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來森
不撤姜食
王安石,學(xué)問深厚,但其為人行事,乃至于做學(xué)問,都有些“迂”,近乎固執(zhí),對經(jīng)學(xué)的研究,更是喜歡穿鑿,所以,多有笑話出焉。一次,王安石詢問劉貢甫,孔子的“不撤姜食”,應(yīng)怎樣理解。劉貢甫喜歡開玩笑,就說:根據(jù)《本草》的記載,姜吃多了,會(huì)減損人的智慧。道,不是用來使老百姓明理的,而是用來愚弄百姓的,孔子用“道”來教導(dǎo)百姓,所以,孔子就勸老百姓多吃姜,以之愚弄老百姓的智慧。最初,王安石竟信以為真,慢慢地才悟出劉貢甫是在開他的玩笑。此事,近乎“戲說”,但卻可以看出,一代名宰王安石,其性情,亦有單純可愛的一面。
孔子曰:“不撤姜食。不多食。”其實(shí),孔子是在談養(yǎng)生。
見得出,孔子極喜歡食姜,每餐必食,但,食不宜多;也可見,中國人食姜?dú)v史之悠久。我亦喜食姜,雖不及孔子,卻也很是從了“冬吃蘿卜夏吃姜,不用醫(yī)生開藥方”俗習(xí)。夏日里,尤喜食生姜,拿一塊生姜,洗凈,放進(jìn)口中咀嚼,一種溫潤的辛甜相交的滋味慢慢地滋潤開來,感覺很美。
我所居住的鄉(xiāng)下,土質(zhì)多為沙質(zhì)土,益于種姜,所以,鄉(xiāng)人是大面積種姜的。每年春夏,回鄉(xiāng)下,總會(huì)到姜田去看看?!叭绯跎厶J,而葉稍闊似竹葉”,《本草綱目》這樣來描述姜棵。確是如此,姜,新鉆出地面的嫩芽,像極了蘆芽,淡淡的紫,很容易讓人想到蘇軾“蔞蒿滿地蘆芽短”的詩句。長大的姜棵,葉,似竹葉,葉面粗糙,有一種沙質(zhì)的感覺,但卻是盈盈的綠。站立大片姜田,碧波滔滔,直生喟嘆。肥而辛甜的姜塊,就生長在姜棵的下面,像“良賈”,深藏若虛。宋人劉克莊《丁未春五首》其一:“道是生姜樹上生,不應(yīng)一世也隨聲。暮年受用堯夫語,莫與張程幾個(gè)爭?!鄙苌鷺渖蠁??讓人費(fèi)解。虛妄“隨聲”,也不當(dāng)如此荒謬。
看某電視臺“長壽檔”電視節(jié)目,記者采訪一耄耋老人,問其長壽的原因。老人拿出一罐,罐中盛有陳醋泡制的姜片,說每日早、午飯各食幾片,可延年益壽。其實(shí),此種醋泡姜片的食法,宋人早已有之。趙希鵠《調(diào)燮類編·蔬供》:“初摘嫩芽(姜),同朱砂入醋漬之,色味俱勝?!彼稳耍坪跆貏e鐘情于食姜,吃法多多?!八缛眨?,置流水中六日,更去皮,然后曝干,入甕瓶,謂之釀也?!贝朔N方法制出的姜,稱為“干姜”。如果再加入糖,就類似于今天的姜片糖了。為了便于久藏,宋人還制作了一種“伏姜”,其法:“伏天切薄片,入少鹽曬干?!敝皇羌欲},味道未免寡然。宋人食姜,最講究的吃法,莫若“糟姜”。其制作方法也比較復(fù)雜。浦江吳氏《中饋錄卷上·糟姜方》:“姜一斤,糟一斤,鹽五兩,揀社日前可糟。不要見水,不可損了姜皮,用干布擦去泥,瀝半干后,糟鹽拌之,入甕?!迸湮锉壤置?,日期明確,工序清楚。為了取得更好的效果,有的,于工序中,還要在姜上面“用砂糖一塊,箬紮封泥”,為了達(dá)到“脆生”的效果,《物類柏感志》還建議在器具中加入“蟬蛻”,“糟姜瓶內(nèi)安蟬蛻,雖老姜也無筋?!保ㄔ憬績?nèi),如果放入蟬蛻,即使是老姜,也不會(huì)有咬不斷的筋絡(luò))果真是否,今已不可知了。其技,近乎神異,其用心,可是到家了。
