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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眩 暈(短篇小說)

      2012-08-15 00:42:14于曉威
      湖南文學(xué) 2012年9期
      關(guān)鍵詞:陳紅大明

      ■于曉威

      杜默和陳紅是居住在深圳羅湖區(qū)的一對青年夫妻。一年半前的一個傍晚,正在散步的某公司職員杜默在火車即將進站時,發(fā)現(xiàn)了橫臥在鐵軌上的陳紅。他把她抱了下來。陳紅不像大多數(shù)臨難者那樣面色蒼白,她顯得沉靜自若。杜默認為這一定是她喝了大量的酒的緣故,可是半小時后,他排除了這種可能。

      因為在送陳紅回家的路上,他禁不住吻了她。

      他們相識了,并且愛得很深。半年后,他們結(jié)婚了。陳紅在朋友的幫助下,在深圳一家大型外資自選商場做售貨員。這是當?shù)刈畲蟮淖赃x商場之一,日營業(yè)時間超過16個小時。每當夜幕降臨,這里的十幾層樓里一片日光通明,站在大街上望去,車輛似海,它就是海面上一座晶瑩的冰山。杜默的工作很輕松,可是陳紅,除了輪休日,每天中午在商場餐廳吃工作餐,深夜,需要很晚很晚才回來。

      有一天,陳紅說,她很辛苦。

      杜默感覺到了。陳紅的臉色十分蒼白,像是被那里的日光燈給漂白了一樣。日光燈的光照據(jù)專家說對治療貧血有促進作用,可陳紅的臉色說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知過了多久,杜默的家里漸漸發(fā)生了變化。這種變化的前提是陳紅不再抱怨辛苦,她勤奮工作,操持家務(wù),目光中時常流露出對生活的任勞任怨。這使得杜默對陳紅的身體疲勞情況暫時放下心來,只是,他對家里正在產(chǎn)生的變化感到莫名其妙和惱火。

      最開始,杜默下班后隨手拋在沙發(fā)上的外套,不知怎么在上班時總是勞神他到壁櫥里去找;接著,杜默看到廚房食品柜里的調(diào)味瓶,總是按照刻板而嚴酷的順序排列著,不容許他用過后隨意打亂,否則陳紅就會朝他發(fā)火,仿佛她的廚房是一絲不茍的化學(xué)試驗室;再有,杜默看到陳紅似乎染上了整潔癖,只要有空閑,她就不停地擦地板,抹酒柜,一遍一遍的,盡管那里已是纖塵不染……家里的所有順手可用的物品都被規(guī)矩地放起來了,似乎一群士兵被將軍下了嚴酷的隱蔽起來的命令。最后,天,杜默環(huán)顧家里,辦公桌上的書沒有一本是斜著放的,臥室的床罩平平整整,像是一塊巨大的磨砂玻璃板,枕巾也是擺放得與床沿呈直角,絕不會出現(xiàn)銳角,也不會是鈍角,就連浴室里的一雙拖鞋,脫離了主人的腳之后也擺放得心心相印,毫不分開,像是一朵并蒂蓮……還有,當然,還有……

      一句話,家里的一切東西都規(guī)規(guī)矩矩,毫不松懈,毫不凌亂。

      杜默下班回家,往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拘謹?shù)孟駛€客人。

      終于,有一天,一場由本地職業(yè)足球隊參加比賽的電視直播被杜默錯過了。這使得他對回家后的陳紅大發(fā)其火。因為他那臺老舊電視的手動按鍵接觸不靈,選頻只有靠那只遙控器,而遙控器,是杜默伴著足球終場的哨音好容易在一個裝藥品的抽屜里找到的。

      “陳紅,這都是你搞的?我真受不了?!?/p>

      “我……它們看起來太亂……”陳紅語無倫次地說。

      “是嗎?真有趣,你不覺得這在某種意義上就像是我們的婚姻,結(jié)婚前我沒發(fā)現(xiàn)你是這樣——你是如同把房間里的亂東西隱藏在看不見的角落里,而外觀卻亮亮堂堂一樣——掩飾了你的這種怪癖吧?”杜默尖酸地說。

      “默,結(jié)婚前,你從不這樣說我?!标惣t誠懇地說。

      “結(jié)婚前,你不是這樣的?!倍拍f。

      “是,結(jié)婚前,我是不這樣的……”陳紅欲言又止,她仍誠懇地說。

      “是弗洛伊德,還是弗洛姆,要么是榮格?陳紅,幫我想一下,他們中的哪一位,說過這樣的話,一個對日常物品有整潔癖和規(guī)矩癖的人,往往是一個有自戀傾向的人。陳紅,你為什么會產(chǎn)生自戀呢?那么在意你自己?憑你曾經(jīng)臥軌自殺過?噢,迪爾凱姆可能要認為,自殺是一種更高級的自戀行為?!?/p>

