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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型中的焦慮與建構

      2013-04-29 09:04:12談鳳霞
      求是學刊 2013年6期
      關鍵詞:轉型

      摘 要:回憶性的童年書寫在新時期后期蔚然成風,這種童年書寫的繁榮與時代文化的轉型和文學的嬗變密切相關,映現(xiàn)出普遍存在于創(chuàng)作主體內(nèi)部的認同焦慮,也反映出他們對生命家園與文學本體的反思和追求。這種親近自身存在的“尋根”式文學選擇是對其主體建構困境的一種內(nèi)在突圍。

      關鍵詞:童年書寫;轉型;認同焦慮;主體建構

      作者簡介:談鳳霞,女,文學博士,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兒童文學研究。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中英兒童文學比較研究”,項目編號:10YJC751077

      中圖分類號:K2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7504(2013)06-0134-06

      五四時期兒童的發(fā)現(xiàn)催生了關于童年的文學書寫,20世紀20年代誕生了首批歌頌童心、眷戀童年的抒情性詩文,而童年書寫的第二波則發(fā)生在三四十年代主流文學的邊緣,主要是京派作家和東北作家群的鄉(xiāng)土童年書寫。新中國成立至“文革”結束,這一帶有個人憶念情懷的童年書寫基本中斷。直到新時期之初,朦朧詩人對童年的歌吟才續(xù)上了五四之初對童心的傾心。自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開始的“新時期后期”1,一批作家在小說中大力書寫個人乃至私人性的童年成長經(jīng)驗,回憶性童年書寫逐漸發(fā)展成為一片絢麗多姿的文學風景。這種童年書寫的繁榮與時代文化的轉型和文學的嬗變息息相關,映現(xiàn)出普遍存在于創(chuàng)作主體內(nèi)部的一種空前的認同焦慮與努力尋找心靈“燈塔”的自我建構。

      一、文化轉型中的認同焦慮

      中國社會文化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發(fā)生了重要的轉型,隨著政治束縛的逐漸松綁,對“人”的關注日益突出,80年代初興起的關于“人道主義和異化問題”的討論發(fā)展為關于“主體性”的討論,人的價值、個性和自我等成為熱門話題。西方現(xiàn)代主義的哲學觀念和文學作品被大量譯介,尼采、叔本華、弗洛伊德、薩特、海德格爾等的哲學思想廣為傳播,80年代初“大寫的人”的歷史主體意識開始轉向“個體”、“生命”、“存在”等維度。90年代市場經(jīng)濟轟轟烈烈的發(fā)展進一步淡化了政治意識形態(tài)對人的影響,推進著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個人化”時代的到來。物質文化時代帶來了個體的解放,但同時也開始了另一種對人的異化:人被物質所奴役。物質大潮推動著精神的瓦解,“人的理想”也趨于沒落,價值淪喪,當歷史的總體性趨于分裂之后,現(xiàn)實的本質也難以確立,社會和人都遭遇了“碎片化”。

      20世紀末的社會文化“破碎”形態(tài)與新時期的“分化”形態(tài)一樣給人們帶來焦慮感,但二者并不完全相同:“分化”的社會是從政治統(tǒng)一中分化,尋找“人”的獨立人格地位、尋找新的價值依傍而產(chǎn)生的主體建構焦慮,屬于以個人的焦慮為特征的現(xiàn)代主義范疇;而“破碎”的社會文化形態(tài)則帶來了價值全面粉碎以后的“主體性的黃昏”,個人喪失了對現(xiàn)實社會主動介入、參與的主體擴張式的意向動力和實際能力,能做的只是退回自身,出現(xiàn)了主體非中心化的后現(xiàn)代主義特征。面對無根和異化狀態(tài),認同焦慮日益明顯。自我認同的焦慮源于文化認同的現(xiàn)代危機:對傳統(tǒng)價值意向發(fā)生動搖、斷裂導致的理想失落的危機以及在價值重新定位過程中因無可依傍而致的精神懸置的危機。在外界已經(jīng)無可認同之際,只有一條道路——返回自身、返回記憶中去尋找自我。自我認同要解決的問題之一就是:我是如何成為現(xiàn)在的自己的?我能否在自己過去的生活中找到前行的啟示?正是在這種普遍的認同焦慮中,回望性的童年書寫噴涌而出。

