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炳嫻
(溫州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浙江 溫州 325035)
《西游記》自成書以來被動地接受了很多藝術(shù)性的改編。1926年第一部以《西游記》為題材的電影在香港誕生,同年改編的電影還有《孫行者大戰(zhàn)金錢豹》、《豬八戒招親》、《女兒國》、《鐵扇公主》等,紹劇電影《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在20世紀60年代風(fēng)靡一時。1978年第一部《西游記》電視劇在日本誕生。1982年自楊潔版的《西游記》開拍到1987年播出,此次改編受到廣大電視觀眾的好評,也被認為是一部很成功的影視改編作品。1995年周星馳的《大話西游》將當時的觀眾帶入了一個“大話”的世界,其對古典名著進行了顛覆性的改編,使當時的中國大陸受到了相當大的沖擊,雖然里面加入了一些庸俗化的東西,但其影響不可小覷。它引領(lǐng)了內(nèi)地西游改編的影視的潮流,經(jīng)典化的臺詞在大陸風(fēng)靡一時。2000年中央電視臺播出了基本由80年代電視劇版原班人馬拍攝的續(xù)集,卻讓迷醉于《大話西游》的新生代觀眾無法提起興趣。緊接著內(nèi)地刮起了一陣“西游大話風(fēng)”,以在劇中加入愛情的元素為代表,其后主要的改編情況有2001年的《春光燦爛豬八戒》、2002年的《齊天大圣孫悟空》、2013年的《西游降魔篇》。筆者試以《西游降魔篇》為例,分析《西游記》的影視改編及當代接受情況。
王同坤在《西游記:從小說到影視的轉(zhuǎn)型》一文中將影視改編總結(jié)為三類:移植式改編、取材式改編、演義式改編。筆者認為《西游降魔篇》屬于取材式和演義式改編,選取玄奘取經(jīng)之前的一部分,一反以取經(jīng)之路作為主體的傳統(tǒng),而把收服悟空八戒沙僧作為主體,可以看做是對《西游記》的前半部分的擴充和延展。玄奘和段小姐的愛情及玄奘舍小愛取大愛的精神是整部影片的重頭戲,其中加入了一些特效以增強影片的觀賞性,其實是延續(xù)了當年《大話西游》的一貫風(fēng)格,以娛樂和愛情貫穿其中。它借用了《西游記》故事的外殼,從人物形象到故事主題都進行了較大的改動。在主題上,《西游記》歌頌了師徒四人不顧艱難險阻的進取精神和大無畏的抗爭精神,而《西游降魔篇》以降魔為主旋律,并伴隨著玄奘的精神成長,其愛情故事貫穿始終,當眾妖魔被降服,玄奘也完成了自我心魔的降服。他在懵懂的狀態(tài)下被賦予了某種重要的使命,愛情也隨之降臨,在愛情和救蒼生于水火二者之間,玄奘接受了自己的使命,從而放棄個人小愛,選擇了大愛而踏上了西天取經(jīng)的艱難之路。
在《西游記》文本中玄奘是一個端莊的圣僧,他從小被養(yǎng)在寺院,長大后因每天受到佛家思想的熏陶立志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到西天取得真經(jīng)。他的不畏艱難險阻勇往直前的進取精神值得當代人效仿和學(xué)習(xí),但是他還是一個固執(zhí)、迂腐、刻板的儒僧。他膽小懦弱,遇到事情就大驚失色或者哭泣;他雖然心慈面善,但常常人妖顛倒、是非不分、錯怪孫悟空,多次上當依然我行我素、執(zhí)迷不悟;而《大話西游》中的玄奘是一個特別具有娛樂精神的人,說話啰唆,且有一開口就能將小妖置于死地的本事。