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超,劉明坤
(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云南昆明650500)
小說文體特征的融入是游戲八股文得以形成的重要原因,小說的故事性、虛構(gòu)性、教化性、娛樂性,從寫作筆法到內(nèi)容意味都滲透到游戲八股文中,可謂文質(zhì)兼有。小說對游戲八股文的多方面影響,再加之八股文文體自身的各種因素,使游戲八股文形成了不同的類型。以文題為標準,游戲八股文可大致劃分為《四書》文題類和俗語文題類,這種劃分既簡潔明了,又能清晰地反映游戲八股文對小說文體不同特性的吸收和借鑒。
《四書》文題類的游戲八股文,題目取自《四書》原句,或一章、一節(jié),或一句、一字,這類游戲文題有自己的特點:一是所選題目大多具有故事性,二是截搭題目占有一定數(shù)量,這兩個特點也是游戲八股文的寫作基礎(chǔ)和形成因素。作者在已有故事或歪曲字句本意的基礎(chǔ)上,融入小說文體的諸種特性,他們憑借小說創(chuàng)作的虛構(gòu)和想象加以自由發(fā)揮,同時借鑒小說的結(jié)構(gòu)布局和情節(jié)敘述寫作八股文。
《四書》文題的故事性是游戲八股文得以形成的重要因素,文人往往樂于借助小說筆法,針對其中的故事展開想象,揮墨成文。蒲松齡的《早起》、《紫陽課藝》中的《遍國中無與立談?wù)摺芳慈绱?,“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之事在《孟子》中原本就有故事情節(jié),兩篇八股文的題目均包含部分故事,前者是齊人之妻打算早起瞷夫一段,后者是齊人東郭乞食一段,作者借題目涉及的故事情節(jié)虛構(gòu)發(fā)揮,寫成游戲八股文?!兑子嗷a錄》載游戲八股文《馮婦》一篇,為明末王遂東所作,破題曰:“人以婦名,即知其不丈夫矣。”以下通篇意在刻畫一個僅有婦人之見的馮婦形象,內(nèi)容主旨與《孟子》原文關(guān)系不大,但作者之所以能夠這樣調(diào)侃馮婦這一人物,與《孟子》所載甚有淵源?!睹献印酚涶T婦其人善于搏虎,后來立誓收手不干,在一次意外的情況下,他卻忍不住再試身手,結(jié)果以失敗告終,狼狽不堪?!睹献印吩斒隽笋T婦搏虎之事,確立了馮婦其人的反面形象,這篇八股文以《馮婦》為題,在原有故事的基礎(chǔ)上,尤其突出馮婦其人,王遂東將馮婦的半途而廢與婦人之見巧妙結(jié)合,抓住人物的個性和怪異的名字,憑借虛構(gòu)和想象,圍繞題目生發(fā)出新的文字。
《四書》中講述故事或隱含故事情節(jié)的章節(jié)并不罕見,如子路、冉有、公西華、曾皙侍坐,閔子騫孝其后母,羿善射,伯夷叔齊餓于首陽,樂師師曠,百里奚自鬻于秦,伊尹相湯等篇,均有相關(guān)事件記述,《小題正鵠·夫子哂之》一文,題目下面明確注有“記事題”的字樣。即使很多故事在《四書》中未做詳細敘述甚至沒有提及,舉業(yè)者對其中提到的人物及其有關(guān)事件也有所掌握和了解,如王驩、淳于髡、匡章子等,他們本身都有豐富的故事,但《四書》只提及這一人物,當八股文題涉及這些人物時,人物本身的故事就成為了游戲八股文作者借以發(fā)揮的條件。
