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謙
與藝術(shù)品消費類似的觀點是,我們往往將購買紅木家具也視為一種收藏行為。即便是家具選購,只要購買的是紅木家具,則很輕易就此烙上文化消費的印記。這是很有意思的事。難道這僅僅是因為紅木家具的神秘和高貴?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在有著“盛世玩收藏”之謂的當今時代,又究竟是哪些人在消費和使用紅木家具呢?或者換個說法,那些人適合進行紅木家具收藏呢?
作為主流的精英藝術(shù)
有人說是有錢的,有人說是有地位的。這話對,也不完全對。說對是緣于紅木原料稀缺,工藝制作難度大,確非一般人消費得起,給人印象高不可攀,遙不可及。說不對呢,是因為隨著國力的增強,國家對文化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的重視,對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的發(fā)掘,促動了紅木文化的振興,拉動了紅木家具的產(chǎn)業(yè)化發(fā)展。隨著老百姓收入和住房條件的改善,物質(zhì)生活和精神生活水平的不斷提升,紅木家具已然從昔日的宮廷和深宅,而今步入尋常百姓家。再用原來的眼光來看待紅木家具與我們今天的關(guān)系,就有失偏頗了。
對紅木和紅木家具知之甚少,導致了大多數(shù)人對于紅木家具收藏抱著猶疑的態(tài)度。但如果了解了紅木的基本定義,了解了紅木家具跟我們?nèi)粘I畹年P(guān)系之后,對于收藏紅木家具,我們自然就容易形成一個自己的認知體系了。江蘇紅木藝術(shù)研究所所長楊金榮先生在他的《紅木藝術(shù)價值及其四大要素》一文中曾闡述過一個觀點:廣義的紅木就是指以紅木木材為載體的中國傳統(tǒng)精英文化藝術(shù),它具有鮮明的文化性和藝術(shù)性的基本屬性。這說明,紅木家具作為紅木文化的主流,是它代表的精英文化所決定的。
紅木家具作為文化載體出現(xiàn)的歷史并不長,古往今來,雖然收藏主體不斷地發(fā)生著變化,從舊時的士紳文人,王宮貴族,到今天的儒商新貴,高知赫吏,但是,紅木家具一直被精英階層所收藏的傳統(tǒng),這個文化現(xiàn)象始終沒有改變過。紅木家具固然有它稀有及昂貴的部分,這個不能忽略,但是收藏紅木家具,最終還是取決于收藏者個人的審美追求和人生態(tài)度。惟財富惟地位,紅木家具收藏就難以形成傳統(tǒng)。
養(yǎng)生之椅
中式文化載體多種多樣,茶、詩詞、書法、瓷、玉等等形式不一而足,紅木家具也是其中一個代表。紅木家具有“實用性、裝飾性和陳設性”三個基本功能,相對于西式家具,其在實用性方面給人的第一感受就是太硬,坐著不舒服。
紅木家具的種類里,尤以椅凳類家具的舒適程度予人體的感受格外明顯。紅木家具線條硬朗,當然不像西式家具的沙發(fā)坐起來那么軟乎,不能想靠就靠,想怎么躺就怎么躺。這里邊就帶著學問呢!就這款南官帽椅來說,首先強調(diào)的是使用者的儀態(tài)儀表,讓使用者好好坐,臀部在座面只能進一半,腰還得板直不能后靠,身體兩邊的椅子扶手兩只手要握住,這叫正襟危坐,要坐有坐相,不能像個歪瓜裂棗的樣子。第二,紅木家具均取材硬木,即使加了軟墊,久坐還是感覺不得勁,所以時不時要起來活動一下。你看,學問又來了,讓你好好坐的同時,還要你不能久坐,為什么?因為除了你所展示的身體姿態(tài),表明了你身份涵養(yǎng)的同時,還無聲地提醒你注意要調(diào)理自己的身體,久坐易生病,不要偷懶。
如今這個時代,物質(zhì)和精神條件極大地豐富了人們的生活,但消費主義和享樂主義也隨之而來,身體發(fā)膚耽溺于享樂,對身體健康造成的損害,對思想境界帶來的詬病,也顯而易見。對自己的行為舉止恪守規(guī)范的自省者,不難領會使用紅木家具的同時,也是領略傳統(tǒng)生活方式對我們的教化。
品質(zhì)之美
對生活品質(zhì)的追求,是不是非要與東西本身不菲的價格聯(lián)系起來呢?筆者的答案是否定的。因為很多價格昂貴的奢侈品,不但體現(xiàn)不了使用者對生活品質(zhì)的追求,反而很容易暴露他的粗俗和糙劣,這類事例在我們的身邊比比皆是,并不鮮見。
