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發(fā)表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所訪問學者趙靈敏的文章,描述了“公共知識分子”詞義的演化,并分析了其原因。
文章說,2004年9月,南方報業(yè)旗下《南方人物周刊》推出了“影響中國的五十位公共知識分子”,稱贊他們是“具有學術(shù)背景和專業(yè)素質(zhì)的知識者;是進言社會并參與公共事務的行動者;是具有批判精神和道義擔當?shù)睦硐胝摺?。這五十人是否堪當此評姑且不論,但那個時候,確實是公共知識分子的黃金時代。彼時,互聯(lián)網(wǎng)的影響方興未艾,以學者和媒體人為主的公共知識分子群體,在傳統(tǒng)媒體上獨領風騷,享盡了大眾的關注甚至膜拜。
但八年后的今天,公共知識分子已然成了貶義詞。很多公認的公共知識分子對“公知”這一名號避之唯恐不及,“母知”、“你們?nèi)叶际枪钡葠焊阍~匯應運而生。更有人在網(wǎng)絡上推出了“公知速成教程”,教授那些找不到工作、一事無成的年輕人,如何在短時間里通過各種嘩眾取寵的表態(tài),躋身公知行列,名利雙收。人們對“公知”的不屑一顧,如此可見一斑。
在趙靈敏看來,“公知”的日益不受待見,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
首先,很多公知喜歡跨界發(fā)言,卻因為知識儲備不足,導致言論要么漏洞百出讓人生疑,要么千篇一律惹人厭煩。正因為知識儲備不足,無力進行深入的分析和解剖,公知擅長將復雜的問題簡單化,無論是垃圾處理還是公共工程腐敗,無論是高鐵還是神九飛船,任何事情到了他們筆下,都要遵循這樣的套路:先引用柏拉圖、托克維爾等先賢的民主理論,然后指出中國的任何問題都是制度問題或體制問題,只要推行民主就可以迎刃而解。至于什么是制度體制問題、民主又該如何推進等,則永遠語焉不詳。
其次,對事實不感興趣,不討論具體問題,而是永遠站在道德制高點,立場極端,非此即彼。公知的一個基本“修養(yǎng)”,就是對于中國發(fā)生的任何事,只要和政府有關,都要在第一時間站出來做反對狀,言辭越激烈越好;左派公知不允許別人講任何中國的壞話,或講西方民主國家的任何好話,否則就是不愛國,有漢奸或西方勢力代言人之嫌;右派公知則認為中國目前一團黑暗,現(xiàn)行制度已經(jīng)窮途末路,任何替它說好話或辯解的人,都難逃“五毛”之嫌。
推而廣之,因為美國、印度等是民主國家,所以它們的缺點也是優(yōu)點,生活在這樣的國家里,那是做鬼也風流。如果你提及印度基礎設施差,他會和你講“民主國家不能隨便拆遷”;如果你講美國槍支泛濫,他會提醒你擁有槍支是為了“反抗暴政”;同理,你也不能說任何他們眼里不民主國家的好話,否則也一定是別有用心。
第三,言行不一,說一套做一套。很多公知言必稱民主自由,對民主自由的渴望似乎比任何人都強烈,但在日常生活中卻從不加以實踐,對比自己地位低的人缺乏基本的尊重;遇到不同的意見不能做到心平氣和的討論,而是搶占道德制高點,給對方貼上各種不名譽的標簽,進行人格謀殺。
從根本上講,民主自由不僅是一些高尚的理念和詞藻,更重要的是要落實為日常的生活方式。如果只是把民主自由當作批評別人的工具和獲取關注的手段,這和那種把愛國當成一門生意的行徑又有多少不同呢?而且,制度的惡不能夠豁免個人的責任,如果每個人都指望別人去實踐那些美好的理念的話,那些理念恐怕永遠不可能成為現(xiàn)實。
第四,今年以來發(fā)生的方韓大戰(zhàn)和約架事件,則成了壓垮公知聲譽的最后幾根稻草。方舟子質(zhì)疑韓寒的誠信,一些公知或出于私誼,或聲稱韓寒過去有貢獻所以擁有不受任何質(zhì)疑的特權(quán),還有人收集了海內(nèi)外一百多個學者的簽名,要求徹查方舟子妻子的誠信,以達到圍魏救趙之功效。約架事件和當事公知的洋洋自得,則表明這些人突破了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底線,完全失去了作為知識分子應有的理性精神。這兩件事,細細思量起來實在讓人絕望:不講是非,黨同伐異,嚴于律人寬以待己,用暴力手段對付異己,凡此種種,不正是公知批評了多年的執(zhí)政集團的思維嗎?批評者和被批評者實質(zhì)上是一種人格,這樣的現(xiàn)實著實讓人心情沉重。
最后,趙靈敏說,“公知”的污名化,實質(zhì)上也是一種更新?lián)Q代的必然。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過往那種立場先行、沒有知識,只會批評泄憤的老一代“公知”,已經(jīng)完成了歷史使命。社會關系的日益復雜化,也對“公知”的專業(yè)底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