截搭題是游戲八股文得以形成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截搭題指隨意截取《四書》中的字句,再將其搭聯(lián)在一起作為八股文題目,若句意完整尚可表達一定的意義,若不顧詞句完整、隨意割裂截搭,致使題意殘缺,作者只能暢開想象、自由發(fā)揮,游戲八股文隨之形成。這類截搭文題的游戲八股文最著名的莫過于《制藝叢話》中記錄的兩則:一為《杖叩其脛闕黨童子》,一為《王如好色至有托其妻子于其友》?!罢冗灯涿勱I黨童子”是出自《論語》中的兩句,此題分別截取“杖叩其脛”和“闕黨童子”搭聯(lián)在一起,兩句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從題意來看屬于無情截搭。《制藝叢話》載錄此篇八股文一段云:
一杖而原壤痛,再杖而原壤仆,三杖而原壤死矣。三魂渺渺,七魄沈沈,一陣清風化為闕黨童子矣。[1]
在作者的戲筆之下,原壤被孔子以杖叩脛,經(jīng)歷了由人到魂的轉(zhuǎn)變,最后化為闕黨童子,兩個毫不相干的人物,居然在如此戲劇性的情節(jié)下聯(lián)系了起來。這段文字不像八股文,倒像一段傳奇小說,看罷這樣的游戲八股文不得不讓人啼笑皆非,又不得不佩服作者的想象能力和運用提挽勾渡的技巧。《王如好色至有托其妻子于其友》一篇與之相似,題目選自《孟子·梁惠王章句下》:“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于王何有?”“孟子謂齊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楚游者。’”有人戲作渡下一段云:“夫王之好色,不與王之臣同之而與百姓同之者,以王之臣自有妻子故也?!蓖焐显疲骸胺蛲踔?,不托其妻子于王而托于其友者,以王好色故也。”[2]作者依靠挽渡手法將上下兩句聯(lián)系起來,戲劇性的情節(jié)由此出之。寫作這類截搭題目的游戲八股文,挽渡技巧固然重要,作者的虛構(gòu)和想象更不容忽視,他們以想象的各種因果緣由為紐帶,通過虛構(gòu)具體事件,將不同的人物連接起來,文法是八股文的勾挽釣渡,思維卻是小說創(chuàng)作的虛構(gòu)和想象。
截搭文題的游戲八股文富有趣味性。截搭題本來是為了避免科題重復,追新求奇,才割裂章句考查舉子,但截搭題目漸趨荒謬、刁鉆古怪,士子們不得不借助小說的創(chuàng)作手法進行寫作,充分發(fā)揮虛構(gòu)和想象的能力,將文題賦予一定的意義,闡釋儒理定然難以企及,游戲趣味倒十分濃郁。清代嘉慶時期的鮑桂星喜出截搭題,他在典試河南時,出一題目為“及其廣大草”,士子作詩嘲諷他云:“廣大何容一物膠,滿場文字亂蓬茅。生童拍手呵呵笑,渠是魚包變草包?!保?]從士子們對鮑桂星所出題目的嘲諷中不難看出,用這樣毫無意義的截搭文題論說經(jīng)義實在為難,借此題目隨意發(fā)揮一篇游戲文章倒新奇別致。面對這類截搭題目,士子們不得不使用游戲筆墨,憑借虛構(gòu)和想象,將風馬牛不相及的人和事生拉硬拽到一起,使“滿場文字亂蓬茅”,完全將一篇八股文章寫成了一則小說,這些“魚包變草包”、“沒頭沒腳”的文字全無八股文的莊重,卻足顯小說的趣味。
明清小說對這類游戲八股文的影響,不僅表現(xiàn)在文人借助小說的虛構(gòu)和想象曲解《四書》文題,細加對比發(fā)現(xiàn),一些游戲八股文的行文與小說的結(jié)構(gòu)布局有相似之處,小說內(nèi)容也時有雜入八股文字中。
