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軍林,趙洪,吳小麗
(1.中央民族大學中國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學學院,北京 100081;2.新疆阿克蘇市委黨校,新疆 阿克蘇 843000;3.中央民族大學哲學與宗教學學院,北京 100081)
《天湖邊的麥子》中的“麥子”情結及隱喻意義
王軍林1,趙洪2,吳小麗3
(1.中央民族大學中國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學學院,北京 100081;2.新疆阿克蘇市委黨校,新疆 阿克蘇 843000;3.中央民族大學哲學與宗教學學院,北京 100081)
《天湖邊的麥子》這篇小說始終圍繞著一個主題“麥子”來進行鋪敘。因而“麥子”就在文中被賦予多重意義。作品通過幾個片段的描寫和流動的視角,將“麥子”在文本中隱含的文化意義逐漸凸顯出來,并且隨著主人公命運的轉(zhuǎn)折,“麥子”情結也逐漸浮現(xiàn)于文本之上。文中不但有對人們在自然面前努力奮爭的描寫,也有對于未來和希望的思考。這種敘述增強了小說的敘事效果,小說的藝術審美價值也大致被勾勒出來。
天湖邊的麥子;情結;隱喻意義
藏族當代作家萬瑪才旦和漢族作家龍仁青的小說《天湖邊的麥子》[1]這篇小說始終圍繞著“麥子”展開敘述,因而它在文本的敘述中有著極為重要的文化內(nèi)涵。并且在敘述中,作者采用片段式的講述和流動的視角,將“麥子”成長的各個階段以及主人公的歷程做了清晰的勾勒。這樣的設計,有利于小說的藝術價值和文化意義的彰顯。也使得“麥子”的隱喻意義在文本中更為明顯。筆者借助于《天湖邊的麥子》的文本閱讀,對小說中所隱含的“麥子”情結以及它的隱喻意義進行文本的分析。
《天湖邊的麥子》以追述和人物內(nèi)心獨白的敘述方式展開,故事抒寫了一對農(nóng)村青年男女為了追求自由戀愛,沖破倫理觀念的束縛,背井離鄉(xiāng),去異鄉(xiāng)漂泊的人生歷程。這從小說中得見作者對于倫理文化意義的抒寫。挖掘和審視包括封建傳統(tǒng)道德在內(nèi)的“國民性”,這一與五四新文化運動緊密相扣的內(nèi)在題旨借以獲得彰顯。[2](P73)五四運動后,張揚人性、解放思想,解除對倫理的禁錮,彰顯理性成為時代的最強音。五四運動的精神啟蒙對傳統(tǒng)倫理觀念產(chǎn)生了很大的沖擊。但是在農(nóng)村婚姻歷來都是父母之命,而俞成福和王桂花有著對愛的憧憬和幸福生活的渴望,為了追求自由和愛情不得不逃離家鄉(xiāng)。他們離鄉(xiāng)之時,身上戴著香包,里面裝著農(nóng)人們賴以生存的根本—麥子。其意在告誡他們無論身在何處,都不要忘記家鄉(xiāng),忘記自己的根。
小說在追述的過程中,不時地將神話和傳說的本土文化穿插到小說中,引用文成公主的故事傳說更逼真、形象地展示了主人公當時在異地思念家鄉(xiāng)的心境與情懷。“班車爬了一段緩坡,。文成公主在日月山口遙望長安,思鄉(xiāng)心切,不小心將從家鄉(xiāng)帶來的兩面鏡子摔落在日月山上,留下了千古愁思。”[1](P13)文成公主的傳說在文本中,以詩性的語言、沉痛的筆調(diào)將當時主人公離開家鄉(xiāng),遠離親人的愁思和悲傷都淋漓盡致的彰顯無遺,并且對當時的氣氛進行了渲染,符合主人公當時的心境。
文本中運用時空轉(zhuǎn)換和蒙太奇的敘事手法,將電影敘事學理論運用到小說中,讓小說在交叉、平行的立體剪輯的時空轉(zhuǎn)換中彰顯出其藝術價值,也讓讀者在交錯變換的敘事視角下,跟隨敘述者一起去感受、思考,產(chǎn)生共鳴。小說在敘述的設計與處理上,采用的這種敘事手法,對主人公一生的經(jīng)歷:帶著“麥子”到達草原;在草原上一邊放羊,一邊試著種“麥子”;隨著桂花的離世和“麥子”試種的失??;不得不帶著兒子返鄉(xiāng)和最后重新回到草原等幾個片段敘述來概括,每個片段在時空上都有一定的聯(lián)系,使得“麥子”在文中的意義更為凸顯。這樣的敘事技巧會給讀者的視覺上產(chǎn)生一種新奇感,也增強了小說的感染力,達到敘事效果。
小說鏡頭在片段敘述中,對新生命的來臨也做了一番處理與渲染?!疤栐诤嫔峡炻湎氯チ耍嫔掀≈硐?,一片金紅。風聲和羊叫聲中,隱隱傳來一聲嬰兒哭啼的聲音?!盵1](P10)這種氛圍也帶有某種神秘性,預示著一個新生命的到來?!扒『孟喾矗娙酥允窍戎?,。確實,詩歌的陳述就像語言一樣本身具有某種含糊性。但正是在這種含糊性中存在著它們的詮釋學真理。”[3](P631)新生命的誕生,也預示著新希望的來臨。
