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荷西
1
那時,他在小鎮(zhèn)開了一家三層樓的客棧,一樓做Pub,二樓三樓有房間,一共才八間房,每間裝飾不同,很受游客喜歡。他養(yǎng)了一條名叫Orange的狗,自稱是它的舅舅。見到女客人喜歡就會喊:“Orange,去找舅媽玩?!?/p>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正和一個女游客打得火熱。
我坐在吧臺敲著桌子喊:“老板給我一杯冰茶?!鼻昧税胩?,他才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說:“自己去弄嘛?!?/p>
我自己弄了冰茶,又洗了幾個待洗的杯子,有客人來的時候,干脆做起了服務生。
午夜一過,店子打烊了,他摟著女孩的腰上樓去了。倒是沒忘和我擺擺手說謝謝,還說:“今晚的收入都歸你啦?!蔽液敛豢蜌獾財?shù)了數(shù)那些錢,1760塊,全部納為己有。
2
我結束了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覺得這樣美妙的一個人,為何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現(xiàn)在我要去擁抱整個森林了。
我要休假公司不批,所以干脆辭了職,帶著少得可憐的積蓄來到了小鎮(zhèn),住進了他的客棧。我覺得小鎮(zhèn)很美,我想留下來,明天我要和他談一談我留下做服務生的事。
他眼皮都沒抬就拒絕了,他摟著那姑娘說:“你沒看見我已經(jīng)有了老板娘了嗎?”
三天后,那姑娘的男友找來了——他們就是吵了架,她獨自一人跑來旅行。兩人在Pub里上演了一場瓊瑤大戲,咆哮哥和淚流滿面姐先是互相數(shù)落對方,然后承認分開的這幾天的思念和痛苦,最后干脆抱在一起,吻得又深又長又認真。
我捅了捅他沮喪的腰:“怎么不為你的老板娘爭取爭???”他懶懶地說:“太激烈了,太激烈了?!?/p>
3
然后我就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蹭著房費不交,以勞動換取食物。他看我時總是懶懶的,又喜歡裝兇挑毛病。每次我都很乖地說:“是,老板,我立刻就按你的吩咐做?!?/p>
那晚客人很少,我們便在吧臺窩著自己調(diào)了酒喝,之后聊天,亂七八糟的都說。他的故事與初戀有關。他說他20歲那年,有個17歲的女孩愛上他,每天買很多糖果掛在他家的門前,還寫上小紙條:不開心就吃一顆。她的愛情排山倒海襲來,他們在一起了。八年后,她沒有嫁他,卻嫁給了一個在飛機上認識才三個月的男人。那女孩認為自己是金剛石,不甘心只被他一個人打磨,為了人生能閃耀更奪目的光彩,便又去找了另一個人。
他說:“我的真心都被蟲子吃掉了一半了。”他把我的手揉在他的胸口,眼睛里泛起淫蕩的光,“我是Play boy?!蔽叶汩_,說起自己的事兒。我說我曾經(jīng)比現(xiàn)在寬闊一倍,腰有2尺4。
是這樣嗎?他的手握在我的腰上,又離開,比大了一些,然后猝不及防地就把我攬到了他的懷里,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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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拾東西要走,他不許,自己卻拉了皮箱去旅行,要我照看幾天店。我開始喜歡和Orange說話,它聽不太懂,卻很認真地在聽。有時我真希望Orange就是他,那樣認真的眼神,誰不舍得努力去愛呢?所以我偷偷帶走了Orange,回到了我的城市?;厝サ臅r候我們租了一輛車,我抱著Orange坐在后排,很多次都在喊:“Orange,你舅去了哪?”
后來,我重新找了工作,這離我上次辭職已經(jīng)過了半年。有新男同事對我獻殷勤,看著我電腦桌面上我和Orange的合影,直贊:“好帥的狗?!?/p>
男同事每天來問候,早上一杯牛奶,中午邀請午餐,晚一點又要看電影聽音樂劇,我們忙得不亦樂乎。我看著男同事的臉,忽然想,也許這才是我該嫁的人??墒钱斘疑张R近,他問我最大的生日愿望是什么?我眼眶一濕,我說:“我想當Orange的舅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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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同事和我分手后,很快找到了他的第二春,之前對付我的招數(shù)全都放在了第二春的身上。而我依然孑然一身,回家抱著Orange,發(fā)呆或者說愛你。
我的大學同學是個很八卦的女生,她很相信什么詭秘的緣分。基于站在剩女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我們惺惺相惜。她偷走了我自己手縫的零錢袋,那是一只藍色的布袋,用金色的線繡著Orange憂郁的狗頭。那只布袋被她放在了換客網(wǎng)上,換到了一塊N97的原裝電池,之后又用電池換到了一臺最老的iPod,又用那臺iPod換到了一只壞了肩帶的正版LV包包,最后竟然又換到了一只新的Gucci包包。
她背著那只包找到了她的心上人。對于我零錢袋的功勞她只是請我吃了一頓,告訴我說:“你要相信,現(xiàn)在誰手里拿著零錢袋,誰就是你的Mr Right。”真的嗎?會在誰手里呢?
閑暇的時光,我依然喜歡做手工,喜歡的朋友很多,后來他們建議我開一個淘寶店。開店才三天,他們就很自覺地來幫我刷了信譽,生意漸漸展開。我忙極了,工作朝九晚五,回來還要打理網(wǎng)店。我的手工里,Orange的狗頭有時憂郁有時狂喜,還有他的身影,他背上的刺青都成為我創(chuàng)作的主題。
有一天我的旺旺響起,一個簽名叫“誰來斂我半世瘋癲”的人截圖給我,問那個零錢袋是不是我的手筆。那圖片上是藍色的袋身和Orange憂郁的狗頭。
我說是。我的手指微微地發(fā)著抖。他說:“這很像我的狗Orange。它丟了,被一個惡毒的女人偷走了,被偷走的還有我的心和半世幸福。”我的手指抖得厲害,我問:“你能給我講講具體的故事嗎?”
他說:“不講。死女人,我找你找得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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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開始每天聊天。你在干嗎?你吃了嗎?吃的什么?睡了嗎?睡得好嗎?今天開心嗎?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有沒有身體不舒服……
我們聊得越來越多,從幼時的糗事,到老大的悲傷,連同那幾段無果的情事都一并交代。我們愛看的電影,我們旅行的趣事。有一天他終于問我:“Orange的舅媽,愿意回來了嗎?我很想你。我早已不Play了,我再Play我就是Orange?!?/p>
我罵:“呸,不要臉?!?/p>
我們現(xiàn)在在一起。我們兩人都曾經(jīng)在愛情面前猶疑,可最后還是為對方鼓起了勇氣。如葉芝的詩說的:“身體的衰老意味著智慧,年輕時我們曾經(jīng)相愛卻渾然不知,那該有多遺憾。”
摘自作者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