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華
摘 要: 本文著重論述陜北道情與涼州賢孝的出處,支流淵源及現(xiàn)狀,意在整理其發(fā)展變化軌跡,以更好地保護和傳承這兩類古老的地方民間戲曲。
關鍵詞: 陜北道情 涼州賢孝 支流淵源
一、陜北道情
(一)陜北道情的淵源流變
陜北是一片文化熱土,火熱的秧歌,熱辣纏綿的民歌,高亢入云的信天游,細膩生動的剪紙,栩栩如生的石雕,古色古香的窯洞,樸實酣暢的美味小吃,經(jīng)久不衰的民俗文化,這一切無不傳遞著火熱的生活氣息和強烈的生命意識,完全超越了一般人對陜北“羊肚手巾干老漢,黃土高坡一群羊”的刻板印象。陜北道情是這些地方文化的代表之一,也是精華之王。因為其融合了陜北的氣息和生命理念。
陜北道情是一種以苦情和演唱為主,配合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動作,表現(xiàn)主人公情感變化起伏的地方戲曲,演唱分幕,人物眾多,現(xiàn)存道情戲內(nèi)容以勸人為孝為善為主。
要說陜北道情,首先應當回溯其來龍去脈。陜北道情作為陜北地方戲曲劇種之一,按其流行地域和藝術特點劃分,可分為東路道情、西路道情和清澗道情。東路道情是指民國初年從山西臨縣等地傳入府谷、神木等縣與本地語言、民歌等相結合而發(fā)展起來的道情。西路道情是指從甘肅隴東一帶,通過皮影、社火等途徑傳入定邊、靖邊、橫山等縣與本地的語言、民歌相結合而演變發(fā)展起來的道情。清澗道情是專指流傳在清澗縣及其鄰區(qū)的道情。其中清澗道情最盛行,最具代表性,被譽為“正宗的陜北道情”。因陜北道情是陜北獨有的一個劇種,曲調(diào)分東路調(diào)和西路調(diào),其聲音高亢而奔放,柔情而細膩,既有陽剛之氣,又有樂府之風。在榆林的清澗、子洲、綏德和延安的子長、延川、延長、安塞、寶塔等縣區(qū),群眾不僅喜愛陜北道情,多數(shù)人還能哼唱幾句,尤以子長、延川、清澗為最。
如關中道情的發(fā)展軌跡一樣,陜北道情最初也是以“坐唱”的形式演出傳播的,兩三個人,四五件樂器,就可以演出。后來,被廣為傳播的陜北道情開始慢慢地“描起了眉,畫上了眼”,演唱人物不斷增多,樂器進一步豐富,并且開始出現(xiàn)有主題內(nèi)容、有完整故事情節(jié)的小戲,再后來,就出現(xiàn)了連演三天才能演完的連臺本戲。1935年,紅軍長征到達終點站——陜北,并且開始在這里傳播革命精神,由于這股動力的推動,陜北道情進入了新的發(fā)展階段。老道情藝人在傳統(tǒng)道情的基礎上,創(chuàng)造出一種多用來反映陜甘寧邊區(qū)人民革命斗爭生活的新道情,因為演出的大都是新編的現(xiàn)代戲,所以,被群眾稱為“翻身道情”,意為“勞動人民翻身做主”。這種新道情與老道情迥然不同,老道情深沉悲壯,而新道情歡樂、豪放、明快,唱起來朗朗上口,聽上去虎虎生威,受到了群眾的普遍歡迎。新中國成立后,陜北新道情有了進一步發(fā)展。各村落的民間班社不斷擴大,一些班社還專門購買了新箱,培養(yǎng)出了新的演員,并創(chuàng)作演出了大批現(xiàn)代戲,如《支農(nóng)忙》、《朝陽人家》、《挑女婿》、《兩家親》、《接婆姨》等。今天,陜北道情依然在陜北高原上如火般跳動,逢年過節(jié),市里的劇院,縣城的廣場,鄉(xiāng)村的麥場,都會扭起紅紅火火的秧歌,唱起熱熱鬧鬧的道情。置身其中,那感覺就像是在看塵土飛揚的安塞腰鼓,又像是在看農(nóng)家大嫂蒸起一鍋熱騰騰的白面蒸饃。它在張揚中歌唱,在平實中低語。
