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海鵬,馬耀峰,張春暉
(陜西師范大學旅游與環(huán)境學院,陜西西安710119)
鄉(xiāng)村旅游地村民角色轉變模式研究*
——以陜西禮泉袁家村為例
靳海鵬,馬耀峰,張春暉
(陜西師范大學旅游與環(huán)境學院,陜西西安710119)
村民參與是鄉(xiāng)村旅游地發(fā)展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以角色理論為指導,選取陜西省禮泉縣袁家村作為案例地,在田野調查基礎上,對該村村民角色轉變模式進行了初步探索。通過對32戶村民的深度訪談,得出如下結論:(1)鄉(xiāng)村旅游地村民角色轉變過程主要包括角色學習、角色進入(或舍棄)、角色調適和角色認同(或失敗)四個階段;(2)經濟利益是村民角色轉變過程初期的主要影響因素,但在轉變過程后期村民對綜合收益的訴求更為強烈;(3)鄉(xiāng)村精英對村民的角色轉變具有引領作用。
鄉(xiāng)村旅游地;角色轉變模式;角色認同;鄉(xiāng)村精英;袁家村
我國的鄉(xiāng)村旅游興起于20世紀80年代[1]。近年來,各級政府部門對農業(yè)和旅游業(yè)的交叉融合日漸重視,我國鄉(xiāng)村旅游蓬勃發(fā)展。截至2011年,全國已有5.3萬個鄉(xiāng)村旅游特色村,年接待游客超過6億人次,旅游收入超過1 500億元[2]。鄉(xiāng)村旅游在統(tǒng)籌城鄉(xiāng)發(fā)展、增加農民收入、滿足游客需求等方面的意義愈加凸顯。
農民是農村社會的主體,村民參與是鄉(xiāng)村旅游地發(fā)展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一般而言,農村村民注重按照傳統(tǒng)的角色期望行事,力求使其行為符合傳統(tǒng)社會的理想角色[3]。而在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的過程中,村民需要學習新的角色規(guī)范和行為要求,從原有角色轉變到新角色。作為主要利益相關者,村民角色轉變成功與否,往往決定著該地鄉(xiāng)村旅游發(fā)展的興盛與衰敗,也預示著該村和諧發(fā)展的水平與程度。本文以角色理論為理論基礎,選擇陜西禮泉袁家村村民為研究對象,以目的地村民角色轉變模式為研究內容,通過深入的田野調查,以期明晰村民的角色轉變過程及影響因素,進而為促進鄉(xiāng)村旅游地村民角色轉變提供科學參照。
角色概念在社會學中應用廣泛[4],它是指與人們的某種社會地位、身份相一致的一整套權利、義務的規(guī)范與行為模式[5]。角色理論是社會學的基本理論之一。Mead、Linton、Goffman以及Turner等學者對該理論的形成和發(fā)展做了重要貢獻。Biddle把該領域研究分為5種視角:功能主義、符號互動論、組織、認知及結構視角[6]。鑒于分析需要,本文采用互動論視角。
通過檢索國內外文獻,筆者發(fā)現(xiàn)已有學者將角色理論應用于旅游研究之中。國外學者該方面研究主要集中于旅游者角色和導游角色,如:Cohen分析了導游角色的起源、結構及動態(tài)表現(xiàn)[7];Yiannakis和Gibson指出至少存在13種基于休閑的旅游者角色[8];Jacobsen研究了地中海包機度假游客的反旅游者和旅行者態(tài)度[9];Wickens對希臘哈爾基季基州英國度假游客所扮演的角色進行了分析[10];Gibson和Gray以高爾夫旅游者為例,指出角色理論不僅有助于對體育旅游者進行分類,還有助于解釋其角色偏好[11];Lepp和Gibson發(fā)現(xiàn)刺激尋求與旅游者角色有關,高刺激尋求者會選擇扮演探索者和漂泊者角色,而性別并非旅游者角色的重要預測指標[12]。