      縱觀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童年書寫沉浮起落的軌跡,可以發(fā)現(xiàn),各時段童年書寫的產(chǎn)生都源于一個最根本的問題:對生命主體的追尋,即關于“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向哪里去?”的存在叩問。作家生命意識、個體意識的強弱決定了童年書寫的浮沉。新時期后期走向繁榮的童年書寫凸現(xiàn)了這一成因。這類書寫是據(jù)于自我意識的“自身親近之存在”[1](P1),與創(chuàng)作主體的生存困惑緊密相連。在某種社會文化逼迫下產(chǎn)生的認同危機中,人們往往通過反觀生命來處來辨明自身,作家們通過童年書寫對自我在歷史(包括社會歷史和個人歷史)的位置進行價值確認。因此,童年書寫反映出創(chuàng)作者對個人主體性的追求。這一寫作成因亦可從反面得證。在20世紀40年代解放區(qū)文學以及十七年文學和“文革”時期的文學中,童年書寫幾乎銷聲匿跡,原因在于這些時段(或地域)的文學所強調(diào)的是為工農(nóng)兵或社會主義服務的大眾文學,強調(diào)集體性的政治話語,身處這種文化場中的作家在身份認同上有著自覺或不自覺的權威服從或集體性依傍,與社會主流文化沒有分離的焦慮,因此這種個體性匱乏、自我意識缺損的狀態(tài)不可能產(chǎn)生基于個體生命追問之上的童年書寫。只有在對長期依傍或占據(jù)主流的價值意向失去信任或發(fā)生分離之時,人們才會對“我是誰”及自己的來處和去處這一身份歸屬問題產(chǎn)生疑問甚或焦慮。深切體驗這一焦慮的人們因而更會自覺地回望生命來處。

      20世紀80—90年代的童年書寫的內(nèi)容主要有兩類:一類是延續(xù)了三四十年代田園懷舊的鄉(xiāng)土童年抒情,一類是新興的屬于反思性質的個體成長童年敘事。后者構成這一時期童年書寫的主要風貌。80年代以來的鄉(xiāng)土童年書寫主要針對的是泛濫成災的都市文明對人性的異化,表達的是對空間上的鄉(xiāng)土與時間上的童年相結合的幸福家園的皈依。在飛速發(fā)展的都市化進程中,聚居在工業(yè)化大城市的人群,因為商業(yè)社會造成的功利性的人際關系而強烈地感到孤獨和疏離,舊的集體感與認同感消失了,異化感、無家園感充塞了人的心靈,如先鋒小說作家劉恪在《孤獨的鴿子》中省思:“我是誰?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自己。一個游蕩在這都市里的靈魂,他在尋找,滿懷期待與夢想。我闖入了不應該闖入的樓群……你跨進門檻的時候你一定要回眸你的歸程……人在一條歷史發(fā)展的長河里不斷喪失,首先它喪失自然,后喪失物,再喪失他人,最后喪失自己?!边@種強烈的喪失感使人對逝去的一切發(fā)生懷念,童年與田園合成一個懷舊的話語時空,成為一些人的精神家園,以此來批判和突破現(xiàn)有的社會形態(tài)、文化形態(tài)和都市生存焦慮。這類鄉(xiāng)土童年的懷舊多建基于淳樸的民風和單純的童心,以樸實的鄉(xiāng)土童年來化解轉型期現(xiàn)實文化裂變所造成的焦慮感,由童年加入的鄉(xiāng)土書寫成為一種充滿溫情和希望的詩意寄托。當代執(zhí)著地書寫鄉(xiāng)土童年的是遲子建,她的童年書寫在精神意緒上更偏向于京派的自然性文化認同。她在《沉睡的大固其固》等小說中展現(xiàn)趣味盎然的童年鄉(xiāng)土人生,在其成名作《北極村童話》的開頭有這么一句話:“假如沒有真純,就沒有童年;假如沒有童年,就不會有成熟豐滿的今天?!痹谔と肓顺赡甑泥须s塵世后,懷念童年時代寧靜而自足的“原始風景”成了遲子建心靈深處的一個情結。而這“原始風景”往往又少不了童年的情懷,正是這些組成了原始風景中最動人的靈魂。于她而言,鄉(xiāng)土中的童年是可以洗滌現(xiàn)實生命塵埃的“清水”(《清水洗塵》)。在詩意幾乎被洗劫一空的世紀末,鄉(xiāng)土童年書寫這一由鄉(xiāng)土和童年兩重自然生命組合的風景,依然執(zhí)著地擔當著這一“詩意啟蒙”的理想,創(chuàng)作者讓自己在其中安身立命的同時,也以此來建構人類性的生態(tài)文化想象。心儀京派的曹文軒對此有著明確的主張,他一直深情地寫著自己的鄉(xiāng)土童年成長小說,從《草房子》到《青銅葵花》等小說都以古典詩情來觀照現(xiàn)代人生,糅入現(xiàn)代意緒,標榜“美的力量絕對不亞于思想的力量”[2](P42),而其“美”主要來源于使鄉(xiāng)土更為鮮活的童年生命之凈美。他的作品追求情感、思想與藝術兼美,跨越了成人文學和兒童文學的界限。從這個時代鄉(xiāng)土童年創(chuàng)作主體的內(nèi)在心理來看,對童年這一最為自然的生命形態(tài)的復歸,就像對大自然的傾心,“并不直接關心單純或質樸的德性,而是關注本性在我們內(nèi)部喚醒的情感”,“我們求助它,就像求助音樂一樣,去喚起和加強我們內(nèi)部最好的情感”[3](P455)。人們希冀在此駐足,在與充滿自然生命氣息的鄉(xiāng)土童年的親切交流中,心靈可以感受到自然的全部真實和能量,尋得精神的慰藉。

