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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愛美人

      2012-04-29 00:44:03草人兒
      西部 2012年3期
      關鍵詞:小胡子小波

      草人兒

      我被抓了。警察在審我。

      椅子有點破,很多部位掉了漆,露出了原有的木紋。我厚實的身體坐在上面,不搖,椅子都有點晃,我稍微一動,嘎吱得就更厲害了。警察坐在我對面,一張簡易的桌子,四條干巴巴的凳子腿上,掛著兩個破抽屜,我估計,一拉就得散架。

      警察問我,“叫什么?”

      “二驢?!?/p>

      “大名?”

      “二驢?!?/p>

      “姓什么?”

      “二驢?!?/p>

      我歪斜著腦袋,咬著厚厚的下嘴唇,嘴唇的左下方歪向肩膀,牙齒白晰,我沖著他傻傻地、不出聲地笑著,不時,還弄點唾沫,有意讓它順著左側嘴角邊往下流淌。

      他有點惱火,用一桿黑色的鋼筆敲著桌子。

      “姓什么?”

      “二驢?!?/p>

      “叫什么?”

      “二驢。”

      無論他問我什么,我只是傻笑著,并且拖泥帶水地回答他“二驢?!钡拇_,大家都這么叫我?!岸H?!蔽乙呀洿饝巳舾赡炅恕?/p>

      我爸是地道的農民,剛解放的時候,城里搞建設,缺人,我爸就和村里的一個小伙子悄悄離開我奶奶進了城,當了鐵路工人。先是燒鍋爐,也就是司爐。在火車頭上,不停地往火車頭中間的大火爐子里裝煤,那時候,火車頭是黑鐵皮的,有汽笛,一拉笛吱吱地響。火車,是靠一鍬一鍬鏟進去的煤,燃燒之后產生動力,發(fā)動著行走的。后來,我爸做上了副司機,坐在火爐的右邊,再后來當上了司機,坐在了火爐的左邊。他跑車走的時候,扛著一個小鐵錘,像扛著一桿槍,很有點意思。

      我媽是我奶奶給訂的親,是我爸的一個遠房妹妹。當年,我爸從農村跑出來,就是想逃婚。但是最終我爸沒拗過我奶奶。我奶奶搬著腿,摟著一雙小腳,坐在燒得熱乎乎的土炕上,我爸一說不愿意,她先是痛哭,說我爸的爸死得早,撇下她們孤兒寡母,她是多么辛勞地一把屎一把尿地拉大了我爸,我爸已經被感動無數次了,早不靈了。我奶奶看她這一招不靈了,她就往炕沿里挪,她會拿出她早準備好的敵敵畏,扭開瓶蓋,大喊著“我喝敵敵畏死了算了,省著你氣死我。”我爸就服軟了。但是我爸心里不愿意娶我媽 ,我媽皮膚黑,還有點愣。聽說我爸娶我媽進門的那天晚上,我爸睡的是房檐下的長窗戶臺子。

      我爸在外跑車很少回來,最初,我奶奶睡東屋,我媽睡西屋。我爸休班回家,夏天的時候,他常睡西屋的窗戶臺。冬天,也睡過馬棚。聽說,我爸只和我媽睡過五次覺,便有了我們五個。所以我爸常感到窩囊,覺得怎么就那么寸。他總覺得在人前抬不起頭。我在家排行老二,個子高,身體壯,隨了我媽,黑,愣。人們叫我的時候,順我心的,我就哼一聲,不順我心的,我就歪一下硬脖子,撇一下長得超厚的嘴唇,脖子一梗一梗的,大約有點驢的倔勁,時間一長,大家就叫我“二驢”了。

      我爸和我媽親戚套親戚,就沾上了近親的邊,近親結婚,你可以想象我們家的二男三女五個孩子了,是不容樂觀的。我大哥用常人的話說是精子,小妹也是精子,妹妹老三小波,老四小香,都和我似的,半精不傻。

      我大哥有工作,在離家一小時左右的地方上班,小妹小花,上學。我、小波、小香,我們也都在學校里晃悠了一陣子。我上學的班主任是李老師,快考試的時候,她會讓她的孩子像玩一樣,把我叫到她家,她就算沒直說,她把考試題的大部分都給我復習一遍,就這,第二天,我還是糊涂。我媽看我們實在不是學習的料,我們仨就都不上了,只有小花一個人在學校讀書。在學校,同學們也常常因為我們三個有點傻,跟她找事,罵她,小花只是流淚,回到家,我要是再跟她搶點窩窩頭之類的東西吃,她就會用唾沫吐我,還學著外面小孩的口氣罵我“傻二驢?!蔽乙彩巧瞪档匦π?,我這個小妹,小臉白白的,眉目都隨了我爸,有點好看。

      我姐小波能幫我媽干點家務活,小香差一點,頭搖晃著,很瘦,她喜歡抽鼻子,讓很窄的一張臉,順著抽動的嘴角,向著一個方向倒去。人們都說,她比我和小波還要傻一些。但是,她心很巧,當年流行一種門簾,用報紙搓成細筒,之后,一根一根用毛筆刷上油漆,有的紙棒刷上紅油漆,有的刷白油漆,還有的刷黑油漆,各種顏色的油漆刷好,晾干,再剪成一小截一小截的,再之后,用一根結實點的細繩子按照圖案,串紅串白,串黑串綠,一根一根串好了,再一根一根地掛在一根橫木上,繪出一種圖案,有人掀簾走動時,一截一截的門簾會左右擺動起來,圖案或者是黑熊貓,或者彩色波浪,或者飛鳥青松。好看。小香很會做這個,做好掛在自己家的門上,又做,又掛在了鄰居家的門上,做了不少。

      我大約有一米八高吧,黑黑的,背有點微駝。我喜歡把雙手捅進袖筒,抄著手,一副很閑的樣子,從東走到西,在車站的高坡上,一根一根鐵道牙邊走過來走過去,一天能走好幾趟。每天不停地走來走去,很閑散地晃悠,估摸著時間一到,我就回家吃飯。

      我能很精確地到飯時準時回家,那些精孩子,到吃飯的時候父母還得滿院子地吆喝著:“小軍,小江,回家吃飯?!本⒆觽?,到吃飯時都記不住回家吃飯,我心里早給他們下了結論,也還真不能說太精。

      我們那兒,有很多家都跟我家一樣,爸爸跑車,幾天不見人,媽媽在家操持家務,帶大幾個孩子。所以,很有一些閑著的家屬們,說長論短。她們暗地里早觀察我好久了,她們早發(fā)現我抄著手不停地走著鐵道牙,到吃飯時間了,一準能按時回家吃飯,估摸一頓飯的功夫,吃得半飽的我,又會在每一根枕木上走過來走過去。

      有時我會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陸游娶了他的表妹唐琬,后來被陸游的母親拆散了,陸游還寫了詩歌《釵頭鳳》,要是不拆散了,生一堆孩子,他們家會不會像我家一樣,弄一堆傻子出來?有意思。我就傻傻地咧一下嘴,情不自禁地笑一下,路過的人看見我,會說“二驢又犯傻了”。