(二)陜北道情題目歸類
現(xiàn)存的陜北道情,其主題內(nèi)容可以大致歸類如下:
1.勸賢、立孝
這是一類以宣講孝義為主的劇種。目前較流行的主要有《忤逆子》、《山村母親》、《勸娘敬老》、《李翠蓮大上吊》、《后老婆打后老漢》、《黑風口》、《賭逼妻淚》等。這些戲曲以凄婉動人的陜北風味入場曲子吸引觀眾,為戲曲定下基調(diào),演出有單折和多部的形式,單折的故事簡單,情節(jié)集中,沖突高潮出現(xiàn)較快;而多部劇目則情節(jié)跌宕起伏,催人淚下,極盡渲染之能事,將不肖子孫和不賢男女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從而起到教化育人感染潛移的效果。
2.婚戀、生活
這一類的道情則主要反映婚姻、生活中的趣事、苦事、繁雜事新舊觀念的沖突、對立和融合。目前主要傳唱的有《毛紅跳墻》、《馬家婚事》、《審丈夫》、《趙滿多談戀愛》、《約會》、《姐夫愛上小姨子》、《掛女人》、《搶財神》、《小寡婦上墳》、《藍衫記》、《三回頭》、《小放?!?、《劉二吹嗩吶》、《二虎看瓜》等。其中《掛女人》、《照鏡子》等劇目合并了小品演出元素,有笑點,演員表演也比較詼諧幽默,趣味橫生。
3.翻身道情
這一類道情主要指新中國成立后創(chuàng)作的一大批跟生產(chǎn)生活密切相關,表達人民翻身做主主題的戲劇。主要有《支農(nóng)忙》、《朝陽人家》、《挑女婿》、《兩家親》、《接婆姨》、《二女子游花園》、《趙二錘子打工》等劇目。這些劇目唱腔歡快,高昂,表達了新時期陜北人民翻身做主后的多彩生活。
二、涼州賢孝
(一)涼州賢孝源流
涼州賢孝的出現(xiàn)和興起首先是跟這座古城豐厚的文化底蘊密切相關。涼州是甘肅武威市的歷史稱謂,是古絲綢之路重鎮(zhèn)和中國歷史文化名城。歷史上涼州曾經(jīng)是五涼之都,西夏國的陪都,元代成吉思汗之子與西藏宗教領袖薩班就在這里舉行了著名的涼州會盟,完成了西藏回歸祖國的統(tǒng)一大業(yè)。特殊的歷史地位賦予了這座城市豐富的文化底蘊,涼州賢孝便是這一歷史文化名城長期孕育的一種民間藝術,具有重要的藝術價值和一定的民俗學意義。
涼州賢孝的起源還跟歷史上西涼文化的繁榮有密切關系。涼州是絲綢之路的必經(jīng)要道,是中西文化的交匯點。漢唐之際,西域文化與中原文化在這塊沃土上交流融合,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西涼樂,它是中華民族文化寶庫中的一朵奇葩。經(jīng)濟文化的繁榮,使西涼音樂舞蹈遍及民間,在民間生根發(fā)芽。涼州自古就是音樂之都、歌舞之鄉(xiāng),歷代詩人對古涼州歌樂文化的繁榮吟詠不絕。北魏文學家溫子升在《涼州樂歌》中寫道:遠游武威郡,遙望姑臧城。車馬相交錯,歌吹且縱橫。姑臧就是今天的武威涼州。唐鄭啟在《開天傳信記》中說:西涼州俗好音樂。唐著名邊塞詩人岑參的《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涼州七里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杜牧《河湟》:惟有涼州歌舞曲,流傳天下樂閑人。