      然而,這些帶有浪漫主義甚至唯美主義傾向的鄉(xiāng)土童年書寫,在當今的現(xiàn)實世界中只是一個心造的純美的舊夢??臻g意義上的鄉(xiāng)土已經(jīng)被城市化所覆蓋,當人們清醒地意識到建構在鄉(xiāng)土空間上的精神家園淪喪之后,就將視線投向純粹時間意義上的故鄉(xiāng)——生命發(fā)源地,即個體童年。即便如劉震云的《故鄉(xiāng)面和花朵》,題材屬于鄉(xiāng)土范圍,但其卷四所寫的童年憶舊內(nèi)容已經(jīng)不太著意于鄉(xiāng)土地域文化的揭示,而主要是較純粹的童年這一人生階段的生命成長的展示。作者在寫了前三卷的成年人生之后以童年回憶作為壓軸卷,他借小說敘事者之口道出了個中的創(chuàng)作心理:“我們是多么想從深流和潛流中爬到水面透上一口氣呀……我們還是力圖想從過去的童年中找到一些可供我們回憶的細節(jié)和可供我們放下一個叫溫暖的地方。那樣的一個情景,那樣的一個表情,那樣的一個動作和那樣一個溫暖的笑容,那樣的人生故事的遞進和嬗變,于是無時無刻不出現(xiàn)在我們的夢中。我們在夢中甚至還說:‘娘,我要撒尿?!盵4](P1628)20世紀末的童年書寫更多的是對生命成長的本體追溯(尤其如60年代生人的回憶性童年書寫),它不是對生存方式的文化形態(tài)認同,而是一種追尋個體成長家園、一種追尋自我認同的努力,在童年回憶中構想自身和世界,為已在時光的流轉中喪失了確定性和安全感的生存做一次精神溯源。從鄉(xiāng)土這一集體生活空間轉向童年這一純粹個人生命時間的認同,成為田園故鄉(xiāng)淪喪后唯一剩下的心靈鄉(xiāng)愁。

      此外,追懷童年的文學熱潮與90年代初興起的文化懷舊潮流也相關聯(lián)?!耙粋€經(jīng)濟發(fā)展迅速文化變化劇烈的時代,也將是懷舊情緒濃烈的時代。”[5]關于“老房子”、“老照片”等的文化懷舊潮流助長了童年懷舊?!巴隉帷笨瓷先ヮ愃朴凇袄铣菬帷保鋵嵍叩膽雅f意緒有質的不同:后者的追懷更多只是停留于玩味流連之中,而前者的童年懷舊是在碎片化生存中對記憶與現(xiàn)實的一種調(diào)解,通過追懷童年人生來尋得生命能量,進行現(xiàn)實人生的建構。此外,世紀末愈演愈烈的個體成長童年書寫也顯示了當代社會文化的一種趨勢,即智利文化學者阿里爾·朵夫曼(Ariel Dorfman)提出的“文化童稚化”(The Infantilizing of Culture),在疏離、不確定的現(xiàn)實世界,對童年的眷顧成為當代人的一種心靈皈依。從創(chuàng)作主體精神來看,對個體童年記憶的沉醉,顯示了一種主體移置后精神內(nèi)傾的軟弱性。