國內學者該方面研究與國外既有交集,又不盡相同,其研究視角主要集中于少數(shù)民族女性角色轉變和旅游者角色兩個方面,如:施仲軍[13]、稂麗萍[14]、陶成瓊[15]、楊麗瓊[16]、沙愛霞和馬義紅[17]以及余丹[18]分別以不同省份少數(shù)民族女性為研究對象,對其旅游發(fā)展過程中角色轉變進行了分析;謝彥君[19]、劉巖[20]、白以娟[21]、陳才和盧昌崇[22]分別運用角色理論,闡釋了旅游者角色的特點、扮演及認同等問題。此外,付保紅和徐旌[23]站在村民整體視角,分析了曼春滿村寨旅游發(fā)展中村民的角色變化;席瑤[24]對導游角色進行了研究,并對導游角色扮演中存在的問題予以解釋;楊振之和潘琳[25-26]分析了旅游社區(qū)核心利益相關者地方政府、社區(qū)居民及開發(fā)商的角色轉變。
綜合而言,國內外學者主要將角色理論應用于旅游者角色研究當中,并重點分析了旅游者角色的分類、特點及扮演等問題。國外學者將定性分析與定量分析相結合,國內學者則側重于定性研究。在角色轉變研究方面,國內不少學者已進行了有益探討,但在研究內容上,學者們重在強調村民角色轉變的結果、影響,卻忽視了其角色轉變過程;在研究視角上也主要集中于少數(shù)民族女性視角。
(一)案例地概況
陜西省禮泉縣袁家村位于關中平原腹地,唐昭陵山下,現(xiàn)有村民62戶,共286人。該村于2007年建成關中印象體驗地,成為陜西省一村一品八大農家樂旅游明星村之首。2008年,袁家村接待游客10萬人次。2009年,全村游客接待量增至25萬人次。之后,該村鄉(xiāng)村旅游繼續(xù)快速發(fā)展。2010年,全村實現(xiàn)休閑農業(yè)營業(yè)收入1 560萬元,年接待游客量達到45萬人次,農民人均年收入1.78萬元,是陜西省農民人均純收入的4倍多。2011年,袁家村被農業(yè)部授予中國最具魅力休閑鄉(xiāng)村稱號,全年游客接待量突破100萬人次[27-28]。
袁家村關中印象體驗地現(xiàn)為國家3A級景區(qū),主要由休閑農家區(qū)和作坊小吃區(qū)兩部分組成。如圖1所示,該村兩個區(qū)塊以圍墻相隔。休閑農家區(qū)現(xiàn)有農家樂36戶,主要由本村村民在各自家中經營。作坊小吃區(qū)分布有豆腐坊、醋坊、面坊等傳統(tǒng)作坊和各式關中小吃,主要由外村村民經營。需要指出的是,出于本文分析需要,筆者在圖1中對休閑農家樂區(qū)予以重點標識,圖中虛線區(qū)域即為休閑農家區(qū)①。
圖1 袁家村示意圖
(二)研究資料獲取與方法
作為一項探索性研究,本文主要運用質性研究方法,對袁家村村民角色轉變過程進行分析。筆者曾于2012年5月、9月和12月3次進入案例地進行田野調查,主要通過文獻法、實地觀察法和深度訪談法完成了相關資料的收集工作。
在訪談對象選擇上,筆者首先采用分層抽樣法,按照居住方位把62戶村民分為3類:北排、東排和南排(見圖1),然后運用判斷抽樣法,從3類對象中選取子對象,最終對35戶村民進行了訪談。其中,3位被訪者非袁家村村民,因而將其剔除,有效訪談為32個。
在訪談時間與訪談內容安排上,筆者對農家樂經營戶村民的訪談主要集中于晚上8點至10點,訪談內容包括:①辦農家樂之前主要收入來源是什么?②為什么會辦農家樂?③辦農家樂后是怎么做的?④對現(xiàn)在經營農家樂的這種生活是否滿意?⑤咱村農家樂現(xiàn)在發(fā)展得怎么樣?對非農家樂經營戶村民的訪談全部在白天進行,訪談內容涉及:①咱村搞農家樂前您的收入來源是什么?②現(xiàn)在主要從事什么工作?③有沒有對農家樂知識進行學習?④為什么沒有辦農家樂?⑤您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怎么樣?與此同時,筆者根據實地觀察及村民對上述問題的回答情況,就相關問題進行了延伸與追問。
32位被訪村民背景資料如表1所示。筆者通過編碼對被訪者進行了匿名處理,如:B-01表示北排第一位被訪村民,相應地,D-01、N-01分別表示東排和南排第一位被訪村民。在呈現(xiàn)方式上,筆者用村民編碼加訪談稿行數(shù)來表示資料的具體位置,如:B -01-01表示北排第一位被訪村民訪談稿第一行,B -01-01-02表示北排第一位被訪村民訪談稿第一行至第二行。
