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水污染稅的稅制設計及征收效應的一般均衡分析

陳 雯，肖 皓，祝樹金，咼 娟

（湖南大學 經濟與貿易學院，湖南 長沙 410079）＊

一、引言

“十二五”期間，是中國深化“兩型社會”建設，實施環(huán)境稅改革的重要階段，其必要性理論界達成普遍一致［1，2］。國家“十二五”規(guī)劃綱要中明確指出，要積極推進環(huán)境稅費改革。對于湖南而言，湘江污染治理是長株潭“兩型社會”實驗區(qū)建設的重中之重。2011年3月國務院正式批準《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治理實施方案》，這也是迄今為止全國首個由國務院批準的重金屬污染治理試點方案。然而，廣義的治理不是湘江重金屬污染的一次性治理，水質的改善更需要設計一個長效的機制，從而確保使用市場化的經濟手段來達到調控的目標，其中一個有效的政策選擇就是水污染稅。

早在20世紀70年代末，我國就開始實施排污收費制度。2007年修訂的水污染防治法草案第21條規(guī)定“直接向水體排放污染物的企業(yè)事業(yè)單位和個體工商戶，應當按照排放水污染物的種類、數量和排污費征收標準繳納排污費”。排污收費制度雖然在加強環(huán)境保護、遏制或消除污染方面發(fā)揮了一定的作用，但面對日趨嚴峻的環(huán)境狀況、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戰(zhàn)略目標，排污收費制度也存在一系列的問題。環(huán)境稅作為一個尚未推出的稅種，在理論界一直存在很多探討，大致形成了三種代表性的環(huán)境稅制改革方案：（1）設立獨立的環(huán)境稅，如孫鋼、許文（2008），王金南、葛察忠等（2009），崔景華（2011），對當前的排污收費制度進行改革，設置污染排放稅、碳稅等［3－5］；（2）實施融入型環(huán)境稅方案，如丁蕓（2007）［6］，調整現行資源稅、消費稅等，來提高稅種的綠化程度。（3）共同實施獨立環(huán)境稅和融入型環(huán)境稅，如熊敏楨（2007）［7］。目前關于專門的水污染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改革的必要性、可行性及方案設計、政府政策等定性研究方面。陳少英和劉翠萍（2001）認為開征水污染稅在不斷完善防治水污染的法律法規(guī)的同時，充分發(fā)揮稅收杠桿的調節(jié)作用，是我國治理和保護水環(huán)境的有效途徑［8］。鄭垂勇、徐利等（2009）認為開征水污染稅有利于抑制水資源的嚴重污染和巨大浪費［9］。上述關于水污染稅的文獻大多是討論了水污染稅的必要性和提出了開征的設想，沒有給出對應的依據，幾乎沒有文獻對征收水污染稅的影響效應做定量評估。本文應用可計算一般均衡（CGE）模型的研究方法量化模擬湖南省征收水污染稅對經濟發(fā)展和環(huán)境改善的影響效應。自Harberger（1962）利用CGE模型分析稅收歸宿問題以來，CGE模型就逐步成為研究財稅政策對各個重要宏觀經濟變量綜合影響的數量化工具，相對于局部均衡模型更能夠評估稅收政策對經濟體的間接影響。

二、水污染稅稅制設計的國際借鑒及湖南省方案設計

水污染稅征收涉及稅制改革，是個復雜的系統(tǒng)工程。表1給出了荷蘭和德國水污染稅稅制框架，包括征收主體、納稅主體、征稅對象、稅率等。借鑒這些國家的設計范式，結合湖南省具體情況，并堅持環(huán)境目的優(yōu)先原則、稅收收入?？顚Ｓ迷瓌t、稅收中性原則、可操作性原則、分階段逐步實施原則等，本文設計了水污染稅稅制征收的基本框架。征收方案大體上實行“費改稅”，即由我國現有的排污費“改進”而來，主要涉及稅收主體、征稅對象、稅率、征稅方式、征稅環(huán)節(jié)、納稅期限等方面。短期重點在于制度建設，不加重企業(yè)的負擔，納稅主體主要為排放污染物的單位，以污染物的實際排放量為計稅依據，采用從量計征方式，稅負水平與當前的排污費相當。長期重點在于完善制度，納稅人、征稅對象、計稅依據以及稅率等外延逐步擴大，進而深化水污染稅。具體稅制方案詳見表2。