      鐵道的位置是在一個大坡上,一些平房在窩窩里,很像一口大鍋,我們在鍋底生活著。高高的鐵路在上,學校、商店、我們居住的小平房,遠遠地窩在鍋底,我行走在鍋沿上,家屬們在鍋底,偶爾抬頭,就會看見我抄著手,勾著頭行走的傻樣。她們觀察著我,認真計算著吃飯的時間,看我真的飯時準時回家,背地里,她們又給我平了反,“二驢也不算太傻”。

      但是我媽把我當傻子看。我媽在街道上工作,也就是最低層的政府組織。整天沒多大事,經常開一些小會。一群家屬們搬著自家的小凳子,坐在樹陰下,先學習,要么念人民日報社論,要么念紅頭文件。學完了,拉拉張家長李家短,扯扯是非,剝自家?guī)淼耐愣梗巳~子,或者拿著鞋底納著,時不時還在頭發(fā)中間蹭兩下,不知是為了使針更鋒利,還是解頭癢。麻繩長長地揮著。一個月下來,我媽可以領一份政府津貼。

      我媽本來是一般群眾,但是靠著她的愣勁,成了群眾的領導者之一。學大寨那年,我媽上山,每天走兩個小時的路程上山修梯田,我媽像個男人一樣挑土,修梯田。我媽還修過壩,和男人一塊干,抬大筐,擔擔子,現在有時她說,那時干活太實誠,累了一身的毛病。但是就為這些不可磨滅的業(yè)績,我媽進了街道,當上了委員。

      常學習,我媽很講政策,覺悟極高,話里話外頗有領導風范。我和小波打架,我媽來勸架,“要團結,不要分裂”。我餓(那個鬼年月,我最大的煩惱就是總是吃不飽),我搶了小香的一塊包谷面發(fā)糕,我媽會及時地打我一大巴掌(她以為傻子不知道疼),“不能多拿多占”。

      其次,我媽還是把我當傻子。她和居委會張大娘的老頭有染,竟然一點兒不把我當回事。

      我媽最拿手烙餡餅,燙面的。把面用開水燙好,和勻,砧板上鋪一層薄面,她右手拿著搟面棍,左手托著面團,一圈一圈地轉著,不一會兒,一塊薄面皮搟好了,之后,她會把拌好的肉餡包進去,左手托著轉著,右手擰出一個鬮來,雙手在掌心一按,壓扁,再輕輕地搟幾下,之后,一個一個放在倒著油的平鍋里,煎一會兒,再往鍋里倒上水,平鍋在慢火上把水蒸干,發(fā)出哧哧的響聲時,我媽會把餅翻個,再烙另一面,出鍋的時候,餅兩面脆黃脆黃的,別提多香了。我本來就愛一邊流的口水,更禁不住這美味的誘惑。我媽也就是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給我們做一次。但是近來,她經常做,每次就烙三四個。逢年過節(jié),給我們做的時候,油也少?,F在油也多一點。

      我們家的油是按糧本供應的,每人二兩。有一回,我媽去打油,拿著衛(wèi)生所歐陽護士給的用剩下的鹽水瓶,回家的路上,一不小心,半斤油掉在了地上,眼看著油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滲進了地下的黃土里,我媽慌忙把外衣脫了,雙手捧起地上的土,一把一把地把沾著油的黃土放在衣服上,兜回了家,后半夜,我媽還在忙活她的油。她先把土倒在盆里,加水,油花一點一點浮在了水上面,之后,她又放在了鍋里,把水熬干了。再小心謹慎地一點一點把油盛到大瓷碗里。我媽忙活到后半夜,總算救出了一些油。

      再說那幾張油餡餅,我媽會用一塊泛黃的草紙小心地一層一層地包著,她不讓我吃,他說,他讓我送給那個瘦老頭。她說,張大爺會把咱們打好的草粒運回來,他跑車路過我們打草粒的那條路線。我心里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求人嘛,送點吃的,好像也是可以的。

      秋天到來的時候,草漸漸地黃了。有一種草,半黃半綠的時候,結出的粒用木棒輕輕一敲,就落下來了。我就會帶著小波、小香、小花,一早出門,坐上一陣火車,到一個小站下車,順著山溝往里走,溝里大面積的草地連成片,草已經結出了籽,打草粒的人很多,我到達溝里之后,先用木棒在地上劃拉幾下,很大的一個圈就被我圈出來了,今天這就是我的領地了,一般沒有人會在我劃好的圈里打草粒,他們知道我是二驢,也知道二驢的力氣不小。我先用木棒把草籽一片一片地打在地上,小波、小香、小花,用笸籮一點一點鏟進麻袋里,我們帶了十幾條麻袋,一點一點地壓瓷實了。裝得滿滿的,中午我們四個坐在太陽下,吃我媽給我們帶的白面饅頭就咸菜,小花還背了我媽當年學大寨時獎勵的軍用水壺。

      下午四點左右,太陽開始慢慢下山了,它的熱量在減少,血紅的太陽似乎離我很近,我放下手中的木棒,坐在一條裝著草籽的麻袋上,靜靜地看著太陽一點一點從山頭上移動著,我的心突然荒涼起來,內心草一樣突然就敗了。太陽誰都照,它也在照我,但我孤獨,內心凄涼,我低下頭想著,我是傻子,我為什么就有點傻呢?

      到了晚上六七點的時候,太陽落下去,天有點冷了,被風吹了一天的嘴,我不停地用舌頭舔著,又干又癢。我們就帶著兩麻袋草籽回家。倆人拉著一個麻袋,小花看著時間,趕上一趟拉煤的車,在小站卸煤的幾分鐘內,我把麻袋扔進煤車里,再把小波、小香、小花一個一個拽上來,我們四個坐在煤堆上,一陣子就到家了,我媽說“進門就吃飯”。我們打來的草籽,夠我家后院養(yǎng)的雞吃一個冬天了。冬天的時候,我媽會摻一些稃子,喂雞,雞會下蛋。我們過生日時候,我媽會把雞蛋煮好,用紅紙把外皮染了,紅紅的雞蛋在我的額頭上滾一圈,之后,再在我睡覺的床上豎著推,從頭推到腳,說是從此行好運、紅運,而每年這個時候我都在暗自想,我要變得精一點,只精一點。一年精一點,很多年,我會不會像我哥一樣呢。

      我媽說張大爺幫我們運回來,我開始想,我媽是為了感謝他。我們打的草籽還有幾袋堆在小站的溝里。

      我站在那個瘦老頭跑車必經的路邊等著,然后嗡聲嗡氣地按照我媽教我的話說一遍,把一個滲出油的黃草紙包給他遞過去。有時還有我們過生日才能吃到的雞蛋。

      有時候,我媽會騙我。有一回,我媽說,“二,把這個石頭給你張大爺送去,他家積酸菜用?!蔽揖湍弥菈K“石頭”站在張大爺跑車必經的路邊等著,等了半大會兒,張大爺沒來,我想,一塊石頭,還用牛皮紙包著干啥?再說,這重量不對,有點輕,我一層一層打開一看,里面是鹵好的一塊肉,我絲毫沒客氣就把半邊偷吃了。我回來,我媽問我,“把積菜的石頭交給張大爺了”?我“嗯”了聲,轉身就走了,看得出,她比我還心虛。從此,我心里很是有點恨這個瘦老頭,凈吃我們家的好吃的,我都吃不飽,他還吃肉。