表1 32位被訪村民背景資料一覽表
角色轉變是指一個人由一種社會角色向另一種角色的變動或更替[29],它表示個體從一種狀態(tài)向另一種狀態(tài)的過渡,涉及新知識輸入、行為類型及自我定義的改變[30]。袁家村村民角色轉變過程在時間維度上存在明顯的4個階段,即角色學習、角色進入(或舍棄)、角色調適和角色認同(或失敗)。具體分述如下:
(一)角色學習
每一種角色都有一套相應的行為規(guī)范與模式。隨著社會環(huán)境和個人自身發(fā)展變化,個體會相應地變換角色,并通過不斷學習,以適應新角色要求[31]。袁家村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前,大多數(shù)村民都是扮演工人和農民的角色,對“鄉(xiāng)村旅游”、“農家樂”等概念了解甚少。他們學習新角色并非無序自發(fā),而是源于鄉(xiāng)村精英的大力推動。
袁家村于上世紀80年代開始,大力創(chuàng)辦水泥廠、奶牛場等村辦企業(yè),吸納了本村大部分勞動力。那時,村民家庭收入主要由農業(yè)收入和工資收入兩部分構成。隨著國家產業(yè)結構調整和各項節(jié)能減排政策的實施,村辦企業(yè)由于自身局限,發(fā)展面臨重重壁壘。袁家村水泥廠因規(guī)模小,耗能高而被迫關停,村中多數(shù)勞動力隨之閑置。在禮泉縣大力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的背景下,袁家村鄉(xiāng)村精英順應形勢需要,確立了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促進新農村建設的新思路,并積極鼓勵村民對房屋進行改造來經營農家樂。然而,當時村民并沒有這種意識,有的村民安于現(xiàn)狀,不愿意投入資金,有的村民認為“城里人”見多識廣,農家飯菜對他們沒有吸引力。為幫助村民轉變思想觀念,并了解經營農家樂的相關規(guī)范與技能,鄉(xiāng)村精英曾多次組織村民去發(fā)展較早、較好的鄉(xiāng)村旅游地進行參觀學習。與此同時,鄉(xiāng)村精英還非常重視對村民的培訓和教育。他們利用自身資源優(yōu)勢,組織成立了袁家村旅游管理公司,并多次邀請縣旅游局、質監(jiān)局、衛(wèi)生局等部門技術人員對村民進行統(tǒng)一指導和示范??梢哉f,正是在鄉(xiāng)村精英推動和支持下,村民原有思想觀念才得以打破,并逐漸具備了扮演新角色的能力。
(二)角色進入
角色學習是村民進行角色扮演的基礎,只有經營了農家樂才是對新角色的實現(xiàn)。本文運用角色進入概念來表示個體對新角色的接受和執(zhí)行,這一角色行為意味著個體扮演新角色的開始。如表1中所示,北排村民多于2007年和2008年開始經營農家樂,而東、南排村民集中于近兩年。角色進入時間不同,意味著其主要推動力量也有所差異。
1.領導推動式角色進入。從2007年至今,袁家村農家樂已達到36戶。其中不少村民是在鄉(xiāng)村精英大力推動下才進入角色的?!稗r家樂是我們X總(該村主要政治經濟精英)從外面考察,鼓勵大家辦的”(D-01-04),“2007年剛開年的時候,X總鼓勵每家每戶搞旅游”(B-05-10)……村民們紛紛這樣說道。然而,鄉(xiāng)村精英同樣的推動作用,卻出于兩種目的:
(1)形成示范效應。這種推動作用主要體現(xiàn)在開辦農家樂最早的幾戶村民身上。袁家村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前,村民對農家樂賺錢與否全無把握。盡管村民學習了相關規(guī)范,但經營農家樂的高角色新穎性,仍使他們心中滿是疑惑。為促進村民進入角色,鄉(xiāng)村精英在做足思想工作的同時,還為最先開辦農家樂的村民提供了資金支持。這些村民的角色進入及經營狀況,成為了其他村民行動與否的現(xiàn)實參照。
