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為裳

不知什么時候，巷口多了個賣菜的攤子。

攤主是一男一女，男的頭發(fā)亂得像個雞窩，眼泡腫著，總像是沒睡醒的樣子。女的瘦得讓減肥的姑娘們心里肯定是五味雜陳，的確是瘦，但瘦得并不好看。

進進出出，印象也僅此而已。

加深印象是某一天。天熱得讓人直想往冰箱里鉆。出去買冰糕，剛一出門就被熱浪襲得幾乎站不穩(wěn)。在便利店門口碰到賣菜女。賣菜女手里牽著個四五歲的小孩，孩子身上的衣服臟得看不出顏色，臉也臟兮兮的，但仍可以看出是個漂亮的女孩，眼睛忽閃忽閃的，正噙著一汪淚水。那瘦媽媽正在嘮叨，是一口努力矯正過的山東普通話，大意是那冰棍不好吃，吃了會肚子疼的！女孩撅著嘴：“肚子疼我也想吃！”女人呵斥了孩子一句什么，孩子哇哇大哭起來。

一根冰棍不過幾毛錢，天這么熱，這當媽的心真夠狠的。我買完東西，順便給那孩子帶了根冰棍。路過賣菜攤子時，把冰棍遞給孩子，孩子有些害羞，往媽媽身后藏，我蹲下，笑著把冰棍塞到孩子手里，轉(zhuǎn)身走人。

回到家，往冰箱里塞東西時，把這事講給老媽聽。老媽感嘆，日子過得拮據(jù)，可不就連一根冰棍也舍不得。

再一天下班時，我看到巷口賣菜女身上穿的一件衣服似曾相識。衣服穿在她身上像一根竹竿挑起來似的，有些晃蕩，但是，比她之前的那件好很多了。賣菜女見了我，急忙從攤子上拿了兩捆菠菜送我。我確定了心里的猜想，那衣服是我的舊衣。菠菜我沒有要，回到家也是有些不高興。我有個小怪癖。從小不愿意別人穿我的衣服，穿過的也不行。我跟老媽說：“既然是做好事，為什么不能買兩件新的送人，何必弄舊的?！崩蠇屨f：“接受的人也是有心理壓力的，不然怎么會送你菠菜?！?/p>

再上課時，我把這事講給班里的學生聽，學生們七嘴八舌。有學生說：“我媽的單位每年有貧困戶救濟，我媽說，單位里沒有一個人想要那個救濟的！”我看著班級里一個父母離異、跟奶奶一起生活的學生方明，他的臉憋得通紅，好半天才說：“每年一到什么學雷鋒日，大家都會去我家?guī)兔?，其實，我和我奶奶都不愿意那樣！?/p>

我想起前一段時間的一件事，學校有個輔導班，班里的文靜去參加，知道收費后又退了出來。文靜父母都是下崗工人，爺爺又癱瘓在床，她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想給家里增加負擔。輔導班的老師來跟我商量說，她不收文靜的輔導費，文靜卻執(zhí)意不去。我跟輔導老師商量了一下，換了一種方式，我告訴文靜輔導老師希望她能幫老師管理輔導班，每天收作業(yè)，打掃衛(wèi)生，記考勤，作為酬勞，免輔導費，說這是學校的規(guī)定。

正常的、有自尊心的人，沒有誰愿意平白地接受別人的幫助與贈予。換一種方法，善意會更容易被接受。

我為那天生硬地塞給女孩冰棍感到后悔。

再有集體活動，我們都變換了一種方式幫助班里有困難的同學，我們給予他們的不再只是簡單的物質(zhì)幫助，而是讓他們也能參與進來，他們可以在活動中多做一些事，感覺到班集體也在需要他們，這樣，才不會有接受別人幫助后的壓力。

賣菜夫妻的生活也在發(fā)生著不小的變化。巷子里的人都去他們那兒買菜，就算他們賣的菜品種不那么豐富，也不計較。老媽說：“一個人幫一百個人難，一百個人伸把手幫一個人容易。”這家煮了餃子給賣菜夫妻端一碗，那家孩子的衣服小了，送給賣菜女的女兒穿，沒多久，夫妻三人臉上有了光彩。

受著這件事的啟發(fā)，我在班級里弄了個小信箱。我跟同學們說那是我們的微公益信箱，誰有困難了，無論是物質(zhì)上的，還是精神上的，都可以寫小紙條放進去，然后誰有力量都可以伸出手來幫一把。這次別人幫了你，別著急，下次，或者就是你幫了別人。

小信箱寂寞了一陣子。每次班干部去開信箱，嘴都撅著：“怎么一個紙條都沒有？”

有一天，班長興奮地來向我報告：“信箱里有了一張紙條，紙條上的人說他很想讀點書，又不知道讀什么書好，希望大家?guī)兔ν扑]一下！”

這有什么好考慮的，讓大家出主意啊。那節(jié)班會課，班里的同學都把自己最心愛的書說了出來，我們拉了長長的書單。下課鈴響時，每個人都有些意猶未盡似的。

我們的力量很小，能付出的有限。但是，古人說，不以善小而不為，我們可以從身邊的小善做起，從尊重他人的感受做起。

哦，對了，你或許猜到，微公益信箱里的第一個紙條是我放進去的。

（余娟選自《中學生百科·閱讀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