暫且不論外形上是否符合原著,《西游降魔篇》中的玄奘擺脫了原著中的迂腐、刻板,摒棄了《大話西游》中的無厘頭(雖然后面某些情節(jié)比較搞笑,但不能把他的形象定義為無厘頭),其形象更加神圣化,是一個心存善念、有情有愛的凡夫俗子,他拋棄了凡間的小情小愛,從一個平凡的僧人成長為一個心懷天下的圣僧。玄奘被賦予了豐富的人性因素,既有愛而不得的痛苦,又有愛卻不敢的糾結(jié),還有大徹大悟后的舍棄。孫悟空在《大唐三藏取經(jīng)詩話》中是一個白衣秀士,而在小說《西游記》中卻成了一個長相丑陋、滿臉是毛的猴子,但是他坦率、自由、桀驁不馴、疾惡如仇、敢于斗爭的精神使得他成為書中的經(jīng)典形象,他因被賦予了人的感情而多了幾分人的純真。在《大話西游》中,孫悟空被賦予了情愛色彩而和紫霞仙子談起了戀愛,這既是后現(xiàn)代社會人們對經(jīng)典形象的解構(gòu),又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了社會的進步帶來的人性化的變化及人們在物欲橫流的現(xiàn)代社會對純真愛情的向往。在《西游降魔篇》中,孫悟空的猴性、魔性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相比較而言,這個形象就更接近真實的“猢猻”的形象。
與讀者直接閱讀小說文本不同,《西游記》在影視改編中滲入改編者對《西游記》的接受觀念和現(xiàn)代闡釋,而名著的不斷翻拍恰恰說明了觀眾也在追求一種新的視角,即新的期待視野。同時影視作為一種特殊的傳播媒介影響制約著觀眾對《西游記》的接受視角。如果改編不能賦予作品新的意義,則很可能是失敗的。[1]《西游降魔篇》的改編也正反映了時下觀眾的一些心得接受觀念及心態(tài)。華誼兄弟相關(guān)負責(zé)人稱《西游降魔篇》的成功有其獨特性,觀眾心態(tài)上的認可占很大一部分。無論是周星馳,還是西游,都是觀眾喜聞樂見的題材。此外,上映時間正值新年檔,也是觀眾最為期待的賀歲檔期,可謂占盡天時地利人和。[2]具體而言,筆者試從以下幾個方面談?wù)動^眾對《西游降魔篇》的接受。
夏衍說過:假如要改編的原作是神話、民間傳說和所謂“稗官野史”,那么我想,改編者在這方面就可以有更大的增刪和改作的自由。這話雖然有失偏頗,但從某種角度也說明了一些小說改編的可行性。但小說《西游記》作為一部經(jīng)典之作,作者吳承恩塑造出的經(jīng)典形象及小說所反映出來的主題思想早已在受眾者心中根深蒂固,然而《西游降魔篇》以顛覆原著的方式憑借較高的票房獲得了某種意義上的成功。楊義在《西游記:中國神話文化的大器晚成》一文中說,《西游記》可謂神話原型批評的集大成之作,舍棄了“神魔小說”的概念,而將《西游記》界定為神話小說,并上升為“神話文化”。筆者認為:《西游降魔篇》重新將《西游記》納入到神魔小說的行列,使《西游降魔篇》中的形象更接近和忠實于原著。而從影視拍攝技巧來說,《西游降魔篇》使妖魔更具形象化是現(xiàn)代拍攝技術(shù)進步的結(jié)果。影片中的魔不是西天取經(jīng)道路上的妖怪,而是保護唐僧取經(jīng)的三個徒弟的前身。將三個徒弟的形象形象以一種更逼真的方式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給人以震撼和罕見的奇觀效應(yīng)。
