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永遠
牛三水是個大胖子,人送綽號“肥?!?。肥牛在女人街經(jīng)營著一片門面,主營業(yè)務(wù)是襪子批發(fā)兼零售。
這天開張,肥牛的店里迎來了第一位客人。其實,這并不是顧客,而是個供貨商,他姓楊,是個精瘦的漢子,別人都稱呼他為“瘦羊”。瘦羊是一家襪業(yè)公司的銷售人員,這次他帶來了十雙絲襪。
瘦羊說:“這是我們公司市場部新研發(fā)出來的防火絲襪,給你十雙樣品,你贈送給一些老顧客試穿,并收集一下反饋意見就可以了?!?/p>
肥牛好奇地問:“居然有防火絲襪?絲襪是易燃品??!”
瘦羊撓撓頭說:“這是高彈性的新型材料做的,遇到高溫會迅速融化并從穿著者的腿上彈開,而且不會起火?,F(xiàn)在公司想測試一下消費者對于穿著舒適度的感受!”
肥牛點點頭:“好的,沒問題。我這里生意好,各種客戶類型都有。還有,上次那種鏤空蕾絲邊的黑色絲襪質(zhì)量有問題,很多人都反映很容易就弄破了,你把剩下的貨帶回去吧!”
瘦羊拖過紙箱子,翻看了貨,口中說道:“嗯,也有其他客戶這么說,這樣吧,今天我還要跑幾個大的經(jīng)銷商,下次讓送貨車帶回去吧!”
瘦羊走后,肥牛的店里先后來了三位特殊的客人。
第一位和第二位都是年輕的女子,她們一前一后到了肥牛的鋪子。第一個女子穿著白色連衣裙,她一走進來,肥牛就熱情地招呼著:“小姐,你想要點什么?”
白衣女子淡淡地說:“我要幾雙長絲襪,質(zhì)量好的,越結(jié)實越好!”
說罷,白衣女子便孤傲地站在那里,一言不發(fā)。白衣女子皮膚白皙,五官很精致,挺漂亮的,只是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讓人覺得冷颼颼的。
肥牛便口中答應(yīng)著:“好,我給你拿最結(jié)實的絲襪。你就放心好了,我有個女客戶穿過這種絲襪,有次她的車子拋錨了,她找了一輛拖車,沒有牽引繩,她脫下絲襪當(dāng)做牽引繩把車子拖到了修理廠!”
白衣女子冷冷地哼了一聲。
肥牛開始翻找著他那傳說中可以拉汽車的絲襪。這時,第二個女子走了進來,她穿著大紅色筒裙職業(yè)套裝,款款步入了肥牛的襪子店,這是個很柔媚的白領(lǐng)女性,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容,很有親和力。
肥牛忙不迭地打著招呼:“小姐,你想看看什么?”
紅衣女子笑瞇瞇地說道:“老板,你好,我想買兩打黑色絲襪,長筒的,一穿就破的那種最好了。”
白衣女子和肥牛都詫異地看了一眼紅衣女子,買襪子都要買質(zhì)量好的,居然還有人要買一穿就破的!這女子看著挺精明干練,不是腦袋有毛病吧!
肥牛接茬道:“小姐,干嗎要買質(zhì)量差的襪子?。俊?/p>
紅衣女子羞赧一笑:“我們公司要求每天上班都要穿新絲襪,買太好的絲襪浪費,所以我想買質(zhì)量差點的,應(yīng)該會便宜些吧?”
肥牛暗喜:嘿,這質(zhì)量太差的襪子竟然也有銷路,看來不用退貨了。他笑容可掬地說道:“當(dāng)然便宜了。不過,你們公司要求挺嚴格?。 ?/p>
紅衣女子繼續(xù)著迷人的微笑:“當(dāng)然了,我們是對外貿(mào)易公司,天天進出很多外國客戶,公司要求我們每天都穿新襪子,這叫維護公司形象?!?/p>
白衣女子又是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耐煩地催促道:“老板,好了沒有?”
肥牛趕緊說:“好了,黑顏色的可以嗎?”
