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爾說過,“詩人的天職是返鄉(xiāng)”。2013年5月,重慶詩人雨馨推出的長詩力作《生長的城》印證了這句名言。
詩人說,我想在這個春天開始的時候,舉起一朵金黃的油菜花,我要像一只樸素的銀器,為我的故鄉(xiāng)、我的城市躬身低吟。
“借一支狼毫/描寫你大紅的喜氣/畫你淡泊的富/上善的貴……”當(dāng)這樣宕蕩的詩句似驟雨突襲,狂飆天降,人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生長的城”。帶著巴山渝水的潮潤之氣,帶著重慶森林這片土地結(jié)出的圣果,它不只是作者對故鄉(xiāng)那片土地的淺吟低唱和人文自然的謳歌,它是詩人對生活與自然沉淀過濾后的心靈抒寫。
讀雨馨的《生長的城》總有此感。
“我從未用方言/寫一封信給我的鄉(xiāng)親/給相熟的雞鴨/給田里裹著一層冰一層啞的卷心菜?!痹娙嗽谒煜さ某鞘?,捕捉暖色、陰晴、寬容和良善,以親人和愛的方式走進他們;“那些年穿長衫/抱書香/馬不停蹄的步行/經(jīng)過假山掩映的紅樓/與一朵臘梅說起故鄉(xiāng)?!贝ń栕印蛯④姷膫髡f、巫山神女、白鶴梁、陪都遺址等等,她一一打量自己的家園,只為腳下新鮮的泥土,為江水開闊處,那些讓內(nèi)心震顫、讓靈魂慢慢向上生長又慢慢向下扎根的痛……
詩人說,我在劈開時光、剖解歷史的前提之下,試圖讓自己渾身上下都與這城市的地氣接壤。
有評論用“精新郁趣,博麗豪雅”八字形容這部3000余行的長詩,清純?nèi)崦乐刑N剛健壯麗之美,文氣充沛,題材廣泛,人文、地理、自然盡在詠嘆中。
寫長詩,對于任何一個詩人都是一種近乎殘酷的自我挑戰(zhàn),何況是用簡潔、凝練、靈動的詩行去謳歌一個城市的山水人文,這很考量詩人的藝術(shù)修養(yǎng)。然而她具備了底氣與勇敢?!懊耖g的精氣神/金龍吐火禮拜四方側(cè)身狂舞高低亮相……/在渝西古老的紋身里/內(nèi)外翻花沿皮膚到達尾鰭/銅梁龍/幸福成一個篆體的漢字/在簡樸里……”倘若一個詩人還年輕,心卻有了古意,那么筆下會有魂。一下筆,便是流水行云,清麗盛開。
回溯是生命的再度出發(fā),尋求溝通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的精神坐標。如“一句言子/水潤莖蔥半藏半露/母語是水方言是岸/在眾多的南北語系中/有時還多了年輕的沖撞/可你的火爆耿直和眼神都是獨有的/不必“棺山坡拉二胡—鬼扯”/不必吆喝成打鐵鑿石撐船搬運之余的龍門陣”;如“青草倒伏如祈福如祭祀狂歡/那一夜/在土家獸皮裹緊的土地上/我愛上了擺手舞/再也沒有醒來?!弊x著這樣的詩句,我們感覺就像撫摸和玩味一串美玉珠鏈,并不絢爛奪目,卻光澤溫潤,有著靈秀古典的韻味。而串起這串珠子的線就是詩人的內(nèi)心和對故鄉(xiāng)山水人文的生命體驗。
毫無疑問,詩人對自己的精神家園,有著天然的依戀。她一路吟唱,任由敘述像一波又一波的江水向前流動?!皝戆桑瑢⒔磧?讓穿紅棉襖藍棉襖的魚群/只身上路/十八梯的燈籠還透出絲綢的光來/巴國渝州/趕在桃花/日晷之前/敘說熔金披霞的城廓。”歷史與現(xiàn)實的交織,虛與實的交織,意與象的交織,他者與自我的交織,形成錯綜,只要經(jīng)她的手筆寫出來,無不令人眼前一亮,爽心悅神,也構(gòu)成了一部詩的豐厚。
“如今啊/我要為你準備怎樣的鶴髦深衣/才能囚住那指間的月朗風(fēng)輕/才能與那琴腹中/治身養(yǎng)性的《廣陵散》/不貌合神離?!痹姷淖罡呔辰缡侨嗽娋憷?,人的最高境界呢—也許是還原到最初,安靜地來,安靜地去。富貴貧窮,波瀾不驚,風(fēng)雨雷電,淡然一笑。在雨馨的詩行里,已經(jīng)看出了端倪。
二十多年來在詩的路上堅守與探索,雨馨以自己的創(chuàng)作驚一灘又一灘的鷗鷺。在不斷的驚以及不斷的爭渡中,在詩歌之路上,雨馨情歸何處?或許只有她才知道:“縱使一夜風(fēng)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邊。”詩歌于雨馨就如同淺水邊的蘆花,無論夜風(fēng)如何,她都靜靜地在那,她離不開詩,詩離不開她。因為她的“幸福是與她的土地合二為一的”。
詩人把心留在山川河流里的青石小鎮(zhèn),留在詩歌的河灘,留在那塊水土流失的豌豆地里,也完成了她對巴渝文化的詩意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