植根于濃郁文化的涼州賢孝直接起源于涼州東北鄉(xiāng),據(jù)說其創(chuàng)始人為清朝年間長城鄉(xiāng)紅水村一位姓盛的落第秀才。賢孝廣泛流傳于涼州城鄉(xiāng)及毗鄰的古浪、金昌、張掖、酒泉等地,一般由藝人們師徒間口傳心授。從事涼州賢孝演唱職業(yè)的藝人大多是盲人,特別是以先天盲者占多數(shù)。為了謀生,一些盲孩子便自幼從師學藝,學成之后走街串村四處賣唱,當?shù)厝朔Q之為“瞎弦”。又因藝人中有善算命者,人亦稱“瞎仙”。且涼州賢孝在演唱上有一個特殊的要求,那就是必須用涼州方言說唱,因為特殊的內(nèi)容、腔調(diào)和韻味,必須借助涼州方言才能適得其所地表現(xiàn)出來,若是借用普通話或其他方言,則同樣的內(nèi)容,你再也聽不出蘊涵其中的悲涼、戲謔或者豁達等情感因素,反會顯得不倫不類。
除此之外,佛教僧侶的俗講對涼州賢孝的產(chǎn)生也有深遠影響。從魏晉到隋唐,佛教在中國流傳越來越廣,逐漸形成了寺院僧侶向聽眾進行通俗宣傳的文體——變文,這種文體一般通過講唱形式宣傳佛經(jīng)故事。由于涼州所處的特殊地理位置,佛教在涼州的流傳非常盛行。東晉太元十年(385年),前秦呂光迎西域龜茲國高僧鳩摩羅什到姑臧,講經(jīng)16年之久,坐落在武威市涼州城北大街的羅什寺塔,就是為了紀念鳩摩羅什在姑臧弘揚佛法、翻譯佛經(jīng)而建造的。和佛教俗講流行的同時,古涼州民間藝人在佛教俗講的影響下,也采用變文這種形式講唱故事。涼州賢孝不但在形式上受變文影響,而且反映的主題思想跟敦煌變文也有一定淵源。敦煌變文的主題主要是佛教教義的宣傳,充滿因果報應、地獄輪回、人生無常等思想,同時夾雜居家盡孝、奉國盡忠(見降魔變文)及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見《太子成道經(jīng)》)等封建道德觀念。經(jīng)過長期的流傳,現(xiàn)存涼州賢孝已不再單純是佛教教義的宣揚,而將賢與孝上升為宣揚的主題,但仍然充滿因果報應、地獄輪回等佛教思想。由此可見,敦煌變文無論從形式上還是主題上都是涼州賢孝的源頭。在現(xiàn)存文獻上所能看到的關于涼州賢孝的記載始于明代,研究者對此有一致的看法。下面轉引兩段文獻記載。明聶謙《涼州風俗錄》:涼州城俗重娛樂,雖無戲而有歌曲,古稱“胡人半解彈琵琶”者今猶末衰,而此時最盛行無如“瞎弦”,每由瞽者自彈自唱,間有自語,調(diào)頗多,喜怒哀樂之情,擇其最者而表之。然所示樂器已非琵琶,大多為弦子,亦有胡琴、嗩吶之類……其音蒼涼粗猛,殆為塞上古音,聽之令人凄然,或曰“瞎弦”,本胡樂也。余亦謂然。張澍《涼州府志備考》載明英宗正統(tǒng)十一年(公元1446年)七月,涼州一盲藝人錢氏賣伎所唱《候女反唐》、《因果報應》、《鸚哥寶卷》等,原以覓食計,其聲腔浩酣,彈撥諳熟,日圍觀者以數(shù)百人計。(按,此伎久盛于涼州,多為男女瞽者所事之。敦煌變文也有《鸚哥寶卷》,這說明明代涼州盲藝人演唱的一部分曲目仍然是敦煌變文一類的傳統(tǒng)曲目。)
從現(xiàn)在流傳的曲目看,涼州賢孝的取材主要來源于元代郭居敬輯錄的《二十四孝》及明清歷史小說等,然而涼州賢孝中反映的“賢”與“孝”的主題及因果報應、地獄輪回等佛教思想跟敦煌變文卻有極深的淵源。因此,涼州賢孝這一民間說唱藝術起源頗早,至遲魏晉時期古涼州民間說唱藝術就已存在,佛教的流傳和佛教僧侶俗講的流行,給古涼州民間說唱藝術注入了新的血液,隋唐時這一藝術達到極盛。宋元以后,民間藝人在題材和主題上對古涼州民間說唱藝術加以改編,除了說唱敦煌變文一類傳統(tǒng)的曲目,還不斷吸收當代流行的題材并推陳出新,逐漸形成以表現(xiàn)“賢”與“孝”為主題的新曲目。
