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西林
咱們接著上一期繼續(xù)說。
還是在對前一副對聯(lián)做識文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一個情況:那副對聯(lián)圈檔滿題,但是19位題跋者中,有幾位與沈增植關(guān)系密切且為重要的人物不在其中,比如朱祖謀、陳三立、康有為、陳夔龍、鄭孝胥、王乃徵、羅振玉、王國維等等,他們都是與沈增植交往頗多的前清遺老,沈增植去世那天上午,王乃徵(光緒16年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時為湖北布政使)還曾探望過他,沈增植告訴王乃徵,昨天晚上他睡得如何如何好,夢境如何如何美,王乃徵是與沈增植最后會面并聊天的老友之一。而王國維之于沈增植,關(guān)系更為密切。王國維雖為晚輩,但是自1915年4月經(jīng)羅振玉介紹與沈增植相識后,兩人一直保持來往,王國維對沈增植十分崇敬,沈增植對王國維也非常欣賞。1917年王國維從日本回國后定居上海,所居與沈增植寓所相距不遠,過從尤密,其時王國維為研究唐尺還向沈增植借閱《東瀛珠光》一書(此書收有日本正倉院所藏唐尺三四種,書已絕版,沈增植藏有一部),尤多請益。沈增植學(xué)問好,專研古今律令,又治遼、金、元三史,以及西北輿地、南洋貿(mào)遷沿革諸學(xué),但篤老不著書,以箋注自適,吟詠自娛。王國維定居上海后,沈增植每作新詠,常唱與王國維,“又每見一書畫或金石墨本,必招先生往,相與商榷”。(《趙萬里年譜》)王國維也一樣,每作學(xué)術(shù)文章,總是先正教于沈增植。所以,當?shù)弥蛟鲋?1月21日病歿于上海寓所消息時,王國維大悲大慟,揮淚寫下五十言長聯(lián),挽悼這位學(xué)問藝術(shù)宗師:“是大詩人,是大學(xué)人,是更大哲人,四昭炯心光,豈謂微言絕今日;為家孝子,為國純臣,為世界先覺,一哀感知己,要為天下哭先生?!?/p>
這些沈慈護都知道,怎么為父親絕筆對聯(lián)請人題跋志念的時候,會沒有上述人物、特別是沒有王國維呢?況且此時王國維尚未起身赴北大任教。這一疑問在見到后一副對聯(lián)之后終于找到了答案——與前一副一樣,這一副也是天地圈檔滿跋,且尤勝于前一副,計39家,陳三立、康有為、吳昌碩、朱祖謀、陳夔龍、鄭孝胥、王乃徵等都在其中。王國維跋于上聯(lián)圈檔左下方,作跋時間約為1922年11月下旬。以星神喻人,禮贊沈增植學(xué)問廣大,書法邈遠,其文勢若長虹,一氣呵成,寫得恣意汪洋;書法亦工謹,與諸多名家大師一起,作伴沈增植左右,永永不朽矣!
東軒先生彌四海之量,撥亂反正之志,四通六辟之識,極深研幾之學(xué),邁往無屑之韻,沉博絕麗之文,雖千載后猶奕奕有生氣,矧在形神未離之頃耶?此書作于易簀前數(shù)小時,而氣象神采,煒煜如是,先生之視軀體直傳臺耳!乘云馭氣,無乎不在,箕尾星耶?兜率天耶?肅觀遺墨,誰謂先生不在人間也!世有執(zhí)神滅論者,請以此難之。
依照文獻記載,這副對聯(lián)沈增植當時沒有落款,沒有落款我的理解應(yīng)該包括沒有鈐印在內(nèi)。但是,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這副對聯(lián)是鈐有印章的,一共四枚,上下聯(lián)各鈐兩枚。上聯(lián)一枚鈐右,一枚左下壓角,下聯(lián)兩枚均鈐左側(cè),為名號章。除壓角章字跡不清未識外,其余三枚為:上聯(lián)“海日樓”(白文)、下聯(lián)“植”(白文)、“寐叟”(朱文),都是沈增植的常用印,顯然是沈慈護裝池前后所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