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8日,一則“曝老外公交車毆打六旬老人被趕下車”的視頻在網上流傳。視頻記錄了一位外籍人士在西安公交車上與乘客發(fā)生口角至大打出手,以及被趕下車的過程。當天,中央電視臺旗下的中國網絡電視臺對此事進行了報道。
這是近1個月來多起以外國人為主角的網絡公共事件中的最新一例。
今年5月,英國男子在北京宣武門猥褻中國女子,北京交響樂團大提琴首席、俄羅斯人奧列克.維捷爾尼科夫在高鐵上辱罵中國乘客,廣州地鐵上老外醉酒攜帶刀具乘車并鬧事打人,兩名疑似韓國人在成都KFC毆打中國女子等事件,先后引爆中文網絡。
從5月15日北京警方啟動清理“三非”外國人百日專項行動開始,全國多地媒體報道了當?shù)蒯槍Α叭恰蓖鈬藢⒉扇〉男袆?,清理“三非”已是全國性話題。
以道德和法律來判斷就可以了
金玉米是個“低碳族”。每天,他都騎著自行車從建國門的住處到燈市口附近的公司上班,走同一條路線,穿過同樣的胡同,在同一家小賣部門口停下休息,和路邊的老人聊天。
5月的一天,當他把車停在小賣部門口時,一名戴墨鏡的陌生中年男子朝他走過來。該男子劈頭蓋臉地問:你是從哪里來的?緊接著,他口若懸河地從宣武門的事件說到菲律賓的黃巖島,然后說中國人不能接受你們不尊重中國人……
金玉米一臉無辜:“他認為我代表了所有的事情,從英國到菲律賓??蛇@一切都跟我沒有關系,我只是皮膚白而已?!?br/> 金玉米1995年從南非來到中國,那時他還不會中文。今年是他在北京生活的第17個年頭,如今他對很多中國特色的詞匯都能用得熟稔流暢。
他最著名的事跡是在2003年創(chuàng)辦了“單位”網,這是一家向老外們傳播來自中國的奇聞軼事的網站,頗有影響。
“我是來中國以后才學會‘單位’這個詞。我覺得這個詞很有魅力,因為它表現(xiàn)出一種理想:工作單位應該提供生活需要的所有東西,可以從出生一直管到墳墓。”他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不過現(xiàn)在我認為事業(yè)單位應該改革。”
目前,他負責一家名叫“丹位”的咨詢公司,主要為國外公司提供互聯(lián)網咨詢,尤其是提供關于如何對待中國網絡和媒體環(huán)境的建議。
“網絡是一個很有價值的窗口,通過網絡看中國能了解很多。我們的西方客戶過去不一定這么想。不過現(xiàn)在他們已經意識到了。但是準確地了解網民的態(tài)度是一件困難的事,能做到這個的不多。”
最近的幾起關于外國人的網絡事件讓整天泡在中文互聯(lián)網世界的金玉米很不舒服?!翱吹骄W民從這些事情聯(lián)系到菲律賓問題,有什么必然關聯(lián)嗎?”
