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墨竹
2011年11月13日,臺灣基隆,小雨。
“好了,不送啦,回去吧……”游國芳向妻子陳麗華揮揮手。她嘴里應著,腳底下又緊跟上來幾步。兒子失蹤后,她仿佛一夜之間就老了。
2011年年初,他答應和31歲有精神障礙的兒子游升翰一起徒步環(huán)島,行至花蓮白楊步道時,兒子在前,他殿后。等他到達集合地點,卻再也沒見到兒子的蹤影。前后找了5個月,仍毫無音訊。
就在親友們都以為游國芳已經(jīng)放棄了的時候,他突然對妻子說:“路還沒走完,要繼續(xù)!”從那天起,他就開始鍛煉身體。看著這個60歲男人臉上的執(zhí)著,反對的妻子漸漸沉默,最后唯剩祝福和叮嚀。
11月13日這天,游國芳背上重重的行囊,小心地把兒子的照片貼在背后,那感覺就如同把兒子真的背在了背上?!吧?,爸爸帶你去徒步環(huán)島旅行”,照片上印著這樣幾個字?!斑@么久了,他一直沒有托過夢給我,肯定還活著?!彼豕虉?zhí)地以為,如果完成了那個父子間的承諾,兒子或許就會回來。
從基隆火車站出發(fā),以順時針方向徒步環(huán)島,全程1200公里。游國芳的計劃是每天走40公里~50公里,預計30天完成。默默地,不斷有人加入到游國芳的隊伍,陪他走上一段。50歲的拖車司機張文秀,下午要上班,趕在上午陪游國芳從基隆走到瑞芳;健身教練王子杰,陪他走到福隆。路上,40歲的王子杰替游國芳背起行囊,還說自己比較年輕,幫大哥省點兒體力,接下來的路還長;游國芳的好友,基隆市政府前工務局長李忠江也來了:“能走多遠,就陪多遠?!?/p>
然而,最長的路,還是要游國芳一個人走。獨自一人時,心酸的感覺便如潮水般涌上心頭,他邊走邊不停默念“阿彌陀佛”,希望能有奇跡出現(xiàn)。一路上,他睡過派出所、騎樓、戲臺下,還曾差點兒被當成偷渡客抓起來……令他感覺溫暖的是,沿途不斷有人為他加油打氣,還送他面包、飲料。
然而,行經(jīng)花蓮時,重回兒子失蹤地點,游國芳卻突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怎么都走不動路了。一位當?shù)氐睦蠇D人見他坐在路旁流淚,走過來拍拍他的肩,十分篤定地說:“等你環(huán)島回去,兒子就有消息了?!?/p>
游國芳吃驚地抬頭看她:“請問您為何這樣說?”“因為,你的行為已經(jīng)感動天地了?!崩先酥币曀难劬?,緊緊握住他的手?!吧倌臧。佑?!”告別時,老人用力朝他揮手,游國芳的力氣又回來了,背起重重的行囊,再次踏上征途。
12月上旬,基隆東北角一連幾天大雨滂沱。12月10日,雨霧中,穿著雨衣的游國芳走進了迎接人群的視野,徒步環(huán)島行順利完成。走了28天,他瘦了整整8斤,皮膚變得黝黑,背包上兒子的照片在風吹日曬中也已經(jīng)有些淡去。
“不累,一點兒都不累?!彼麚肀е鴣斫铀钠拮?,笑容平靜。這漫長的一路下來,他感覺兒子就在身邊,和他一起完成了那個父子間的承諾。
(摘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