白衣女子點點頭,肥牛分別從箱子里掏出三包絲襪,遞給白衣女子一包,紅衣女子兩包。兩人付了錢后,一左一右地離開了肥牛的襪子店。
第三位客人是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濃眉細眼,他居然也來買絲襪?!皾饷几纭毕駥I(yè)的絲襪用戶一般,一邊翻看著貨架上的產(chǎn)品,一邊提著要求。
“彈性一定要好!”
“還要輕薄、透氣,穿著舒適!”
“要性感一點!”
“透明度要高一些,若隱若現(xiàn)的最好!”
肥牛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承著,將瘦羊剛剛送來的防火絲襪樣品高價賣給了這個家伙。
紅衣女子網(wǎng)名叫紅珠兒,她沒有表面看上去那樣光鮮靚麗,她也不在什么出口貿(mào)易公司工作。不過,她的工作確實需要每天都穿新的絲襪。
紅珠兒是個暗娼,而且是個非常特殊的暗娼,她向客戶提供一些非常特殊的服務(wù)。她以前確實是個白領(lǐng),每個月工資到手,當(dāng)她交了患有尿毒癥的老娘的醫(yī)療費用后,她發(fā)現(xiàn)工資又白領(lǐng)了。
后來,在一個姐妹的引導(dǎo)下,她迫不得已干了這一行,滿足那些性變態(tài)男人的需求,收入越來越高,心情卻越來越灰暗。
今天中午,她約了一個客人,兩人已經(jīng)在QQ上聊過了相關(guān)細節(jié)。紅珠兒只需要帶上自己的勞動工具,趕到賓館赴約就夠了。
今天的客人要求紅珠兒扮演辦公室女性,紅珠兒整理了自己的襯衫、筒裙等職業(yè)裝,挎著坤包便搭乘一輛摩的到了約好的菲蒙妮賓館。
客人已經(jīng)在開好的房間里等著她了,讓紅珠兒有些意外的是,這位客人文質(zhì)彬彬、年輕帥氣,戴著優(yōu)雅的眼鏡,穿著也很有品味。這年頭,真讓人搞不懂,這種頗有氣質(zhì)的男人,心理也這么扭曲。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紅珠兒洗過澡,便開始工作了。按照客人的要求,她換上今天新買的黑色絲襪,穿著職業(yè)裝,架上裝飾眼鏡框。紅珠兒將眼鏡男用手銬銬在床上,穿上尖銳的高跟鞋,在眼鏡男的身上各個部位輕踩,眼鏡男發(fā)出一陣陣夢囈般的聲音。接著,紅珠兒又從包里找出一根短短的皮鞭,用恰當(dāng)?shù)牧Χ?,抽打著眼鏡男赤裸的身體。眼鏡男的身上出現(xiàn)了一條條淺淺的血痕,他卻非常享受地呻吟著……
在滿足了眼鏡男的被性虐待各種變態(tài)要求后,眼鏡男還有一項服務(wù)需求,他要粗暴地撕開紅珠兒的絲襪。這種要求紅珠兒經(jīng)常遇到,所以,她才會故意去肥牛的店里購買質(zhì)量差的絲襪,便于客人撕開,滿足其狂野的原始獸性欲望。
眼鏡男不住親吻著紅珠兒的雙腳和大腿,最后,猛地揪住紅珠兒的絲襪,用力地撕扯起來。眼鏡男沒想到的是,他拉了好幾次,竟然都沒有把襪子扯破,甚至他把牙齒都用上了,都沒有咬破紅珠兒的黑色絲襪。
這下,紅珠兒也沒想到,她明明要求襪子店老板給她拿質(zhì)量差、容易破的絲襪,老板卻給了她如此結(jié)實的絲襪!她付的價錢也是很便宜的,為什么會這樣?
應(yīng)該是拿錯了。紅珠兒記得她進襪子店的時候,店老板正在向一個白衣女子夸耀他的絲襪質(zhì)量好。老板說他的絲襪可以拉汽車,當(dāng)時紅珠兒還覺得老板是吹牛;現(xiàn)在看著眼鏡男伏在她的雙腿之間咬牙切齒,她覺得那個老板所言不虛。
眼鏡男忽然猛地起身,坐到床沿上,憤憤地說:“你這什么玩意兒,這哪里是什么絲襪,簡直是麻袋!”
