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生
寫《花冠病毒》之前,畢淑敏正面臨著一個和羅緯芝一樣的選擇—是該留在家中陪伴自己身患重病的母親,還是放下母親奔赴前線?那是SARS最為肆虐的2003年。畢淑敏接到作協的電話,要求她以醫(yī)生和作家的雙重身份,加入一個特別采訪組,奔赴非典的第一線。尚未等畢淑敏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和非典病毒的戰(zhàn)役就突然展開。
這真實生活里經歷的一切,被畢淑敏寫進了自己的作品中。但這篇小說的寫作和出版卻足足用了8年。這期間,許多和畢淑敏同往非典前線的作家們都交出了自己的作品,但她卻遲遲沒有動筆。病毒和人類之間的戰(zhàn)爭,成為了她這8年來的寫作主題。用畢淑敏的話說,“我沒有一天忘記過這些病毒?!?/p>
羅緯芝—畢淑敏筆下前往病毒一線的作家,《花冠病毒》中的女主角,成為了這次災難的見證人。面對病毒,她身上先是被賦予了觀察者的勇氣和理性,而后也加入了染病者的瘋狂和反思。而《花冠病毒》給人留下強烈印象的,還有幾位殉道者般的人物。醫(yī)生于增風以身試毒,把病毒傳下來誘惑后來者中毒,以延續(xù)他未盡的對病毒的研究??茖W家袁再春出面扛起抗病毒災難總指揮的重擔,最后心力交瘁自殺。這些人物身上的戲劇性,實際上均來自畢淑敏的親身經歷。在畢淑敏從醫(yī)的數十年中,她發(fā)現許多醫(yī)生身上都摻雜著殉道者般的性格?!耙粋€非常有名的醫(yī)生曾經告訴我,手術臺上,自己就是一個英勇而又嗜血的船長,在血泊里橫行?!碑吺缑舭厌t(yī)生的這種超乎常人想象的執(zhí)著,注入到小說里,打造出了面對病毒呈現出各種不同精神面貌的人物。
從《紅處方》中的戒毒、《女心理師》中的心理咨詢、《血玲瓏》中的骨髓移植和生命倫理、《預約死亡》中的臨終關懷,再到如今《花冠病毒》中心理能量的提出,畢淑敏的小說中幾乎從未脫離過“醫(yī)學”這個主命題。和她一樣對醫(yī)學有著相同癡迷的,還有美國的神經病學專家奧利弗·薩克斯,他曾經把很多腦神經病人的臨床案例,寫成一個個充滿人文關懷的故事,觸動人心。這兩人雖同為醫(yī)生作家,他們的作品卻反映出兩人不一樣的觀察角度。奧利弗·薩克斯是在以作者的身份實現醫(yī)生的職責,而畢淑敏卻恰恰相反,以醫(yī)生的身份實現作者的職責。
“我們不能一廂情愿地認為這個世界不是種滿鮮花,就是荊棘遍布。世界一定是好壞參半的,有光明就會有陰影,有善良就會有邪惡,有順利就會有挫折,這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薄痘ü诓《尽分杏涗浀氖且淮未笠?guī)模的病毒襲擊,實際上也預演了末日的極端戲碼。前所未有的襲擊,卻和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我們甚至能從已經經歷過的SARS、汶川地震等災難中找到同樣的感受。如果末日到來,我們該怎么辦?這是《花冠病毒》中一直在探討的問題。一場人類與病毒的大戰(zhàn)不可避免,在研發(fā)出特效藥之前,人類是否只能是坐以待斃的旁觀者?在《花冠病毒》中,畢淑敏提出了“心理能量”的說法。
在畢淑敏看來,成為人類戰(zhàn)勝負面情緒關鍵所在的“心理能量”,其實并非玄之又玄的東西,而是一種對自我生命的珍惜,對他人、包括大自然的善意和體恤?!靶睦砟芰俊睅椭藗冎匦陆ㄖ刃募軜??!爱斈阍庥鰹碾y的時候,勇氣和韌性可以更好地發(fā)揮作用?!彪m然這是一部半虛構的小說,但你同樣可以將其看作是一本末日教科書。從現在起積極的建構自己的心理能量,也許就能讓你從容的應對末日到來的恐懼。這正是《花冠病毒》要告訴你的。
對話畢淑敏
“人”是醫(yī)學與文學的公約數
記者:現在很多作家都是醫(yī)學出身,譬如你和馮唐。在你看來,醫(yī)學和文學之間是否存在一種聯系?
畢淑敏:醫(yī)學研究的是活生生的人,文學描寫的對象,同樣也是人。就研究對象來說,人,就是醫(yī)學與文學的公約數。另一方面,醫(yī)學研究的是人生理上的問題,而文學更多的是關注人的內心和外部表現。生理意義上的人、社會意義上的人,加起來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人。
記者:本身的醫(yī)生職業(yè)對寫作有影響嗎?
畢淑敏:作為一個醫(yī)生,我在寫作中會偏向實地考察,會比較理性地寫作。但同時,這個身份也給我?guī)砹吮锥恕L時間受到嚴謹的訓練,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我無法帶著狂熱的想象去寫作。
記者:你在書的序言里提到了自己去看極光的事。向往極光的人,大都是憧憬著冒險。你在骨子里頭是否也有著這種冒險的因子?
畢淑敏:看極光是我一直以來的愿望。我身邊的親戚朋友們都挺難理解我的。這么大年紀不說,我平時看上去也不像是很瘋狂、愛冒險的人,怎么會產生要想去看極光的想法呢?但這個愿望是我的動力。我看到極光的那一刻,真的很興奮—整個天空都是綠色的光芒,非常壯觀。所有人在那一瞬間,都變成了孩童,在雪地里亂蹦亂跳。
記者:在你看來,幸福是什么?
畢淑敏:我認為幸福就是一種有意義的快樂。有人認為吃得很好就是快樂,有人認為賭博贏大錢就是快樂,其實這些都是無意義的快樂。
記者:接下來還有什么創(chuàng)作計劃呢?
畢淑敏:現在還在整理這兩年半寫的散文。至于小說,我覺得好的作品還是要放一放。就像蒸饅頭,發(fā)好了面還要醒一會兒,蒸好也不能馬上掀開籠屜。不能太快,要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