“這些人都不是外國人的代表,就像在國外做壞事的中國人也不是中國人的代表一樣。犯罪者就是犯罪者,這是法律的事情,跟國籍沒有關系。”金玉米說。
英文《韓國時報》首席記者李成賢不完全同意上述事件與國家沒有關系,他告訴本刊記者:“宣武門的事情傳到英國后,英國媒體也普遍認為這丟了英國人的臉?!?br/> “雖然現(xiàn)在各國看待一些問題的立場不一樣,但是在全球化的時代,任何國家都知道這個事情不對。因為這件事情不道德,不合法,以道德和法律來判斷就可以了?!崩畛少t說。
韓國有著和中國相似的情況
在這一陣集中爆發(fā)的“涉外”網絡事件中,有一件烏龍事件。
就在宣武門事件后不久,網上流傳出一個題為“實拍:兩韓國男子在中國KFC惡意毆打兩中國女生!”的視頻。
事情發(fā)生在5月12日凌晨,在成都新城市廣場KFC點餐時,兩名疑似韓國男子辱罵毆打兩女生。這個視頻在微博上也有極大的轉發(fā)量,眾多網友要求“人肉”搜索這兩名韓國男子。
5月20日,事發(fā)所在地的青羊區(qū)公安局在其官方微博“青羊警方”上公布了最新調查結果:涉嫌毆打他人者共4人,全部為吉林省人。當時這4人說的是漢語并帶有北方口音。
“這件事情有個大背景,就是不少中國人對韓國人的印象不是特別積極,然后爆發(fā)在這個點上。這個大背景非常重要?!崩畛少t分析說,雖然這些事件在中國引起轟動都有外國人本身的因素,但卻是在中國人對外國人感情復雜的大背景下發(fā)生的。
李成賢認為,最近發(fā)生的幾件事件有著微妙的不同,中國媒體對此并未給予足夠分析。與其他幾起事件不同,某種程度上看,高鐵上的俄羅斯大提琴師更具典型意義,更能理解中國人對外國人的“復雜感情”。
在近代史上,因為西方代表更先進的生產力和文明水平,“所以西方人到亞洲會有優(yōu)越感。那位俄羅斯人如果在美國的話,可能不會這樣干?!崩畛少t說。
他提到,在韓國有著和中國相似的情況?!芭c中國人一樣,韓國人對待白人比對待同胞更客氣。韓國人和中國人,都給了西方白人優(yōu)待和更大的權利?!?br/> “白人的優(yōu)越感從哪里來?我們自己覺得自己不夠好,是我們主動讓步給他們的,而不是他們爭奪的。這件事是那個俄羅斯人的錯,但我們也要反思,是誰讓他有這樣的優(yōu)越感?”
四五年前,韓國有一場關于外國人的輿論批判。
當時,一些居留韓國的英語外教在自己的網站聊天,其中說到外教找韓國的女大學生很容易。這些內容被記者發(fā)現(xiàn)后報道出來,引起了韓國人的憤怒。
“當時韓國媒體的一個聲音就是,韓國女性更愿意選擇白人男性,不是她們笨,是她們知道這樣便于學英語,她們借此可以了解美國,甚至利用美國人?!崩畛少t說。
不久,網絡上的爭論煙消云散,事情并沒有進一步發(fā)酵?!霸蛑皇琼n國人明白,自己的社會有越來越多的外國人,這是社會進步的一個過程?!?br/> 清理“三非”的方式之議
“怎么對待外國人,一些中國人心中還有一個問號。有時候有些中國人太敏感了,他們心中有很多矛盾。這通過清理‘三非’也能看出來?!苯鹩衩渍f。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外教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他的外國朋友中有不少都屬于“三非”,“因為北京的工作簽證很難申請”,為了拿到簽證,他們往往選擇辦理到其他地方的簽證。為了到北京,他辦過去云南的,去青海的。
金玉米說,他知道有專門給外國人辦簽證的中介公司,“但他們辦理的都是去小地方的簽證?!?br/> 荷蘭國際新聞電視臺(RTL)駐北京記者瑪萊雅認為,清理“三非”外國人本身無可爭議:“有一些外國人根本沒有合適的工作簽證,還有不少外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在中國可以上班不上稅。在過去管理放松的時間里這些人賺了錢,現(xiàn)在這樣的時候過去了,也不要抱怨。”
李成賢說:“不管是在美國、英國還是韓國,‘三非’外國人一旦被發(fā)現(xiàn),肯定要被罰款或被趕走,這是很正常的事。在日本,會定期清理來自印度的非法打工者,美國對墨西哥非法入境者也有類似政策。無論從中國的立場還是從外部立場來看,中國都有足夠的理由清理‘三非’外國人。”
也有外國人對清理“三非”的方式提出希望。
一位在京外籍人士告訴本刊記者,他注意到在北京平安的官方微博發(fā)布清理“三非”外國人的消息時,采用了一張在他看來帶有感情色彩的圖片:圖上除了寫著清理“三非”的宣傳標語和舉報電話外,還有一只緊握的拳頭砸下的畫面?!叭绻麑Υ袊约旱耐獾厝艘灿眠@樣的方式,合適嗎?”
清理“三非”并沒有給金玉米帶來什么影響,“我有簽證,我想安心地在中國工作?!彼舱J為,“這不是一個國家需要天天做的事情?!?br/> 這顯然不是清理行動本身的問題。李成賢說,這還是中國崛起中和外部世界溝通和摩擦的過程,“關于這個問題,相信中國未來能夠選擇更有效的方法進行溝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