紅珠兒趕緊賠笑道:“對不起,先生,我也不知道這絲襪質(zhì)量這么好!要不,我脫下來?”眼鏡男推開紅珠兒說:“那還有什么情趣?我花這么高的價格,就是希望享受一點特別的服務(wù)!”
紅珠兒下床,在賓館房間里找了幾圈,想找到剪刀或其他銳器,能夠?qū)⒔z襪割開個口子,方便眼鏡男撕扯??墒?,找來找去,一無所獲。
這時,眼鏡男坐在床邊點燃了一根香煙,口中悶悶地說:“你搞得我一點兒性趣都沒有了,真掃興,我最多只能付你一半的錢!”
紅珠兒急了,沖過來抱著眼鏡男,央求道:“先生,別生氣啊,我們想想辦法,繼續(xù)來嘛!”紅珠兒最擔(dān)心的就是錢了。
說著,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住眼鏡男握著香煙的手,扯起腿上的絲襪,將煙頭伸了過去。紅珠兒急中生智,想到可以用煙頭將絲襪燙上幾個洞,這樣,眼鏡男就能輕松撕開絲襪了。
沒料到的是,這種絲襪的材質(zhì)極其易燃,煙頭剛剛觸到襪子,火苗便猛地躥了起來,迅速間彌漫了紅珠兒的一條玉腿!
紅珠兒一聲慘叫,不停地用手拍打著腿上的火苗。這個眼鏡男也慌了神,趕緊幫助紅珠兒滅火,手忙腳亂之間,火勢反而越來越兇猛。
眼鏡男猛然開竅了,將床上的被子拉過來,蓋在紅珠兒身上,死死壓住,過了好一會兒,才敢打開被子,火終于熄滅了,只剩下紅珠兒在那里幽幽地呻吟著。
眼鏡男將紅珠兒送到了附近的一家醫(yī)院,左腿大面積燙傷,還好,性命無礙。
眼鏡男將紅珠兒安頓好,對紅珠兒說:“我給你預(yù)存了一些醫(yī)療費,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你好好養(yǎng)傷,我走了。”
紅珠兒的眼淚下來了:“我不怪你,這都是我自己的錯??墒?,你知道嗎?我還有個患尿毒癥的老娘,沒有腎源,一直在靠透析保命。我的腿燙成這樣了,以后再也沒辦法做這份工作了,也沒辦法救她的命了?!?/p>
眼鏡男瞪著紅珠兒,猶豫再三,忽然一咬牙說道:“好吧,我給你兩萬塊錢。只是,以后絕不能再來找我,否則,我要你的命!”
白衣女子叫白茹,是個輕度抑郁癥患者。
在到肥牛的店里買絲襪之前,她已經(jīng)自殺了兩次,未遂。
按道理說,白茹的生活應(yīng)該讓人艷羨不已。她擁有一份穩(wěn)定舒適的工作,擁有一位優(yōu)秀帥氣的老公,擁有一個殷實祥和的家庭。白茹在設(shè)計院工作,他的老公則是一家銀行的支行副行長。
可是,上帝為你打開一扇門的時候,也會為你關(guān)上一扇窗。白茹患有習(xí)慣性流產(chǎn)的病癥,自從她結(jié)婚以來,她已經(jīng)掉了七個孩子。她跑遍了國內(nèi)各大醫(yī)院,醫(yī)生基本上都束手無策。隨著白茹的生育希望絕滅,白茹和老公的夫妻關(guān)系也逐漸惡化。
白茹經(jīng)常在晚歸的老公的襯衫上,找到可疑的口紅印,甚至是長頭發(fā)。白茹和老公吵過,鬧過,但老公一句話就能讓她跌到冰窟里去——你作為一個女人,連生孩子都不會,有什么資格來說我?