      張大爺和我媽好上之后,他跑車回來的時候,聽說張大爺總打張大娘。張大娘很瘦,蒼白的臉上有許多皺紋,比我媽看著是老一些,但我看還挺有女人味。她抽煙,叼著一根煙,提褲落衫的,不算利索的一類女人。有可能是常年用嘴上的力氣抽煙,她的嘴唇上方有許多折疊出來的皺紋,人又瘦,干巴巴的,像一張用線抽起來的核桃人。

      我記得她,是因為她家有個寶三,個子小小的,鼻子塌塌的,嘴也干癟著,走起路來,身體向一邊傾斜著,邁八字步。他特別喜歡女人的褲衩。夜晚趁人熟睡的時候,他會爬上別人家的院墻,把人家晾的花褲衩用一根桿子挑走。他還在學校里受過處分,因為他爬上女澡堂的后窗,偷看大澡堂里的女人們洗澡,正好那天他的班主任老師在里面,發(fā)現了他。上課的時候,一咋呼他就說了。大會上點名,給了他處分,但是,他依然沒改。

      寶三的名聲很壞,小孩子們見他都躲得遠遠的,大人們尤其對自家的小女孩一再叮囑著,不能靠近寶三,離他遠遠的。

      那天一群小孩,翻過乘務員公寓的大鐵門,正準備向公寓后院開墾的種植地下害,眼尖的小紅怎么就看見了寶三,他傾斜的身體一邊倒著,邁著八字步,也向大鐵門走來,孩子們趕快躲藏在一間磚房的后面,看著寶三慢慢踩著一條一條的鐵大門欄桿爬上來,之后,翻身而過,他一邊傾斜的身體正好在他右腿跨過門欄的時候,保持了平衡,他翻大門時很利索。然后,他悄悄地向公寓的后門走進去。正是大中午的時候,不睡午覺的孩子們趁著這當口,想偷蔥的拔蔥,拿回家晚上給他媽炒菜,想摘花的摘花,另一片地里的大理花,花開得熱鬧極了,一團一團的,紅的好看,粉的愛人,粉白相間的,更讓人疼。摘了幾枝花的孩子,藏進自己的藍布補丁衣服里,小紅偷的是蔥,她把她藏在自己的一件的確良格格衣服里,她要晚上交給她媽,蘸醬吃。

      這時,寶三悄悄溜進了乘務員公寓,他從一樓的一扇扇窗戶下走過,像是在找什么,突然停在了一扇打開的窗戶下,他從懷里拿出了一根鐵絲,快速地窩出一個小勾,然后,一只手扒著窗臺,另一只手伸向了房間。房間的木窗和木門之間有一根鐵絲,一通到頭,上面晾著女列車員洗好的衣服、毛巾、花褲衩。寶三右手對準花褲衩,他一點一點地挑著,就要到手的時候,叭一聲,鐵絲帶動了一下女列車員放在床頭柜上的鋁飯盒。鋁飯盒落地的聲音,驚醒了熟睡的女列車員。她大呼小叫地喊“抓小偷,抓小偷”。公寓管理員從后面往外跑,暗中盯著寶三的小孩子們立即跑過來,圍起了寶三,他們內心小小的正義感驅使著他們,一定要抓住寶三,寶三是小偷,而后來寶三是流氓。

      寶三被送進了派出所。后來,他死在了監(jiān)獄里頭,有人打他,打完之后,給他澆涼水,之后再打。剛進去的時候,張大娘趕緊給他大兒子帶信,他大兒子先前不肯去,怕丟人,后來,張大娘癟著嘴,三桶鼻涕兩桶淚地哭著,大兒子沒法,就托了人去說情,去看寶三,回來說人已經快不行了,本來就干巴巴的身上,只剩下骨頭了,干癟的嘴抽搐在一塊,讓人不忍心看。寶三最終沒出來,大家都說他是流氓。

      寶三死了,張大娘很傷心,但她從來不提。直到風言風語傳出來,她聽說我媽和張大爺搞破鞋,她才偶爾會哭著罵幾句:寶三是隨了壞根了。

      那回我媽讓我去給老張頭送煙,我爸正扛個小錘跑車回來,見著我,問我,我就一五一十地說了,我爸把煙一把搶過去,撕得粉碎,還用腳踹了踹,然后劈頭蓋臉,把我一頓猛打,我想我爸是氣急了,他不會認為我傻不知道疼。他平時一個人支撐著家,五個孩子三個傻,我爸也怪可憐的。在人面前很少說話,像是矮人一頭。跑車一走幾天,回家總是默默地坐著,一臉的愁云,趕也趕不走。一種便宜煙,煙不離手,手不離煙地抽著。身上也總是那件單位發(fā)的藍工作服,布的,扣扣子的夾克,下擺有一圈寬布邊。

      我爸打完我,氣嘟嘟地往家走,我跟在后面。我心里想,他一定會把家砸了,他一定會用手里的小鐵錘敲碎了我媽的頭。但是他回家沒事似的,也沒把我媽一頓暴打,他像往常一樣,坐在他常坐的木椅子上,抽煙,偶爾嘆一口氣,我媽把荷包蛋煮進面條里,端上來的時候,我爸沒說什么,拿了個小碗,把面條分分,雞蛋挾出來,叫我“二驢”(我爸也叫“二驢”了)過來。我三口兩口就吃了,我知道我爸內疚了,他打了我,他在補償我。

      那個窮年月,好吃的大多留下來,等著我爸跑車回來吃,在外面掙錢養(yǎng)家的人辛苦,沒日沒夜地跑火車,一臉黑一身汗,回家女人們大都侍弄得很服帖。我媽也懂這點,沒事家屬們閑扯的也無非這些,自家的男人長啦短啦,怎么不挨打了,一句話,得服侍好。我們爺倆吃完了面條,我媽收拾了碗筷,好像沒什么異樣。

      日子照舊過著,我爸從來沒提起過這事,送東西的事也還有發(fā)生,吃的我還是會偷,抽的就算了。我爸回來,多數要呆兩三天,沒有人換乘,我爸就不出車,除了睡覺,他都不挪窩,他會坐在一個固定的椅子上,抽煙喝水,到走不說出一句話。

      我二十八歲半那年,發(fā)生了好幾件事,先是我哥每個星期天,騎著一輛二八“永久”牌黑自行車,馱著一個女人到我們家來。那輛自行車是我媽托了人,要了一張自行車票,又花了我爸積攢了很多年的錢才買上的。我哥騎車的那天,可美了。我媽會做一些好吃的,把留著的白面在我哥回來的時候做著吃了。我哥帶來的女人,會幫我媽做飯,摘菜,家里搞得很熱鬧。我和小波、小香是有點傻,但是一點沒耽誤我哥的精,他白白凈凈的,大高個,看著很精干,藍中山裝,藍褲子,一雙半新不舊的黑皮鞋,擦得很亮。他的干凈利落,長相是像我爸。