據(jù)考證《西游記》本是由佛典故事演化而來。而從目前國內(nèi)《西游記》影視改編狀況來看,改編正朝著娛樂化方向發(fā)展。陳寅恪先生曾經(jīng)說:“佛典故事文學(xué)之演變,其意義往往由嚴正而趨于滑稽,由教訓(xùn)而變?yōu)樽I諷,故觀其與前此文之相異,即知其為后來作者之改良?!边@里的改良過程即是《西游記》的再創(chuàng)作過程,而陳先生的話也在當今社會得到了印證。在當代中國電影觀眾審美心理的變化調(diào)查中顯示:影片的娛樂性作為創(chuàng)高票房的一個重要標準被置于影片能夠成功的重要位置。社會學(xué)家賴特在《大眾傳播的社會學(xué)觀點》一書中對拉斯韋爾的“媒介三大功能說”做了重要補充,增加了一項新的功能——“提供娛樂”[3]?!段饔谓的分械男c不斷讓觀眾捧腹大笑,其中舒淇所飾演的段小姐為了誘惑玄奘,使用聽話符來表現(xiàn)自己的女性魅力,陰差陽錯,聽話符掉落至玄奘身上,玄奘所跳的那段舞蹈成了本片最大的笑點之一。從用《兒歌三百首》降妖到玄奘吸豬妖元神再到后面的空虛公子與四大美女,無一不讓人感受到周星馳的無厘頭和娛樂精神。
梁漱溟認為:與西方的“個人本位,自我中心”相反,中國文化的特點是“互相以對方為重”;[4]也有學(xué)者認為:“中國文化系統(tǒng)從來就旗幟鮮明地倡導(dǎo)抑己利他的價值觀?!辈⑶宜胺e淀在民族精神的底層,轉(zhuǎn)變成一種自律性的集體無意識,時刻左右著文化的全部發(fā)展”[5]。《大話西游》中人盡皆知的關(guān)于那段經(jīng)典臺詞中關(guān)于愛情的期限是“一萬年”,《西游降魔篇》延續(xù)了《大話西游》在影片中加入愛情元素的風(fēng)格,所不同的是《大話西游》中至尊寶和紫霞的愛情被轉(zhuǎn)嫁到玄奘和段小姐身上。玄奘與段小姐那深情的一吻,讓所有觀眾為之動容,原來不是不愛而是從一開始就愛了。玄奘為大愛舍小愛,放棄段小姐毅然走上了西天取經(jīng)以普度眾生的道路,著實讓觀眾感動了一把。正如周星馳所說:“經(jīng)歷愛情是一個人必要的成長?!痹谶@點上觀眾與導(dǎo)演產(chǎn)生了深深的共鳴,也讓這段為大愛舍棄的小愛成為影片中的亮點,讓玄奘的形象得到了顛覆,原來玄奘不是一個從開始就一心向佛的人,而是一個經(jīng)歷了糾結(jié)、痛苦之后愿意為了蒼生放棄個人情愛的有血有肉的圣僧。當愛情成為一種遺憾,當這種遺憾是因為更崇高的事業(yè),那么這種愛情的境界就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
《西游記》的影視改編在當代呈現(xiàn)了三種趨勢,即娛樂化、情愛化、特效化,這種趨勢的改編不僅解構(gòu)了原有的情節(jié)模式,而且對傳統(tǒng)文化造成了一定的沖擊,所以在改編過程中還是應(yīng)注意在尊重原著尊重傳統(tǒng)文化的前提下創(chuàng)作出具有時代感的影視作品。
[1]黃會林,周星.影視文學(xué)[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251.
[2]馬可佳.西游·降魔篇票房破12億70%凈收益歸華誼兄弟.http://www.yicai.com/news/2013/03/2562219.html2013-3-19.
[3]馬建高.缺失與補償——當代“韓劇熱”現(xiàn)象觀眾接受心理機制分析[J].當代韓國,2008-2.
[4]梁漱溟口述.艾凱采記錄.這個世界好么[Z].臺北博雅書屋,2008:20.
[5]王毅,傅曉微.中國文化“抑己利他”的價值觀觀暨文化特色——從神話蘊涵的文化解碼說起[J].滄桑,20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