小說中,有兩處地方都提到民間文學樣式“花兒”。第一次是在俞成福和王桂花兩個離開家鄉(xiāng)的時候。“阿哥們今兒個出門哩,出門時把阿妹帶上,一來路上個說話哩,二來熱上個被窩哩。”[1](P5)第二次是在王桂花離世后,為了排遣心中的苦悶和對桂花與家鄉(xiāng)的思念,俞成福自己哼唱起了“花兒”。“走著走著遠下了,門口的阿妹不見了。走著走著黑下了,前面的路子不見了?!盵1](P14)“花兒”是男女主人公情感的媒介,也是靈魂的絕唱。在文中“花兒”以如泣如訴的語言表達著主公人內(nèi)心的悲傷。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寫道:“根據(jù)叔本華的學說,我們于是將音樂直接理解為意志的語言”。[4](P107)音樂以一種理性所無法把握的力量深入世界本質(zhì)之中,揭示了世界心靈深處的“原始矛盾和原始痛苦”。[4](P51)小說中,萬瑪才旦和龍仁青通過片段剪輯的敘述方式,不斷地訴說著主人公的哀愁,因而整篇小說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愁思。“花兒”在小說中就是主人公俞成福內(nèi)心的寫照,只有“花兒”才能給他在最難捱的時刻以精神的鼓舞和寬慰。
“麥子”在文中的寓意深刻而豐富,從麥子的萌芽、茁壯成長到成熟,也意味著人的一生,從年輕到衰老的過程?!胞溩印闭羌亦l(xiāng)世代種植的農(nóng)作物,“麥子”在天湖邊的移植及成熟,也意味著主人公在精神上、心靈上完成了一次升華。并通過時空轉(zhuǎn)換的片段敘述,來回穿梭在兩個家鄉(xiāng)之間,從出生的家鄉(xiāng)到最后定居的家鄉(xiāng),這兩個家鄉(xiāng)將主人公的心緊緊地牽扯在一起,也使《天湖邊的麥子》中的“麥子”情結得到本真的凸顯。
作者在小說中,用最樸實的語言,對主人公的“麥子”情結作了清晰的勾勒。俞成福在與索南才讓、劉隊長他們小麥試種失敗后,不得不帶著惆悵與無奈踏上了“返鄉(xiāng)”之路。但家鄉(xiāng)等待著他的又是什么?面對王家人的刁難,被迫與無奈,使他選擇了再次的逃離,仍然回到那個接納他父子的大草原。從此草原就是他們的家,再也沒有離開過?!鞍峙R終前囑咐我,他死后一定要把他的骨灰送回家鄉(xiāng)和阿媽葬在一起,要我永遠留在養(yǎng)育了我的那片廣袤而神奇的土地上……?!盵1](P26)主人公的靈魂仿佛回到了家鄉(xiāng),完成了一次回鄉(xiāng)的精神之旅。因而小說中的“麥子”情結再次得到呈現(xiàn)。
小說中主人公“返鄉(xiāng)”的目的也可以理解為是尋找的某種東西。目的是追尋的另一表述。作家賦予“返鄉(xiāng)”不同的目的,以便寄托自己的思考,或者說,不同的目的,恰是意義生成的關鍵。[5]《天湖邊的麥子》這篇小說,具有豐富的意義,蘊含著極深的哲思。其韻味歷久而彌新,反復玩味,其意越濃,里面的文化涵義很濃厚,不但有對藏文化的博大與精深的凸顯,也有對多元文化互融、民族團結和諧的敘寫。因而此篇小說闡釋的意義和空間很大,令人讀后,愛不忍釋。伽達默爾在《真理與方法》中說道:“藝術作品只有當被表現(xiàn)、被理解和被解釋的時候,才具有意義,藝術作品只有在被表現(xiàn)、被理解和被解釋時,它的意義才得以實現(xiàn)?!盵3](6)在對其小說不斷閱讀和仔細斟酌,才能真正領悟小說的內(nèi)涵。
藏族作家萬瑪才旦和漢族作家龍仁青,立足本土,用最質(zhì)樸的文筆和富有哲思的語言將藏民族的心理和精神世界在小說中刻畫的惟妙惟肖。小說通過主人公艱難的“返鄉(xiāng)”和不斷的失落,在失落中充滿著希望不斷奮斗的歷程,使文本的藝術價值不斷地浮現(xiàn)于文本之上。小說中人物追憶的幾個內(nèi)心獨白片段,讓小說在時空轉(zhuǎn)換中進行著故事的講述。這種本真的講述圍繞著一個中心主題“麥子”,離家的無奈與對家鄉(xiāng)的思念始終貫穿故事的整個情節(jié)。作品中對主人公“麥子”情結與追尋的過程并非是持悲觀和絕望態(tài)度的,而是以一種更為積極、理性的態(tài)度來思考這個問題,賦予“麥子”多重的意義。
《天湖邊的麥子》寓意深刻,文中作者不僅是對主人公“麥子”情結的簡單解讀,而是通過這個情結來凸顯對于生活、未來和人性的思考。因而,“天湖邊的麥子”就具有隱喻性的意義,而且這個意義也正是文本獨特的藝術價值所在。
首先,“麥子”情結的故事模式所彰顯出一種對于生死、文化和人性的思考。在文本的敘述中,從俞成福和王桂花逃離家鄉(xiāng)來到天湖邊定居,到最后王桂花難產(chǎn)離世,對主人公俞成福的打擊極大,但他并沒有被擊垮,而是在悲痛中繼續(xù)實現(xiàn)著他們的夢想,就是在天湖邊種成“麥子”。這是在對原有的希望破滅之后對新希望的憧憬與追求,是一種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在追求和思索的過程中,首要的任務就是要解放思想和改變觀念,只有這樣才能從以往傳統(tǒng)的倫理束縛中被解放出來,回歸正常的人性軌道。小說正是在這種富有哲思的形而上的意味中,其藝術的價值得到了更大的呈示。