表1 國外水污染稅征收的案例

表2 湖南省水污染稅征收的初步設計

三、湖南省水污染稅征收效應分析的CGE模型及模擬場景設計

本文將基于一般均衡的視角，運用湖南省CGE模型（HNUGE）［10］，模擬分析水污染稅對湖南省宏觀經濟、產業(yè)結構、以及資源環(huán)境等方面的影響。CGE模型因其獨特的分析優(yōu)勢，目前已被廣泛運用于稅收、貿易、能源環(huán)境、產業(yè)經濟等方面的研究。HNUGE模型屬于靜態(tài)可計算一般均衡模型，是在ORANI模型［11］的基礎上進行構建開發(fā)的區(qū)域CGE模型。區(qū)別于其他的水資源CGE模型研究，如趙 永 和 王 勁 峰 等 （2008）［12］、鄧 群 和 夏 軍 等（2008）［13］，本文并沒有將水資源作為中間投入品納入CGE模型中，而是基于靜態(tài)視角，在模型中考慮到企業(yè)由于水污染稅征收導致稅負增加而帶來的一系列影響。

（一）環(huán)境評估模塊構建

類似于肖皓、賴明勇（2008）［10］，采用 “應用擴展型”處理方式構建環(huán)境CGE模塊，即在供給和需求部分分別根據每單位部門產出和中間投入所對應的固定污染系數，估算污染排放量。本文采用污染物排放當量指標和湖南省單位生產總值排放當量指標對水污染稅征收的環(huán)境效應進行評估，并對污染物排放效應分解為行業(yè)規(guī)模效應、行業(yè)結構效應以及技術進步效應，但沒有考慮技術進步對環(huán)境效應的影響。關鍵公式如下：

公式（1）表明第i行業(yè)第po種污染物的排放是單位工業(yè)產值污染排放量與i行業(yè)總產出的乘積，其中，i代表不同行業(yè)，po代表三種污染物，VOL＿POL（i，po）代表污染物排放量，Par＿POL（i，po）代表污染系數，V1tot（i）代 表i 行 業(yè) 總 產 出。 公 式 （2）中VOL＿POL＿I（po）代表各行業(yè)po種污染物的排放總量。公式（3）中POLTOGDP（po）代表湖南省單位GDP的污染排放當量。公式（4）是水污染物的分解方程，污染變化效應Dtot可以寫成規(guī)模效應Dsca、結構效應Dstr以及技術效應Dtec的乘積［13］。其中，文中并沒有沖擊技術因素，因此技術效應為零。

（二）湖南省水污染物排放情況

水污染稅額和水污染稅率計算依賴現行的計算標準，單位污染物征收0.7元，計算如下：

水污染稅額＝0.7元×10種污染物的污染當量數之和 （5）

由于水污染稅的征稅對象是工業(yè)部門，且是在生產過程中征收，因此其征收方式等價于生產稅，稅率計算如下：

水污染稅率＝水污染稅額／行業(yè)生產總值 （6）

為充分討論水污染稅的政策效果，本文采用了短期閉合和長期閉合兩種方案。短期模擬中，假定實際工資和資本存量外生，就業(yè)水平影響GDP的增長。從支出法GDP方面，短期模擬將消費和投資外生，則最終GDP的變化只表現在貿易平衡上。長期模擬中，假定就業(yè)水平和資本回報率外生，資本回報率通過影響資本存量來影響GDP的增長。同時，假定工資水平可以自由變動以確保勞動力市場長期達到均衡狀態(tài)。