因“糟姜”味美,所以,宋人不僅自己食用糟姜,而且還以之作為佳品,奉送與人。梅堯臣就寫有一首《答劉原甫寄糟姜》,盛贊所送糟姜之美,其中有詩句曰:“(姜)無筋燕王笑,有味三閭羞。寄入翰林席,圣以不撤憂。又寄蓬門下,作賦誰肯休?!边@幾句詩,不僅寫了所制糟姜的脆生、味美,更寫出了從上到下,廟堂江湖,人們對其贊不絕口的喜愛。而且,彼時(shí),糟姜也成了朝廷的貢品之一。范成大《吳郡志·土貢》就有清楚的記載:宋朝,進(jìn)貢的土特產(chǎn)中,有“白墡,柑,橘,咸酸果子,海味、魚肚、糟姜?!痹憬闪素曃?,登上了大雅之堂。
姜之藥用價(jià)值,多多,難可詳述。但似乎與人之“壽”大有關(guān)系?!妒酚洝へ浿沉袀鳌?,將“楠梓姜桂”四種事物列舉,蓋因于楠木、梓樹、生姜(味)、桂樹,均有“壽永”之特點(diǎn)?!侗静菥V目》曰:“姜,久食去臭氣,通神明?;蛟疲簜臍?,不可多食?!敝祆?,就偏偏不信,于是寫詩曰:“姜云能損心,此謗誰與雪。請誦去穢功,神明看朝徹。”一向固執(zhí)于理學(xué)的朱熹,竟然于食姜之言中,顯一份性靈,著實(shí)可愛。
姜,老而彌辣,所以,人們多以姜為喻,比乎性情?!端问贰り潭貜?fù)傳》有“況吾姜桂之性,到老愈辣”之說,今人因之,對“姜桂之性”亦多有贊焉。但若“性辣”至狡猾,則不可取矣。
“蓮藕”亦珍
子曰:“惡紫之奪朱也。”
這話大有意思??鬃邮切l(wèi)道者,他主張一切都得以“正”為本。古人認(rèn)為,“朱”色是正色;而“紫”卻是紅色與藍(lán)色混合而成的顏色,故,不正,所以孔子深惡而痛絕之。其實(shí),生活中很多事情、事物,都難免如此:賓以奪主,或者現(xiàn)象遮蔽本質(zhì)。
蓮花、蓮葉、蓮蓬,之于蓮藕,亦是如此。蓮花、蓮葉、蓮蓬,生長于水面,怡人以色,悅?cè)艘韵?,故,詩文盛贊者甚多,可謂享盡美譽(yù);獨(dú)蓮藕,蓋因深埋于淤泥之中,少有詩文贊焉。其實(shí),蓮花、蓮葉、蓮蓬,采光聚氣,都是為了蓮藕的生長而存在的,蓮藕,才是其生命之本。
昔年,我高中畢業(yè),高考甫一結(jié)束,即去一同學(xué)家玩。同學(xué)家居汶河邊上,汶河一溜兒,他家承包了幾畝藕塘。同學(xué)帶我去看他家荷塘景色,確是很美。蓮葉亭亭,蓮花淺紅靚麗,盛放于蓮葉之上,彌望如錦繡,有一種綠綢紅花的浮動(dòng)感,搖搖曳曳的,讓人油然而生一份心靈的明凈。蓮葉低處,水面浮萍淺淺,游魚嬉戲。情不自禁地,就想到了那首叫作《江南曲》的樂府詩:“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蓖鶑?fù)地詠嘆著,深婉、靈動(dòng),曼妙得不得了。深迷于蓮花之美,于是順手采摘了幾朵蓮花。拿回家中,同學(xué)的大哥,卻用驚訝的眼光看著我手中的蓮花。大惑不解,同學(xué)方告知:每采下一枝蓮花,就會(huì)導(dǎo)致水底的一枝蓮藕爛掉。雖是因了不明事理,卻終也因此大生慚愧,覺得很是對不起人家。
但也明白:蓮花之美,到底也是為了淤泥中的蓮藕。
其實(shí),藕塘景象,我倒是更愛其暮秋時(shí)節(jié)的那一派蕭瑟。蓮花早凋,藕葉已枯,凌亂地碎折一池荷塘。西風(fēng)起處,綠波愁涌,正是李璟《浣溪沙》中“菡萏香銷翠葉殘”的那番情景。但對此種景象的描繪,筆意最靈動(dòng)處,還是韓偓《曲江秋日》中的句子:“斜煙縷縷鷺鷥棲,藕葉枯香折野泥?!柄橔儯显摼褪菞谀强菹愕呐喝~上,瘦而瑟,冷冷的,讓人生出幾分疼愛和憐惜。
