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搬u缸文化”的表現(xiàn)、影響及凈化理路

湯天勇

(黃岡師范學院 文學院，湖北 黃岡 438000)

高校是以知識分子為主要構成元素的單位集合，知識分子的良知與理念理應成為社會的道德偶像。曾幾何時，人們以“象牙塔”來指稱高等學府，贊譽其如世外桃源般純粹與圣潔。現(xiàn)如今，高校已不再是“與世隔絕”的隱居之地，頻頻成為媒體曝光的焦點：高校是腐敗新的高發(fā)區(qū)，學術造假泛濫成災，高校行政化與衙門化嚴重，“錢學森之問”與高校人才培養(yǎng)瓶頸……隨著媒體集中大面積的披露，高校中存在的痼疾猶如冰山開始浮出水面，并且具有一種普泛化與厚積性態(tài)勢，已然形成了一種“醬缸”效應。柏楊認為：“夫醬缸者，腐蝕力和凝聚力的混沌社會也，也就是一種被奴才政治、畸形道德、個體人生觀和勢利眼主義長期斫喪，使人類特有的靈性僵化和泯滅的混沌社會也?！盵1]高?！搬u缸文化”對正常人性的戕害，既與外界社會有著共同性，又有自己的獨特性。因此，指出高?！搬u缸文化”的流弊，并為此尋找療治機制，不僅必要，而且迫切。

一、高?！搬u缸文化”的表現(xiàn)形態(tài)

現(xiàn)代意義上的大學是伴隨著社會現(xiàn)代性的進程而發(fā)生的，現(xiàn)代性具體表象為科學、民主、進步、文明與理性?，F(xiàn)代性在帶給人們新價值和新觀念的同時，也帶來了新的專制和壓迫，其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固有而陳舊的文明”混雜在一起，“便如黑色染缸，立刻烏黑一團”[2]。至于教師、學生與服務人員組成的高校，也在這個“醬缸”里熏制、發(fā)酵與同化，已然顯示出強大的腐蝕力。

一是權力崇拜。權力的本質就是一種支配力和控制力。由于封建官本位思想的遺毒與現(xiàn)實社會中官僚特權階層的出現(xiàn)，很容易激發(fā)人們潛意識中對權力的無限渴望。高校本應是社會前進的動力源，是聚合著知識與秩序的地方，可悄然間，權力已經(jīng)成為群雄逐鹿的主要對象。其主要表現(xiàn)是高校掌權者可以隨意調動學校資源，在校園建設、學科建設、學位提升、職稱評定、項目落實等方面享有絕對權威。有些人絲毫不顧及教師和學生的利益，一切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一切。他們對內實行一言堂，容不得半點非議和質疑，更不用說協(xié)商與民主；對外采用“欺和瞞”，在普通民眾面前假裝兩袖清風、一身清高；在領導面前，奴顏媚骨、投其所好。有些人熱衷于制定規(guī)則，用制度的形式行使權力，用制度來樹立自己的威信及限制與自己意志相悖之人。還有些人，為了能夠謀取一官半職，搜腸刮肚，甚至動用各種齷齪、卑鄙的伎倆，有條件上，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

二是物質至上。我國現(xiàn)代化進程一個較嚴重的后果便是物質欲望的膨脹。校園如今已不再寧靜，經(jīng)濟利益逐漸侵蝕那些靈魂的工程師和純潔的天之驕子。追求物質并沒有錯，錯的是這種占有的欲望超過了底線，屬于不合理的攫取。于是，諸多不道德、不文明的現(xiàn)象在高校出現(xiàn)：有些教授不安心研究和教學，身兼數(shù)職，游走于公司與學校之間，不是這個公司的顧問，就是那個公司的專家，甚至有些學者昧著良心為公司說假話、說胡話，純粹淪為金錢的奴隸。有些老師所有的心思在跑關系上，其目的是為了發(fā)表文章、課題申請容易，其追求也是物質。有些教師借助媒體的包裝與炒作，成為學術明星，打著文化傳播的幌子，干的卻是牟利的私活。有部分大學生，為了些許利益爾虞我詐、蠅營狗茍的現(xiàn)象層出不窮；也有學生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不顧廉恥、自甘墮落追逐香車寶馬。

