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敏杰
(南京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3)
自從電話誕生以來,電話通訊技術的發(fā)展經歷了一段漫長的時期。如今,手機作為電話通訊技術發(fā)展的最新產物,已經成為人們社會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工具。越來越多的人離不開手機,從而使得“手機依賴”逐漸成為一個備受關注的熱點問題。
在“手機依賴”問題的研究中,國內學者多將大學生列為研究對象。手機依賴的主要人群是青年人,尤其是在校大學生,故將在校大學生定位為研究對象是可行的。[1]有研究表明,一旦手機處于聯(lián)系不暢通狀態(tài),很多人就會產生焦慮甚至恐慌,還有很多人會出現(xiàn)對于自己手機鈴聲的幻聽。[2]一些調查進一步得到這樣的結論:手機已經成為一種社會化符號,大學生使用手機已經上升為一種不可替代的生活方式。[3]縱觀國內關于“手機依賴”的研究,大多數(shù)是定性研究,定量研究缺乏;多是描述性報告,研究不夠深入;并且大多是從心理學角度切入的,缺乏傳播學的研究視角。
主流觀點認為,大眾對媒介的依賴主要是精神性的。例如有學者認為:媒介塑造、控制了人們交往和行動的方式,是因為人們對媒介有著深深的精神依賴。[4]再如這樣一種觀點:受眾對媒介形成的依賴更多地是為了獲取貼近實際生活的精神性滿足,即通過媒介來獲取精神的寄托。[5]但是,在探究大眾對媒介的精神性依賴的同時,往往沒有認識到大眾媒介實用性的重要價值,而這一點在新媒體領域的體現(xiàn)則更加明顯。人們在用手機進行娛樂或情感交流獲取精神慰藉的同時,也在用手機進行購物或查找信息等,獲取實用性的工具利用價值。隨著這樣的工具利用價值日益凸顯,人們對媒介的依賴是否開始轉向實用工具性的依賴?媒介依賴是否已經進入到一種工具化時代?
為了回答上述問題,筆者通過對133名南京大學在校本科生的問卷調查及訪談,在傳播學視角下,基于使用與滿足理論,運用定量結合定性方法進行實證研究,以期全面深入地剖析當代大學生手機使用與滿足情況,并基于此揭示當代大學生“手機依賴”現(xiàn)象背后的實用工具性訴求,由此提出媒介依賴工具化時代的到來。
使用與滿足理論的研究最早是H·赫佐格在1944年通過對廣播節(jié)目的收聽調查開始的。20世紀60年代,美國學者D·麥奎爾等人開始研究電視媒體的滿足形態(tài),歸納出眾多電視節(jié)目的共同點,即“心緒轉換效用”、“人際關系效用”、“自我確認效用”和“環(huán)境監(jiān)測效用”,得到了學界的普遍認可。由于使用與滿足理論否定了早期“子彈論”或“皮下注射論”的效果觀,[6]所以在學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但是在20世紀早期,手機等新媒體尚未問世,所以傳統(tǒng)的使用與滿足理論并沒有考慮到手機等新媒體用戶的使用與滿足情況。對于手機來說,使用手機媒體的需求動機決定了手機用戶對手機媒體的主動選擇行為,而對手機媒體的依賴程度則取決于使用手機后達到的滿足程度。本次調查意欲初探一下傳統(tǒng)的使用與滿足理論在手機新媒體領域的解釋力如何,主要從D·麥奎爾等人總結的電視媒體的四種滿足形態(tài)來切入。調查研究發(fā)現(xiàn),上文提到的四種滿足形態(tài)中,有三種滿足形態(tài)均依然存在并有所發(fā)展,分別是“心緒轉換效用”、“人際關系效用”以及“環(huán)境監(jiān)測效用”。