(2)提升整體形象。這種推動作用主要體現(xiàn)在近兩年開辦農家樂的東、南排村民身上。北排幾戶村民開辦農家樂后,家庭收入明顯提高。然而東、南排村民注意到游客雖多但聚集在北排,于是繼續(xù)扮演農民角色。為提升“關中印象體驗地”整體形象,鄉(xiāng)村精英繼續(xù)發(fā)揮推動作用,并促成了東、南排村民角色的陸續(xù)轉變。隨著該村到訪游客逐年增多,這些村民的經營效益也日趨好轉。
2.仿效他人式角色進入。北排幾戶村民的角色進入及顯著效益,使不少村民產生了強烈的參與愿望。村民B-05告訴筆者,“像11號②、22號、19號、18號這幾家最早,這幾家搞起來后,其他人還照樣地觀望。過了個五一節(jié),一天賣下來相當于一個月掙的錢。我算是第二批,跟我一塊兒搞起來的有20號、13號……”(B-05-12-15)。其他村民之所以產生仿效行為,主要原因在于他們對經濟利益的追求。盡管鄉(xiāng)村精英竭力號召,并通過多種措施對村民加以鼓動,但這些都未能完全消除他們對新角色的不確定。前幾戶村民實實在在靠農家樂賺了錢,才使這些村民的疑慮落了地。
(三)角色舍棄
本文使用角色舍棄概念來表示個體對某種角色的割舍和放棄。目前,袁家村仍有26戶村民未從事農家樂經營活動,這些村民多居住于東排和南排。他們進行了角色理念和規(guī)范的學習,也希望通過經營農家樂來增加收入,但為什么會選擇角色舍棄?其主要影響因素如下:
1.區(qū)位因素。袁家村北排村民住宅與作坊小吃區(qū)相鄰,北排農家樂和作坊小吃優(yōu)勢互補,該區(qū)域成了到訪游客的主要聚集區(qū)。而東、南排村民只能成為旁觀者,即使開辦農家樂,也鮮有游客問津。對于后者,原先沒有優(yōu)劣之分的居住方位,卻因旅游發(fā)展而產生了客觀條件和主觀意識上的“偏僻”,對此,他們也顯得很無奈。
2.資金因素。袁家村村民經營農家樂需要在原有住宅基礎上對房屋進行古式改造。近年來,村民改造房屋的原材料(木材、磚、沙子等)及工人(大工和小工)工價持續(xù)上漲,高額的投資成本已成為他們角色進入的難以承受之重?!?008年對房屋進行改造,需花費20~30萬元,而今年同樣的裝修則至少需要50萬元;一個大工,前幾年工資是60元/天,去年上漲至120元/天,而今年則達到150元/天”(B-13-22-23)。對村民而言,幾十萬的前期投資,已成為其開辦農家樂的巨大阻力。
3.空間因素。訪談中,不少南排村民提到宅基地問題。部分村民因宅基地窄而不愿意開辦農家樂。筆者從村民N-10處獲知,1973年,袁家村曾發(fā)生過一次洪災。此后,全村整體南移,形成了現(xiàn)在的居住格局。在房屋分配上,村干部以每戶人數(shù)為基準,進行重新分配。大戶被分到北排和東排,而小戶則集中安排在南排。宅基較窄的房屋可以滿足小戶村民的生活需要,卻無法為其農家樂經營提供充足的空間。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村民參與鄉(xiāng)村旅游發(fā)展的積極性。
4.人力因素。袁家村未開辦農家樂的村民中還有一些是留守老人。開辦農家樂具有勞動力密集性。經營者不僅需要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還需額外雇傭勞動力。這些老人并不具備經營農家樂所需條件或能力,而其子女長期在外,村中旅游發(fā)展狀況對其生產生活幾乎沒有影響。這也造成了一些村民對農家樂經營的不參與。
總體而言,未經營農家樂的村民多數(shù)都成了邊緣化群體。在袁家村鄉(xiāng)村旅游快速發(fā)展的光環(huán)下,他們無法從中受益,經濟地位逐漸降低,精神面貌與其他村民也相距較遠。“收入沒有啥變化,都是維持個生活?,F(xiàn)在主要就是種果園。沒事兒的話,出去擺個攤,在路邊賣水果。閑的沒事兒了,男的可以去外面打工”(N-06-27-28)。
(四)角色調適