      我哥一來,我媽趕緊忙著,她是怕我哥的女人看不上我們家的條件,但是我哥無所謂,有好幾次帶她來,后來我哥就娶了這個遠處的女人。這個女人每次跟著我哥走,都是坐在我哥自行車后面,拉著我哥的衣服。她穿著一件立領棉襖,有一點腰身。她和我哥結婚的時候,我媽給她買了衣服、褲子,還給她買了一塊一百二十元錢一塊的英納格手表。

      聽我媽跟隔壁王大娘說我哥的媳婦:小媳婦可精了,什么都買齊全了,說是還要一件紅綢子棉襖,我算計著,結婚那天穿的,三天回門換的都齊備了,不買也就不買了。誰知道呢,拉著她公公說是轉轉,轉到商店,指著早看好的一件紅綢緞棉襖,“叔,你看這多好看?!倍H他爹磨不開面子,掏錢唄。里里外外,頭上腳上,弄齊全了。

      她被我哥娶進我家的小土房那天,是我們自家辦的酒席,街坊鄰居提著暖水瓶,拿著臉盆來賀喜,街道委員會還送了被面子,有的還拿著兩斤白糖來了。鄰居王媽幫著我媽辦喜事,他把一把一把的糖散出去,小孩子們趴在地上瘋搶,然后甜甜地吃著。我也搶,我媽走過來,打我的手,還小聲罵著“傻二驢”。我只好遠遠地站在墻邊上,露出白白的牙齒傻笑著,看著我哥和他的女人背著手,嘴對嘴地咬著一個被吊起來的蘋果。一個蘋果,在他倆的嘴邊晃來晃去,誰也咬不著,后來,我哥把蘋果輕輕地叼著,送到我嫂子嘴邊,他倆一塊用勁,才咬上了蘋果。然后一塊糖又被吊在了半空中,倆人一起咬,我嫂子突然伸出手,抓住糖,嘎吧一聲,一咬兩半,用嘴就遞給了我哥,我哥接糖的瞬間,人們已經笑開了花。我也嘿嘿,干笑了兩聲。

      天黑的時候,人們都走了,一地的盆碗幫忙的鄰居們和小波都洗了, 我媽說:“老大,帶你媳婦進屋歇著吧,累了一天了?!蔽腋绾臀疑┳泳瓦M屋了,外面還有人在窗下聽聲的。

      到了后半夜,我起夜,只聽我哥那屋子弄得床吱吱亂響,我媽不把我這傻子當回事,把一對新人安排在我的小平房一邊。他們也不把我當回事,唉唉呀呀的像是哭,我就探著頭往里看了看,我哥正在我嫂子身上,屁股一撅一撅的,我嫂子就會發(fā)出哭一樣的聲音。我正看著好玩就發(fā)出了傻子的笑聲,我媽掀著門簾出來了,揪著我的耳朵就走,還罵了我一句:“傻笑啥?”

      接著又一件新鮮事,我們的小供應站分來了幾個大姑娘,一個白胖白胖的,辮子黑又長。另一個是小團團臉,小嘴嘟嘟著,洋娃娃一樣。小團團臉賣糖果,剛來的時候跟著老售貨員錢老頭,給他當學徒。錢老頭賣貨的時候喜歡穿一件長大褂,灰藍的,看得出,他是干凈人,衣服都洗發(fā)白了。

      兩個水靈靈的大姑娘聽說是從省城來的,大家都趁著買東西的當口,看一看。看洋娃娃姑娘的人挺多,但我還是喜歡賣文具的那個白臉姑娘,皮膚白皙,手指尖尖的,像幾段大白蔥。三分錢一根的六棱黃色鉛筆,到了她手里就不一般了,肉感的手指遞出來,分明蘸了水,我喜歡看。

      正是隆冬的季節(jié),小供應站里生著一個高高的大鐵皮爐子,藍布棉門簾密實地掛著,常被人們掀起的地方像抹了油,油亮亮的。進來買東西的人,一路走來,早凍僵了手,他們大都先站在火爐邊上,伸出手,烤一會兒,等手暖和過來了,才買一些東西,有的還要多呆一會兒,再暖和暖和。暖和和的小供應站是我多年冬天的好去處,孩子們在這里燙著黑糖球,拿一根小木棍粘著,邊粘邊吮著自制的棒棒糖,空氣中就會彌漫出一股甜甜的糖味。

      以前,我會從袖筒里伸出皮膚黝黑的手,在鐵爐邊像烙餅一樣,手心手背地烤著,暖暖的鐵爐,烤得渾身上下都熱乎乎的。有時,供應站里到貨,錢師傅會吆喝著我,幫著他卸卸貨,扛一整箱的毛巾,或者整袋子的白砂糖、咸鹽。我有勁,他們很是歡迎我的。但是今年的冬天卻不同往常了,錢師傅動不動就拿著掃地的大掃帚趕我走。

      那個賣文具的小姑娘絕對是我喜歡的類型,眼白少黑眼仁多,皮膚白嫩,眼睛喜歡上挑,辮子黑黑的長長的,在細細的腰間擺動著,屁股也是翹翹的。我會不自主地趴在她的柜臺邊,雙手捅在袖筒里,眼睛轉也不舍得轉地盯著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不用烤火,心里也是暖暖的。我傻傻地看著她,還會發(fā)出嘿嘿的笑聲,嘴角挑動著,厚厚的嘴唇一咧,黑黑的皮膚,牙齒很白地露出來。我聽說人們都叫她小嬌。名字不錯,有那么點意思。

      我大清早起來就會來供應站,我會來看小嬌。她拿文具的姿式,她甩動大辮子的樣子,好看,她輕輕地身子一斜,頭向一邊一倒,然后,不自覺地晃動一下,左手手背輕輕地在脖子根上輕輕捋一下辮子,伴隨著瞬間頭的擺動。真好看啊,那發(fā)梢仿佛打在了我的心上,癢癢的。我嘿嘿地笑,牙齒白白地看著她。有時我有點想抽出袖子里的手,上前摸一摸,但是心里還是有點不敢,小嬌表情很丑的,對我。

      那個叫小嬌的姑娘并不怕我,我嘿嘿傻笑的時候,她會用白眼仁瞪我。眼白像衛(wèi)生球一樣白,黑眼仁越發(fā)顯得明亮。我抄著手,趴在柜臺上,久了她會拿出一塊抹布,撣著玻璃柜臺轟我走,“走開,走開”,我就會左手捅進右手的袖子里,在火爐邊烤一會兒,隔著遠遠的距離,歪著頭,遠遠地看她。

      或者站在右邊賣布的那一邊看她,趴著身子,手依然捅在袖筒里,我趴著的時候,年齡大一點的賣布女售貨員不趕我走,我在想,她是好人。我看小嬌的目的是很明確的,眼不斜,頭不偏,想想我還是有點傻,精明人會偷看,斜一眼,或者借故買東西,拿東西時看,順便就瞧了大姑娘。我就是心眼實誠,目不斜視地看著她,這樣一來,我就給自己惹了麻煩。

      先是買東西的人奔走相告,說二驢有花心了,喜歡上了小嬌。

      “一個傻子還會喜歡女人?”這是人們的疑問。

      然后供應站的人就圍得多了,他們是專門看我怎么看大姑娘的,看著我看小嬌的眼神,好聽的說二驢的眼睛里有火,不好聽的說二驢好上了小嬌!最讓他們不能理解的是,我選中了兩個美女之中的最美。

