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如珍

錢副科長請李副局長吃飯，一共花了一百塊錢，兩個人都醉倒在小酒館里。

“兄弟，已經(jīng)很久沒人請我吃飯了?！崩罡本珠L慨嘆著，把手扶在錢副科長肩上，稱呼他兄弟。

“哥呀，只不過多了個‘副字，至于嗎?”錢副科長順勢稱呼領(lǐng)導(dǎo)哥。李副局長也沒在意，本來，他就是希望錢副科長這樣叫他的。

“是啊，一個副字，天壤之別啊?！崩罡本珠L嘆口氣。

老局長在的時候，李副局長作為二把手，擔了許多擔子，老局長很信任他，他手中頗有一些權(quán)力。原以為會順利接替老局長的位子，沒想到，市里新調(diào)來個局長，他依然是二把手。

新局長很會抓權(quán)，直接把手伸到科長們那里，副局長成了擺設(shè)。

“兄弟，你的苦處，哥也知道。”李副局長很知己的樣子，感動得錢副科長眼里亮晶晶的，一閃一閃，全是小星星。

科里就倆人，趙科長和錢副科長。

這年頭，機關(guān)已經(jīng)沒兵了，所有干部都是領(lǐng)導(dǎo)干部。錢副科長，說到家，還是最基層。當然，機關(guān)還有幾個工人，可是，不是局長的司機，就是領(lǐng)導(dǎo)的親戚，比科長們還牛。

前不久，機關(guān)新招了一批臨時工，副科長們高興了好一陣子，以為給自己招來了兵，可以過把官癮了。誰知，沒過多久，就都體會出來，臨時工不是來聽他們指揮的，是來取代他們的。

“我就奇怪了?！卞X副科長醉眼迷離地看李副局長，“臨時工為什么比正式干部還吃香?副科長們已經(jīng)有幾個泡起了病假。”

“兄弟，你真實在。咱局的風(fēng)氣壞了，沒人想工作，只想抓權(quán)了。你也不想想，你是國家干部吧?你干工作，怕出事吧?怕出事，就負責，負責，科長就不能隨心所欲。可是臨時工呢?好好想想吧。”李副局長畢竟宦海泛舟多年，經(jīng)驗和教訓(xùn)都很豐富。

“是啊?！卞X副科長如醍醐灌頂，感謝李副局長的點撥，給李副局長點上支煙，要和他推心置腹地談?wù)?，“還有這次拆遷?！?/p>

這次拆遷，市政府要局里出工作隊，這是肥缺，干好了，既有政治收獲，經(jīng)濟補償也不少。大家都競相報名，都愿意去。原本李副局長是主管局長，這事非他莫屬，想不到，為表示重視，局長親自掛了帥。

局長不在乎每天二百元的補助，他要的是政績。

科里也要求出兩個人。趙科長自告奮勇，錢副科長也不甘人后，誰知，名單下來，是趙科長和臨時工去，因為科里要有個像樣的人看家，臨時工顯然難當重任。

“我是真想要那二百塊錢啊?！卞X副科長不怕李副局長笑話，“當了個公務(wù)員，在社會上，常挨罵，以為我們掙多少錢，其實，一個月工資離我們市中等住房一平米的價格還差一大截，再除去吃穿，如果再講點兒國家干部的面子，兩口子一年剩不下十平米的房子錢，給兒子買房子，猴年馬月吧?！?/p>

錢副科長說到傷心處，眼淚滾下來。

“工作隊這個名額，不是我定的，我也沒辦法。”李副局長很難為情，局長一言九鼎，他這個帶副字的，說了不算。

錢副科長點頭：“哥，我知道，你不會害我的，我只是為你抱不平。”

不平也沒用。李副局長勸錢副科長：“想開點兒，感謝你的維護，沒事的時候，到哥哥屋來，咱們互相關(guān)心。工作隊一走，局里剩下的人也不多了，改天哥哥請你。”

李副局長不食言，以后的幾個月，兩個被冷落的人，經(jīng)?；ハ嘌缯?，小酌幾杯。漸漸地，從牢騷到平和到最后的彈冠相慶，其間，兩個人的心理與復(fù)雜的現(xiàn)實都在戲劇性地變幻著。

就在李副局長和錢副科長要對命運投降的時候，出事了。

拆遷拆出了人命。趙科長和臨時工負責的那片區(qū)域，強拆，釘子戶上了房，偏偏天在下雨房頂很濕滑，釘子戶掉了下來。

出了事，總要有人負責任，局長，趙科長，臨時工，一個也跑不了。局長調(diào)走了，背著處分。趙科長降級了，成了副科長，臨時工好辦，清退了。

李副局長守得云開見日出，當了一把手。上任之后，錢副科長很快成了錢科長。

“兄弟，還是小酒館?！崩罹珠L電話招呼錢科長，“誰也不讓看到，咱倆敘舊?！?/p>

老規(guī)矩，局長管科長，科長管臨時工，前任的經(jīng)驗，應(yīng)當學(xué)習(xí)，再招一個臨時工，沒什么難度。

錢科長敬李局長酒，沒敢再叫大哥，心里卻快樂著，這個大哥是認對了。末了，偷偷把賬結(jié)了。

錢科長往李局長辦公室跑得勤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趙副科長和他過去一樣，臉上的皺紋越來越陰暗。

錢科長發(fā)現(xiàn)，趙副科長經(jīng)常往新來的主管局長屋里跑。有一次，他路過，聽到趙副科長對副局長說：“前赴后繼啊，早晚要出事?！?/p>

“是嗎?”錢科長笑，“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你當科長時對付我的那一套，我全學(xué)會了?！?/p>

“我當然不會出事?！卞X科長信念堅定。不過，他還是覺得脖子后面涼嗖嗖的，用手摸了一下，什么也沒有。

【責任編輯何光占xiaoshuoyuekanO＠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