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文華
華東師范大學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副教授、博士。在大學從教15年,著有《我手畫我心》、《心理畫外音》、《做一個優(yōu)秀的心理咨詢師》等多部著作。
當書和信息稀缺時,當書激發(fā)了我的想象力,大片空白的時間和空間就變得相對有意義了,因為可以任由想象力來填補。
書在我頭腦里種下了想象力的種子。
要說我的童年比現(xiàn)在的孩子多些什么,那是自由和散漫。父母對我沒要求,隨便我玩,隨便我長大。要說我的童年比現(xiàn)在的孩子少些什么,那就是書。我記不得何時與人生第一本書相遇,可能是小學一年級課本,記憶中再也搜尋不出比它更早的書了。
除了課本,我與第一本課外書相遇是在小學三四年級。那不是我的書,是一位同學帶到教室的書。下課時,全班同學擠在一起。人太多,擠在后面的人看不清,于是后面的人跪在課桌上,都圍著捧書人。看完的人催著捧書人快翻,沒看完的人凝神屏氣抓緊時間看。上課鈴響了,老師走進教室,大家一哄而散。一個女生說:“就她一個女生和男生混在一起看書?!蹦且凰查g,我突然意識到和男生擠在一起不妥當。按理我會注意的,但在書面前,我卻忘了。書對我來說,永遠具有魔力。
書是稀缺資源,誰擁有資源誰就擁有權力——決定誰先看,看多久;只有和書的主人關系好的同學才能碰書。排在后面的人眼巴巴地盯著看書的人,只要一看完,馬上搶過來。那時,一本書會全班同學都輪一遍,每個人的看書時間都有限,大多是上課看書,全班同學會掩護正在看書的人,以便讓書安全迅速地轉到下一個人的手上。每本書都是全班人的寶貝,讓老師沒收了則是巨大災難。在這樣的氛圍中,我如饑似渴地閱讀每一本能接觸的書,白天看、晚上看、上課時看、走在路上看、燈光底下看、陽光底下看、沒有光時湊到眼前看……在近視眼罕見的年代,我的眼睛近視了。
那時,我們最不缺時間,最缺的是信息、故事和外面世界的樣子。書對我有巨大魔力,因為它打開了另外一個世界的大門。我開始知道世界很大;我們生活的地方不是整個世界;其他地方的人可能與我們生活的完全不一樣……
小學二三年級時,班主任是語文老師。為了讓我們聽話,她立規(guī)矩:一天中全班沒人搗亂,放學時她給大家朗讀一段故事。要是有人搗亂,就沒故事聽了。為了聽故事,全班同學齊心協(xié)力做好學生。記得她挑了一本故事書,每天讀一章。有時讀到關鍵點,大家大氣都不敢出,只有老師的讀書聲。讀完一章,老師放下書,“今天就讀到這里吧。”有時,有學生大著膽子懇求老師:“再讀一章吧!”全班同學馬上一起哀求。老師要是心情好,就會多讀一章。這本書講一個孩子如何成為先鋒,雖不記得書名,卻一直珍惜這段記憶。
后來,我喜歡上朗讀,最喜歡讀的是語文課本。對于小學語文課本,我沒有印象。但是,初高中的語文課本編得很好,有事沒事我就反復讀。后來,即使不翻書,我也能流暢地朗讀出來。在上學和放學的路上,我會一個人念念有詞,滿心歡喜地背誦課文,津津有味地咀嚼每一句話,欣賞韻律、情感變化,沉浸、想象一篇篇美文所描繪的世界。多年后我才知道,這個習慣對我建構自己的世界多么重要。
多年后,我還意識到我看書的速度非???。因為做學生時總有人等著、催著,所以我看書的速度非??欤荒渴?。我以為所有的人讀書速度都很好,卻發(fā)現(xiàn)不是這樣的。四五年級時,一次和爸爸一起讀書。我記得那是一本新到的《世界文學》,我非常想一睹為快,爸爸也有同樣的想法,我們就一起看書。我看完了一頁,爸爸還不翻書,我就來來回回看好幾遍,等得實在沒有耐心了,小聲問爸爸可不可以翻頁。爸爸很驚訝,問我是不是書太難不愿看,或是不認識的字太多。我解釋我已看完了很久,不難懂。爸爸不相信,翻了頁和我一起看,并讓我看完后就告訴他。我看完后馬上告訴爸爸,他卻只讀了一部分。他提了幾個問題,確認我是否真的讀完。我應聲回答,全對了。爸爸這才相信我看書的速度快,而且記住了書里的很多東西。多年后,我才意識到這個習慣對快速吸收知識、抓住要點多么重要。
我有時想,要是小時候能看到更多的書,現(xiàn)在我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書就如種子,在我的頭腦里種下并激發(fā)了想象力。
責任編輯:尹穎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