由上可見,最初涼州賢孝作為一種地方戲曲形式,自覺不自覺地將涼州地方文化精髓蘊涵其中,并且以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這是滿足老百姓日常娛樂需要的,也是盲藝人賴以生存的謀生手段。
(二)涼州賢孝題目歸類
根據(jù)其涉獵的內(nèi)容及演出時間長短,我們可以將涼州賢孝分為“段子”和“大戲”兩類。
“段子”一般是一事一唱,如《勸妹子》、《小姑賢》、《目連生孝母》等。這些小戲一般曲調(diào)固定,四句一段,在簡單的故事情節(jié)里加入大量的勸誡、議論、說理等內(nèi)容,簡潔明了。
“大戲”則一般在農(nóng)閑季節(jié)演出,多為野史演義及民間軼聞。演唱時間可多達10幾個小時甚至上百小時。有的篇幅巨大,要分章分回,數(shù)天甚至數(shù)月才可演唱完。這就和宋代的話本和章回小說有了一定程度的勾連。這些鴻篇巨制分為“國書”和“家書”兩大類。
“國書”主要演繹各個朝代的忠勇義士,以帝王將相、名門傳奇、國家興亡為主要內(nèi)容。如《伍子胥過江》、《楊家將》、《五女興唐傳》、《薛仁貴東征》、《關云長單刀赴會》、《張良賣布》等,也有不少反映現(xiàn)代生活的“大戲”,比如《鞭桿記》、《打東北》、《打西北》、《解放武威》、《雷鋒》、《王婆養(yǎng)雞》、《盲藝人重見光明》等。
“家書”則主要表現(xiàn)家長里短、妯娌友愛、父慈子孝、婆媳和睦、妻賢夫禍少、尊老敬賢等內(nèi)容,如《白鸚哥盜桃》、《王祥臥冰》、《丁郎刻母》、《汗巾記》、《梁山伯與祝英臺》等。
三、保護現(xiàn)狀
作為地方劇種,無論是陜北道情還是涼州賢孝,都是植根于那一片火熱大地的神奇產(chǎn)物,是歷史和文化及人性的真實原始的袒露,而這些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chǎn)在日益加快的現(xiàn)代化生活中顯得越來越無足輕重,這是一種丟掉根本竭澤而漁的行為。為了不讓許多年后的子孫為我們今天的遺忘和輕視付出代價,這些作為民間歷史影子的戲曲理所當然應受到保護。據(jù)最新資料顯示,目前,陜北道情已經(jīng)在申遺的路上前進了一大步,而涼州賢孝早在2006年5月20日就被批準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文化遺產(chǎn)”之一,這是令人欣慰的。
此外,科技手段和現(xiàn)代網(wǎng)絡技術的飛速發(fā)展為保護這些珍貴的文化史料作出了巨大貢獻。比如早期的錄影帶,后期的光盤刻錄,現(xiàn)代的網(wǎng)絡資料,都是很好的保存史料的工具和手段,且也在事實上起到了傳播和保留這些資料的作用,這更是可喜可賀的。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各種網(wǎng)絡視頻,這些生龍活虎的一手資料不但全面而且現(xiàn)場感更強,更具感染力,客觀上為保護和傳承地方戲曲做足了工夫,是值得推廣、變革和進一步發(fā)展的現(xiàn)代化保護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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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陜西省教育廳專項科研計劃項目(項目編號2013JK0238)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