白茹慢慢開始抑郁了,大把吃著各種花花綠綠的藥丸,她覺得生命了然無趣,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
一天前,白茹無意中看到了老公筆記本電腦里的QQ聊天記錄。老公和一個陌生的女人聊得很露骨,本來白茹也已經(jīng)對這種事麻木了,可是,那一段聊天記錄實實在在讓白茹惡心了。
那個女人網(wǎng)名叫紅珠兒,在QQ上報了一大堆不要臉的價格:角色扮演100元、皮鞭50元、滴蠟50元、撕裂絲襪100元……
而白茹的老公還在興致勃勃地追問,有沒有更為變態(tài)的服務(wù)。
白茹沒看完,便跑到衛(wèi)生間吐了個稀里嘩啦。她本來只是以為自己不能生育,老公到外邊尋歡作樂而已。沒想到,老公居然如此心理陰暗,追求如此變態(tài)惡心的刺激。
白茹頓時覺得生活一片空虛寂寥,毫無意思,只剩下憎惡和痛恨。當(dāng)天晚上,她便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藥,沒想到的是,長期抑郁的她每天依賴安眠藥輔助睡眠,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強烈的耐藥性,她只是睡了一個沉沉的覺,早晨醒來,除了頭暈,沒其他感覺。
第一次自殺失敗后,白茹又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她想過很多,她不愿意跳樓,她是一個文藝的小資派,她希望自己走得干干凈凈,沒有鮮血迸濺的場面。
白茹想了很久,最后她決定用煤氣自殺。她將門窗關(guān)緊,打開了氣閥,泡了一杯咖啡,聽著德彪西的《焰火》,想靜靜地死去。
沒料到,白茹在屋子里坐了半天,她都沒聞到煤氣的味道,一丁點兒都沒有。白茹跑到小區(qū)里的物業(yè)辦公室,發(fā)現(xiàn)公告欄里赫然貼著一張停氣的通知!
兩次沒死成,白茹站在公告欄前發(fā)呆,忽然想到,這是不是老天的刻意安排,不同意她白茹如此輕率地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如果僅僅是巧合,怎么會這么巧?如果不是巧合,是上天的旨意,那么她白茹又有什么活下去的希望和理由?
白茹決定再試一次,如果這次還是死不了的話,她就相信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老天不同意她輕生。這次該怎么死呢?白茹想到了讓她深愛的女作家三毛,她就是用長筒絲襪自縊身亡的。白茹想,我也選用這種方式,算是向我的偶像致意吧!
白茹家里也有很多長筒襪,但是,自殺用的絲襪,怎么著也得選用一雙新的吧!于是,白茹跑到了家附近女人街的襪子店買了一打長筒絲襪。
回到家中,白茹便取出一對絲襪,打好結(jié),系在客廳的吊燈上。接著,她將自己的脖子伸進去,蹬掉了腳下的椅子。剎那間,一聲裂帛之音,絲襪斷裂了,白茹重重地跌坐在地板上。
白茹罵了一句:“黑心腸的老板,我明明買的結(jié)實的絲襪,質(zhì)量卻這么差!”
接著,白茹沒有放棄,她將余下的所有絲襪搓成繩子,又掛在了吊燈上,十一雙絲襪裹在一起,應(yīng)該能死成吧?白茹這個念頭未落,她又跌落到地板上,渾身摔得生疼。這絲襪質(zhì)量也太差了吧!
這僅僅是絲襪質(zhì)量差嗎?難道不是上天在一次次挽救我的生命嗎?我已經(jīng)試了三次了,說好如果這次還死不成,就從此放棄自殺的念頭。我能欺騙老天嗎?
