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包拯“無私書”之因

徐世民

（廣州華商職業(yè)學(xué)院，廣東廣州 511300）

試論包拯“無私書”之因

徐世民

（廣州華商職業(yè)學(xué)院，廣東廣州 511300）

包拯作為封建文官的一員，除了留下一部《孝肅包公奏議》和一首詩外，沒有任何別的文學(xué)作品流傳下來，這是一個很奇特而有趣的現(xiàn)象。究其原因，主要有三：仕途暢達，無憤憤不平之名；性格剛毅，無吟風(fēng)弄月之興；文禍猖獗，警捕風(fēng)捉影之言。

包拯；無私書；仕途；性格；文禍

很多關(guān)于包拯的傳記和史書里面都說包拯“平生無私書”。如曾鞏在《孝肅包公傳》中說他“平居無私書”；包拯同僚吳奎也說他“不做私書”《宋故樞密副使孝肅包公墓志銘》等。這兩個人都是與他同時代的，應(yīng)無虛言。宋代是個讀書的時代，幾乎沒有文學(xué)作品留下來確實是個很奇特的現(xiàn)象。那么為何如此？值得我們的深思。

一、仕途暢達，無哀可嘆

通觀整個古代文學(xué)史，大凡有成就的文學(xué)家，很多都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在心靈和肉體上被官場的暴風(fēng)狂波摧殘的結(jié)果。正如嚴羽《滄浪詩話·詩評》中所說：“唐人好詩，多是征戍、遷謫、行旅、離別之作，往往能感動激發(fā)人意?！?/p>

我國古代主要以文學(xué)立國，選官也主要以文學(xué)為主要標準。王國維就曾經(jīng)說過：“中國古代知識分子都是以做官為最大目的，所謂‘學(xué)而優(yōu)則仕’也。”我國古代的官員大都是文人，文人與官位似乎就是天生一體，不可分割。仕宦經(jīng)歷是他們最重要的人生內(nèi)容。因此，他們的文學(xué)作品自然也就會直接或間接的受到仕途的影響。所謂 “物不得其平則鳴”（韓愈《送孟東野序》），“憂愁幽思”《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即是典型。被魯迅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史記》也是“發(fā)憤而作”。

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說：“……此人皆有所郁結(jié)，不得通其道也”。并明確說“大抵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也”。而包拯卻沒有這種“發(fā)憤”的理由。

包拯一生既沒有屈原、司馬遷那樣的悲慘遭遇，也沒有像李白、杜甫、歐陽修那樣被貶謫的經(jīng)歷。他景佑四年正式踏入仕途，從知天長縣到樞密副使，中間除了一次因薦舉盧士安不當(dāng)而貶官外，幾乎是官運亨通，為歷代文官中所僅有。而文官們的文學(xué)作品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牢騷”之作。其獨特的仕宦經(jīng)歷，使得他絕不可能像屈原、司馬遷那樣“悲嘆有余哀”（曹植《七哀》）了。

此外，《五朝名臣言行錄》卷8中有一段立太子事，其道：“仁宗曰：‘卿欲立誰？’公曰：‘臣非才備位，所以乞豫建太子者，為宗廟萬事計耳。陛下問臣欲立誰，是疑臣也。臣行年六十且無子，非邀后福者，惟陛下裁察?！首谙苍唬骸飚?dāng)裁之’?！痹谒未@個官員調(diào)動十分頻繁的時代，能得如此之信任，實為罕見。另外，《曲洧舊聞》卷一中記載包拯反對張堯佐除宣徽使道：“……上曰：‘得得。’既降旨，包拯反對，大陳其不可，反復(fù)數(shù)百言，言吐憤激，唾濺帝面，帝卒為罷之?！彼坪鹾喼彪y以置信。一個忠臣能對皇帝這樣“大不敬”，還有何“憤”？既然無憤，自然也就無“發(fā)憤”、“牢騷”之作了。