      “杜默!你這樣說我?”陳紅穿著一條亞麻短褲,白色襯衫,手拄拖把,眼含淚水地說。

      杜默走在街上。

      午后的陽光很好。這是在嘉賓路上,近處是陽光酒店,遠處是南國影聯(lián)娛樂中心,被午后炙熱的陽光焊上一面幽藍光線的巨高型建筑,是國貿(mào)大廈。

      杜默有時候喜歡這樣徒步走一走。從客戶單位回到就職的某公司,路程并不是很近。在一個時光的亂箭紛紜驟逝、所有人都熱衷于以車代步的現(xiàn)代社會里,有時候,步行倒顯現(xiàn)出是一種奢侈。

      一種時間和心態(tài)上的妙不可言的奢侈。

      杜默五年前來到深圳。他想考驗自己在事業(yè)上的能力,所以他辭去了大學(xué)畢業(yè)后分配到工作。他想考驗自己抵制不勞而獲的欲望,所以他放棄了內(nèi)地雙親的遺產(chǎn)。在這里,他沒能抵御的,是陳紅的愛情。

      他是這樣的人:樂于創(chuàng)業(yè),安于守家。既深諳時尚,卻又保持質(zhì)樸。遠處于主流男人之外,卻又不被排擠于社會邊緣……

      晚上,快11點鐘,杜默去接陳紅下班。結(jié)婚以來,這是第一次嗎?反正對第一次印象不深,那么這可能就是真正的第一次。杜默有點不安。

      在路上,他們走進一家咖啡館,坐了下來。

      “生活應(yīng)該具有微妙性?!倍拍f。

      他要了咖啡和三明治。緊接著,要了煎蛋還是維芙餅,他記不起來了。

      陳紅坐在那里不說話。她恬靜,帶一點嫵媚。

      “也許是我錯了,”杜默說,“嗯,不排除這種可能?!?/p>

      “怎么回事?”陳紅問,她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

      咖啡館侍者把咖啡和三明治端了上來。另外有維芙餅。嗯,維芙餅,杜默想,這不錯。

      燈光很暗。他倆吃起來。

      “陳紅,你念的是中文系,漢字里的‘家’,是什么意思?”杜默試探地問。

      “從宀從豕。寶字頭下面裝著豕?!标惣t說,“寶字頭代表古代的屋棚,豕是豬?!?/p>

      “我明白了。”杜默說,“豬在屋棚下面從來是隨心所欲的,自由自在的,亂一點沒關(guān)系,這是家的本義。”

      “你要干什么?”陳紅看了杜默一眼,問。吧臺那邊的老板閑極無聊,正瞅著他們。

      “別緊張。”杜默從吧臺那邊收回目光。他詭譎地笑了一下。

      陳紅喝了一口咖啡。

      “明天,或是什么時候,我們到紅寶俱樂部打保齡球怎么樣?”杜默說。

      “保齡球?”陳紅問,“你是看中了那里的昌小姐吧?”

      “別瞎說,”杜默沉默了一會兒,“昌小姐是我父親戰(zhàn)友的女兒?!?/p>

      “那又怎么樣?”陳紅說,“理由不充分?!?/p>

      “理由?”杜默皺了一下眉頭。

      “再來兩份咖啡?!标惣t說。她吩咐侍者。

      “我夠了?!倍拍f。

      “夠了?”

      “夠了?!?/p>

      “那就一份?!标惣t盯著杜默,“其實,昌小姐長得很好看。”

      “沒有你好看。”杜默說。

      “比我好看。你應(yīng)該承認。”陳紅說。

      侍者把咖啡端上來。

      “她的……”侍者轉(zhuǎn)身過去,杜默用鋼匙指了一下自己的胸部,“沒你的豐滿”。

      陳紅撇了一下嘴。

      “我們該走了?!笨Х群韧旰?,杜默站起來,說。

      回到家里,杜默開始親吻陳紅。

      “窗簾!”陳紅說。外面不時有燈光晃過。

      杜默走過去,嘩的一聲拉上印花窗簾。

      “不會讓它正當一點兒嗎?”

      陳紅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過去給那窗簾的卷折處扯平。

      杜默摟住陳紅。他的呼吸有點急促。陳紅知道杜默想跟她親熱。她既不抗拒,也不迎合,她只是隨其自然。她在這方面沒什么偏激的想法。杜默把陳紅拽到床上,自己也彎下身去。“別,”陳紅掙了掙,“這樣會把床罩給壓出褶子的。”

      杜默顯出一點煩躁,但他忍住了。他把陳紅的外套脫到一旁,其中一只衣袖弄反了,里子翻在外面。杜默面龐一點點靠近陳紅,陳紅扭過頭,兩只手撿起外套,忙著給袖子重新翻轉(zhuǎn)回來。

      杜默的心里有點發(fā)酸。

      但他還是去親吻陳紅。他捧住陳紅的面頰時,陳紅似乎比杜默還要掩飾不住耐性了:“嗨,哎!我的發(fā)髻讓你給弄亂了!”