藕葉枯,剩下的就該是“出”藕了。“出藕”,就是將生存于淤泥中的藕,從泥中取出。不知道南人是如何“出”藕的,北人似乎是“踩”藕,即,用雙腳在淤泥中踩,踩到后,再用手將其挖出。這大約是對的,杜甫《陪鄭公秋晚北池臨眺》中有“采菱寒刺上,蹋藕野泥中?!钡脑娋?,可以為證。“?!迸c“踏”相通,“踏”即是“踩”的意思。聽說,現(xiàn)在的人,“出藕”大多用鐵爪鉤,“(藕)至深益大,如人臂”,鐵鉤抓藕,深處莫測,難免傷及藕身,是一件煞風(fēng)景的事情。一枝一枝的蓮藕,出乎泥中,清水洗過,卻是節(jié)節(jié)白凈如玉,古人用“冰房玉節(jié)”稱譽(yù)之,真是清雅之至。出藕,似乎大多在中秋以后,或者第二年的清明節(jié)前。有幾年里,我所在的生產(chǎn)大隊(duì),種有一池蓮藕,每年的清明節(jié)前,是必定得踩藕的,踩出蓮藕,就分給各家各戶,作為清明節(jié)的水餃餡料。在那寒苦的日子里,清明節(jié),能吃上一頓蓮藕餡的水餃,是一件極美的事情。
中國的古人,一向風(fēng)雅,事事總喜歡與愛情連在一起。蓮藕,亦不例外。于是,就有了“藕斷絲連”的纏綿?!版呐褐薪z,雖斷猶牽連”(孟郊)、“藕腸纖縷抽輕春,煙機(jī)漠漠嬌娥嚬”(溫庭筠)、“但絲莼玉藕,珠粳錦鯉,相留戀,又經(jīng)歲”(蘇軾),牽牽連連的,都是一些訴說不盡的風(fēng)情韻事。獨(dú)孟郊《暮秋感思》中那句“西風(fēng)吹垂楊,條條脆如藕”,讓人難以明白:暮秋時(shí)節(jié)的柳枝,真的如蓮藕般脆弱嗎?黃庭堅(jiān)作詩,多富哲理,他寫蓮藕,亦情寓哲思:“淤泥解作白蓮藕,糞壤能開黃玉花?!斌a臟之地,卻每有純潔、芬芳生焉——到底還是因了事物本身的清質(zhì)本潔,素心含香。
蓮藕,是可以生食的。踩藕時(shí),常看到有人順手洗凈一段藕尖,放進(jìn)口中嘎吱嘎吱地嚼著,如生吃脆蘿卜,極是愜意?!侗静輬D經(jīng)》記曰:“藕生食,其莖主霍亂后虛渴煩悶。”此言,或是不虛。藕之熟食,吃法多多,諸如:蓮藕湯、肉絲炒藕片、藕塊燉排骨、蓮藕熗腰花等,難以詳盡。于民間,蓮藕最通常的食法,似乎是“煎藕合”,亦云“煎藕夾”。其法:將藕段去皮,切成藕片,兩藕片間夾入肉餡,放入油鍋中油炸,或者油鍋中放入少許油,油煎,熟即可食。蓮藕最夸的吃法,當(dāng)屬制作藕粉。藕粉,是杭州名產(chǎn),清《杭州府志》記載其制作過程:“藕粉,舂藕汁,去滓,曬粉。西湖所出為良。”似乎極其簡單。但清代錢塘詩人姚思勤寫有一首《藕粉》詩,曰:“誰碾玉玲瓏,繞磨滴芳液。擢泥本不染,漬粉詎太白。鋪奩暴秋陽,片片銀刀畫。一撮點(diǎn)湯調(diào),犀匙溜滑澤?!眲t寫得極具詩意。其制作過程、色相味道,情景如畫,美人臨鏡般,一片華光艷艷。
于我,食蓮藕,最是喜歡“醋熘藕片”。一盤醋熘藕片,再酌飲一瓶啤酒,即有了晉人畢卓“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鰲,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的快感。
宋人曰:“物無定味,適口者珍?!笔撑海陕绱?,也是自家情味。奈何,奈何?