二、生活作風(fēng)嚴謹

《宋史·包拯傳》中說他“拯性峭重，惡吏苛刻，務(wù)敦厚，雖甚嫉惡，而未嘗不推以忠恕也?！薄秹粝P談》中也說他“天性峭嚴，未嘗有笑容，人謂包希仁笑比黃河清?！庇纱丝梢?，剛毅峭嚴是他的本性，正所謂“精鋼不做鉤”。這種性格也深刻影響了他的生活作風(fēng)。

關(guān)于包拯的私人生活，同時代及后來人很少有記載。但是我們從這些評價的材料中可以判斷出，一個如此威嚴并且“未嘗有笑容”的人，其私人生活是不可能豐富多彩的?！端问贰肪?16中云：“與人不茍合，不偽辭色悅?cè)?，平居無私書，故人親黨皆絕之。雖貴，衣服器用飲食如布衣時。”一個生活如此簡樸、“不可干以私”、“故人親黨皆絕之”的人，自然不符合古代尤其是宋代文人政客的生活風(fēng)氣。

從文學(xué)史上看，如果排除了自娛類的作品，那么中國文學(xué)將會大為失色。而這種情況尤以宋代為最甚，尤其是我國兩大詩歌范式之一的宋詞。

在宋代“恩待于百官惟恐其不足，財取于萬民者不留其有余”（趙翼《廿二史札記》）的國策下，抑制武將，“與士大夫治天下”（《長編》卷221）貫穿始終。這也形成了宋人所謂“人生駒過隙爾，不如多積金、市田宅以遺子孫，歌兒舞女以終天年。”《宋史·石守信傳》的風(fēng)氣。文人雅集，詩酒唱和，是宋代士大夫的重要生活內(nèi)容之一。在這種情況下，被傳統(tǒng)視為“小道”的詞便成了他們娛樂的最好載體。無論是婉約的柳永、晏殊，還是豪放的“蘇辛”。風(fēng)花雪月，偎紅倚翠之類的都占了很大的比重。如果沒有了豐富的私人生活，整個宋代文學(xué)都會大為失色。而包拯恰恰是反對這一風(fēng)氣的。

包拯奏議中有一篇《彈宋祁》，理由很簡單：“祁在益部多逰宴，且其兄癢方執(zhí)政，不可任三司”。我們首先來看看宋祁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據(jù)《宋史·宋祁傳》記載其“修唐書十余年，自守亳州，出入內(nèi)外嘗以稿自隨，為列傳百五十卷。預(yù)修《籍田記》、《集韻》。又撰《大樂圖》二卷，文集百卷?！蔽幕删头欠玻挥謸?jù)《邵氏聞見后錄》卷19記載他死后，成都“士民哭于其祠者數(shù)千人”。是個好官；而在私人生活上，確實如包拯所寫那樣，“多逰宴”。如陸游《老學(xué)庵筆記》卷五載道：“宋景文好客，會飲于廣廈中。外設(shè)重幕，內(nèi)列寶炬，歌舞相繼，坐客忘疲，但覺漏長，啟幕視之，已是二晝。名曰不曉天?！?/p>

由此可見，宋祁除了生活上奢侈之外，其它方面還都是很有口碑的。而這也是宋代文人普遍存在的一種風(fēng)氣。但作為公正廉明的包拯，堅決反對，進行彈劾。他言行如一，真正做到了“盡信前輩之書，竊慕古人之為，知事君行己之方，有竭忠死義之分，確然素守，期以勉循。”《求外任》不與俗為伍，難怪《五朝名臣言行錄》中說“包孝肅公立朝剛嚴，聞?wù)呓詰勚绷恕?/p>

包拯的這種作風(fēng)與當(dāng)時社會上的士大夫格格不入，也根本不會去與那些文人喝酒談天，吟詩作對，安于享樂。自然，更不可能去寫那些娛樂性的文字。

三、憚于文禍

“文禍”的雛形是“語禍”，大概自從文字出現(xiàn)時就開始存在了。但是作為“文禍”，史籍上最早記載的是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而最有名的則要數(shù)秦始皇“焚書坑儒”，顏師古在《文獻通考·學(xué)?？家弧酚涊d：“始皇使御史案問，諸生轉(zhuǎn)相告引，至殺四百六十余人。又令冬種瓜驪山，實生，命博士諸生就視，為伏擊，殺七百余人。”可見殘忍至極。