《兩般秋雨盦隨筆》載錄,有人作游戲八股文《伯夷叔齊》,將伯、夷、叔、齊四字拆分開來,分別寫成相對的二比,即伯二比、夷二比、叔二比、齊二比,如此形成了四比八股。伯夷、叔齊不食周粟,餓死于首陽山,其節(jié)義盡人皆知,但此文作者故意割裂經(jīng)典,寫成一篇游戲文章。《堅瓠乙集》載游戲八股文《莫我知也夫》,此文作者采用“三疊法”,中云:“我非鳳也,人以我為德衰之鳳,莫鳳知也夫。我非狗也,人以我為喪家之狗,莫狗知也夫。我非虎也,人以我為貌似之虎,莫虎知也夫?!保?]其行文并未割裂句意,只是假設(shè)三種情況,照搬套用了題目句式,雖無語病,但意思牽強。這兩篇游戲八股文看似與小說無關(guān),細究起來,它們的行文布局與小說極為相似。很多小說的題目是結(jié)構(gòu)布局的縮影,如《金瓶梅》、《平山冷艷》等,都以題目所列的人物為中心演繹故事,游戲八股文“伯夷叔齊”拆分成四比,題目與行文布局形成的關(guān)系與《金瓶梅》等小說完全相同?!端疂G傳》是寫草莽英雄的傳奇小說,其中設(shè)置的每一個人物都不離“水滸”、“草莽”的身份,《莫我知也夫》的行文結(jié)構(gòu)與之相同,無論是“我非鳳”、“我非狗”,還是“我非虎”,結(jié)句都緊扣文題“莫我知也夫”。
如果說小說對游戲八股文行文布局的影響過于隱晦,小說內(nèi)容直接納入八股文字中就十分顯見了?!秷责壹份d游戲八股文《大哉堯之為君》,此題出自《論語·泰伯第八》,這段話本是孔子贊頌堯之功績,有游戲八股文破題卻云:“以齊天之大圣,極天下之無狀焉?!保?]破題將“大”解釋為“齊天”,“堯”解釋為“圣”,二者結(jié)合即“齊天大圣”,“君”乃天下之統(tǒng)治者,故為“極天下之無狀”。小說中的齊天大圣,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諸位神仙也要讓他三分,用“極天下之無狀”既解釋了文題,又承續(xù)了“齊天大圣”。這個破題把經(jīng)典語意和小說內(nèi)容結(jié)合得恰到好處,《聞見異辭》“文引孫行者”條說:“可知看《西游記》者,亦有裨于科名矣?!弊阋娦≌f對游戲八股文影響的廣泛性和深刻性。
俗語文題是指以《四書》、《五經(jīng)》之外的言語為題目。這類游戲八股文的題目與儒家經(jīng)典無關(guān),內(nèi)容不受儒理論道的束縛和局限,但是它們在借鑒小說筆法的基礎(chǔ)上,對小說意旨的表達方式多有模仿,具備以小道觀大達之功用。明清小說往往針對社會現(xiàn)象,如《梼杌閑評》、《官場現(xiàn)形記》、《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等,都根據(jù)古今現(xiàn)實敘說議論,另有《石點頭》、《姻緣扇》、《錦繡衣》、《歧路燈》、《紅樓夢》、《九尾龜》之類,借物喻言之意十分明了。俗語文題類的游戲八股文與小說相同,也用游戲文字言說見聞,寄托喻意,它們分別以社會現(xiàn)象和寓言故事作為題目,很多現(xiàn)象頻繁發(fā)生乃至形成俗諺,這也常常出現(xiàn)在俗語文題中。
以社會現(xiàn)象為文題的游戲八股文最為自由,這類文題沒有任何要求,作者的所見、所聞、所感,或一字一句,或多句一段均可當作題目。《蘇州王三胡子有兩侄焉,其阿二秀才來則飯之,阿三童生來則不飯也》一文,就是作者針對當時蘇地風氣,以王三胡子為典型代表,借此為題大做文章。
提取社會現(xiàn)象作為八股文題,既有現(xiàn)實性,又有生動性。清人有游戲八股文《槍手》一篇,選擇了與科舉密切相關(guān)的科考現(xiàn)象加以發(fā)揮,雖是游戲筆墨,卻并非妄為空洞之文。明清科考弊端繁多,槍替代考屢禁不絕,明末和清代中后期極為嚴重,甚至出現(xiàn)了專業(yè)槍替者,稱為“槍桿子”,作者選擇《槍手》一題,大有指針時弊之功用。這篇游戲八股文,作者切入的角度較為新奇,開篇破承云:“搦管作槍橫掃于人矣。夫猶是手也,而獨名曰槍,知其為利器矣,然亦不得已而為之耳?!睆臉屖种霭l(fā),用“不得已”引出下文具體議論的內(nèi)容,即做槍手的緣由、經(jīng)歷以及感受,其中兩股云:
