響了起來,是青文發(fā)來的短信,很簡短,就倆字兒,到了。沒看到你母親啊,我把手機(jī)收起來。陳珍拿紙巾擦了擦嘴,去世了,去年走的。我對自己所問的問題感到后悔,就像在傷口上又狠狠地劃了一刀。我說,對不起。她也沒說什么。我們一直在那間小餐館里聊到打烊,當(dāng)她提及陳老的死時,她覺得父親并不是被人殺害的。她說陳老沒有仇人,又是個老實人,不可能被人殺害,而他的死狀又是切腹,在日本,切腹是一種武士道的自殺方式。陳珍去過陳老家里,看到書柜里有好幾套再版的三島由紀(jì)夫文集,而陳老死的那天清晨,她正好在河邊的長椅上讀三島由紀(jì)夫的《春雪》。陳老讓妻子去買晨報,當(dāng)她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他死了,腹部被劃開一條大口子,腸子都流了出來。你知道三島由紀(jì)夫是怎么死的嗎?陳珍問我。我說,切腹。她又說,但刀不見了,阿姨偏說是他殺,警方也這么認(rèn)為。她不再說關(guān)于陳老的事情,我這次回來完全是出于人道,她說。我們在餐館道別,她要回旅館,臨走前她問我最近有沒有時間,希望可以帶她到處走一走。這次回來,北京的變化太大了,她說。我答應(yīng)了下來。而后我們就各自回去了。

      楊碩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查看青文從大同寄來的明信片,背面寫著四個字,祝君好運,然后是她的簽名。我接起楊碩的電話,孫子,你丫跟我玩兒消失。他在電話里向我道歉,說那天喝醉后整整在家里睡了一天,醒來后根本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緩過神兒來才明白在自己家里。沒多久,他又帶著一箱紅牛來到我家。今天我們要把這東西干光,他先開了一瓶,很快就喝光了,我也開了一瓶,不過只是放在那里。巴爾多,我要去參加“非誠勿擾”,楊碩喝完那瓶紅牛后對我說。我要妞兒,很多妞兒,數(shù)不完的大白腿在我眼前晃悠,這他媽的多開心啊。他越喝越起勁兒,在我家里跳起了舞,活活像個瘋子。他已經(jīng)報了名,過兩天收拾好東西就走。他不是為了女孩兒去,而是為了上電視這件事。對楊碩來說,他的生活實在是枯燥,沒有丁點兒刺激可言。而只要有那么一絲兒的刺激感都能使這頭沉悶的牛變得狂躁。你信那些?別丟人了,我說。他坐下來湊到我耳邊說,誰信誰傻逼。接著他又回到了音樂中去,聲音在嘈雜的音樂聲中顯得模糊不清。都他媽是假的,全是一夜情,全是虛的,沒有血,沒有肉,什么叫真情實感的流露?楊碩把手舉過頭頂,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擺動著,紅牛飲料灑了一地。這他媽就叫真情實感。他的手臂在空中揮舞著,我看著那幾根手指笨拙地扭曲起來,被煙絲和閃爍的光線遮擋。

      楊碩走的那天早上,我送他去了北京西站,他只背著一個單肩包。我們在火車站吃過早飯后就坐在候車室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楊碩問我,青文還沒回來?我說是,并告訴他青文去大同出差。楊碩過了一時說,你別在意我說的,青文不怎么樣,見好就收吧。我說,我心里清楚。楊碩繼續(xù)說,其實我看到她曾和一胖子出去吃過飯,在順峰。廣播里傳出開始檢票的聲音,我和楊碩停止了閑聊,我把行李遞給他說,替我多泡幾個妞兒。他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我剛才說的別太在意。我說不在意,他笑了笑,提著行李就急匆匆地隨著人群上了火車。

      晚上我回到家,將房間重新打掃了一遍。最后我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剩下的紅牛,癱坐在地上邊喝邊翻看這些日子以來青文發(fā)來的短信,簡短的幾個字而已。我看了看時間還不算晚就決定打過去,過了很久她才接起電話,喂?她那邊很吵,像是好幾個人在唱一首歌兒,但很快這種聲音就消失了。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問她。過兩天就回去了,事情辦完了,大家決定在這邊玩兒一玩兒,她說。我還想說些什么但僅僅應(yīng)了一聲。她說,我先掛了,朋友叫我呢。是男的還是女的,我急忙接著她的話往下問,生怕她掛掉。青文嘆了口氣說,巴爾多,你這樣就沒勁了,我掛了。說完她就按下了掛斷鍵,電話里懸著急促的斷音就像是一顆紅色火球正努力地穿過大氣層,迫不及待要將大地?zé)齻€精光。婊子,我輕輕地?fù)砣脒@火球中去化作粉末。那晚我做了夢,夢很亂,前半部分是楊碩所說的,他看到青文與一個胖子在順峰吃飯,而另外一邊則是陳老在河邊切腹自殺,他手里舉著《春雪》,像詩人般朗誦其中的一段,另一只手在緩慢地切割著自己的腹部,當(dāng)我看到鮮紅的血將要流出的時候,醒了。