三是自甘奴役。知識分子應是精神獨立，有思想意識、判斷能力和平等自主意識的人。事實上，部分知識分子不僅喪失了精英意識，也逐漸淪為世俗的奴隸。一是放棄尊嚴，自愿接受非理性的支配，成為權力與物質的忠心擁躉，匍匐在勢力與權威的石榴裙下，依照柏楊的說法便是“中國知識分子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一種動物，……大多數(shù)只有一條路擺在腳前，那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追隨一位頭目，聽憑擺布”[3]，屈服于淫威。二是對西方文化缺乏正確的判斷與審思。吸收歐美文化，客觀上有利于促進本民族文化的繁榮與發(fā)展，但這并不代表西方文化的各種思想與表現(xiàn)形態(tài)皆是上乘和精華。眾多高校知識分子言必稱希臘，聲必呼歐美，假播撒文明之名，成為西方文化的應聲蟲?；剡^頭來糟蹋作賤本土文化，以期凸顯自己西學背景的先進，這是典型的西方中心主義思想在作祟。

四是明哲保身。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哪管春夏與秋冬。此種方式儼然成為諸多缺勢教師的處世原則。他們既沒有學校各級領導權，又沒有學科領域的話語權，三緘其口往往是他們最好的選擇。于是，學校的發(fā)展與否似乎與他們無關，學生的成長與否也與他們無關。即便是與己相關聯(lián)的事情，也是能躲就躲，以忍為主，不去申辯，不去評判，害怕得罪人影響了自我的生存空間。他們對他人平靜如水，一副陌路人的模樣；對他人的事，大多置若罔聞，一副無辜的模樣。

二、高?！搬u缸文化”的現(xiàn)實影響

高等教育的發(fā)展直接關系著國家的未來，關系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能否實現(xiàn)。高校“醬缸文化”的長期存在，對于國家教育的發(fā)展是巨大的掣肘，其危害不可謂不大。

1.道德價值缺乏示范。教師是靈魂的工程師，更是道德價值的標桿。教師過度關注權力，徜徉在金錢之間，放棄傳道授業(yè)解惑之職責，忽視了自身道德倫理的規(guī)范，對社會對他人的影響是巨大的。知識分子本身的道德滑坡與倫理失陷，不僅表征著個體素質的囹圄與形象的危機，更會讓那些以知識群體為榜樣的群類失去參照鏡像。尤其是涉及是與非、人性與獸性、平等與奴役等價值層面，知識分子失當?shù)难孕锌梢阅苁挂恍┤颂幱诓槐媸欠恰⒉环秩双F、不清人權的境地。

2.學術事業(yè)缺乏動力。學術研究是科學發(fā)展的重要路徑，但卻是寂寞、平淡的事業(yè)。現(xiàn)在眾多高校教師，以物質利益為目標，以權與財為動力源，不以科學事業(yè)的神圣為終極追求，不以改善民生、服務人民為理想目標，其科研與教學必然走向功利化道路，甚至偏離正常的發(fā)展軌道，成為混日子的第二職業(yè)。真正的學術研究讓位于撈項目、跑課題、拉關系、剽竊他人成果……這必然導致學術良心的黯淡與學術腐敗，不僅擾亂了正常的學術規(guī)范，而且讓高校陷入學術游戲、科學荒蕪中，成為潛規(guī)則恣意肆虐之地。

3.人才培養(yǎng)缺乏質量。衡量高校辦學水平的圭臬，除了教師科研水平之外，就是學校人才培養(yǎng)的質量。高?！搬u缸”里，作為管理者無心制定切實可行的人才培養(yǎng)方案，相反卻成為領導政治，今天一個版本，明天一個版本，完全不按照教育規(guī)律辦事，不遵守學科規(guī)范，在權力尋租中獲取物質利益與精神享受。作為教書者，無心學術，無心教學。這樣，學生在學校是盲目的，其發(fā)展沒有指引，其知識接受更無良師引導。舉一個不爭的事實，西南聯(lián)大時期，雖無大樓，確有大師，實出人才。而如今，大學里高樓林立，大師鮮有，拔尖人才稀有。那些學高為師，德高為正的教師愈來愈鳳毛麟角。諸多高校喊著辦世界一流大學的口號，卻拿不出與國家投入相對等的產(chǎn)出。從近幾年，高中生紛紛放棄報考北大、清華選擇香港的大學，就可以反映國人對內地高校的質疑與不信任。