      “傻子也愛美人?”我成了家喻戶曉的新聞人物,人們飯后評說著這件事。好心眼人說:“唉,二驢也怪可憐的,也活一回人?!眽男难鄣娜诉林溃骸耙粋€傻子!”這語言的份量很重,足以擊破一個健康的心靈,但是我是傻X我怕誰,我照樣每天去看小嬌,她今天穿的是對大襟棉罩衫,淡粉的,好看,襯得她的臉更白凈了。我就會下意識地摸摸我的黑臉。

      但是小嬌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挫傷,一個傻子愛上了她,她認為那是她的奇恥大辱。開始她趕我,從用抹布在空氣中揮舞到用抹布抽打,她揮動著手中的一小塊破布,狠狠地打在我的身上。我抬起捅著手的袖口抵擋的時候還是傻傻地笑著,沒法,我只好站遠一點,但我不走。然后她開始讓錢師傅趕我走,我實在不走的時候,老錢頭就會拿著一把大掃帚轟我走,還不時地用掃帚的木把打我的腿,很用力,好像傻子不知道痛。我被打得沒辦法了,就先離開供應站,抄著手四處轉,然后在下午或者第二天早晨再去。

      但是事態(tài)遠比我想象得差,錢老頭干脆不讓我進門了。我的腳剛一邁進供應站的大門,錢老頭即使手中沒拿那把大掃帚,也會立刻連拉帶扯地把我往外轟。他其實沒我勁大,但是我不惹他,他拉我的時候,我就會傻傻地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白白的牙,半個臉在門簾外,眼睛斜一下小嬌,今天算是滿足了。

      有一天, 我主動要幫我媽買鹽,我媽給我兩毛錢,我心里樂著,就去了供應站。錢老頭見我進門,就一推柜臺邊上的小門,出來了,他又要趕我走,我舉起手里的兩毛錢,嗡聲嗡氣地說:“我買鹽?!比缓笪蚁热チ诵赡莾?,嗡聲嗡氣地說:“買鉛筆?!毙煞瓌又男l(wèi)生球眼:“哪種?”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我指著那種六棱型的,三分錢一只的黃鉛筆:“那種?!薄皫赘俊彼悬c惡聲惡氣。我盡量慢地說:“一根?!彼媒o我,然后找錢。一毛紙幣和一枚五分硬幣,一枚兩分硬幣,小嬌捏得緊,遞給我的時候,我接錢的瞬間,四根手指向上一勾,就碰到了她白皙肉感的手指。小嬌快速抽出手,兩枚硬幣掉在了地上。然后她快速地用左手拍打著右手,她嫌惡地不停地拍打著手,好像自己剁了自己手指才能解恨。

      這次行動的結果,是讓我這個冬天遭罪了。我根本進不去供應站了。我只能抄著手在鐵軌中間的枕木上來回走著,我想著那個美人,想進商店,但我也怕,該死的錢老頭打人下黑手。我傻,我也知道痛。我也愛美人。

      我媽還和張大爺好。好事的人可能在想,自己瞎折騰啥,還不趕緊給自己的傻兒子說個親。他們把我的心思和外面的風言風語告訴了我媽,我媽說:“二,以后別去了,過一陣子,媽給你說門親事。”我媽就托人幫我在小站邊上的喂雞溝(可能是專門養(yǎng)雞的地方)幫我說了親。

      那天,我媽把我爸新發(fā)的工作服給我穿上了,姑娘來的時候,我看了一眼,臉上兩團紅,我想家境一定不錯,不貧血。手掌很寬,我想干活的好手。她拘束地在自己的腿上搓著,我傻瓜似地看著她,她不敢抬頭。我看她的時候,就不像看小嬌,心一點不慌。我直勾勾地看著她,她也沒看我,低著頭,看著紅布鞋尖,但是最后媒人傳來話:“人家閨女說不行,說二驢看人的眼神有點傻?!?/p>

      我媽還沒灰心,又讓媒人去說,說是給重彩禮。訂親的時候一份,過門的時候還有一份,保證姑娘家滿意。我媽是下了大決心給我討一個媳婦的。但是,那個紅臉蛋的姑娘堅決不同意。我媽又開始托人,逢人便托,但是沒人能相中我。

      小波的情況要比我好一點,我媽托的媒人不斷地上我們家來,有給我說親的,有給小波說親的。小波比我小兩歲,黝黑,體胖,說半截子話。

      小波經過一次又一次的相親之后,一個農民最終答應娶她。因為這個農民很窮,根本沒彩禮。我媽和我爸商量著,我爸說,沒彩禮就沒彩禮吧,咱還得給小波陪送點嫁妝。我媽說咱小波又不是太靈光,我們少陪點,還有二驢和小香呢。我爸低著頭抽煙,沒吭聲。小波嫁給了那個農民。小波嫁到了一個什么屯或溝的地方。我爸也給小波買了一件像我嫂子穿著的那種立領花棉襖。小波出嫁那天穿著,她的臉團團的,黑是黑一點,但是五官很標致。還真有點喜慶勁。

      小波能干活,能料理家務,那個農民娶她的時候還滿心歡喜,過了沒多少日子,小波就開始挨打了。挨打的時候,她會往家跑,我爸就坐在一邊聽著,聽她半語子陳述著,多是用手勢,掐的動作,捶的動作,腳踢的動作。我媽勸著:“沒事,女人哪有不被男人打的,打完了還得過?!薄俺赃^了飯,早點回去?!蔽野殖橹鵁?,他沒話。小波走的時候,他會送出院外,掏幾塊錢給小波。小波傻傻地低著頭,遠遠地消失在回屯的路上了。

      之后,我那老實巴交的爸死了。

      我爸撞上了我媽和張大爺。那天,我爸要跑車走,但是突然又變乘了,我爸下午六點的車,又改換到第二天早上了。我爸先是在大澡堂里泡了個澡,然后,背著他的小鐵錘煞有介事地回來了。他走過機務段司機班,王大爺正和顧老頭下著棋,王大爺執(zhí)紅子先行,支士,上象,出炮,顧老頭上象出兵,上馬,常規(guī)的幾著之后,王大爺和顧老頭各出各的招,不一會兒,王大爺的車沒了,顧老頭的炮被取了,王大爺支著小卒正拱著,突然,我爸眼一尖:“老顧頭,要將軍了?!鳖櫪项^快速用僅存的一只車一擋,先是救下了駕。之后,雙馬將軍,轉敗為勝。我爸得意著呢。他已經不是他了。倆老頭下著,他看著,支使著,轉眼半夜了。我爸心里高興著呢,關鍵處,他總能指出點什么,一會兒幫王老頭,一會兒幫助顧老頭,倒也沒人煩他。棋散的時候,他就往家走,心里還沒從勝利的喜悅中走出來呢。他心里美著呢,這兩老頭都是臭棋簍子,他得意。到家的時候,院門開著,他走過我右手邊上的平房,他把小鐵錘和跑車的背包掛在左手邊的院墻大鐵釘上,他推門正要往正屋走,就聽見我媽的屋里有聲音。

