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塞西爾·柏杜安
這是一場與世界上最偉大、最神秘的時裝設(shè)計師的對話,他人生的畫卷即將在我們面前展開?!栋屠韪傎惍媹蟆罚ㄒ韵潞喎Q《競報》)對香奈兒設(shè)計總監(jiān)卡爾·拉格裴進行了一次訪談。
整個世界都是這個男人的舞臺,所有的臺階都通向紅毯。一位預(yù)言家曾對他父母說,他們的兒子將來會成為教士,但沒說明是哪個教派。結(jié)果這個永遠穿著白襯衣的男人變成了造物主。他清苦自律、渴望創(chuàng)造。高級時裝、攝影、音樂、廣告、室內(nèi)設(shè)計……他的靈感仿佛呼吸一般接連不斷。30年前被任命為香奈兒設(shè)計總監(jiān)后,他一手讓這個知名品牌重新煥發(fā)生機。他時髦、唯美,他是一個自由的靈魂,生活中他唯一不能缺少的是:一疊紙、幾只筆。
《競報》:幾年前,您說到看過導(dǎo)演邁克爾·哈內(nèi)克的影片《白絲帶》后,數(shù)日沉浸在精神的沖擊中,鄉(xiāng)村、新教……您長大的村莊是這樣的嗎?
卡爾·拉格斐:我長大的地方離哈內(nèi)克拍攝電影的地方不到30公里。那時,我每天除了看書,就是亂涂亂畫。我生來手中就握著鉛筆,人可以什么也不做依然過得很好,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競報》:聽說您在六歲時就會講三門語言,德語、英語和法語,能讀能寫。
卡爾·拉格斐:相信我,那時的競爭不激烈!此外,我不和其他人玩。
我沒有朋友,除了兩、三個,我把他們當(dāng)仆人使喚。
《競報》:您讓他們做什么?
卡爾·拉格斐:做所有我自己不想做的事兒,比如擦自行車。但我肯定不讓他們替我做作業(yè),因為他們差勁透了!我討厭孩子,我只想和大人交流,想被看成他們中的一員。我的父母在外旅行時,我自己編假條不去上學(xué)。學(xué)校很無聊而且太遠了:我得騎車或步行6公里。我爺爺在漢堡搞進出口生意,他在委內(nèi)瑞拉、紐約、舊金山都有分公司,生意很不錯。一戰(zhàn)后,我父親開始往德國和法國進口濃縮牛奶,然后他和美國人一起在這兩個國家建了工廠。
《競報》:那您的母親呢,她是做什么的?
卡爾·拉格斐:她告訴人們他們該做什么。她的心思在讀書上,整天閉門讀書。
《競報》:您母親是怎樣的人?
卡爾·拉格斐:她不是無精打采、愚蠢可笑的人!一次,一個矯形外科醫(yī)生對她說我的腳長得太寬了,于是她買了一個可怕的器械,在上面長時間步行可以讓雙腳變得細長并且肌肉發(fā)達。我母親討厭我的棕色頭發(fā),她叫我“老式五斗櫥”。
《競報》:這種評價不讓您難過嗎?
卡爾·拉格斐:不,因為她說得對,而且是笑著說的。然而,母親的犀利卻對我的姐姐們造成了傷害。我?guī)缀醪徽J識她們,她們是寄宿生,一畢業(yè)就嫁人了。
《競報》:您的父親不那么專橫吧?
卡爾·拉格斐:他對我說“跟我要你想要的,但是別當(dāng)著你媽媽的面兒”。我是父母最小的兒子,他們對我十分偏愛。但他們經(jīng)常旅行,我常常見不到他們。我媽媽在故鄉(xiāng)那個偏僻的村莊都要煩悶死了,我也是,那時我只夢想著一件事,就是盡快離開那兒。
《競報》:您16歲來到法國,具體經(jīng)過如何?
卡爾·拉格斐:我到巴黎找父親,他在那里有間辦公室,他的秘書給我找了一家未成年人旅館,在索邦大街14號,我在那兒待了兩年半。期間我經(jīng)常在巴黎散步,我簡直可以做巴黎的導(dǎo)游了!我常去看電影,從第一場看到最后一場,為了學(xué)習(xí)法國口音。
《競報》:從那以后您的打扮就不斷在變化。20世紀70年代,您留了胡子,有點兒像阿根廷舞者。
卡爾·拉格斐:是的,阿根廷歌手卡洛斯·加德爾是我的偶像,他真是棒極了……那時我的恰恰舞、梅朗格舞和華爾茲都跳得很好。我整夜整夜地跳舞,先是在Macumba舞廳和白象舞廳,后來在謝爾什-米迪街一家有點兒同性戀傾向的夜總會,名字是Le Fiarce,真是非常有趣。
《競報》:您多大時發(fā)現(xiàn)自己有同性戀傾向?
卡爾·拉格斐:這從不是什么問題。小時候,我就問母親什么是同性戀,她回答說:“那沒什么,就像發(fā)色一樣很自然,不構(gòu)成任何問題?!蔽液苄疫\,我的父母思想開明,但我不確定他們年輕時是不是也如此離經(jīng)叛道。
事實上,我對他們的人生一無所知。我母親總是說:“你可以問我童年時候以及認識你爸爸后的一切事情,但是中間那一段兒與你無關(guān)?!?/p>
《競報》:您試過毒品嗎?