      二、文學嬗變中的“尋根”式建構

      童年書寫自20世紀80年代后期以來集束性地出現(xiàn),除了與社會文化轉型帶來的身份認同焦慮有關,還與文學轉型及創(chuàng)作主體的寫作焦慮息息相關。

      新時期文學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主動尋求自主自立的“主體性”。劉再復在1985年發(fā)表了《文學研究應以人為思維中心》、《論文學的主體性》等重要文章,他發(fā)展了此前錢谷融曾引用高爾基的話提出的“文學是人學”的命題,把人的主體性作為中心來思考,“‘文學是人學命題的深化,就不僅要承認文學是精神主體學,而且要承認文學是深層的精神主體學,是具有人性深度和豐富情感的精神主體學”[6]。隨后的文學一般不再具有明確的意識形態(tài)功能,文學逐漸回到文學自身,文學的本體意識得到重視并不斷深化。王蒙等人提出“文學的本體”這一問題,認為作品反映的是“世界——人生——心靈”。[7]文學本體意識的落腳點是文學中對人的生命存在的追尋,強調(diào)生命意識,包括創(chuàng)作主體的生命意識。生命意識的彰顯形成了一種對政治理性的解構力量。雖然80年代興起的關于主體性的神話在90年代很快陷落,但文學立足于生命本體性的追求卻在此后得到長足的發(fā)揚,這也成為追懷生命來處的童年書寫所需的土壤質地。

      從文學創(chuàng)作思潮來看,童年書寫對生命的追尋與80年代中期興起的“尋根”文學運動在精神上有一定的淵源聯(lián)系。知青作家們因為意識到文化資源的匱乏而開始了一場“尋根”文學運動,到民族的深層精神和文化特質中去尋找依傍或問題根因。一些作家在大自然和遠古先民那里尋找原始文化精神的皈依;一些作家則從生命之初的童年階段來追索民族文化之根,并將文化之根的體現(xiàn)者設定為兒童,如韓少功的《爸爸爸》中象征著民族劣根的白癡男孩“丙崽”,王安憶《小鮑莊》中仁義道德的化身“撈渣”,這兩個童年之人分別代表的是傳統(tǒng)文化的“頑劣”與“至善”。“尋根”,即尋找自己的生命母體和生存地基——包括民族文化品位和個體精神意向?!皩じ边@股社會性的文學思潮既促進了文化生命意識(即關于文化之生存發(fā)展問題)的覺醒,同時也促進了人的生命意識的發(fā)掘?!啊畬じ鳛橐粋€狹義的文學流派活動不久就銷聲匿跡了,但作為一個廣義的、內(nèi)在的文學運動——其內(nèi)在精神實質即是‘尋找自由心靈——它卻長久地留存,并余音未息?!盵8](P45)這股“尋根”思潮的“余音”之一就是一批作家從追尋文化之根進而轉入追尋個人生命之根。韓少功說文學“尋根”是“一種對民族的重新認識,一種審美意識中潛在歷史因素的蘇醒,一種追求和把握人世無限感和永恒感的對象化表現(xiàn)”[9]。倘若將“民族”、“歷史”等詞置換為“人”、“生命”等詞,則可借用上述這段話來如此詮釋尋“人”的“生命之根”的意義:一種對人的重新認識,一種審美意識中潛在人性因素的蘇醒,一種追求和把握人生真實乃至生命真諦的對象化表現(xiàn)。在原初童年生存中找到滋長現(xiàn)實人生的營養(yǎng),揭示決定個人乃至人類的生存之謎。表現(xiàn)這種從傳統(tǒng)文化尋根進而向個人成長尋根的轉變的最為典型的是王安憶,她從80年代中后期開始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涉及童年成長的小說,如《六九屆初中畢業(yè)生》、《流水三十章》等。她所關注的“誰家的孩子怎么長大”,是一個自我尋根的問題,這種對生命來處的尋根可以緩解“無根”的焦慮。再如莫言,80年代中期的文化尋根小說《紅高粱》著意的是對民族生命力的尋根,之后有大量的創(chuàng)作去深入表現(xiàn)童年的內(nèi)在生命。童年記憶纏繞著他,他說:“我所以寫作,不過是為了傳達一個怕挨餓的孤單的孩子,對好日子的渴望?!备F困、卑微、孤獨的童年成為莫言個人生命和文學生命之根,而童年書寫可以“再造少年歲月,與蒼白的人生抗衡,與失敗的奮斗抗衡,與流逝的時光抗衡”[10](P444)。童年尋根寄托著作家對歲月、對生活的透視以及對生命家園的尋找。