      杜默兩眼直直地瞪著陳紅。他搬起她的上身,猛地向床上一摜,轉(zhuǎn)身走了。

      杜默和陳紅開始時常吵起架來。有時候很兇,兇到令彼此難以置信。似乎誰也不無法順從誰,杜默有時候故意把陳紅收掇過的房間弄得亂七八糟,盡管那都是陳紅下班后支撐著疲憊去做的。

      擺在他倆面前的,似乎是兩條扳了道岔的分開的鐵軌。

      終于有一天,陳紅虛弱地說:“杜默,我很累?!?/p>

      那時候,年輕的杜默忽然想起,由于大學(xué)里自己太貪玩,還缺少一張學(xué)位證書應(yīng)該進去重拿。

      陳紅打好包裹,回到離深圳很遠的家鄉(xiāng)甘肅玉門。杜默則去了他念大學(xué)的城市石家莊。

      臨分手時,陳紅在街頭說:“杜默?”

      杜默兩手抄兜,撅著嘴唇??伤麄冎g并不存在口哨聲。

      “謝謝你救過我?!标惣t說。

      杜默想起,結(jié)婚一年來,他還從未詢問過陳紅當初為什么要選擇那種行為?,F(xiàn)在要問嗎?不。只有不,才是唯一的答案。

      陳紅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她邁開穿著亞麻短褲的白皙的雙腿,伴著街頭酒店里傳出的《就是這么回事》的搖滾樂,消失在人群中。

      冬天到了。石家莊街頭的行人因寒冷而變得日漸臃腫起來。這正跟國內(nèi)大多數(shù)擁有冬天的城市一樣。杜默面臨的問題是,他腳上的舊棉靴必須換一雙了,否則,他自己將會感覺很不像話。

      元旦的前一天傍晚,杜默在好友李大明的陪同下,來到石家莊的一家自選商場買短筒皮靴。商場往往是一座城市的履歷,是經(jīng)濟的注解,是叩問時尚精神的一種呼吸。大多數(shù)商場里的售貨員,是典雅和亮麗的櫥窗中會招徠顧客的模特的另一種翻本。她們年輕、清秀,嘴角掛著貧血的笑容,疲倦而鎮(zhèn)靜。無可言說,她們是代表城市青春女性的真正一派。隨著晨曦的噴濺或晚霞的流瀉,她們的腳步或匆促或浪漫,那多是因為她們早起為丈夫多熱一杯牛奶延遲了兩分鐘,或是樓層經(jīng)理發(fā)給了微薄的月獎金。這些可能都足以支撐起她們夢的陽傘。盡管這樣,她們?nèi)允侵?,青春是站著流逝的,她們穿著干凈,利落,但是同樣干凈利落的坤包里的月薪?年?10年?或許永遠不抵身后那排服裝架上任何一套名牌服飾的價格:皮爾·卡丹,尼娜瑞屈,路易·威登,喬奇·阿馬尼……

      杜默和李大明來到七樓的鞋部。在擺滿各類品牌的鞋子的隔道間,他倆來回徜徉著,不停地挑,不停地試,幾百種鞋子似乎沒有一雙讓杜默中意。不是尺碼不符,就是系帶太松,要么就是樣式不好……好容易選到一雙對勁的,湊近一看,皮面有一道劃痕。

      “杜默,”李大明嘻嘻笑著,“鞋太多,還是錢太少,你左挑右挑?挑花了眼還得下樓配副鏡子喲!”

      李大明,看身架是50歲,看臉龐是30歲,聽說話的口音是20歲。他是這么一個人。

      “沒想到會這么費勁。”杜默小聲地、懊喪地嘀咕著。最后,他總算是選到一雙滿意的“邁”牌短筒皮靴。

      “元旦你打算怎么過?”李大明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問。

      “不知道?!倍拍言囘^的皮靴脫下來,擎在手上,“我怎么知道?”