白茹想到這里,奮力站了起來。她坐在沙發(fā)上想了很久,喝完了兩杯咖啡,她決定出去,找老公談一談。如果老公愿意改過,他們還可以將生活繼續(xù),如果老公不能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她就放棄兩人的婚姻。她原本是一個多么優(yōu)雅美麗的女子,現(xiàn)在如此頹廢,她要重新回到充滿陽光的生活圈子里。
白茹拉開門,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沒錯,襪子店老板肥牛確實將紅珠兒和白茹的襪子拿錯了,那個肥牛,本來辦事就不靠譜的。于是,眼鏡男撕不開紅珠兒的襪子,導(dǎo)致陰差陽錯將紅珠兒的大腿燒傷。而白茹,卻因禍得福,那質(zhì)量太差的絲襪,救了她的命。
眼鏡男,正是白茹的老公。他叫嚴京南,他從醫(yī)院出來后,心里還在忐忑不安。他是一家商業(yè)銀行的副行長,有著比較顯赫優(yōu)越的地位。如果被紅珠兒纏上,事情曝光,他可就要身敗名裂了。嚴京南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性虐待的傾向的,但不知不覺中,他就開始關(guān)注和喜歡這種事了。后來,發(fā)展到必須要花錢來滿足自己變態(tài)需求的地步了。
嚴京南也很痛恨自己的毛病,可是,他卻越陷越深。也許,是他那冷冰冰的家庭,他那敏感孤傲的妻子,讓他漸行漸遠。想到這里,嚴京南掏出胸口掛的懷表摩挲著,這是當(dāng)年他的妻子從瑞士買給他的,里面貼著他和妻子甜蜜的照片!唉,曾經(jīng)他和妻子是多么讓人羨慕的才子佳人啊!嚴京南嘆了一口氣,往上班的地方走去。
嚴京南來到銀行,職員們正在緊張有序地忙碌著。他來到安全門前,立刻有職員給他打開了門。他還沒邁進第一道門,忽然覺得有個硬硬的東西頂住了他的腰眼。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叫他們把第二道門打開,快點!”
銀行柜臺里面的人,看著嚴京南背后貼著一個戴著大檐帽的男人,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但是嚴京南感覺到腰上涼颼颼的,那似乎是一把手槍頂著他。他立刻魂飛魄散,趕緊對柜臺里喊了一聲:“趕緊開門!”
嚴京南和大檐帽的男人走進了第二道安全門。關(guān)上門以后,大檐帽的男人對著驚愕的銀行職員們低聲說道:“趕緊找一個人用布袋給我裝一袋錢,其他人正常辦業(yè)務(wù)。只要你們有絲毫的風(fēng)吹草動,我立刻崩了你們行長,你們也別想活命?!?/p>
這個劫匪居然知道嚴京南的身份是行長,看來他早就踩了點,摸清了情況。
劫匪靠在角落里,繼續(xù)用槍死死頂著嚴京南。嚴京南用抖抖索索的聲音說道:“小,小劉,你,你去裝錢,其他人堅守崗位,不要碰報警器??!”
那個叫小劉的職員立刻顫抖著去裝錢了,其他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正常辦著業(yè)務(wù),時不時還拿眼睛瞟一瞟嚴京南和劫匪。因為劫匪沒弄出什么動靜,業(yè)務(wù)也在正常辦理,所以大廳里的顧客們根本沒發(fā)覺異常。嚴京南的手機響了好幾次,劫匪不讓接,嚴京南也不敢動。
小劉裝好了錢,遞給了劫匪。劫匪滿意地掂了掂錢袋子,準備離開了。
在劫匪的指引下,嚴京南為劫匪打開了安全門,嚴京南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個劫匪的大檐帽之下,五官有些變形,原來他在臉上又套上了透明絲襪。劫匪還真是謹慎,他知道銀行攝像頭比較多,所以“勞動保護”工作也很到位。劫匪用大檐帽罩著臉,加上絲襪又是透明的,不靠近仔細看,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他臉上的異狀。
而這個劫匪正是在肥牛的襪子店里買絲襪的那個濃眉哥。他買絲襪就是為了套在頭上打劫,而他現(xiàn)在頭上套著的,正是在肥牛店里購買的新型材質(zhì)的防火絲襪!
濃眉哥拎著那包錢,心里狂跳不已。他沒想到自己單槍匹馬,居然這樣輕易就得手了!