      個人性的童年成長書寫在20世紀末的最后一個十年發(fā)展最為蓬勃。隨著理想主義的退位,文學失去了價值坐標,新時期以來傳達啟蒙思想的文學被擠到了邊緣,作家們不再能充當大眾的啟蒙者,他們疏離了社會政治,成為個人書寫者,著意于探尋個人生存,返回到內(nèi)心的敞開之域。個人化寫作是對個人獨立性和自我意識的確認,也是現(xiàn)代人拯救自我的一種方式。有些作家格外傾心于私人空間,描寫極端個人化的生存體驗和心靈感受,發(fā)展成為一種私人寫作。“個人化”、“私人化”的敘事氣候成為童年書寫成群繁衍的溫室,90年代以來的童年書寫表達的是個體/自我生命成長的低語細訴。自覺以“回望”作為基本寫作姿勢的林白在《記憶與個人化寫作》中反對社會主流敘事的公共記憶,因為“在這種普遍的記憶中,我們喪失著自己的記憶,同時也喪失著自己”[11](P293),而“個人化寫作是一種真正生命的涌動,是個人的感性與智性、記憶與想象、心靈與身體的飛翔與跳躍,在這種飛翔中真正的、本質的人獲得前所未有的解放”[11](P296)。個人化寫作大力仰仗個人記憶,回憶成為個人化寫作者的一個重要寫作維度,而童年記憶是在個人記憶的翻檢中容易被挑中的對象。本時期文學對個體生命意識的極端張揚,尤其是欲望書寫的盛行,使得這類個體童年成長“尋根”在靈與肉的生命層面上得到了真實而內(nèi)在的毫無保留的發(fā)掘。

      從童年書寫創(chuàng)作群體的代際來看,20世紀80—90年代個體性童年書寫者主要是出生于60年代的一批作家,此創(chuàng)作取向跟這一代人的成長經(jīng)歷和心態(tài)有關?!按H”體現(xiàn)了不同時代人的價值意向、知識譜系、精神面貌等的根本性差異。60年代生人的精神特征體現(xiàn)為:“在他成長過程中就不斷接受一個個價值,又不斷看到一個個價值的流失,所以他始終沒獲得一個穩(wěn)固的、核心性的東西?!麄儗σ咽诺臇|西脈脈含情,對現(xiàn)實的東西保持距離,對自我傾情,對未來憂心,這幾乎成了一種習慣?!盵12](P86)他們之所以年紀輕輕就開始了回憶,是因為他們內(nèi)心里的“懸空”,“他們相信生命中最美的記憶,永遠是那最初的日子(童年和少年,田園和校園,兒時玩伴和大學女生)”[12](P48)。在“文革”中度過童年的這批作家,是在文化荒漠中成長起來的無所承擔也無可承擔的邊緣的一代,這種邊緣性使這一代不具備時代主體感。在90年代這樣一個歷史感退場的時代,有著現(xiàn)實失落感和主體零余感的60年代生人,因為沒有深厚的歷史文化資源作為寫作支撐,對自我記憶的翻檢成為他們進入文學書寫時的一個共同取向。即使他們寫童年時代的“文革”歷史,關注的也是“文革”中的自我童年,意在表現(xiàn)童年生命成長而非童年成長的歷史背景,屬于生命話語而非政治話語。此外,生于60年代的作家在80年代中后期邁進文壇之時正好是上一代人(主要指出生于50年代的作家)的“尋根”漸趨沒落之時,為了獲得身份的確認,他們也采取了“尋根”策略,只不過是從上一代的尋民族文化之根轉向尋個人自我之根。他們憑借個人記憶來獲取身份確證,以求在一定程度上消解個人生存和寫作危機的焦慮感。