(一)從傳統(tǒng)意義上講,“心緒轉換效用”是指媒體可以提供娛樂和消遣,能夠幫助人們暫時逃離日常生活的負擔和壓力,使人們的情緒變得輕松愉快。在手機媒體中,最能體現(xiàn)這個效用的應該是手機虛擬社區(qū)以及各種各樣的娛樂功能。在本次調查中,對于問題“您使用手機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本次調查問卷中的問題設置皆為多選題),58.65%的人選擇了“獲取娛樂”,并且94.74%的人選擇了“和他人互動交流”,而這里面也包含著手機虛擬社區(qū)的互動交流成分。對于問題“您用手機上網主要做什么”,有66.92%的人選擇了“上社交網站”。在大學生中,手機虛擬社區(qū)已經成為手機上網最主要的項目,幾乎每個大學生都會利用手機發(fā)微博,或者登錄手機人人更改狀態(tài),手機虛擬社區(qū)的互動性與即時性使得大學生能夠隨時隨地抒發(fā)情緒,可以跟他人分享自己的快樂,也可以在煩惱時期待別人的安慰。所以傳統(tǒng)的“心緒轉換效用”在手機新媒體領域依然適用,而且是手機媒體一個及其重要的效用。
(二)傳統(tǒng)的“人際關系效用”包括“擬態(tài)”人際關系和現(xiàn)實人際關系兩種。所謂“擬態(tài)”人際關系,是指在傳統(tǒng)媒體的節(jié)目中,受眾可能會對里面的人物產生一種虛擬的溝通感覺,在一定意義上滿足受眾對社會互動的心理需求,實際上卻只有單向性的傳播,并沒有雙向的溝通?,F(xiàn)實人際關系是指在現(xiàn)實中面對面的交流溝通,通過傳遞媒體所提供的信息達到自身的傳播目的。在問題“對您來說,手機最重要的幾項功能是什么”中,發(fā)短信(95.49%)和打電話(91.73%)是大學生認為最重要的功能。從現(xiàn)實人際關系角度來說,手機的通訊功能使得相隔千里的兩個人能夠順利地實現(xiàn)實時交流溝通,并且從傳統(tǒng)的面對面溝通升級為“擬面對面”溝通。在問題“您使用手機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中,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和他人互動交流”,這也進一步證明了手機媒體的現(xiàn)實人際關系效用。從“擬態(tài)”人際關系角度來說,在問題“您用手機上網主要做什么”中,選擇人數(shù)最多的是“上社交網站”。例如手機微博使得人們和公眾人物的“一對一”交流成為可能,打破了傳統(tǒng)的單向“擬態(tài)”人際關系模式,人們可以隨時隨地發(fā)表自己的觀點,表達自己的思想。
(三)所謂“環(huán)境監(jiān)測效用”,是指受眾可以通過媒體獲得各種信息,這些信息可以跟自己的生活直接或間接相關,由此來把握環(huán)境的變化。人們通過手機媒體獲得相關資訊的途徑有許多,如手機門戶網站、手機社區(qū)、手機報等。在問題“您使用手機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中,有34.59%的人選擇了“獲取知識和信息”;在問題“您用手機上網主要做什么”中,有45.11%的人選擇了“了解實事動態(tài)”,而66.92%的人選擇了“上社交網站”。這顯然也是獲取相關信息的重要渠道。可見“環(huán)境監(jiān)測效用”在手機新媒體領域依然得到了體現(xiàn),而且和傳統(tǒng)媒體相比,手機媒體表現(xiàn)出強大的優(yōu)勢。就信息發(fā)布來說,手機媒體具有自由性和快捷性。手機媒體可以在任何時間發(fā)布信息,而且可以借助定制短信、個體傳播等方式以最快的速度傳播。就信息獲取來說,手機媒體的用戶也更容易獲取到信息。只要有移動信號,手機用戶就可以隨時隨地搜索到信息。
(四)在D·麥奎爾等人總結的四種滿足形態(tài)中,以上三種在手機新媒體領域都得到了很好的驗證,那么“自我確認效用”是否依然適用呢?事實并不是這樣。在問題“您使用手機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中,僅有2.26%的人選擇了“獲取規(guī)范,取得認同”,而這一選項正是對應著傳統(tǒng)使用與滿足理論中的“自我確認效用”?!白晕掖_認效用”指的是受眾可以通過媒體獲得自我評價的參考體系,通過這個體系,受眾可以對自身的行為進行反省,并在這個基礎上對自己的觀念和行為進行協(xié)調。對于傳統(tǒng)的大眾媒介來說,受眾很容易獲得比較明確的價值觀,以此來形成自我參考體系。但是手機媒體與報紙、廣播、電視不一樣,由于“守門人”的缺失,各種價值觀都有可能在手機媒體上傳播。