濃眉哥不知道,就在剛才小劉裝錢的時候,柜臺辦理業(yè)務(wù)的銀行職員,偷偷地寫了一張紙條夾在鈔票里遞給了取錢的顧客。那個顧客點錢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紙條,上面寫著:不要聲張,有人在打劫,趕緊出去報警!
小劉裝完錢的時候,警方已經(jīng)趕到了銀行。他們并沒有貿(mào)然闖進來,因為知道劫匪手里有人質(zhì)。警方計劃在劫匪放開人質(zhì)逃離的時候,實施抓捕。于是,警方在銀行門口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等待著劫匪上鉤。濃眉哥以為大功告成,其實他已是甕中之鱉。
濃眉哥繼續(xù)用搭在手臂上的外套作掩護,用手槍頂著嚴京南,推搡著他出了安全門,大廳里一切井然有序。走到門口,濃眉哥瞟了一眼門外,一切正常,于是,濃眉哥放開了嚴京南,推開玻璃門拔腿就跑。
突然,濃眉哥看到了大門西側(cè)有個女人急匆匆地向銀行走來,立刻有兩個男人攔住了她。那個女人叫道:“我有急事,要找我老公!”
濃眉哥似乎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他一扭頭,一個跨步又鉆進了銀行,一把將驚魂未定的嚴京南又扯了過來。
濃眉哥在銀行里等了好一會兒,那個被攔住的女人沒有進來;而這段時間內(nèi),也沒有任何顧客走進銀行辦理業(yè)務(wù)。濃眉哥知道壞了,警方一定在外邊打了埋伏。于是,濃眉哥決定主動出擊,他將嚴京南頂在前面,推開銀行的門走了出去。他用嚴京南的身體掩護著自己,一邊警惕地盯著四周。這下他發(fā)覺至少有四個便衣警察正對著他虎視眈眈。
而那個被攔住的女人看到嚴京南忽然哭喊了起來:“老公!”說著,就要跑過來,馬上又被便衣警察給拉住了。
這個女人正是白茹,她準備來和嚴京南好好談一談的,打了嚴京南的電話沒打通,于是她就趕到銀行來了。白茹被警察攔住了,聽說銀行發(fā)生搶劫,立刻急了。而當(dāng)她看到自己的老公被人推出銀行,似乎被劫持了,更是忍不住了哭出聲來。
警察看到突襲的計劃失敗了,就由談判人員開始喊話:“你已經(jīng)被包圍了,趕緊釋放人質(zhì),爭取寬大處理!”
濃眉哥亮出手槍吼道:“我這槍里有六發(fā)子彈,你們要是不聽我的安排,除了留一顆給自己,我剩下五顆都送出去。”
雙方對峙了好一會兒,又經(jīng)過了幾輪的交涉和談判,警方終于退開了。濃眉哥也不要警方提供交通工具,反而挾持著嚴京南往人群中逃匿。接著,濃眉哥和嚴京南又輾轉(zhuǎn)搭乘了出租車、地鐵和公交車。最后,他們改為步行,七彎八繞,確定擺脫了警察的追蹤后,來到了一個城中村的破舊民居里。
濃眉哥將嚴京南手腳都牢牢地綁了起來,扔在屋子的角落里。
嚴京南帶著哭腔說道:“老大,你現(xiàn)在錢也到手了,也擺脫了追蹤,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濃眉哥低聲說:“他們肯定以為我會逃出城,我就偏躲在城里。如果他們找到這里來,我還要靠你脫身的。只要你配合,我自然不會傷你一根毫毛?!?/p>
嚴京南一聽,像是掉進了冰窟窿,還不知道要和這個劫匪呆多久呢!況且還不知道這個劫匪說話算不算數(shù),如果他要殺人滅口怎么辦?
濃眉哥摘下了自己的大檐帽,坐在床邊休息,估計在思考逃跑計劃。濃眉哥依然沒有摘下自己套在頭上的絲襪!他甚至在嘴巴的位置割了一個口子,點上一根香煙,徐徐地抽了起來!這反而讓嚴京南懸著的心放下了一些,劫匪既然不想讓他看到真面目,說明還是想留他活口的??墒牵@個窮兇極惡的劫匪呆上幾天,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呢?
