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作證

書劍

老何干汽車維修這一行將近30年，各式車輛的型號、性能對他來說了如指掌，是業(yè)內(nèi)公認的頂尖人物。誰知正干得熱鬧，一雙眼睛視網(wǎng)膜脫落，失明了。沒辦法，老何只得放下心愛的工作回了家?？伤@退休生話與眾不同，別人是下棋養(yǎng)花提鳥遛狗，他不，他只愛天天捧著個茶壺坐在馬路邊。干什么？聽過往汽車的聲音，聽聽那聲音，他過癮。

這天，老何正津津有味地聽著，“吱”的一聲響，一輛小車在馬路牙子上停下來，開車的胖子下了車就奔進一家小店買煙，就在這時，老何叫了起來：“我說，開這輛奧迪的朋友留下神，你這車有病！”

胖子一愣，他開的正是奧迪，老頭兒是說自個兒嗎？再一看，嘿，是個瞎子，光聽聽聲音就能聽出是什么毛病，這不是瞎人說瞎話嗎？他“呸”了一聲，拿了煙就要走。老何又嚷開了：“我說你先不要不服氣，你那變速箱頂螺絲松動，導致傳動齒輪躥動，再開下去可就危險啦！”

胖子這回不“呸”了，他真的感覺到車子有點顫，可他一直沒當回事，想不到現(xiàn)在這瞎子竟一言中的。這么一想他禁不住語含恭敬地說：“大爺，真的假的??？”

老何伸手一指前方，硬邦邦地說：“往南開300米有個修車行，你去把車子大卸八塊檢查一下，如果我說錯了，你回來摔了我的茶壺；說對了，皆大歡喜！”

不一會兒胖子開著車又回頭了，一跳下車就把手中一大包吃的喝的往老何手上塞，嘴里一個勁地直叫喚：“神了，神了！大爺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您是我的親爹?。　?/p>

這事傳出后，大伙也不叫他“老何”了，全叫他“神耳”，一時間也不知有多少人把車子開到老何面前請他聽聽。老何是來者不拒，而每次總是令大伙嘆服過后尊敬不已。

這天中午天氣熱得要命，老何正在大樹下喝茶聽車，忽然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有人尖叫起來，像是發(fā)生車禍了，然后老何聽到那車子不僅沒停，反而加大油門，“呼”的一聲跑遠了。

有路人及時報了警，警車響著警笛很快趕到了。可是，因為事發(fā)時天熱行人稀少，且來得突然，竟沒有一個人能說出那肇事車輛的相關特征，更不用說車牌號碼了，好在被撞的人受傷不重，輕微骨折。

這時老何探著路湊了過來，端端正正地對警察說：“我知道那是輛什么車，豐田凱美瑞混合動力型，兩年車齡?！?/p>

警察盯著他看，嘴里說：“您……”

老何一笑，說：“警察同志，你的意思我懂，你是想說這個瞎子怎么看見的，是不是？這樣吧，你先按我說的這個查，查錯了，一切后果由我來擔！”

有人認出了老何，說：“警察同志，聽他的沒錯，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神耳！”

又過了兩天，有兩批人陸續(xù)登了門，一是車禍被撞者上門感謝，二是警察。警察握著老何的手直搖，笑得嘴都合不攏了，說：“大爺，您這耳朵可真神了，比親眼看見的都神，聽您那一說我們查起來簡單多了，因為符合您說的那幾項特征的車子并不算多。我們立即在全市通報布防，結果只過了幾個路口就把那家伙逮住了，誰知一搜查您猜怎么著？那家伙的車里竟藏著好多毒品！難怪只不過是一起并不算嚴重的車禍，肇事者竟沒命地要逃哩。那家伙事后直捶頭，說要是知道這么快就被逮住了，他說什么也把毒品轉移或者扔了。大爺，您可立了一大功啊?！?/p>

老何平生最后一次施展神耳絕技是在十多天后。

那天天氣陰沉得很，壓得人透不過氣來。老何依舊坐在馬路邊的大樹下喝茶，這時大老遠慢悠悠停下一輛車，車子離得太遠了，老何無論如何也聽不到。隨即有人走過來，熱情洋溢地說：“何大爺，我們是報社的，聽說您有一雙神耳，所以特地來采訪您了。大爺，這兒人多嘈雜天又熱，跟我們上車好不好？車上又安靜又有空調……”

老何一聽直擺手，說：“什么神耳啊，雕蟲小技而已，有工夫干那大事去，就甭為我這小事費神了。”

記者卻不依不饒，說：“大爺，這怎么會是小事呢？這是件轟轟烈烈的大好事啊，再說了，我是個新記者，大爺您如果要是不接受采訪的話，我這飯碗可就保不住了，回去報社領導一定開了我。”

老何搖搖頭，無奈地說：“你們這些記者就像萬能膠一樣，粘上就甩不掉了，行，上車！”

剛進車，只聽“咣”的一聲響，那車門就在身后關上了，然后發(fā)動機立即發(fā)動起來，車子箭一般躥了出去，那駕駛員好像早就做好準備一樣。就在這時老何把手不經(jīng)意地伸進懷里，一邊抓癢，一邊大聲說：“記者同志，就你這發(fā)動機一聲響，我就能聽出你們開來的車子是什么型號的。你這車是奔馳SLK350型對不對？車齡5年，嗯，發(fā)動機傳送帶剛換過，有點緊……”老何只管滔滔不絕地說，他根本看不到請他上汽車的“記者”一臉的兇悍相，更看不到車上的人向四周飛快掃視了一下，四下里空無一人。

老何突然啞了聲，因為那“記者”把一根堅韌的鋼絲勒在了他脖子上，那家伙一邊死命地勒，一邊面目猙獰地罵道：“老東西，讓你多嘴，這就讓你見閻王！”

一天后，老何的尸體在荒郊野外給發(fā)現(xiàn)了。

兩天后兇手就被抓住了，他們正是上次被逮的毒販的余孽。

之所以這么快破了案，是因為警察在老何的口袋里發(fā)現(xiàn)一支錄音筆，錄的內(nèi)容正是老何上了那輛奔馳車后說的話，歹徒的話更是一字不漏地錄了進去，然后警察順藤摸瓜破了案。

自從得知被抓的交通肇事者是毒販后老何就留了心，他知道這些毒販子向來心狠手辣，都是亡命之徒，為防萬一，他身上時刻不離錄音筆。這次一上車，老何聽出那“新記者”開的竟是高檔的奔馳車，立即知道上當了，脫身已不可能，于是他悄悄打開錄音筆，并大聲說出車子的特征。

老何最后的絕技為社會除了害，也為自個兒報了仇。

選自《故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