      大多數(shù)生于60年代的作家開始寫作時,其生命列車才剛剛開到青年驛站,可供他們回顧的主要是剛剛駛離的童年起點站,他們走向成年前的“小時候”,通過追憶來復現(xiàn)個體在生命起端時間中的生存經(jīng)驗,為自我的生存提供證據(jù)。童年書寫的中心點落在個體不無迷亂的成長上,比如蘇童的《桑園留念》、王朔的《動物兇猛》等,對各自童年成長記憶的書寫多出于對“出生的尋訪”。這種出生尋訪式的童年回顧的意義,如60年代生人自己所言:“使我們終于可以跳出那種傳統(tǒng)意義上故鄉(xiāng)的門坎,使我們終于踏上失去永久故鄉(xiāng)記憶的不歸路。……在記憶之川里撈取這些現(xiàn)象性的片斷和經(jīng)驗其實是一個個人化事件。……我們需要的不是這些經(jīng)驗在回憶里被篡改的部分,而是照亮我們寂靜的心之航程的燈塔?!盵12](P271-272)尋找心靈的“燈塔”,可以視作其翻檢童年往事的目的與意義。處在文化潰敗的歷史境遇中,他們努力搜尋自身特殊的記憶形式,借此表達對歷史與現(xiàn)實困厄的反抗。他們的童年書寫是身份認同焦慮的一種延伸或舒緩,而非真正的化解。郭平在其收錄了多篇童年敘事的小說集《后來呢》的《自序·一杯醇酒》中云:“我可恥地保持著清醒/和孤獨/只是想知道/誰還能在暗夜里/說愛/只是想在有限的此生中/有效地把自己/放置到/某個地方?!盵13](P1)從童年出發(fā)的“后來呢”會抵達何處?大多數(shù)童年書寫都顯示了作者對生存困境和自身位置的苦苦追索,流露著憂傷,暗含著痛楚,有的還傳達著戲謔與嘲弄,而這種叛逆性的解構意向掩抑不住對歷史的無奈感、時代的無助感和主體的失落感。

      總體看來,新時期后期的個人成長童年記憶迥然不同于新時期之初朦朧詩人的童年追懷,后者對童心的抒情或對童年傷痕的揭示是為了表現(xiàn)“人”的覺醒和新的進發(fā),主要反映的是一個以大寫的“人”為本位、堅定而且張揚的主體姿態(tài),體現(xiàn)出在一定程度上與歷史主體性相合的自足性。[14]而新時期后期文化語境下的童年書寫突出地體現(xiàn)出“人”在喪失了歷史主體性之后尋求個人主體性解放的傾向?!敖夥诺闹黧w性,構成于個體的內(nèi)在歷史(即個體本身的歷史)中。個體的這種內(nèi)在歷史,不同于他們的社會存在。這個內(nèi)在歷史記錄的是他們的遭遇、他們的激情、他們的歡樂、他們的憂傷……對每一個人的存在來說,它們是決定性的,它們建構著現(xiàn)實?!盵15](P209-210)尋訪出生的童年話語所包含的正是這種自我現(xiàn)實建構的一個意愿和途徑。一如莫里斯·哈布瓦赫說:“在某種程度上,沉思冥想的記憶或像夢一樣的記憶,可以幫助我們逃離社會……如果我們以這種方式逃離了今天的人類社會,也只不過是為了在別的人和別的人類環(huán)境中找到自我。”[16](P87)已經(jīng)遠逝的童年相對成年而言也是一種特殊的“別的人和別的人類環(huán)境”,新時期后期蔚然成風的童年書寫表現(xiàn)了作家們的寫作立場不斷向個體經(jīng)驗位移,他們依靠個人記憶去實現(xiàn)對整體的社會歷史的逃離而回到自我經(jīng)驗和想象(回憶中不可避免地會摻入想象)的領域。這種關于個體成長的童年書寫是對主體困境的一種內(nèi)在抒發(fā)和勉力拯救。同時,童年書寫這一文學選擇還表征著創(chuàng)作者對文學主體性的追求,因為文學的主體性乃基于創(chuàng)作者對個人主體性的追求,它與創(chuàng)作主體的抒情能力、反思能力、內(nèi)省能力密切相關,表達著創(chuàng)作者獨特的文化立場以及文學取向。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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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 杜桂萍 馬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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