4.資源取向缺乏思辨。高校的很多學者為了鍍得金身，紛紛將目光轉向國外，其中不乏尋求真知，更多的意圖土鱉變海龜，博取耀武揚威的資本。他們往往沒想到將其所學與國情相結合，使之本土化，成為切合民族、學校實際的知識資源。更有人品欠佳者，直接據(jù)別人的成果為己有，以此欺騙國人，謊報成果。其后果有二：一是很多學者不想創(chuàng)新，不去創(chuàng)造，反正西方先進，拿來就是了，何必那么辛苦攻關。二是全民學外語。英語不過一門工具，需要則學。高校中，教師學位提升、職稱評定、論文撰寫，學生學業(yè)完成，不分類別，不分專業(yè)，籠統(tǒng)地用外語的杠桿來考量。其實，這背后折射出的并非是開放與容量，而是集體性不自信和固執(zhí)，是對本土文化否定性的戕害。

三、高?！搬u缸文化”的凈化理路

高?！搬u缸文化”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要想糾正醬缸文化的影響，使高校走向正規(guī)，重回純潔的圣地，也非一日之功，尤其需要多種機制的整合與多管齊下。

1.加強社會的健康發(fā)展是關鍵。高校與外界不是孤立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高校要想有一個較為民主、進步與健康的生存空間和發(fā)展空間，國家政治文明建設必須穩(wěn)步推進。社會是條大河，高校是條小河，大河漲水小河滿。只有社會正本清源，國家的民主自由、法制建設、執(zhí)政形式、決策機制日趨完善，才能有效抑制和凈化社會中的污濁與骯臟，讓高校有個清新、干凈的生存環(huán)境，高校才不會受到外界消極頹廢思想的影響，享受政治文明的優(yōu)秀成果，用以滌蕩自身，形成一套完善的優(yōu)化機制。

2.提高師生的權力監(jiān)督是基本。擺脫現(xiàn)階段高校行政的中心地位，尤須強化高校教師與學生參與學校事務的意識，體現(xiàn)權力的公共屬性，正如孟德斯鳩所說：“要防止濫用權力,就必須以權力約束權力。”[4]一是真正落實教授治校、以生為本的辦學理念。教師與學生擁有監(jiān)督權力，能夠保證權力之間的制衡，成為約束高校行政人員庸政、懶政與誤政的有效力量。二是監(jiān)督不能成為擺設，要有具體可操作的措施，有明確的指導綱領，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違法必究。三是監(jiān)督群體本身具有較高的綜合素質，有較強的原則性與公正性。通過有效的監(jiān)督，杜絕高校行政的隨意現(xiàn)象與不作為，保障教師和學生的根本利益，最終保證人才培養(yǎng)的質量。

3.構建知識分子獨立人格是重點。余杰認為目前高校知識分子主要問題出在中國政教不分的知識譜系上。因為知識分子在積累知識的過程中喪失了對人類精神自由的追求，在參與現(xiàn)實的過程中喪失了對自身人格獨立的捍衛(wèi)。高校知識分子應具有獨立的人格、理性的意識、智慧的認知，既不能躲進書齋做死學問，也不能在現(xiàn)實中投機鉆營。他們要以其人格精神，成為社會道德風向標，成為學生靈魂的導師。無論老師，還是學生，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分辨出是與非，優(yōu)與劣；既要放眼世界，吸納優(yōu)秀異族文明，又不能擯棄傳統(tǒng)文化精華，成為無根之浮萍。

(四)創(chuàng)造寬松開放的育人環(huán)境是保障。一是外界盡量給高校以寬松的環(huán)境，不能急功近利，也不能橫加干涉，尊重教育規(guī)律，重建教育道德。二是高校應結合實際，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具體問題具體措施，無論是辦學理念的確立，還是教學思想的定位，都不能假大空，搞浮夸風，更不能跟風而上，要體現(xiàn)學校、專業(yè)與方向的特色。三是加強人文精神的熏陶，培養(yǎng)學生正確的價值觀、人生觀與世界觀，夯實堅實的文化品格，保障學生精神成人。

[參考文獻]

[1] 柏楊.醬缸震蕩[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2] 魯迅.出了象牙之塔·后記[M]//魯迅.譯文序跋集.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3] 柏楊.聞過則怒集[M].臺北:遠流出版社,2000.

[4] 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上冊[M].張雁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