四、湖南省水污染稅征收影響效應的CGE評估結果分析

（一）水污染稅征收沖擊效應的傳導機制分析

由于短期模擬場景中，假定資本存量固定不變，土地供給和技術外生，經濟增長主要取決于就業(yè)水平，即依賴于名義工資相對社會平均要素價格。如果該相對價格越低，即雇傭勞動力越便宜。由于模型沖擊的是生產稅，在生產環(huán)節(jié)征稅會造成納稅主體（生產者）的稅收負擔，企業(yè)生產成本和產出價格上升，從而平均工資相對綜合要素價格上升，進而導致整體就業(yè)水平下降，因此GDP將下降。對于支出法GDP，短期內居民消費、投資、政府都是外生的，調出受到價格的上升而受損，盡管調入產品價格相對于省內產品價格更具有優(yōu)勢，但省內需求減少的影響調入量下降。

而在長期模擬場景中，假定就業(yè)水平和資本回報率固定不變，土地供給和技術外生，經濟增長主要取決于資本存量的變化，即依賴于資本收益率相對社會平均要素價格。如果該相對價格越低，即使用資本越便宜。該相對價格又可進一步分解為資本收益率相對投資品價格指數、投資品價格指數相對內需品綜合價格指數、內需品綜合價格指數相對GDP平減指數以及GDP平減指數相對要素價格指數（公式7）。公式（7）第四項反映的是支出法GDP價格指數與基本要素價格指數的差異，即間接衡量了間接稅（此處是生產稅）的變化。征稅往往會使得支出法GDP價格指數要高于基本要素價格指數，引起資本品價格相對于基本要素價格上升，長期就業(yè)率外生不變，資本收益率相對于工資更貴，資本需求減少，資本存量減少，從而實際GDP下降。對于支出法GDP，居民消費受到居民收入和消費者物價指數的影響。消費者物價指數受產出價格上升的影響而上升；由于收入法GDP下滑，代表居民收入的GNP下降，從而實際消費下降。投資受到預期投資回報率下降的影響而下降，政府支出取決于居民消費的影響而下滑。

其中，P1CAP＿I是資本收益率，P1PRIM＿I是社會平均要素的價格，P2TOT＿I是投資品價格，P0GNE是內需品的綜合價格指數，P0GDPEXP是支出法GDP價格指數。

（二）水污染稅征收沖擊效應的模擬結果分析

1.宏觀經濟效應。從要素收入方面看，GDP＝A×F（K，L），在短期模擬中，不考慮技術進步，即A不變，固定投資收入K不變，能改變GDP的只能是勞動力的投入L。征收水污染稅導致就業(yè)水平下降0.1222%，從而導致GDP下降0.0227%。從支出方面看，GDP＝C＋G＋I＋X－M，短期模擬中，家庭消費C、政府支出G和社會總投資I都不變，能引起GDP變化的只有貿易平衡，即調出差額X－M。征收水污染稅導致國內生產價格的上升，CPI上升0.0064%，調出下降0.0756%，貿易逆差的加大導致GDP下降。長期內，投資的變化導致資本存量的改變。投資減少導致資本存量減少，從而GDP下降0.2345%。從支出方面看，GDP＝C＋G＋I＋X－M，長期模擬中，貿易平衡不變，家庭消費C、政府支出G和社會總投資I引起GDP的變化。由于CPI上升，家庭消費和政府支出下降0.1796%，投資受預期投資回報率下降影響減少了0.3253%，從而GDP下降。