      我們家的破木頭窗戶緊關著,的確良月白色窗簾緊拉著,我爸在窗下側耳聽著,他聽見了里面我媽的哼唧聲,一個男人粗粗的深呼吸聲。我爸突然就冒了火。他抬起右手,一拳打碎了窗玻璃,之后一腳踹開門,我爸的手在打進玻璃窗之后,很快就冒出了血,當我爸血淋淋地站在我媽和張大爺跟前的時候,還沒忙活完的兩個人瞬間驚在了半空中,等他們慌亂找衣服,我爸血淋淋的右手早一拳揮在了張大爺的臉上,張大爺的鼻子立即流出了血,兩個男人的血混雜在一起,飛快地落在我家掉皮的墻面上。

      我媽的尖叫聲驚動了街坊四鄰。

      我趿拉著我的黑布鞋,站在我爸打碎的窗戶外頭,伸著脖子往里一看,我爸的右手血淋淋地又落在了我媽的臉上。然后,我爸一挑門簾,閃身而去。

      很多天,我們都沒見到我爸。我媽上機務段打聽我爸的下落,段上的人說,我爸好幾天沒上班了。

      過了幾天,我爸回來了,他什么都沒說。往常日子一樣,坐在他的老凳子上,抽煙,喝茶。越沒話可說了。我媽虧了良心,忙不迭地伺候我爸。我爸像沒看見什么似地,平靜、沉默。

      媒人不斷地上我們家來,有給我說親的,也有給小香說親的。

      沒有人看得上小香,也沒人看得上我,家里就剩我和小香。小花中學畢業(yè)后,便在我哥他們廠工作了。

      我哥新婚三天,就陪他的女人回娘家了,之后,廠里給了一間單身宿舍,他們就把家安在了那里,很少回家。

      我爸是老實人,他不說,我也知道,他心里窩火呢。我姑夫來的時候,他和我姑夫就著我媽油炸的一盤花生米,喝著小酒,有幾分醉意的時候,他似乎想起了傷心事,他借著酒勁,跟我姑夫掏起了心窩子。他跟我姑夫說:一輩子,沒把持住,就五次,一次一個,咋就那么寸。一杯酒一揚脖,一口進肚,像咽黃連,眉頭緊鎖,臉部表情哭一樣。

      我爸有個習慣,舔飯碗。我爸回來的時候,我媽會蒸幾個白面饅頭,發(fā)糕給我們,白饅頭留給我爸。包谷面糊糊,給他盛一大碗,腌好的雪里蕻炒的時候,會多加點油,或者放幾塊肉丁。我爸倆白饅頭下肚,一大碗包谷面糊糊稀里嘩拉喝完,他會用舌頭很有規(guī)律地舔一遍碗。從上到下,從碗口到碗底,那個干凈,基本不用洗。然后,我爸會說一句讓人現在想起來末日來臨的話:又一頓。

      我爸爸無數次又一頓之后,他選擇了放棄。

      有一天,大清早他就開始刮胡子,潔身凈面,之后義無返顧地向著我常走的鐵道心走去。我來回走動的鐵道基本上挨著機務段,有什么事,我還能看看熱鬧。我爸慢慢地沿著鐵道心走著,他越走越遠,在離我們家越來越遠的地方,山越來越多,最后,到了一個人影都看不見的地方,我爸選擇了兩山之間夾著的一條鐵道。太陽正紅,我爸坐在一條鐵軌上,他開始抽煙,他抽完了身上所有的煙,之后,他的身體平躺在兩條鐵軌之間。一列火車飛馳而來,火紅的太陽照耀在鐵軌上,光芒四射,我爸躺在正午的太陽里,他走的那一刻,太陽正紅。他們看見我爸的時候,火車飛馳而過,鳴笛聲和司機的驚呼聲同時停下來,我爸的血和著太陽的火紅,在車輪下滾過。我爸是沒想給自己留后路。

      有早起的鄰居看見了我爸?!按笄逶绺缮度??”跟他打招呼的那個人說,我爸走路的時候像是飄。用老人的話說,已經沒有后相了。

      一列飛馳而來的列車,將我爸軋成兩截。跟隨著一群人,我到現場的時候,看得出,我爸是平躺著,靜靜地等待著一列飛馳的列車。我爸的腹腔空了,身體一半在道芯里,一半在道芯外。鐵道芯里有許多煙頭。他的臉看起來很平靜。我爸對他的死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而人們卻猜測著,有人說我爸發(fā)現了我媽的事,他不能忍受奇恥大辱,他自盡。也有人說,我爸是因為養(yǎng)了一群傻子,實在看不下去了,才了斷了自己。我相信后者。我爸以為這是他的錯,帶給我們生命的錯,他沒能傳好他的命脈,他的根。

      可憐小香,也是婚嫁的年齡了,來了幾個提親的,相過之后,都搖著頭走了。

      小波找的那個農村的,打得她三天兩頭往回家跑,身上青青紫紫的,那個鄉(xiāng)下人,專打小波的臉,像是給誰好瞧似的。

      小香還在家呆著。這樣一個家,老實人的爸爸心靈怎能不受到重創(chuàng)?倒是我媽,還很滋潤,啥事不怎么放在心上。人們說,我、小波、小香的傻勁都隨了我媽。我爸死后,人們把我媽的缺點又平反成了優(yōu)點,我媽就是得這樣傻乎乎地活著,要不二驢、小波、小香就更可憐了。

      我爸死了之后,我披麻戴孝,在靈堂前守了三天三夜,我想著我爸。送葬的時候,我把從老張頭那兒扣下的一盒大前門放在了我爸的棺材里。我媽先是一驚,之后,哭聲大起??蘼曀钠?。我和小波,小香都在哭。

      這件事又傳了很久,說二驢他爸死的那些天,二驢沒有抄手走在鐵道上。說二驢知道他爸死了,他也傻傻地哭呢。人們又一次高估了我:二驢不傻。

      我的那個美人,最終讓精明人瞧上了。一個留著兩撮小胡子的司機,有點流氣相的男人,他看上了我的美人。

      在供應站,我看不成我的美人了。我立即轉變了戰(zhàn)略戰(zhàn)術。小嬌下班,我尾隨了幾天,知道小嬌就住在供應站對面的一排平房里。我每天蹲在房頭,乘著月色,看見小嬌出出進進的,一會兒潑一盆水,一會兒上趟茅房(廁所),每天總要折騰這么幾回。白天看不成,我晚上看,該死的錢老頭也得回家,沒人管我,倒是幾個過路人,夜色下被我嚇得鬼哭狼嚎,飛奔而去。

      和那個難看的小胡子好上之后,小嬌美著呢。上班的路上,甩著兩條黑長的辮子,粉棉罩衣外面還圍了條白圍巾,看起來像是真絲的,襯托得她白皙的皮膚更加嬌美。她手里還拎了一個白紅相配的包,帶蓋的,有一個很明顯的磁鐵的包扣。小嬌拎著她,心里的美,讓那個坤包直顫。