歷史上因文禍而遭殃的很多，如屈原、孔融、嵇康等。最駭人聽聞的要數(shù)清代“文字獄”了。然而這種情況在唐宋時期尤其是宋代已不可小覷。捕風(fēng)捉影，栽贓陷害之事屢見不鮮。包拯作為進士出身，自言“早從宦學(xué)，盡信前書之載，竊慕古人之為，知事君行己之方，有竭忠死義之分，確然素守，期以勉循?！倍矣帧跋沧x書，無所不覽”。（吳奎《宋故樞密副使孝肅包公墓志銘》）對此自然是分外注意。

此外，《朱子語類》卷129里面的記載更能說明這一點：

“（朱熹）泛言交際之道云，先人曾有雜錄冊子，記李仲和之祖，同包孝肅同讀書一僧舍，每出入，必經(jīng)由一富人門，二公未嘗往見之，一日富人俟其過門，邀之坐，二公托以它事不入，它日復(fù)召飯，意謹慎，李欲往，包公正色與語曰：‘彼富人也，吾徒異日或守鄉(xiāng)郡，今妄與之交，豈不為它日累乎？’竟不往，后十年，二公果相繼典鄉(xiāng)郡，先生因嗟嘆前輩立己接人之嚴，蓋如此。”

待物接人都是十分的謹慎。以防“妄與之交”，而“為它日累”?？梢娨话摺?/p>

此外，在包拯正式為官之前后不久的時間里就發(fā)生過幾例“文禍”的事件。如景佑三年，歐陽修遭高若訥進讒被貶。在上任之后不久又接連發(fā)生兩次：一是慶歷三年，石介作《慶歷圣德詩》，貶斥夏竦，死后還受連累；二是慶歷四年，“進奏院”事件，蘇舜欽作《傲歌》被陷害。正如他自己所說：“與人接必與之言，與人言必與之還往。使人人皆如持國則可，不迨持國者必加釀惡意。喧布上下，使仆不能自明，則前日之事未為多也?！薄端问贰ぬK舜欽傳》回顧歷史，審視當(dāng)時，包拯如同身受，當(dāng)然要“不做私書”、“絕干請”了。

歷代正直的大臣要么就是生活上的點滴讓人抓住把柄，要么就是奸人在文字上捕風(fēng)捉影。面對如此險惡的官場，要想自己能為國家竭盡所能，包拯就必須一邊是“確然素守，期以勉循”，一邊是不做“私書”。尤其是在那個“文禍”開始猖獗的時代。后來很多的事例也證明“文禍”的嚴重性。如差點令蘇軾喪命的“烏臺詩案”，讓他感到“人生識字憂患始，姓名初記便可休”。（《石蒼舒醉墨堂》）其好友文同早年也曾勸他“北客若來休問事，西湖雖好莫吟詩”（葉夢得《石林詩話》卷中）。秦檜大興“文字獄”更是貽害天下。趙翼在《廿二史札記》中說：“秦檜贊成和議，自以為功，唯恐人議己，遂起文字獄，以傾陷善類。因而附勢干進之徒，承望風(fēng)旨，但有一言一字稍涉集會者，無不爭先告詰，于是流毒遍天下?！薄拔牡湣敝膳掠纱丝梢姟０粸椤八綍币膊粸楣至?。

沒有“剛毅峭嚴”的個性，沒有仕途的順暢，沒有對于“文禍”的高度警戒，就沒有“無私書”的包拯。

［1］楊國宜.包拯集校注［M］.合肥：黃山書社，1999.

［2］宋史［M］.北京：漢語大辭典出版社，2004.

［3］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M］.北京：中華書局，2004.

［4］袁行霈.中國文學(xué)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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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8275（2012）03-0032-02

2012-05-03

徐世民（1981-），男，安徽固鎮(zhèn)人，廣州華商職業(yè)學(xué)院助教，碩士。研究方向：唐宋文學(xué)。

張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