      陳珍手里拿著一疊檔案來到我家。你怎么知道我住這里的?我說。她從包里掏出一本冊子說,我這里有名冊,上面寫的都是那天去參加葬禮的人,所有信息都在上邊。她說著也把名冊與檔案放在了一起。我倒了杯水給她,你可以去做臥底了。她看著我,你不知道我在曼哈頓是做FBI的?這些是我父親生前檔案的復(fù)印件,我從三兒手里拿來的,看看能不能找出些什么來。陳珍將檔案抽了出來,因為復(fù)印的緣故,照片看上去黑成一團(tuán)。我說,你現(xiàn)在相信他是被謀殺的?她把眉毛皺了起來,其實我真的不是很關(guān)心這個,自殺還是謀殺。我父親對于我來說就是一片空白。陳珍靠過來,用手指給我看檔案上的資料,陳老曾上山下鄉(xiāng)過,拿過獎,做過模范教師,再后來就提前退休了。我想起陳老因為辱罵校長而被開除了,看來這事并不是真的,全校點名批評不會假,只是在念舊的份兒上讓他提前退休而已。過幾天我就去上海了,從上海飛回曼哈頓。陳珍將檔案收了起來說,看了這么久也沒什么對陳老的死有幫助的。我說,是嗎?這么快,我以為你會在北京多留幾天。她又說,留得差不多了,事情也辦完了,剩下的就交給警察弄吧。我們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最后我請她去吃些好的,算是告別。

      我選了一家別致的餐廳,吃飯間她問起楊碩,我便告訴她楊碩那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他報名參加一個征婚節(jié)目,沒準(zhǔn)兒過些日子你就能在電視上看到他。她倒是覺得蠻可惜的,在楊碩回來之前她就有可能回到曼哈頓了。我問起她幾點的飛機(jī)飛往上海并要求送她去機(jī)場,她并沒有拒絕。談話斷斷續(xù)續(xù)地進(jìn)行著,她問我是否有女朋友,我便告訴她一些關(guān)于青文的事情,并沒有說太多,大概是我不想讓別人發(fā)覺我和青文的異常。你之前說陳老曾提起過我?我轉(zhuǎn)移話題道。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對,他曾寄信到我和母親在曼哈頓的住處,幾乎每個星期都寄,詢問我們的狀況,過得如何。再后來我母親嫁給了一個白人,他就不再寫信了。我那時候十五六歲,總是看他寫的信,信上說他的學(xué)生中有個叫巴爾多的,像個抑郁癥患者,每天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我說,是嗎?他是這么在信里寫我的?陳珍邊笑邊將食物送進(jìn)嘴里。那晚我們從餐廳出來后大街上空蕩蕩的,冷風(fēng)劃開皮囊,甚至血液都快要凝固。我送她到了住處,在樓下又聊了很久,我一直沒有問起那些關(guān)于她的傳聞,是否結(jié)婚或是孩子的問題,她看起來不像是結(jié)了婚的人。我們也沒有再說起陳老,他的死對陳珍來說顯得無足輕重,真像她所說的那樣,這次回來完全出于人道。我回去了,我對她說。她也向我告別。當(dāng)我走出十米遠(yuǎn)的距離后,她忽然從我背后叫住我,要不去樓上喝兩杯吧,天氣涼了。

      電話打進(jìn)來的時候,我躺在床上掙扎著將自己扔進(jìn)夢境中去,陳珍躺在我身邊接起了電話。她在電話里說了幾句,但我沒聽清楚他們在講什么。陳珍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我問她怎么了,她說三兒來了電話,找到那把刀了。我又說,在哪兒找到的?她說,河里,我先過去一趟,你走的時候把門兒帶上就得。我看著陳珍在我眼前快速地將自己整理好,這就跟青文出差那天的情景一樣。等她走后,我坐在床上想,這他媽的就是一場夢。