      小嬌的作息時間開始跟小胡子有關了。小胡子不跑車的時候,小嬌會回來很晚,他們有時上電影院看電影。他們看電影的時候,我進不去電影院,有個白胡子的老邵頭,很大歲數,陰著個臉,把電影院的門看得很嚴。有一回,我趁他不注意沒買票,悄悄從邊門溜進去,他竟然全場巡視了一遍,最后在一個角落發(fā)現了我,他拉著我的膀子,硬把我拉出了電影院,經過小嬌,我就沖著小嬌傻笑了一下。我的內心是有點不好意思的。

      還有一回,電影快開始的時候,小胡子才和小嬌進場,他們剛進去,老邵頭就把兩扇紅漆木門關上了,我從門縫里看他們走過院子,到了檢票口,他們進去了。我就一直用手推著門,老邵頭可能是煩了,他竟然拿來一個木門閂,把兩扇門閂上了。還搬著一個凳子坐在了門邊。我心里還真有點怯這個老邵頭,他是電影院里看大門的,但是他管著事,幫著檢票。他發(fā)灰的眼睛,小小的,冒著死人光,很怕人。

      他好像專門管制我的。電影快散的時候,兩扇門之間的縫隙被他推得緊緊的。我低下頭,從門底的一條縫隙往里看,我焦急地看了一回又一回,低頭彎腰,這個老邵頭竟然知道我在下面往里看,他竟然起身回到他的看門房,拿著一個鐵缸子出來了,在我低頭往里看的瞬間,把一缸子的開水潑到了我的額頭上。我的頭上立即燙出了一串白亮亮的水泡。

      有時我也不知道小嬌和小胡子干什么去了,她很晚才回來,等他們站在門口廝磨完之后,推門進房,就會很晚才潑水,大冬天的,地下一層冰,但是她總會打著手電,一個人或者和那個小團團臉的女孩攙扶著上一趟茅房。月色下,穿著毛褲的小嬌還是很美麗,辮子松松地散著,長長地在腰間飄動著,有幾次,我都想伸出手摸一摸。

      有時,她進女廁,我就進男廁,我會聽見小嬌和團團臉說話的聲音。之后,是她們體內的水流淌出來的嘩嘩聲。

      冬天快要過去的時候,人們就開始傳說,小嬌要結婚了,和那個跑車的司機。我的心突然就沉了一下,像是被一只手揉搓破了,疼痛難忍。

      那些天,躺在我的小平房里,我開始睡不著了,我十分痛恨小胡子。我想把電影院拆了,我想把小胡子的家扒了,我想了許多,都是一個傻子的想法,我無可奈何,我在一張死硬死硬的木床板上,使勁翻著身,動作幅度極大,像摔一樣,把自己摔得生疼。但是這一切都無濟于事,我除了驢一樣的體格,有什么?這讓人痛苦的現狀啊!

      我們那里山很多,連綿起伏的山,高高低低,脈向分明。我開始不再走鐵道了,我捅著手,開始在兩座山之間走來走去,這些幽靜的山體,它們像我一樣強壯,它們沒有我的煩惱,我在它們的沉默中尋找著力量。

      在大山之間行走著,我的內心安靜了許多,有時,坐在一座山坡上,我的內心還是會絞痛,我會起身,從一座山爬向另一座山,上上下下地消耗著我的體力。這些天,我也不覺得那么餓了,我內心的痛苦,讓我心像有一把刀子捅進來,抽出去,一只雞的脖子一樣,被人割開了,放著血。

      我已經不能按時按點回家吃飯了,因為我不餓,我的生物鐘被敲碎了,我媽開始疑惑,會問我:“二,最近你咋老不回家吃飯?”我“嗯”一聲就走了,我媽一定覺得我很奇怪,我常常因為吃不飽偷吃家里的東西,被我媽發(fā)現了就挨揍,現在連飯都不吃了,我媽看我的眼神有點讓我煩,這個粗壯的女人愣愣的表情里夾雜著同情,這真讓我煩,我一倔各就走了。我懶得跟我媽說,我甚至有點恨我媽,我怎么就像她了呢?我要像我死去的爸,我沒準會找上小嬌。

      之后,我在大山之間行走的時候,發(fā)現了一個山洞。這個山洞沒有多大,誰挖出來的,為什么留下來,我想了半天也沒弄明白,我突然有了挖大這個山洞的沖動。我就就著這個山洞開始挖著,山外面的土,風吹日曬之后泛著淡黃,里面挖出的土,濕黃,我找了一個半截破鐵鍬一鍬一鍬地挖著,然后順著半山腰往下推著土,像撒著夕陽的余輝。誰都照的太陽,我想對他說點什么,但是我什么都說不出來。

      挖了很多天,我的山洞已經很深了,我回家吃飯的時候越來越少了,我怕看我媽那半是可憐半是無奈的眼神。山洞差不多能裝得下我的時候,我就住在了山洞里,找了一些麥草鋪下來,找了幾個木頭釘了一下,擋成了門。傻小子睡冷炕全憑火力壯,我這驢一樣的體格,能扛得住。

      但是晚上我會斜著肩膀靠在小嬌房頭的墻上,等著小嬌房里的燈關閉之后,我才離開。夜晚我在鐵軌上穿行而過,一根根熟悉的枕木在腳下,偶爾的火車汽笛聲是那么親切,寒冬的冷風吹著,我捅在袖子里的雙手,就會下意識地往深里捅,肩抱成一團。

      我的山洞遮風擋雨,不能說太差,關鍵是自在。有時我會跟著小嬌和小胡子,小胡子的跑車時間,跑三天休二天。我找了一本老日歷,在日歷上畫著小胡子不在的時間,推算小胡子不在家的日期,似乎這該死的小胡子不在家,小嬌就離我近了許多。

      小嬌和小胡子在收拾新房。新房就在小胡子家的偏房。我看見小胡子家先是有人打大衣柜,之后是床,還打了一個有點笨重的梳妝臺。之后,上漆,油漆工是南方來的,我看見南方人打泥子,把做好的大衣柜、床、梳妝臺白木頭上的坑坑洼洼用泥子先泥上,之后用砂紙打平,找平之后,上了一層漆,干了之后,又上了一層漆,八分干的時候,用一個黑膠皮在家具上畫著水一樣的紋,橫的豎的,很像木頭原有的紋,畫好之后,他又漆了一層亮光漆。家具當然講究,比我哥結婚的時候像樣多了。三開門的大衣柜,中間是一面大鏡子。大鏡子的位置對著床的位置,想起來就有點刺激。

      小胡子跑車走了,我趴在窗戶上把小嬌的新家看得一清二楚。看著這些新家具,我內心簡直無法平靜,天黑的時候我一氣之下在他們家的房前尿了一泡尿,然后又尿到了屋后,心里似乎舒坦了一點。那幾天,逮著一個水管子,我就一頓飽灌,灌飽了就尿,尿得小嬌家特臊。我還聽見她罵人來著。這還不解恨,有一天晚上,我把他們家的玻璃全用彈弓給射了。一塊塊破碎的玻璃讓小嬌心痛不已。小胡子回來的時候,發(fā)誓要找出那個人,猛打暴打一頓。他們懷疑我,但是沒人看見我。白天,我沒再走鐵道,人們很少看見我,有人還問過我媽:“最近怎么沒見著二驢?”我媽說:“誰知道死哪去了呢,到飯時有時也看不見人影?!?/p>