本文把不適應新角色要求、正在對角色差距和沖突進行調節(jié)的村民視為其處于角色調適階段。依此標準,袁家村農家樂經營戶中,北排村民已經歷這一階段,而多數(shù)東、南排村民正處于此階段。村民角色調適可以通過兩個方面來加以說明:
1.客我互動式角色調適。雖然開辦農家樂前,村民已進行了相關理念和技能的學習,但實際經營中,他們仍會面臨一系列角色不適應,如:家里沒有游客,感到冷清;看見游客,覺得不好意思;要以游客為主,控制自己情緒等。開辦農家樂后,游客作為一個新群體進入村民生活,并成為每天主要的接觸和服務對象。游客的數(shù)量、態(tài)度和行為自然也成為其調整角色差距的重要依據。正是通過現(xiàn)實情境中客我雙方的互動,村民才對新角色有了更加直觀的認識,對于如何滿足新角色要求也會積累一定的經驗。
2.領導協(xié)助式角色調適。村民與游客互動,是從個體角度對新角色規(guī)范和要求進行適應,而領導協(xié)助式角色調適則是鄉(xiāng)村精英出于全局考慮,對村民角色扮演中各種差距和沖突進行調節(jié)。袁家村村干部和旅游管理公司負責人每周都會召集經營戶村民開一次例會,強調經營過程中的注意事項,討論村民遇到的問題等。在鄉(xiāng)村精英協(xié)助下,村民還成立了農家樂協(xié)會。通過協(xié)會來對農家樂油、醋、面粉等原材料進行統(tǒng)一供給、監(jiān)督,并對經營過程中產生的矛盾進行協(xié)調和處理。此外,鄉(xiāng)村精英還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用以縮少東、南排農家樂經營狀況與北排農家樂的差距,如:將停車場設置于村南邊,以增加游客對東、南排農家樂的光顧;對于大型團隊游客,優(yōu)先安排在東排或南排接待等。作為袁家村旅游發(fā)展的帶頭人,鄉(xiāng)村精英通過創(chuàng)造出更有利于均衡發(fā)展的社會化環(huán)境,來進一步促進村民的角色調適。
(五)角色認同
角色認同表示一種角色從社會角度所界定的元素與個人對該角色詮釋之間的緊密關系[32],它強調個人對所扮演角色的內化[33]。對角色產生認同的個體處于一定的社會情境之中,所以角色認同強調個人與他者的社會化[34]。本案例中,越來越多的村民開始扮演新角色,但并非經營戶村民都對新角色產生了認同。就目前而言,對農家樂經營者角色產生認同的主要是北排村民。筆者從自我和群體兩個層面來對其角色認同加以分析。
1.自我的角色認同。自我的角色認同會通過個體外在的行為與態(tài)度表現(xiàn)出來,可以用角色滿意度、角色扮演意愿和角色沖突處理方式三個維度來加以衡量。
(1)角色滿意度。村民對農家樂經營的滿意度是他們對這一角色認同與否最直接的外在表現(xiàn)。筆者曾問村民“對現(xiàn)在經營農家樂的生活是否滿意”,對此,北排經營戶村民的回答都是“滿意”,而東、南排村民的回答多為“還可以”、“差不多”等。開辦農家樂較早的村民獲得了袁家村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的第一桶金,家庭收入大幅增加。而近兩年才開辦農家樂的村民經營狀況一般,目前投入仍大于收入,對新角色的滿意度不如前者。不過,家庭收入并非影響村民角色滿意度的唯一因素。“經營農家樂首先對房屋進行了重新裝修,生活條件比以前改善很多,而且原先在水泥廠上班,又苦又臟,現(xiàn)在做的工作既干凈又體面”(D-02-19-20),“不僅收入比以前多,還可以從游客身上學到很多東西,個人素質也得到了提高”(B-05-24-25)。可見,生活條件、工作環(huán)境以及自身發(fā)展等因素也會對村民角色滿意與否產生重要影響。
(2)角色扮演意愿。村民愿意投入時間和精力的多少可視為其角色認同的又一個外在表現(xiàn)?!澳阆袢ツ甓煳壹乙恢倍既硕嗟煤?到年前臘月二十五才關門的?!?B-12-31),村民B-12談到這一點時,流露出強烈的滿足感。北排村民通過扮演新角色,各方面條件都得到明顯改善。這激發(fā)了他們強烈的參與熱情。盡管不少村民也反映“忙得很”,但他們愿意接受這種忙碌。而南排村民N-01說,“我這就是不自由,平常家里必須要有人”(N-01-45),可見,該村民對新角色所需投入精力并不認可。