在小說文本對生死輪回闡釋的基礎上,文中蘊含的文化意義也慢慢浮現(xiàn)于文本之上。為了收獲,農(nóng)人和牧人們晚上偷偷到天湖邊祭祀,希望天湖帶給他們希望,帶給他們收獲。也說明在當時的歷史語境下,人性的壓抑和束縛,對于民間文化的一種糟粕。祭祀這種民俗文化在當時屬于封建迷信而被壓制,但在這種大的歷史背景下,人們也有自己的信仰,既然無法改變,只能以另外一種形式來表達自己的信仰,這也是一種本真的存在。在對文本進行詮釋的基礎上,作者以更為冷靜和理性的態(tài)度對人性進行了解讀。
其次,“希望”的思考。對于“希望”的思考貫穿在萬瑪才旦和龍仁青《天湖邊的麥子》整篇小說中,到底他們的“希望”是什么?作者的寄托在哪兒?這些在文本中都不斷的得到彰顯。因而他們的小說就在這種形而上的層面上,藏族文化的一種博大與精深在文中以一種隱性的姿態(tài)被展示出來。在對文化進行詮釋的同時,帳篷里收獲的小麥也寄寓著新希望的到來。“帳篷里的“麥子”豐收了,漁民們舉行慶祝收獲的儀式?!?索南才讓用低沉深厚的聲音念誦起了祭湖的禱辭,他一邊念著,一邊將手中揉好的“麥子”輕輕地撒向湖中。其他人也跟著將手中剩下的“麥子”撒向湖中?!盵1](P25-26)隨著這種祭祀儀式的進行,也預示著來年的收成與“希望”。
文本的最后,作者以俞索南的內(nèi)心獨白而結束,蘊含著更深的哲思?!澳谴问斋@之后,湖邊漁民們每年都在那頂帳篷里種上莊稼,收獲希望。后來,封湖不讓捕魚了,漁民們相繼離去。阿爸留在了湖邊草原,每年都要在花盆里種一棵“麥子”來寄托心中的那份情懷?!盵1](P26)文本中主人公對于“希望”和未來的執(zhí)著也正是作者在文中所要表達的。作者在文本中的思考隨著故事講述的結束,戛然而止,但卻給讀者留下了無限遐想、無限闡釋的空間。繼續(xù)跟進,接上作者的思考孤獨的前行。主人公的“希望”是一種精神上的還是現(xiàn)實中的?也不得而知。作者正是在小說的寫作中,融入了藏族文化中的哲思與思辨的精神,讓人物在不斷的反思與精神的升華中,“麥子”情結的文化涵義更為明顯,這也正是本小說最本真的價值所在。
萬瑪才旦和龍仁青的小說哲思性極強,閱讀和闡釋的空間極大,小說擅長運用一種片段性敘述和人物內(nèi)心獨白的方式來對故事進行本真的講述。在時空的不斷轉(zhuǎn)換和流動視角下,領略到小說的藝術魅力和文化內(nèi)涵。也正是通過這種模式,彰顯其民族文學的特質(zhì)。
[1]萬瑪才旦,龍仁青.天湖邊的麥子[J].民族文學,2009,(5).
[2]關紀新.老舍與滿族文化[M].沈陽:遼寧民族出版社. 2008:73.
[3][德]漢斯·格奧爾格·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M].洪漢鼎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631.
[4][德]尼采.悲劇的誕生[M].周國平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出版社,1987:107.
[5]劉俐俐.永遠的故鄉(xiāng)與魯迅的返鄉(xiāng)之路——魯迅《故鄉(xiāng)》的文本分析[J].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1).
責任編輯:周哲良
I206.7
A
1672-2094(2013)06-0041-03
2013-10-18
王軍林(1978-),男,甘肅天水人,中央民族大學中國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學學院中國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學專業(yè)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與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
趙洪(1984-),男,河北張家口人,新疆阿克蘇市委黨校教師,文學碩士。研究方向為:民族民間文藝學。
吳小麗(1972-),女,山東濟寧人,中央民族大學哲學與宗教學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漢傳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