而紅木家具中有這樣一些新品種。作為家具,它們并不曾出現(xiàn)在那些圖文并茂的典籍冊頁中,而是隨著人們生活條件的改善,進入到我們的家具行列中來的。在這里筆者介紹一款櫥柜類家具中的紅酸枝素面餐邊柜,餐邊柜,顧名思義,就是放置在餐廳,與餐桌配套供主賓就餐時使用的一類家具。
作為典型的實用器,餐邊柜不像翹頭案和平頭案這類陳設器,它屬于家居里等級很低的家具,只能偏安一隅。而這么一張餐邊柜,盡管用材的紋理和色澤堪稱上乘,可在家里起的不過是酒柜的作用,里邊收納的不是金銀財寶,而是杯盤碗盞。貴物賤用。這就是餐邊柜這類家具的文化內(nèi)涵,體現(xiàn)著使用者“不貴難得之貨”的境界。等級低的紅木家具,儀式感并不那么強烈,可作為日用器的無用之用,亦以其尊貴和奢華的氣質(zhì)凸顯著大用之境,家具如此,使用家具的人亦如此。
紫檀的家族記憶“紫檀老家具上的歲月之塵,園子里車前草的藥味,甚至衣裳在大紅樟木箱里染到的樟腦味,是他們自娘胎里就熟悉的,終生都不會忘記”。
這段抒情的文字來自著名詩人、福建作家舒婷中對鼓浪嶼老宅的感懷。在這里,紫檀老家具不但成為了她家族記憶的一部分,而且作為記憶的紐帶,紫檀老家具將她個人的今生與家族的前世融合一體,一面是記憶,一面是寄托。
紅木家具“厚大沉”的特點,非常符合國人的財富觀,因此問世以來,紅木家具就是家庭財產(chǎn)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家具有“屋肚腸”之說,所以紅木家具的多少與宅院的大小,在民間的價值評判體系中,又順勢成了衡量一個家族淵源,香火茂盛的硬指標。筆者聽一些使用過老家具的人說過,他們兒時對世界的了解,不少來自于紅木家具上精美的,這些工藝精湛的雕刻,或花鳥魚蟲、或漁讀耕樵、或歲寒三友等等豐富的傳統(tǒng)題材,構(gòu)成了孩提時代最美的世界,也無意之中成了孩提時代最早的啟蒙。
接觸紅木家具久了,常常會聽到好聽的故事:江南大戶人家,若生女嬰,便在家中庭院栽香樟樹一棵,女兒到待嫁年齡時,香樟樹也長成。媒婆在院外只要看到此樹,便知該家有待嫁姑娘,便可來提親。女兒出嫁時,家人要將樹砍掉,做成兩個大箱子,并放入絲綢,作為嫁妝,取“兩廂廝守(兩箱絲綢)”之意。這種故事里,家具的版本很多,最常見的就是把香樟的箱子換成紫檀的頂箱柜。不管是樟木箱子,還是紫檀頂箱柜,都是美好的家族記憶。當幾百年成材的紅木家具代際相傳時,這是祖祖輩輩血脈相承的象征,也是子子孫孫故園情懷的寄托。
坐“禪”
根據(jù)場合和用途,紅木家具有椅凳類、桌案類、櫥柜類、床榻類、架幾類和其他項(如屏風、官皮箱、首飾盒這等小物件)共六大項分類。根據(jù)家具風格和流派,紅木家具傳統(tǒng)上有蘇作、京作和廣作三大類,近年來,有著“中國紅木古典工藝家具之都”之稱的福建仙游,紅木家具產(chǎn)業(yè)異軍突起,這一地區(qū)以紅酸枝為主力取材,占據(jù)了高端家具至少60%以上的份額,以“仙作”命名的福建仙游紅木家具,成了當今紅木家具收藏領域無法小視的一個重要流派。
然而,不管是家具的使用場和流派,也不管是哪一個流派,各個種類中唯獨有一款紅木家具,是以意識形態(tài)來命名的家具,它就是禪椅。
把它稱為禪椅,是因為它的尺寸和構(gòu)造與普通的椅子不同。它座盤寬敞,故能盤腿而坐。如此寬闊坐面的椅子,有以木料,竹材或原生樹枝干制作者,用料極儉但不影響各構(gòu)件受力。禪椅的椅面有的表面為藤,背面為棕,做法上舒適透氣,更符合現(xiàn)代人所說的人體工程學。它適合盤腿而坐,并能使使用者腰部抵直,坐成標準的打坐姿勢。
禪椅骨骼清凈,形制秀雅。從外形上看,簡約到了極致,增一分嫌肥,減一分嫌瘦,從意蘊上體會,人盤坐其上,視之則油然而生“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之感。
禪椅所體現(xiàn)的,正是物儉心奢的價值追求。作為禪椅的使用者和收藏者,藉此物來表達自己的處世哲學和人生態(tài)度,實在是相得益彰,再合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