      他們開始朝外邊走。他們順幾十米長的隔道朝外走。杜默不經(jīng)意地回頭看身后,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步子幾乎都要停住了。

      “忘記什么東西了嗎?”李大明也回頭。

      杜默不言語。杜默看見他們選鞋子的所經(jīng)之處,弄亂的鞋子?xùn)|倒西歪,一片狼藉,足有二三十雙。一位窈窕的售貨小姐,正俯身逐個給它們擺正。她那精細而透著疲倦的舉動,就像是在護理襁褓中懵懂而愛哭鬧的嬰孩。燈光下,她的面龐閃現(xiàn)著瑩瑩的汗滴。

      她正在立一雙靴子。倒了,她重立。好像有點不對稱,她又正了正。隨后,她撩了一下耳邊的彎發(fā)。

      杜默靜靜地看著。

      “喂,怎么了?”李大明問,他碰了碰杜默的胳膊。

      “她……讓我……想起一個人。”杜默說。他目光有點渙散。

      “想起你看過的三流錄像里的女主角吧?”李大明陰陽怪氣地調(diào)侃。

      “閉嘴?!倍拍f。

      “那好,你站這兒看一會吧,我想去洗手間?!崩畲竺髡f。他轉(zhuǎn)身走了。

      售貨小姐看見杜默。

      她迎了上來:“先生,你是需要再選一下嗎?隨時可以更換的?!?/p>

      “不,”杜默歉意地說,“已經(jīng)挺好了?!?/p>

      售貨小姐準備轉(zhuǎn)身?!澳忝刻熳龅木褪沁@個嗎?”杜默問,他用手做著姿勢,“每天不停地理順和擺齊這些鞋子?”

      “是,要不看上很亂?!笔圬浶〗阄⑿χ?,向杜默解釋。

      “很亂?”

      “是,有時候。”她把雙手放在胸前攤著,“怎么說呢?像是慣性,你看到雜亂的物品不立刻收拾,就會感到不舒服。哪怕你把它們給撫摸一遍呢,否則你的心里就會煩亂不堪,感到眩暈?!?/p>

      “眩暈?”杜默搖了搖頭。

      “就是呀!”售貨小姐似乎得不到借談話的機會來休息一下,她接著說,“前天經(jīng)理解雇了兩個售貨員,她們在酒水部和食品部。那里的顧客太多了,每天有成千上萬人。她們不喜歡不停地歸齊和整理被顧客弄亂的東西,她們似乎不勝任這種工作?!?/p>

      杜默一聲不吭。

      “商場經(jīng)理說,我不要顧客進到這里有一種亂糟糟的感覺,要么把五糧液當成古井貢,要么把咖啡誤認是司考奇,或者干脆,淀粉和奶酪混在一起,這樣會令我感到……”

      遠處那邊有新到的顧客需要照應(yīng),售貨小姐一邊轉(zhuǎn)身,一邊回頭:“對,我們商場經(jīng)理也是用的這個詞:眩暈。”

      杜默點了點頭,他笑了一下,“謝謝你。”他說。李大明正好從洗手間回來了。杜默拉過他,說:“我們走。”

      他們?nèi)ナ浙y臺付過賬。穿過商廈玻璃門,他們來到街上。街上色彩迷離,天空被霓虹燈光映照得斑斕而輕佻。行人闌珊。杜默和李大明默默走了兩條街,杜默忽然說:“我真想去看看祁連山,那里的冬天必定很美?!?/p>

      “你是說……甘肅?”李大明問。

      “就是?!倍拍f。他記起陳紅,一個月前陳紅給他寄過一張明信片。上面一個字也沒有,只有巋然在冬天里的祁連山的風光攝影。雄壯崔嵬的祁連山上覆蓋一層霧嵐般的初雪,那么輕盈,那么透明,目光焐上去久了,就要把那冬雪融化掉似的。

      他記起陳紅以前跟他說起過她的家鄉(xiāng)——祁連山下的一個小鎮(zhèn)。那里民風樸厚,人們自由但不輕慢,生活從容卻不懶散。日子像是巖漠和戈壁中風沙常吹不泯的黃牛車轍一樣,純樸而大氣,像是能鋪到天邊……他似乎聽到了晃在長鞭下的蒼老的歌謠:祁連山哎我的帳,河西走廊我的床,一壺酒,半褡糧,車上坐著個俏新娘……

      杜默在一間自動電話亭里站住。他剛撥了該市火車站詢問處的號碼,立刻又扣下了。

      “我真笨,”他看了看表,“還等什么呢?我想起來了,一刻鐘后就有一趟去蘭州方面的火車……”

      “喂,你干什么?”他的伙伴嚇壞了。

      “沒什么。我知道元旦該怎么過了?!倍拍瑥睦畲竺魇掷锝舆^新買的皮靴,穿在腳上,把舊的靴子依然抱在胸前,“再見?!?/p>

      “喂……”李大明說。

      遠處傳來一陣火車汽笛聲。

      杜默愣了一下,隨即轉(zhuǎn)身跑了起來,在大街上。

      杜默越跑越快,大地因此眩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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