看著濃眉哥在一旁吞云吐霧,嚴京南的煙癮又犯了。他好聲好氣地哀求道:“老大你能不能給根香煙抽抽??!你一天不給我飯吃都行,可是,沒有煙抽我就要死了?!?/p>
濃眉哥盯著嚴京南看了一會兒,說:“好吧,我給你煙抽,但是你千萬別想和我耍什么花樣。你要是知道我手上有幾條人命,你應(yīng)該就會老實了。”
說罷,濃眉哥將嚴京南手腕上的繩子解開了,又遞給了他一根香煙,并替嚴京南點上了火。
嚴京南深深吸了一口,緩緩?fù)鲁鰺熿F。他陶醉般瞇縫起雙眼,繼續(xù)享受這片刻的歡愉。
從隱隱綽綽的眼簾中,嚴京南看著濃眉哥套著絲襪的滑稽樣子,心里暗道:該怎樣才能擺脫這個惡魔呢?
忽然,紅珠兒穿著絲襪的樣子跳進了嚴京南的腦海,緊接著一個大膽的念頭隨著煙霧慢慢升騰起來。
紅珠兒的絲襪僅僅是碰到煙頭便瘋狂燃燒起來。既然這絲襪是如此易燃的東西,而我手上又有煙頭,這是不是天賜良機呢?想到這里,嚴京南又猛吸了幾口,眼看香煙要燃盡了,嚴京南賠著笑說:“老大,能不能再給一根煙啊,謝謝你了!”
濃眉哥看了嚴京南一會兒,慢慢走過來,掏出了一根香煙,蹲下來,塞到了嚴京南的嘴里,訕笑著:“你煙癮還挺大的!”
嚴京南突然猛地舉起手來,用手里的煙頭在濃眉哥的面上一劃!
嚴京南滿心希望絲襪會猛烈燃燒起來,然后點燃濃眉哥的毛發(fā),將濃眉哥的頭變成一個火球!他就可以趁機逃出魔窟!可是,他錯了!那煙頭好像一把利刃,將絲襪割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啾”的一聲,從濃眉哥的臉上彈開,飛落到地板上。
濃眉哥咬牙說道:“你這是找死!你看到了我的臉,非死不可了。”
嚴京南嚇得都要尿褲子了:“大爺,您饒了我吧!我絕對不會說的?!?/p>
濃眉哥不再答話,從床上扯過枕頭,捂在手槍上,對準了嚴京南的胸口,扣動了扳機!
一聲悶響,嚴京南身體痛苦地蜷成一團,馬上就沒有了動靜,血開始從他的身下慢慢滲出。
濃眉哥拎著錢袋子大步走出了這所破舊的民房,他要亡命天涯了!
嚴京南從劇痛中醒了過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胸口,滿手鮮血。解開襯衫,他發(fā)現(xiàn)胸前有個酒杯大小的圓形傷口,不深,但是流了不少血。這不是槍傷!
沒錯,子彈并沒有直接打在嚴京南的胸口上,而是射在了白茹送給嚴京南的那塊懷表上,巨大的沖擊力使得懷表撞擊了身體,將嚴京南的胸部沖出了一個不小的傷口。
嚴京南用沾滿鮮血的雙手打開那個變形的懷表,里面是自己和妻子的合影。自己依然笑得很燦爛,妻子的臉卻被扭曲了!
這是不是老天在告誡他,盡管他這樣對待妻子,妻子卻依然愛他,還救了他的命!
嚴京南趕緊解開腳上的繩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找到了一家小賣部,央求店主打了報警電話!
救護車和警車幾乎同時趕到了現(xiàn)場,嚴京南被送到醫(yī)院救治。同時,他向警方描述了嫌疑犯的特征,很明顯,濃眉細眼!
白茹幾乎是一路哭著趕到了醫(yī)院。一見面,白茹就伏在嚴京南的腿上抽泣著:“老公,我以為我失去你了!”
嚴京南撫著白茹的頭發(fā)說:“親愛的,我也以為我失去你了!”
