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亦權(quán)
我是因為攝影才來到這片西北高原的。
那天,我攀爬穿梭于起伏的黃土丘陵中攝影,直到下午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迷路了,身上帶的水早已喝光,烈日炎炎,我又餓又渴,也不知走了多久,總算看到前方零亂地散落著幾間小草房。
我像是在沙漠里看到綠洲一樣往前沖去,村口有一座低矮的泥草房,院子里種著一棵大白楊,昂然挺立,院子的門框頂上釘著一個木板架,上面依稀寫著“向陽小學”四個字,里面隱隱傳來了孩子們讀書的聲音。
這是我見過的最簡陋的小學了。一棵白楊樹,一只搖手水井,另一角則裝著一只木單杠,墻邊靠著三兩個滾圈子和皮球。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從屋子里走出來,他舉起一個小榔頭,朝屋檐上掛著的一塊厚鐵板上“當當當”地敲了三五下,隨后就有十幾二十個大小不一的孩子,一邊喊著“下課嘍”一邊從教室里跑出來。看到我這個外來者,他們顯得又警惕又好奇,傻愣愣地著看我。
我說明來意,老人把我請進了里屋休息,這是他的臥室和辦公室。老人姓王,是這里唯一的老師,他一邊給我倒涼茶,一邊和我聊天,漸漸地,我開始知道了一些關(guān)于王老師和這所小學的故事:
王老師小時候隨父親從這里逃荒去了西安,他一有空就跑到學校窗外去聽課,后來,老師居然讓他免費去上學了。王老師學習非常用功,后來還成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退休后,王老師就抽時間回到家鄉(xiāng)看看,沒想到半個多世紀過去了,這里的生活幾乎沒有任何改變,僅有的學校在十幾里地之外,有不少孩子根本沒書讀。
沒文化沒知識,將來他們就只能復制祖輩們的生活。王老師留了下來,憑著自己資深的從教經(jīng)驗,他東奔西跑地在縣教育局里申請到了“辦學資格”,并用村人們提供的一個廢棄土地廟辦起了這座“向陽小學”。15年過去了,他手下已經(jīng)出了好幾個大學生,大多數(shù)雖然只讀了初中或小學,但有了這點文化底子,也就敢于到城里去打工創(chuàng)業(yè)了,比在這片黃泥地里刨食吃可要強上百倍!
王老師欣慰地告訴我,那些已經(jīng)會賺錢的學生,有的給他送來了電風扇,有的送來了書柜,院子里那口井也是一個學生出錢打的……
聊了一陣后,我起身告辭,王老師送我出來,告訴我怎么樣可以搭到回縣城的班車。
起風了,院子里的那棵白楊樹“唰唰”地響著,偶爾會有一兩片葉子隨風飄落?!奥浼t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最終,它們將成為滋養(yǎng)這棵白楊樹繼續(xù)成長的養(yǎng)料。我突然覺得,王老師不就是一片落葉嗎?一片閃耀著光輝的落葉,一片時刻想著發(fā)揮余生價值的落葉!從工作崗位上退下來以后,他繼續(xù)滋養(yǎng)著一批批的孩子們成長和成才,讓他們擁有更加美好的未來。
我不由自主地從錢包里掏出500元錢塞到王老師的手里,我說不出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做,我只是覺得這樣的一片落葉,應該得到更多的尊重與幫助,而我,只是力所能及地表示一點心意,一點敬意,讓這片落葉的養(yǎng)分更加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