      但是這雕蟲小技絲毫沒有減輕我內心的痛苦,我會找了各種機會溜進小供應站,看一下小嬌,夜晚房頭的死守是我的一個固定項目,有時圓圓臉和小嬌拉了燈睡了,我還站在對面。我喜歡下雪的夜晚,白亮白亮的雪一層一層落下來,飄在小嬌的窗前,輕輕的像是我內心的敲門聲,我真想讓這些雪叫醒小嬌,讓她出來一下,或者在窗前站一下。我內心的痛讓我久久地站在雪地里,讓我不停地幻想著,下一刻小嬌就會出來了,下一刻,再下一刻。

      在一個月高風黑的晚上,我又斜靠在了小嬌的房頭,小嬌一個人打著手電走出來,她向茅房的方向走去。披著一件衣服,一手打著手電,另一只手拉著肩上的衣服,長長的頭發(fā)披散著,好像剛洗了頭發(fā),還有幾分未干,她披散著,沒辮辮子。在一只手電筒的光芒下,影子被放得修長,她慢慢地向前走動著,四散的頭發(fā)溫柔地擺動著。我的心開始蹦蹦亂跳。我看著她,我突然有了想跟隨著她的沖動,我看著她走進了茅房,我快速向茅房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我在茅房外面,我聽見嘩嘩聲,我的心就兔子一樣跳起來。我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就進去了,小嬌一只手提著褲子,另一只手的手電筒照亮了我,小嬌大叫一聲,我慌亂地突然就伸出了手去捂她的嘴,小嬌的手電筒落了地,她不停止地扭動著,我的另一只胳膊只好去夾住她。她踢打著我,慌亂之中,我夾起了小嬌,走出茅房,我快速地架起小嬌,我用我的大手堵著她的嘴,她輕輕地發(fā)出著一聲一聲小小的驚恐的喊叫,我就連拉帶拽地把她拉得遠離了平房的位置,然后把她扛到了肩上,我向一座山后跑去。

      然后我進了那個山洞。這個山洞,我住在里面之后還按照我的身高往外挖著,從一個小洞,往深往高處擴挖了很久,變成了大洞。我在山洞里鋪著稻草,我偶爾回一次家,走的時候就往兜里多裝幾塊發(fā)糕或者窩窩頭,順手還偷了一些我媽涼在衣服繩子上的咸蘿卜,我媽見我老不回去,想著也別把我餓死吧,也沒再像抓賊一樣地打我。我把小嬌扛進山洞的時候,稻草上順著山跟還有幾個窩窩頭。

      我以前聽說,有一個小孩,在山下面走,在路過一個山洞的時候,突然山洞里伸出了一雙手,把他的膝蓋骨取走了,兩片圓圓的膝蓋骨取走之后,這個小孩子就癱了,他再也不能走路了。許多小孩子都聽過這個故事,包括我,小時候走在山邊上都會盡量躲得遠一點,因此,我的山洞是沒有小孩來破壞的。

      在這個破山洞里,小嬌驚恐萬狀地看著我,她坐在洞里,她的身體努力向山洞后退著,身體緊縮成一團,白皙的臉上流著淚,她叫著我:“二驢,二驢?!?/p>

      小嬌終于在我面前了,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她,我能聽見她呼喚著我的名字,我雙膝一軟就脆在了她面前。我按住她的雙肩,聲音顫抖地說:“小嬌,我喜歡你?!蔽耶Y聲甕氣的聲音可能很嚇人,小嬌哇哇大哭大叫著。

      小嬌掙扎得有點厲害,我就用草繩反綁了她,她的兩條腿不停地踢著,但是沒用。我突然心血來潮,我突然想起了我哥哥的婚禮,我從兜里摸出一塊糖,我把一半咬在自己潔白的牙齒上,另一半送向了小嬌,小嬌拼命地晃動著頭,她不讓這塊糖碰到她的嘴,而她不咬了這塊糖,就不像我哥結婚了。我有點惱怒,我突然按著她的頭,把糖對準了她的嘴,我騎馬一樣騎在小嬌的身上,她的整個身體都被我覆蓋了,我讓我的糖粘到了她的嘴,之后,我一件一件脫了自己的衣服,我赤裸裸地站在小嬌面前,小嬌驚叫著……我開始脫小嬌的衣服,她的掙扎和呼叫都是沒用的,山洞的周圍除了山,就是山。我根本不堵小嬌的嘴,她的驚叫刺激著我……

      第二天,我在山洞里。第三天,我還在山洞里。第四天,早上我把小嬌背出了山洞,我的窩窩頭吃完了。下午我就被派出所的人揪出來了。

      他們開始審我,一個下去,另一個上來,日夜不停地審,我能說什么,我是傻子,我傻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嘴角一拉,厚嘴唇的下方就會被我硬擠出點唾沫,臉上肌肉緊繃繃地箍著,我讓那代表傻子的唾沫不時地流出來。

      “叫什么?”

      “二驢”

      “姓什么?”

      “不知道,大家叫我二驢?!?/p>

      “小嬌是怎么失蹤的?”

      我兩眼眨著,翻動一下厚嘴唇,表情木訥:“背她。”然后我會心地一笑,傻子的笑聲在整個審訊室竄來竄去,“嘿嘿,嘿嘿。”

      “你干了什么?”

      “摸臉?!蔽蚁肷斐鲼詈诘氖郑诳罩斜葎澮幌?,讓這個傻子的動作伴隨著我厚嘴唇的傻笑,但他們捆綁了我,我的驢勁,多少讓警察同志有點擔心。他們輪流審我,走馬燈似的。他們不讓我睡覺,一盞一百瓦的電燈泡在我的頭頂照著,我坐在那張吱吱亂響的椅子上,有時會出現幻覺。

      我的那個美人在我眼前晃動著。我又會露出白牙,嘿嘿地,傻笑出聲來。

      三天三夜,我的一身膘救了我。我硬挺著,我除了知道自己是二驢,什么都不說。

      我被關了一陣之后,被放出來了。我是傻子,傻X二驢。

      后來我的那個美人還是和那個留小胡子的人如期結了婚。

      聽說,小嬌被傳到派出所,她什么也沒說。報案的是圓圓臉,是在小嬌頭一天失蹤的時候。小嬌回到宿舍,圓圓臉問她,她什么也沒說。

      一個傻子能把她怎樣?這是符合人們的邏輯推理的。

      從派出所走出來,我的傳說就更多了,有人說我摸了小嬌的臉,有人說二驢懂了人事。人們猜測、推斷、討論……一時我成了人物。

      而我照舊抄著手,歪斜著肩膀,晃晃悠悠地走在鐵道上。

      責編:孫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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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子制作(2019年13期)2020-01-14 03:15:32
      你不知道的創(chuàng)可貼
      基于改進的G-SVS LMS 與冗余提升小波的滾動軸承故障診斷
      好你個拍客
      故事會(2016年4期)2016-02-19 21:43:38
      夜半槍聲
      抓賊不走尋常路
      函數空間的小波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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