幸而因手獲利,恍若有策勳飲至之歡矣。在他人或陶情于問柳尋花,或適興于呼廬喝雉,或快意于山珍海錯,或飾觀于錦衣秀裳。此恢恢乎,游刃有余焉,固槍手之可樂也,而初非念不到此耳。
不幸而因槍致禍,又若有旗靡轍亂之傷矣。依律例遠則致之絕域遐方,近則又之離鄉(xiāng)背井,刑則加之桁楊桎梏,身則系之縲紲囹圄。此鬰匕乎,引援莫藉焉,又槍手之可哀也,而未免情極乞憐耳。[6]
作者從槍手之“可樂”和“可哀”兩個方面進行對比分析?!翱蓸贰敝敢虼鎰e人參加科考而獲利頗豐的情況,“可哀”指一旦被發(fā)現(xiàn),按當時律例要受到各種嚴厲懲罰??婆e社會中的槍手在小說中多有提及,《儒林外史》、《八洞天》等都對此做過描寫,小說意在揭露時弊,游戲八股文也不例外。
且不用說明清社會中各種現(xiàn)象都可以作為八股文題,有關(guān)科舉考試的游戲文題就已經(jīng)不勝枚舉了?!秲砂闱镉瓯Q隨筆》載《墨派濫調(diào)》一篇,其中二比云:
天地乃宇宙之乾坤,吾心實中懷之在抱。久矣夫,千百年來已非一日矣。溯往事以追維,曷勿考記載而誦詩書之典籍。
元后即帝王之天子,蒼生乃百姓之黎元。庶矣哉,億兆民中已非一人矣。思入時而用世,曷勿瞻黼座而登廊廟之朝廷。[7]
為了應(yīng)考科舉,舉子們往往把儒家經(jīng)典束之高閣,取而代之的是疊床架屋的“墨卷”,作者有感于這種舍本逐末的學習風氣,便以“墨卷”為題戲作八股一篇進行嘲諷。此二比所說的“已非一日”、“已非一人”一語道破“墨卷”的盛行,蕓蕓舉子未誦詩書卻登天子廟堂,其弊極矣。梁應(yīng)來稱這篇游戲八股文“今之所謂音調(diào)鏗鏘者,何以勝此?!保?]小說《聊齋志異·龍飛相公》中舉子所習“但無別書可讀,惟制藝百首”,但明倫評云:“眢井中讀成、洪制藝,面壁三四年,遂能鄉(xiāng)捷,秀才大得便宜?!薄蹲硬徽Z·文人夜有光》習舉業(yè)者同樣僅奉“高頭講章一部,墨卷五六百篇”,小說把“墨卷”現(xiàn)象放置完整的故事中,雖三言兩語,揭露時弊之意卻十分明顯,這一點從但明倫的反諷評語中即可得見?!赌蔀E調(diào)》用八股文的形式詳細描摹了這一現(xiàn)象,作者借助小說筆法,把每一種涉及墨卷的情形都當作小故事來敘述,以游戲的筆墨指摘科舉時弊,與明清小說異曲同工。這類游戲八股文所寫均是社會中的實際現(xiàn)象,游戲八股文作者的創(chuàng)作以現(xiàn)實生活為基礎(chǔ)和源泉,筆墨文字自然生動貼切,不致流于古板陳文。
某種現(xiàn)象出現(xiàn)得頻繁會逐漸形成相應(yīng)的俗諺,如“秀才人情紙半張”、“急來抱佛腳”等。俗諺的文詞固定、語言淺顯,很多都富有趣味性,以俗諺為八股文題,本身就與正統(tǒng)八股文的典雅風格迥然不同,作者再借助小說寫作的諸種手法,為俗諺八股文添枝加葉,就其文題說盡曲折,游戲筆調(diào)、小說趣味盡顯其中。與其他俗語類的游戲八股文相同,這類俗諺八股文也兼顧了趣味和義理,《堅瓠庚集》載“俗諺破題”條,中云:
孔退之幼在金陵郡庠,從戴表元游,表元因暇,每以俗諺作題,令諸生破如經(jīng)義法。一日命破“樓”字,退之曰:“因地之不足,取天之有余?!北碓笙病S置灾V云:“寧可死,莫與秀才擔擔子,肚里饑,打火又無米。”破曰:“小人無知,不肯竭力以事君子,君子有義,不能求食以養(yǎng)小人?!保?]