表3 水污染稅的宏觀經濟效應（相對基期的百分比變動率）

2.行業(yè)影響效應。稅率最高的造紙及紙制品業(yè)短期產出下降0.00964%，長期下降0.03146%，均主要受本地市場需求下降的影響。水的生產和供應業(yè)雖然稅率很高，但其產量在長期和短期下降都不大，主要是因為該行業(yè)產品只用于中間投入和家庭消費，需求彈性小。有色金屬礦采選業(yè)短期產量僅下降0.00064%，而長期產量下降了0.00596%，下降幅度遠遠高于短期。資本密集型的有色金屬礦采選業(yè)在勞動力外生、資本存量內生的假設條件下，不利于長期投資，因此有利于湘江重金屬污染治理。短期合成材料制造業(yè)產出下降最大（－0.04322%），主要受調出下降的影響，因為合成材料制造業(yè)產品調出占其總產出的67%。其次是皮革、毛皮、羽毛（絨）及其制品業(yè)產出下降0.03577%，主要受本地市場需求減少的影響，因為皮革、毛皮、羽毛（絨）及其制品業(yè)產品作為中間投入品和用于家庭消費占其總產出的96.2%。征收水污染稅導致其下游產業(yè)產量以及家庭消費需求減少。長期，毛紡織和染整精加工業(yè)產出下降最大（0.10386%），主要受省內替代下降的影響。

3.減排效果。整體而言，水污染稅的減排效果還是較為明顯。短期征收水污染稅對降低氨氮、化學需氧量、砷的單位GDP排放較為顯著，而對其他的重金屬的單位GDP減排效果并不明顯。長期氨氮、六價鉻、氰化物、化學需氧量單位GDP減排效果較為顯著，鉛的單位GDP減排反而略有增加。通過污染物分解方程的進一步觀察，行業(yè)規(guī)模效應是減排的重要解釋因素，但同時也可以發(fā)現氨氮、化學需氧量、砷等減排效果顯著更主要來源于產業(yè)結構效應。

表4 水污染稅的產業(yè)效應（按稅率從大到小排列）（相對基期的百分比變動率）

五、結論及政策建議

通過對湖南省水污染稅的制度設計以及征收效應的一般均衡分析，可以得出：（1）短期的稅制設計更偏重“費改稅”，規(guī)范收費制度，不加重企業(yè)負擔；長期重點在于完善制度，納稅人、征稅對象、計稅依據以及稅率等外延逐步擴大，進而深化水污染稅。（2）由于水污染稅征稅對象集中在工業(yè)部門，受長期資本積累效應的影響，宏觀經濟受損的長期效果要大于短期。（3）水污染稅的征收對絕大部分行業(yè)都帶來了不同程度的負面影響，短期合成材料制造業(yè)產出下降最大，而長期毛紡織和染整精加工業(yè)受損最大。（4）征收水污染稅減少重金屬等污染物排放，但氨氮、化學需氧量下降更為顯著，結構效應是其中的主要因素。因此，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1.短期應擴大就業(yè)，降低水污染稅對經濟產生的負面影響。長期，一方面激勵重污染排放企業(yè)采用清潔生產方式、引進污水處理技術；另一方面引導排污企業(yè)將投資轉向節(jié)能環(huán)保產業(yè)，采用稅收等優(yōu)惠措施鼓勵環(huán)保產業(yè)發(fā)展，促進環(huán)保產業(yè)群的建立。

表5 水污染稅的減排效應 （相對基期的百分比變動率）

2.由于水污染稅提高了企業(yè)的成本，給經濟增長帶來了負面沖擊。開征水污染稅的同時采用減少其他稅收等稅收返還制度，可以彌補納稅人的成本、平衡納稅人稅負，減少其消費或投資需求下降造成的經濟增長風險。這樣就能達到提高環(huán)境質量和完善稅制的“雙贏”。

3.以湘江重金屬污染治理試點為契機，對湖南有色金屬產業(yè)的發(fā)展進行合理的布局?？梢越梃b2006年洞庭湖整治經驗，做大做強上規(guī)模、上檔次、選址合理的企業(yè)，關閉規(guī)模小、經濟效益差、能耗高的企業(yè)，或將其組合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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