(3)角色沖突處理方式。個體對角色沖突的處理方式,可以反映出其對不同角色的認同與否及程度。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前,袁家村村民在水泥廠上班的同時,還從事農業(yè)生產活動,以蘋果種植為主。開辦農家樂后,農民角色與農家樂經營者角色行為方式和規(guī)范上的不一致,引發(fā)了村民的角色間沖突。北排村民通過經營農家樂,獲得了可觀的綜合收益,他們愿意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從事經營活動。為減少雙重角色造成的緊張,多數(shù)村民將果園轉讓,交由親戚管理。顯然,村民的選擇體現(xiàn)了他們對農家樂角色的認同。
2.群體的角色認同。村民開辦農家樂,同時也開始了一個再社會化過程。通過再社會化,村民學習、掌握新角色的工作技能和社會規(guī)范,并重新界定自己,形成新的群體。這種新群體角色認同的直接表現(xiàn)便是其內群體偏好與外群體偏見,具體可分為兩類:
(1)北排村民與非北排村民。一定程度上,袁家村北排村民視自己為內群體,而把東、南排村民看作外群體。訪談中,北排村民給予了群體內成員更多的積極評價,并通過有利比較,表現(xiàn)出其他村民與自己的差距。袁家村發(fā)展農家樂之前,村民生活基本處于同一水平。2007年關中印象體驗地開張,作坊小吃區(qū)與北排村民農家樂同時營業(yè)。北排村民占得了先機,各方面都有了提高。而東、南排村民近兩年才逐漸開辦農家樂,投資成本大,客流不穩(wěn)定,經營效益并不明顯。家庭收入、自身發(fā)展等多種差距引致了同村村民間新的內外群體關系的產生。
(2)本村村民與外村村民。袁家村農家樂由本村村民經營,作坊小吃主要由外村村民經營。盡管本村村民與外村村民間本來就存有一定的內外群體關系,但訪談中,村民們更多的強調了因新角色認同而表現(xiàn)出的內群體偏好與外群體偏見。本村村民將更多正面評價或特征賦予了自身群體,并流露出外村村民對其利益的剝奪。不過,雙方內外群體關系并非簡單的偏好與歧視。他們是經濟利益的爭奪者,同時還是合作者。農家樂經營戶村民以戶為單位對豆腐坊、醋坊、油坊等入股,每年年底按比例進行分紅。每戶農家樂菜品中所用面、醋、油等原材料也均來自這些作坊。此外,袁家村村子小,村民少。本村村民與外村村民的共同參與,還為該村鄉(xiāng)村旅游發(fā)展帶來了規(guī)模效應。
(六)角色失敗
角色失敗是一種極為嚴重的失調現(xiàn)象,表示個體對所扮演角色的中止。村民在經歷角色調適后,還可能因某因素無法調節(jié)而導致角色失敗。村民D-04有過這種經歷,他說,“從麗江學習回來,我就開農家樂了。那時候只有幾家子,開了一段時間后,一看形勢不好,我就關了”(D-04-19-20)。不過,袁家村村民的角色失敗現(xiàn)象只是少數(shù)。隨著該村知名度的提升,到訪游客逐年增多。盡管村民之間經營狀況不一,但與以前相比,村民自身家庭收入和生活水平都有了提高。為順應全村發(fā)展形勢,村民D-04于2012年重新開辦農家樂。他的選擇,意味著個體角色失敗后,仍可能出于客觀或主觀需要,對所扮演角色形成新認識,進而產生新的角色進入行為。
(一)結論
本文選取陜西禮泉袁家村作為案例地,在3次田野調查基礎上,對該村村民角色轉變模式進行了初步探索。通過上文分析,筆者對村民角色轉變動態(tài)過程,不同階段影響因素以及利益相關群體的作用關系等形成了較為系統(tǒng)的認識,并以此為基礎,構建了鄉(xiāng)村旅游地村民角色轉變模式模型(見圖2)。具體結論如下:
1.鄉(xiāng)村旅游地村民角色轉變過程主要包括角色學習、角色進入(或舍棄)、角色調適和角色認同(或失敗)四個階段。村民從原有角色轉變到新角色,首先需要學習新的角色觀念和技能。了解相關規(guī)范與行為要求后,村民在內外因素影響下對角色扮演與否進行權衡,隨之而來,便會產生兩種相反的角色行為:角色進入或角色舍棄。前者表示村民對新角色的接受和執(zhí)行,后者表示對新角色的割舍和放棄。在角色實踐中,村民需要面對理想角色與現(xiàn)實角色間的差距,以及各種角色間或角色內的沖突。他們對角色扮演中各種不和諧狀態(tài)的調節(jié)即為角色調適。經歷調適階段后,村民對新角色的扮演可能達到一種內化狀態(tài),即角色認同,也可能因某種因素難以調節(jié)而中止新角色,即角色失敗。上述四個階段中,角色學習是角色轉變的基礎,角色進入表示新角色扮演的開始,而角色認同是角色轉變成功與否的標志。需要說明的是,村民表現(xiàn)出角色舍棄或失敗行為后,還可能由于內外部條件變化,對角色產生新的認識,重新開始下一輪角色轉變過程(如圖2中虛線所示)。
圖2 鄉(xiāng)村旅游地村民角色轉變模式模型
2.經濟利益是村民角色轉變過程初期的主要影響因素,而在轉變過程后期村民對綜合收益的訴求更為強烈。對村民而言,能否通過轉變角色來增加收入是最實際也是初始階段最關心的問題。區(qū)位、空間等因素之所以會影響村民角色進入,歸根結底,是由于這些問題的存在,影響了其對經濟利益的追求。而在轉變過程后期,經濟利益的作用由強變弱,村民角色認同與否更多的是考慮家庭收入、生活條件、工作環(huán)境以及自身發(fā)展等綜合收益。村民在物質生活得到滿足的基礎上,開始更加關注精神層面的消費與享受。對于新角色的中止或繼續(xù)扮演,他們也不是以經濟利益作為唯一衡量標準,家庭生活、工作環(huán)境、自身發(fā)展等因素更多地被納入考量范圍。
3.鄉(xiāng)村精英對村民角色轉變具有引領作用。鄉(xiāng)村精英、到訪游客、基層旅游管理組織(旅游管理公司、農家樂協(xié)會等)以及其他村民等利益相關群體會共同作用于村民角色轉變過程。在這些群體中,鄉(xiāng)村精英的作用無疑是引領性的。農村村民思想觀念相對保守,注重按照傳統(tǒng)角色期望行事。鄉(xiāng)村精英因具有組織領導、經營管理、文化素質等方面優(yōu)勢,成為了促進村民角色轉變的領導力量。在村民角色轉變過程中,鄉(xiāng)村精英在角色學習、角色進入及角色調適階段都發(fā)揮了難以取代的推動作用。鄉(xiāng)村精英將前瞻性思想傳輸給村民,村民通過參與提高了生活水平,進而更新了他們的角色觀念和行為。
(二)討論
本文以角色理論為基礎,來研究鄉(xiāng)村旅游地村民角色轉變模式,具有一定的理論與現(xiàn)實意義。它豐富了鄉(xiāng)村旅游地的研究內容和視角,彌補了現(xiàn)有文獻中村民角色轉變過程與模式研究方面的不足。與此同時,文中對村民角色動態(tài)變化過程及影響因素的分析,對其他鄉(xiāng)村旅游地發(fā)展具有一定借鑒意義。以對袁家村的觀察為出發(fā)點,筆者認為還有以下幾方面問題值得探討:第一,作為推動鄉(xiāng)村發(fā)展的重要力量,鄉(xiāng)村精英在引入鄉(xiāng)村旅游及后續(xù)發(fā)展過程中,自身所扮演角色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第二,因共同從事旅游經營活動,來自不同地方的外村村民形成了新的業(yè)緣群體,其群體關系如何,他們的角色轉變過程有著怎樣的規(guī)律?第三,本案例地鄉(xiāng)村旅游快速發(fā)展的同時,還導致了同村村民間收入水平差距的拉大以及本村村民與外村村民間經濟效益的不平衡。如何協(xié)調鄉(xiāng)村旅游地本村村民、外村村民群體內及群體間的利益關系?這些問題需要通過對本案例地后續(xù)追蹤并尋找新的案例地來加以討論和解答。
注釋:
①文中資料系由筆者調研期間觀察及對袁家村網站上信息整理而來。禮泉縣袁家村,2013年4月22日,http://yjc.liquan.gov.cn/。