從“表元因暇,每以俗諺作題,令諸生破如經(jīng)義法”一句可知,以俗諺為八股文題在當時比較流行、常見。此條雖然僅錄破題,仍能看出俗諺八股文的風格特色。俗諺文題的游戲趣味濃厚,孔退之借題發(fā)揮卻并未寫成單純的游戲之作,他將俗諺涉及的秀才和不與秀才擔擔者分別對應(yīng)君子和小人,就君子、小人闡發(fā)意旨,語言流暢,意旨明朗。小說的特性之一即游戲文字隱含教化意義,這類游戲八股文作者將俗諺與義理巧妙結(jié)合,正是借鑒小說特性的體現(xiàn)。
寓言故事類的俗語文題,是指假托自然物代言說理的一類游戲八股文題目。這類八股文與寓言體裁十分接近,作者往往脫離正統(tǒng)儒雅筆調(diào),用大量筆墨敘述妙趣橫生的故事,意在借此說明道理,勸戒諷喻。類似的文題在正統(tǒng)八股文中也有存在,如《白鳥鵒鶴》,只是敘述故事不是正統(tǒng)八股文的重點,論說道理才是著墨之處。寓言文題類的游戲八股文則不同,道理要生發(fā),故事更要詳述,其中對各種自然物擬人化的行為和語言的描摹,是這類游戲八股文的重要組成部分,讀來頗具小說風格。游戲八股文《老虎拖蓑衣沒人氣》、《老虎吞蝴蝶兒》、《猢猻戴帽兒學為人》、《虎負嵎》等均屬此類,《猢猻戴帽兒學為人》一篇,破題云:
為人容易做人難,當不徒偽為于外也。夫為人自有為人之實,而猢猻則以戴帽便為人矣,從而學之,良可笑哉。且世有衣冠中禽獸者,是人而流于物矣。
作者首先在破題中將故事和寓意交待清楚,戴著帽兒的猢猻其實是“衣冠中禽獸者”,貌似人,性非人。至于猢猻戴帽的行為和語言,文中另有詳述,其中兩股云:
人固不離夫帽,而為人非徒藉乎帽。猢猻意曰:“二十而冠,古人以為成人之禮,是為人甚賴乎帽矣,言戴人帽,而人之名終屬我矣?!薄?/p>
人戴帽則為人,人不戴帽亦不得謂非人。猢猻意曰:“其冠不正,古人且有非禮之防,是帽于人亦綦重矣,吾戴人帽,而人之名為我竊矣?!薄?0]
這一段對猢猻的描寫,既有動作,又有語言。猢猻堅信戴人帽便可為人,當別人反對它學人戴帽時,猢猻還有自己的一番理論,即效法古人“二十而冠”之禮。通觀此文,無處不寫猢猻的言和行,每相對兩股都構(gòu)成了一小段敘事,文中時時夾雜作者所要生發(fā)的道理,處處強調(diào)“為人之實”。
寓言文題類的游戲八股文為兼作小說和八股文的文人所喜好,他們寫作這類八股文,一面寄托游戲情結(jié),一面隨意發(fā)表議論,這種創(chuàng)作心理和初衷與小說十分相似。清人李伯元有小說《官場現(xiàn)形記》,也有八股文章,他更寫了很多游戲文字,包括游戲八股文《滑頭文》,他在《游戲文字之六法四忌》中講道:
古人文字不乏游戲之作,半皆托于寓言。雖小小短篇,俱有絕大關(guān)系,所謂蘇髯公嘻笑怒罵皆成文章也。蓋淺近之語最易動人,須令觀者如飲醇醪,自然心醉,方為有味。[11]
李伯元指出了寓言故事與游戲文字的關(guān)系,間接說明寓言類的游戲八股文與小說一樣,都是“嘻笑怒罵皆成文章”,語言淺近,但意味無窮。
[1][2][8]梁章鉅.制藝叢話[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459,459,461.
[3][7]梁紹壬.兩般秋雨盦隨筆:割裂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164,137.
[4][5]褚人獲.堅瓠乙集[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6.6.7.
[6][10]繆艮.文章游戲二編:卷五[M].經(jīng)綸堂藏版,22-23.22.
[9]褚人獲.堅瓠庚集.卷三[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6.12.
[11]李伯元.李伯元全集.李伯元詩文集[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