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興雨
總是能讓人津津有味地看下去的電視劇《大宅門》中有一個細(xì)節(jié):少年白景琦的父親讓他好好練字,他抬出自己的老師季先生,季先生說字是為了用的,不是為了看的。言外之意,就是字不用寫得像字帖似的。一句話把父親的嘴堵住了。也就是說,他用自己的精神之父,戰(zhàn)勝了自己的生身之父。
親不過父母。父親也可以指導(dǎo)自己的子女在精神上成人,但能讓子女完全信服的往往不多,人們常常在兒童時覺得自己的父親什么都對,很了不起,甚至很偉大,可到少年、青年時又覺得父親落伍或者什么都不對。而這個時期恰好是一個人的精神成長期。
精神成長需要精神之父,這個精神之父往往是生身之父無法勝任的。他也許是一個道德文章俱佳的老師,也許是在某一領(lǐng)域聲望非凡的人物,也可能是帶有傳奇色彩的政治領(lǐng)袖。
有些人與精神之父可能常常相見,也可能只是相識于書本,但這不耽誤心理上的親近。
誰都知道蔡鍔是反對袁世凱稱帝的著名將領(lǐng),也都知道他與小鳳仙那段帶有傳奇色彩的愛情,你未必知道他的生身之父,但卻會知道他的精神之父梁啟超。1898年,農(nóng)家出身的孩子蔡鍔步行到長沙,考入梁啟超主辦的時務(wù)學(xué)堂,從此與梁啟超結(jié)下了既是師生又是同志的不解之緣。
這是武人,文人亦是如此。許多人終身服膺魯迅,以魯迅的抗?fàn)幘衽c身處的黑暗世界作戰(zhàn),蕭軍、胡風(fēng)、巴金、柯靈等,可以說都是魯迅的精神之子。
當(dāng)然,很多人把政治領(lǐng)袖當(dāng)作精神之父,政治領(lǐng)袖對別人的這一做法也半推半就。這在“文革”時尤為突出。那個時候,黑云壓城,許多家庭風(fēng)雨飄搖,許多為人父者成了被批斗的對象,戴著高帽子,游街示眾。那時候,他們多么需要家庭的溫暖,多么需要子女的理解,可子女們卻往往真心誠意地相信父親錯了,許多人被迫與父親劃清界限,也有許多人主動與父親劃清界限。因為他們相信,父親錯了,我就反對,這是站在正確路線一邊,是接受真理。
這個時候,人們往往以精神之父的是非為是非,以精神之父的觀念為觀念。精神之父的思想控制了他們的思想,從而使他們失去了正確的判斷。這個時候如果生身之父的行為與精神之父的主張沖突,他們就會服從精神之父而背棄生身之父。
十年一夢。幾十年過去了,很多人大夢已醒,可是有很多人依然陶醉在夢中。
精神之父代表著一個人的價值取向,決定著一個人品位的高低。一個崇拜希特勒的人和一個崇拜華盛頓的人能同日而語嗎?許多人終身被低品位的精神之父牽引,失去了向更高階梯攀登的意愿,降低了本來可以達(dá)到的高度,這是讓人扼腕痛惜的。
有道是:“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取法乎中,僅得其下矣。”如果取法乎下呢?不敢想了。多少氣功師的把戲在現(xiàn)實中不斷被揭穿,不斷出丑,可依然令有些人深信不疑,就像鄉(xiāng)下的狗,不覺得屎臭,照吃不誤一樣,誰也拿它沒辦法。癡迷于這些東西,還真不如欣賞隔著玻璃取銀幣的魔術(shù)師劉謙。對他,你欣賞可以,當(dāng)粉絲可以,但作為精神之父,就未免有點走火入魔了。
【原載2013年9月27日《湘聲報·燈下小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