②袁家村將62戶村民編排為1-62號。訪談中,村民之間以編號代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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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llagers'Role Transition Model in Rural Tourism Destinations: A Case Study of Yuan Village in Liquan County,Shaanxi Province
Jin Haipeng,Ma Yaofeng,Zhang Chunhui
(College of Tourism and Environment,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 710119,China)
Villagers'participation is indispensable to the development of rural tourism destination.Guided by role theory,we conduct field works in Yuan Village,Liquan County,Shaanxi Province and initially explore the villagers'role transition model. Based on in-depth interviews with 32 villagers,we conclude that,firstly,villagers'role transition process consists of 4 important phases:role learning,role embracement(or role rejection),role adaptation and role identity(or role failure).Secondly,the economic interest is the main influencing factor at the initial stage of villagers'role transition process,but at the later stage,comprehensive benefits influence villagers most.Thirdly,rural elites play a leading role in villagers'role transition.
rural tourism destination;role transition model;role identity;rural elite;Yuan Village
F592
A
1674-3784(2013)06-0062-08
[責任編輯:諶世龍]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旅游流與目的地耦合:因素及模型與機制研究——六大城市入境旅游為例”(41271158);陜西師范大學研究生培養(yǎng)創(chuàng)新基金項目“入境旅游驅動下目的地城市的供給響應——東西部典型旅游城市的對比分析”(2012CXB006)
2013-06-21
靳海鵬(1989- ),男,山西新絳人,陜西師范大學旅游管理專業(yè)2011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區(qū)域旅游開發(fā)與市場;馬耀峰(1949- ),男,陜西興平人,陜西師范大學旅游與環(huán)境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旅游開發(fā)與市場;張春暉(1985- ),男,河北石家莊人,陜西師范大學旅游管理專業(yè)2011級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