      我從陳珍的住處出來,打了輛車回到家里,我倒了杯水然后走進(jìn)客廳,看到青文躺在沙發(fā)上睡著,她聽見有什么聲音就立刻醒了。你怎么在這兒?我說。青文把水從我手里拿了過去,一口氣喝光,你昨天晚上去哪兒了?我等了你一宿。我沒接她這話,你不是說過兩天嗎?回來也不通知我一聲,好歹我也去接你。青文把腿放在沙發(fā)上,我也坐了下來。她說,用不著接,我就沒走。她看著我,像是要用她瞳孔里的那點兒光將我活活曬死。那你去哪兒了?你說你去出差。青文聽我說話的時候表情冷淡地看著我,甭裝了,我知道你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我看著她在我面前攤開一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嘴臉,就好像她掌握了所有信息。青文細(xì)說著每天我所做的事情,就像是她和我一起經(jīng)歷過一樣。接著她便對我破口大罵,她如同大多數(shù)女人那樣胡亂地將東西摔碎,如同野獸般瘋狂地捕食眼前的獵物。當(dāng)她再也沒有力氣嚎叫的時候,她癱坐在沙發(fā)上哭起來。我成為了一個沉默者或是旁觀者,對她的懷疑反而成了對自我的懷疑,甚至這讓我覺得自己是錯誤的??晌以谛睦锟偸钦f,她的戲演得真棒,把我都給騙了。我想我應(yīng)該說些什么,我剛要開口,青文就說,以后不要再見面了。這讓我把要說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青文走后沒有再打過電話和短信,起初我會打電話給她,但總是不接,后來改發(fā)短信,短信也不回,最后我就聯(lián)系不到她了。陳珍自從那天早晨之后也沒有再聯(lián)系我,可能她已經(jīng)去了上海,臨走前沒有通知我。而這讓我覺得那天晚上更如夢幻一般。這兩個人就像打了個響指似的從我的生活中瞬間消失。每天晚上,我獨自一人去附近的大排檔里吃東西,看電視,烏泱泱的人擠在一起,汗蹭著汗,都落在別人身上。在電視上我看到“非誠勿擾”,想起楊碩還在那邊,就打了電話過去,響了半天他才接起來,電話那頭很吵,我喂了幾聲仍然聽不到他說話就把電話掛了,過了一會兒,他打了過來,那邊清靜了不少。我問他在什么地方,他說在酒吧里和幾個剛認(rèn)識的女孩兒玩兒。我壞笑著問他幾個,他告訴我三四個,可沒一個讓他滿意,都是假純,花點兒錢就愿意跟你走。接著他說明天會播出節(jié)目,他讓我看,我答應(yīng)了。他又問我怎么樣,我說和青文斷了。他在那邊沉默了一時說,斷了也好,省心。我說,我中了反間計。我把事情的緣由從頭到尾講了一遍,楊碩笑著說,你這活法比我的刺激。本來是你懷疑她,現(xiàn)在倒是你先踩著雷,讓她把你給逮個正著兒。他那邊又開始吵了,我開始聽不清他說話,我們又簡單地說了兩句,楊碩說后天就回北京然后又說了些什么就聽不見了。我繼續(xù)擠回人群里去看電視,大家都在談?wù)撝娨暲锏哪切┡?,那副激動樣兒就像是談?wù)撝舯诘纳賸D。

      我從書店買了《春雪》,打算把它讀完,或許是想從書中得知陳老自殺的原因。在回去的路上接到了陳珍的電話,我問她在哪里,為什么這些日子不聯(lián)系我了,她只說她在機(jī)場,想見我最后一面作個道別。到了機(jī)場我看她坐在一把長椅上便走了過去,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聲,好歹讓我送你啊。我說著就坐到她身旁。你這不來了嗎?她從包里掏出一個信封,從里面取出了幾張相片,相片里的東西都是陳老的遺物以及死亡當(dāng)天留下的東西,那把刀放在一個透明塑料袋中,隱隱約約能看清刀刃上的血跡。河里找到的?我問陳珍。她把那張照片抽出來,河邊上,沒掉進(jìn)河里,但被水沖掉了指紋可血跡還在,是我父親的血。我拿過照片仔細(xì)觀察了一番發(fā)現(xiàn)是一把水果刀,刀雖不大,但插得很深,血跡漫到了刀柄的位置。我看了一會兒又把照片還給她。那這個案子就算是結(jié)了?我繼續(xù)說。陳珍把照片整理好又放回信封后說,不清楚,后面的事情都交給三兒處理了,他殺的可能性還是存在,查不到指紋很麻煩。她看到我手里的《春雪》說,你買的?我點點頭,她接著說,我父親那本上面全是血,幾乎每一頁都沾滿了他的血。我把書遞給她說,送給你吧,本來我是想把它讀完的,想知道當(dāng)時陳老到底是什么樣的心情,現(xiàn)在看來你比我更需要它。我把書放進(jìn)她手里,放在信封的上面。她翻了翻書向我表示感謝,當(dāng)她再看我的時候,她的內(nèi)疚與傷心在臉上散開。她沒有再說一句話,我們只是坐在那里,后來她說了一些對父親的想法,這么久以來沒有盡過孝,再回來的時候人就已經(jīng)沒了,說到這里,她的聲音已經(jīng)變得渾濁。我送她過了安檢,她向我揮手道別,我點點頭看著她朝人群的深處走去。待她消失后,我忽然意識到陳老的死給每個人帶來了不同的改變,素未謀面的人因他的死而短暫地相聚,而后又長久地分開。陳老在用水果刀劃開肚子的時候到底在想些什么還是從書中看到了什么?而或許陳老對于以這種方式離開也沒有太多想法。死亡并不可怕,那里有光指引著路通往另外一邊,我想父親的死只是厭倦了這個世界而已,陳珍發(fā)來最后一條短信。窗外的景物也早已與這昏黃光線融為一體直至墜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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