卡爾·拉格斐:沒有,這有違我的本性,它百害而無一利。
《競報》:性呢?
卡爾·拉格斐:我對性從來都沒興趣,我一直覺得這是屬于年輕人的一種體育活動……我可是真正的清教徒!輕浮與性很配,我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穩(wěn)重感。
《競報》:它是從哪兒來的?
卡爾·拉格斐:我不知道,我很少向自己提問,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明白自己不想要什么。就是這樣,要么如我所愿,要么什么也不要。我也很慶幸能真正做到這樣,因為我不依靠任何人。我也堅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不在精神上依賴我。
《競報》:為什么?
卡爾·拉格斐:我從不為自己擔(dān)心,也不想為別人擔(dān)心。Choupette(他的貓)已經(jīng)夠讓我擔(dān)心的了。我總怕它會出什么事兒,每十天就帶它去看一次獸醫(yī)。
《競報》:家庭的觀念是否不適合您?
卡爾·拉格斐:非常不適合。我有兩個姐姐,一位已經(jīng)去世,另一位在美國,但我們從不聯(lián)系,她是一個過分虔誠的教徒。
《競報》:您難道沒有信仰嗎?
卡爾·拉格斐:我欣賞有信仰的人,但活著不一定要有信仰。小時候,曾有一個牧師追著讓我信教。我還記得在村莊的節(jié)日上,他喝得酩酊大醉,一個人舉著大杯啤酒在空蕩蕩的舞池里亂舞。當(dāng)時我想:“如果新教是這樣的,那謝謝,還是算了!”
《競報》:您沒受過任何宗教教育嗎?
卡爾·拉格斐:沒有。我的父母對我說,你長大后再做選擇??砷L大后我發(fā)現(xiàn),所有的宗教都是一樣的。我母親有一位表哥在明斯特做大主教,我唯一一次見到他時,對母親說了句“他的衣服很有性格,我也想穿得像他一樣”,把母親嚇壞了,她回答說:“做一切你想做的事,但是千萬別做教士。”
《競報》:您信上帝嗎?
卡爾·拉格斐:我喜歡這種想法,但沒必要借助教堂,而且我不相信原罪,也不相信地獄。我喜歡新任羅馬教皇,因為他是阿根廷人,他的表情很神圣,也很有幽默感。但是我不明白,生活如此清苦的一個人怎么會有如此大的肚子。
《競報》:成名讓您感到開心嗎?
卡爾·拉格斐:即使在最偏遠的郊區(qū),人們也認識我,這是我沒料到的,但絕不是我想要的。我從沒想過取悅大眾,我常讓周圍的人驚訝和為難,可能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喜歡我。
《競報》:為什么?
卡爾·拉格斐:我該問你們。
《競報》:因為您很新潮,而且總是那么自由!經(jīng)濟寬裕無疑對此也有幫助,您對金錢有何看法?
卡爾·拉格斐:只要有錢就應(yīng)該花掉。把錢從窗戶扔出去,它會從門回來。我一直反對存錢。
《競報》:您擁有一切,什么是最貴重的?
卡爾·拉格斐:我的健康,其他都一文不值。我不覺得成就很重要,我始終認為我能做得更好。桂冠就是荊棘,不是啥好東西。
《競報》:您與香奈兒的合同是終身的。如果您離開,對香奈兒會是災(zāi)難嗎?
卡爾·拉格斐:不會,但我不希望它落到?jīng)]有才能的人手中。
《競報》:您后悔沒有孩子嗎?
卡爾·拉格斐:如果我是女人,我會有12個孩子。但是我告訴你們,我不想負責(zé)任。
《競報》:記者和傳記作家還在不斷探究您真正的出生日期。幫幫我們,是1933年還是1938年?
卡爾·拉格斐:兩者之間——1935年。我母親改了日期,把5改成3或8都不難。
《競報》:這是個玩笑嗎?
卡爾·拉格斐:不是。我在她死后才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她這么做。
《競報》:您討厭多愁善感,眼鏡下的您偶爾會流淚嗎?
卡爾·拉格斐:如果眼里有沙子,會。
《競報》:我指的是真正的流淚,心靈的淚水。
卡爾·拉格斐:這是個浪漫的問題!我是德國人,德國人的浪漫并不是眼淚,而是更微妙的東西。我并不多愁善感,但這不代表我沒有感情,我只是討厭矯揉做作和過分敏感。
《競報》:最后一個問題,人們喜歡您讓您開心嗎?
卡爾·拉格斐:我引用保爾·克洛岱爾《緞子鞋》中的一段話來回答這個問題:“與贊賞相比,我更容易承受厭惡與輕視?!?/p>
[譯自法國《巴黎競賽畫報》]
1、2013年3月5日,香奈爾時裝秀后,卡爾和友人在一起
2、他為摩納哥蒙特卡洛大都會酒店設(shè)計了泳池和巨幅照片墻
3、在飛機上,卡爾抱著兒時就有的靠墊,他在坐飛機時一定要帶著它
4、卡爾與西爾維亞·芬迪(左側(cè))在米蘭,卡爾已經(jīng)為這個意大利時裝品牌工作了48年
5、他在圣日爾曼新店鋪試衣間里放置的ipad能讓客人自己拍照
6、在阿姆斯特丹卡爾集團的行政總部里,他與公司總裁皮埃爾(左)和他信任的塞巴斯蒂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