茄子食話
茄子潑辣,極易栽植,所以,尋常農(nóng)家,每每于庭院、籬園中,種植幾株茄子。
春天種下,進(jìn)入夏天,即開花結(jié)茄,葳葳蕤蕤,綿綿延延,茄果不斷,一直到秋老葉枯,也依然是茄果累累。茄子很是受農(nóng)家喜歡,蓋因其貢獻(xiàn)不絕,取食方便耳。
茄子,從其形狀看,似乎只有長條茄和團(tuán)茄;從其色彩看,也只是紫色和白色兩種,紫色居多。宋·鄭清之有《茄子》詩:“青紫皮膚類宰官,光圓頭腦作僧看。如何緇俗偏同嗜,入口元來總一般?!痹?,寫的應(yīng)該是紫色的團(tuán)茄,也寫出了僧俗對其共同的喜好。唯“入口元來總一般”一句,很是讓人失望,將茄子寫得有些寡然。
不過,鄭清之倒是寫出了茄子的特性:無味。
確是如此,茄子本身無味,但也正是其“無味”,所以就“生味”。與不同的材料放在一起制作,茄子,就能生發(fā)出百千種味道。這也許就是合了那“無中生有”的道理吧。
我小的時(shí)候,住在農(nóng)村,家居貧陋。唯一好處,就是庭院闊敞,籬笆圍之。我們將庭院翻土為地,整畦種菜。菜蔬中則必有茄子。于是,食茄,便是一件極方便的事情了。夏秋之日,每到飯時(shí),母親就會(huì)喊道:“去,摘幾個(gè)茄子,拌茄子吃。”所謂“拌茄子”,又叫“涼拌茄子”,是那個(gè)時(shí)代最俗常的吃法。其法比較簡單:先將茄子煮爛,放涼,然后潑油,或者用蒜泥,拌而食之。梁實(shí)秋寫“涼拌茄子”:“茄煮爛,搗碎,煮時(shí)加些黃豆,拌勻,澆上三和油,俟涼卻,加上一些芫荽即可食,最宜暑天食?!边@樣的涼拌茄子,已不是彼時(shí)的尋常農(nóng)家所能辦到的了。而且,我懷疑,梁實(shí)秋的描述,大有“以意為之”的成分:黃豆與茄子同煮,可行嗎?
現(xiàn)在想來,那“農(nóng)家涼拌茄子”的吃法,雖是簡單,卻最為本色,正合了茄子“無味”的本性。
“燒茄子”和“茄子合”,似乎是北方人較為普遍的家常菜。梁實(shí)秋寫“燒茄子”道:“茄子不需剝皮,切成一寸多長的塊塊,用刀在無皮處劃出縱橫的刀痕,像劃腰花那樣,劃得越細(xì)越好,入油鍋炸。茄子吸油,所以鍋里油要多,但是炸到微黃或者微焦,則油復(fù)流出不少。炸好的茄子撈出,然后炒里脊肉絲少許,把茄子投入翻炒,加醬油,急速取出盛盤,上面撒大量的蒜末。味極甜美,送飯最宜。”這,大約是不錯(cuò)的。但若“茄子去皮”,實(shí)在是更好的。我是更喜歡“茄子合”的,蓋其作菜、作飯均可。做茄子合,最好用團(tuán)茄,因其切成的茄片,大而圓。其法:先將團(tuán)茄切成片,然后在兩茄片間,夾入肉餡或菜餡,裹以面粉,蘸雞蛋漿,放入燒開的油鍋中炸。最好是即炸即食,新出鍋的茄子合,色呈蛋黃,外,焦而脆;內(nèi),則糯而香。持而食之,淋淋瀝瀝,不亦快哉。
清·葉申薌 《踏莎行·茄》中,有“(茄)作脯原佳,將糟亦妙,老饕所嗜從吾好”的句子。作者嗜食茄子,自是情形畢現(xiàn)。但其“糟”字,最可品味。似乎不能只是簡單地理解成“糟姜”的“糟”字,可以拓而展之,理解為“多味”,或者“雜味”。百味并陳,茄子的味道就會(huì)更足。名菜“東坡茄子”,盡管做法不盡相同,但加料中大多有:白糖、肉末、生姜、大蒜、小蔥、椒油、淀粉等,汁,濃而厚,瀝水后,醇而郁,故其味道絕佳。至于《紅樓夢》中那道讓劉姥姥直呼“我的佛祖!”的茄子菜,更是夸張得厲害。鳳姐敘述道:“把才摘下來的茄子皮剝了,只要凈肉,切成碎丁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并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干、各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雞湯煨干,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嚴(yán),要吃時(shí)拿出來,用炒的雞爪一拌就是?!辈牧县S富,工序復(fù)雜,自是茄中美味。
也就是似賈府這等鐘鳴鼎食之家,方能想得出。尋常人家,如何得食?似我等讀書人,也只能在閱讀中,一膏饞吻了。
“隴上紫瓜好,黛痕濃抹,露實(shí)低懸?!敝煲妥鸸P下的“紫瓜”,就是指茄子。詩,狀茄子之色形,也寫得好。茄子,葉,青紫;花,淡紫;果,深紫,一路“紫”來,深厚得不得了。暮秋時(shí)分,茄葉已枯,但茄棵上,仍然綴滿了大大小小的茄子。吾鄉(xiāng)農(nóng)人,就常常將那些嫩小的茄子摘下,煮熟,晾至半干,然后浸入韭花醬中腌漬。
作小菜食用,別是一種風(fēng)味。
責(zé)任編輯 付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