經(jīng)過診斷,嚴京南只是受了點輕傷,也不需要住院。警方做過筆錄后,白茹便陪著嚴京南回家了。
一路上,兩人沉默了好久??斓郊议T口的時候,嚴京南忽然鼓起勇氣說道:“小茹,剛才我在鬼門關(guān)里走了一遭。那一剎那,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我想跟你說很多事,我想跟你坦白……”
白茹忽然捂住嚴京南的嘴說道:“老公,我以為我不在乎你了,可是聽說你被子彈打中了,我感覺就像天塌了一樣。以后,我不會對你那么苛刻,我也不會逼你戒煙?”
白茹說著還從兜里掏出一包香煙,幫助嚴京南點燃,說:“老公,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一定要少抽一點,好嗎?”
嚴京南摟住白茹的肩膀,輕聲說:“親愛的,我答應(yīng)你,這將是我抽的最后一根煙!”
這時候到家了,白茹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這對和好如初的夫婦,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門后將有怎樣的厄運等待著他們!
白茹今天上午曾經(jīng)關(guān)緊門窗,打開煤氣的氣閥自殺,發(fā)現(xiàn)供氣公司停氣了!
可是,她忘了關(guān)閉煤氣的閥門!而煤氣在下午已經(jīng)恢復(fù)供應(yīng)了!
如果,他們現(xiàn)在打開房門,嚴京南嘴里的那根香煙會立刻引發(fā)一場災(zāi)難!
濃眉哥并沒有逃多遠,警方根據(jù)嚴京南提供的線索,很快就抓住了濃眉哥。經(jīng)審訊,濃眉哥此前還犯有搶劫殺人罪,幾個月后,濃眉哥被判處死刑。
濃眉哥的父親捐獻了濃眉哥的遺體。他的腎臟正好與一個等待腎源的尿毒癥中年婦女匹配,并成功地完成了移植。這個幸運的女人,就是紅珠兒的母親,紅珠兒的腿燒傷了,再也不能穿著絲襪為客人提供特殊服務(wù)了,可是她也不需要再去做那種工作了。
因為,她收到了一筆數(shù)額不小的匿名捐助,正好能夠滿足母親的手術(shù)費用。這筆錢是誰匯來的,紅珠兒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因為當(dāng)時在醫(yī)院的時候,她把卡號給了一個男人。
當(dāng)嚴京南和白茹正準備開門進屋的時候,也正準備踏入鬼門關(guān)的時候,忽然一個胖子吆喝著跑上樓來!
這個胖子正是肥牛,他喘著粗氣說道:“白小姐,我今天清點庫存,發(fā)現(xiàn)我把襪子拿錯了。你要買的是結(jié)實的襪子,我卻拿給你一打質(zhì)量很差的襪子,我這人做生意誠信為本,所以,我找上門來,給你送貨來了?!?/p>
白茹疑惑地說:“你怎么知道我姓白?你又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肥牛擦了把汗說:“你們兩口子,郎才女貌,珠聯(lián)璧合,很惹人注目的,這附近誰不認識?一問物業(yè)就知道你家的地址了?!?/p>
白茹和嚴京南相視一笑,嚴京南遞給肥牛一支香煙,肥牛連連推辭說不會。白茹接著說:“你的襪子挺好的,非常好,我不需要換了?!?/p>
肥牛也笑了,將襪子塞到白茹手中:“這是送給你的?!?/p>
說到這里,嚴京南的香煙也抽完了。他將香煙摁滅,丟在門口的垃圾桶里,拉開房門,對肥牛說:“進來坐坐吧!”
肥牛擺擺手:“不用了,我還忙著呢!嗯,不對,味不對,不好,煤氣泄漏了,趕緊地,去關(guān)閥門,開窗戶!”
好一陣子忙活,終于解除了警報。送肥牛出門的時候,嚴京南瞟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煙頭,倒吸了一口涼氣,我這又是在鬼門關(guān)里走了一遭啊!
肥?;沃逝值纳碥|,離開了,只剩下心有余悸的嚴京南呆呆站在那里!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上帝也是個胖子?★
(編輯/楊世忠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