大學生在復雜的手機媒體環(huán)境中,常常會處于一種十分矛盾的狀態(tài),這就使他們在手機媒體的使用中很難構建一個值得參考的價值體系。所以,在手機新媒體領域,傳統(tǒng)使用與滿足理論中的“自我確認效用”也就不復存在了。不得不提的是,在傳統(tǒng)的使用與滿足理論中,媒介的實用性效用并未被提及。但在手機媒體的調查研究中,筆者發(fā)現(xiàn),手機除了通訊傳播以外的其他實用性功能也是其重要組成部分。手機媒體的“自我確認效用”雖然缺失了,但它至少還有另外一個獨特的滿足形態(tài),暫且可以把它稱之為“實用工具效用”。在本次調查中,從問題“您使用手機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中可以發(fā)現(xiàn),有60.15%的人選擇了“導航、鬧鈴等實用性工具”,選擇人數(shù)僅次于“與他人互動交流”,排在第二位,甚至超過了“獲取娛樂”選項。如果說“心緒轉換效用”在手機媒體領域是成立的話,那么“實用工具效用”也必然是成立的。曾經有人說,一個人出門只要帶三樣東西就夠了,手機、錢包和鑰匙。而在手機媒體高速發(fā)展的今天,可以預見,出門甚至連錢包和鑰匙都不用帶,只需要帶一個手機就夠了。手機的銀行功能使得手機可以跟信用卡捆綁,人們直接可以用手機來刷卡消費。而手機變鑰匙也不在話下,既然可以刷卡開門,那么當然也可以“刷手機”開門。由此可見,手機的這些實用功能已經深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手機的“實用工具效用”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學者尼爾·波茲曼曾經問過一個這樣問題:“對于普通大眾來說,一個月不看電視意味著什么?”他自己回答說:“充其量只不過是一種苦行而已?!保?]在波茲曼看來,電視這樣的傳統(tǒng)大眾媒介只是供人消磨時間的娛樂工具,大眾對電視的依賴只是精神上的依賴。而筆者通過對大學生手機使用與滿足情況的調查研究,發(fā)現(xiàn)手機媒體的“實用工具效用”。大眾媒介正在飛速發(fā)展,以手機為代表的新一代媒體正呈現(xiàn)出超越傳統(tǒng)媒體的價值與活力。隨著各種媒體之間的不斷整合,其實用價值也日益凸顯,加之社會大眾工具理性意識的不斷加深,人們對媒介的依賴顯然不僅僅是精神上的依賴,而是已經跨入了一個工具化時代。
(一)手機:整合化媒體優(yōu)勢的體現(xiàn)。媒介依賴理論認為,影響媒介依賴程度的因素主要有兩種,[8]其中一種是該媒介所處社會的穩(wěn)定程度。當社會處在轉型期或沖突增加時,人們對信息的獲取需求就會增加。影響媒介依賴程度的另一個因素是該媒介提供的信息本身的數(shù)量和集中程度。每一個媒介都有自己特殊的定位,發(fā)布的信息也會有所篩選。對于不同的人群來說,他們所需要的信息也不盡相同。那么隨著某一個媒介發(fā)布信息的數(shù)量或集中程度的增加,某一部分對應人群對于該媒介的依賴就可能會增強,或者會有更多的人群依賴該媒介。那么對于手機媒體來說,其多功能特性滿足了人們各種各樣的需求,又使得同一人群的多種需求得到疊加的滿足。也就是說,手機的多功能、整合化特性造就了人們對其強烈的依賴。從問題“對您來說,手機最重要的幾項功能是什么”來看,大學生心目中排名前五的手機功能分別是“發(fā)短信”(95.49%)、“打電話”(91.73%)、“上 網”(72.18%)、“鬧 鈴”(48.12%)以及“看時間”(47.37%)。這個結果也與上文中提到的“互動交流需求”和“實用性需求”相吻合。從本題所呈現(xiàn)的結果可以看到,手機媒體的應用之多,覆蓋面之廣,已經超越了以往任何一種傳統(tǒng)媒體。雖然“打電話”、“發(fā)短信”的傳統(tǒng)功能依然是手機最主要的功能,但其他附屬功能也已經成為現(xiàn)代手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手機作為一種媒體,它的功能不但多樣,而且都整合到了一起,這就使得功能的集中程度大大增強。例如手機的游戲功能整合了游戲機,音樂功能整合了MP3,照明功能整合了手電筒。手機不但整合了許多產品的核心功能,也整合了傳統(tǒng)大眾媒介的功能??梢钥吹?,手機不但是一種保羅·萊文森所說的“補償性媒體”,[9]而且已經發(fā)展成一種“整合性媒體”。
(二)手機依賴:實用工具性的凸顯。傳統(tǒng)的媒介依賴理論通常把對媒介的依賴分為精神性依賴和實用性依賴兩大類。上文提到,主流觀點認為大眾對媒介的依賴主要還是精神性的。但就手機媒體而言,在科技日益發(fā)展、手機媒體高度普及的今天,很難再說大眾對其的依賴主要是精神性依賴,至少是實用性依賴與精神性依賴并駕齊驅,甚至實用性依賴已經展現(xiàn)出趕超精神性依賴的趨勢。對于問題“您使用手機的主要目的是什么”的調查結果顯示,人們使用手機的首要動機是“與他人互動交流”。很難說“與他人互動交流”的需求是實用性需求還是精神性需求,人們可能用手機與戀人互訴衷腸,也可能用手機對上司匯報一天的工作。而代表精神性需求的“獲取娛樂”需求與代表實用性需求的“實用性功能”需求在被調查人群眼中平分秋色,甚至“實用性功能”需求略勝一籌。在上文使用與滿足研究的討論中,“實用工具效用”的發(fā)現(xiàn)也很能說明手機實用性功能的重要地位。隨著手機、電腦等高度整合化媒介的誕生,人們對大眾媒介的實用性需求也越來越強烈。沒有了電視,人們最多只是感受到精神上的寂寥,而沒有了手機,人們卻將在生活中感受到方方面面的不便,如不能隨時聯(lián)系他人、搜尋信息以及確定位置等。如今人們對媒介的依賴已經進入了一個實用工具化的時代。
除了媒介依賴的工具化轉向,還有一些問題可以作為本文的后續(xù)研究,也可以給其他學者提供靈感。例如在使用與滿足的研究中,W·施拉姆等學者提到,如果人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某些欲望得不到滿足,就會到虛擬世界中去尋求一種“替代”的滿足,大眾傳媒正好提供了這樣一個虛擬的世界。就手機媒體來說,它自身是大眾媒體,并且整合了一系列的大眾媒體,在某種程度上,通過手機所能得到的替代性滿足是其他所有傳統(tǒng)媒體之和。隨著手機工具利用價值的不斷提升,可以進一步假設:如今的手機不但能實現(xiàn)替代性滿足,也能實現(xiàn)“現(xiàn)實性”滿足?,F(xiàn)在的智能手機上存在著一些曖昧的應用軟件,如微信、陌陌等定位社交軟件。如果應用這些軟件進行一些曖昧的語言來往,那么用戶就可能得到性欲望的替代性滿足;如果進一步進行約會見面,那么用戶極有可能得到性欲望的現(xiàn)實性滿足。這類曖昧的“彈性社交”可能被許多人所不齒,但拋開道德層面不談,確實有許多人會因此得到現(xiàn)實性滿足并對其產生依賴。因此,手機媒體對于“替代性滿足”的突破也是值得研究的一個新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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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湯敏佳.當代大學生“手機依賴綜合癥”分析[J].江蘇高教,2010(1):154-155.
[3] 梁娜,楊爍.80后大學生的手機依賴程度調查報告[J].東南傳播,2009(3):99-101.
[4] 王懷春.從“替代性滿足”看個體對大眾傳媒的精神性依賴[J].三峽論壇,2010(4):126-129.
[5] 王靖.三網融合時代下受眾的媒介依賴[J].商業(yè)文化(下半月),2011(5):282.
[6] 郭慶光.傳播學教程[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185.
[7] 尼爾·波茲曼.娛樂至死[M].章艷,譯.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206.
[8] 謝新洲.“媒介依賴”理論在互聯(lián)網環(huán)境下的實證研究[J].石家莊經濟學院學報,2004(2):218-224.
[9] 保羅·萊文森.思想無羈[M].何道寬,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