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蒙古民族大學 文學院,內(nèi)蒙古 通遼 028000)
金初文壇上活躍的絕大多數(shù)知識分子是由宋入金的漢族文士,這個時期大批宋朝鴻儒,如宇文虛中、蔡松年、吳激等人都曾長期生活和成長于文學創(chuàng)作氛圍濃厚的北宋,諳熟詩歌創(chuàng)作技巧。金初文壇對陶淵明的接受具有十分鮮明的北方自然清真特色,卻也同陶淵明的“質(zhì)性自然”的本性殊無二致。陶淵明的詩文倡導“人貴真,詩亦貴真”,這是陶詩具有經(jīng)久不衰魅力的主要原因。無論從文學的傳統(tǒng)還是北方民族個性來看,陶淵明在金初文學的接受史上都存在著一定的必然性。
宇文虛中是鮮卑族后裔,他身上有著我國北方少數(shù)民族人民的率真性情,在詩詞的創(chuàng)作風格上也顯得自然質(zhì)樸,極具北方民族文化韻味。宇文虛中在出使的時候被金人囚禁,后又被迫做了金國的禮部尚書。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自然質(zhì)樸,又帶有北方民族的豪邁之氣,詩歌內(nèi)容或批判金人背信棄義,或感思鄉(xiāng)之情,或生歸隱之念,將處金時的羈旅閑愁滿滿地抒發(fā)出來。宇文虛中的詩詞對陶淵明的接受主要是追逐自然質(zhì)樸之風。作為金初文學的奠基人,宇文虛中的詩詞取材廣泛,并不刻意堆砌華麗的辭藻,詩文往往通俗易懂、滿溢豪情,十分符合當時女真民族的審美心理。如:“沙碧平猶漲,霜紅粉已多。駒年驚過隙,鳧影倦隨波。散步雙扶老,棲身一養(yǎng)和。羞看使者節(jié),甘荷牧人蓑。”(《迎春樂·立春》)詩中所繪皆是北國自然純凈的景物,表達了詩人親近自然、熱愛自然而又難以釋懷的不安和苦悶。自然而質(zhì)樸的詩風是金初文學的共有特征,宇文虛中接受了陶淵明的質(zhì)樸風格,在詩中也極盡筆墨渲染北國自然風光,在陶淵明的接受上為金初文學起到了奠基之功。
蔡松年嗜酒,也將酒和傳統(tǒng)的酒文化引入其詩詞中,這是他的個性及隱逸情懷使然,也是對陶淵明接受的重要體現(xiàn)。蔡氏作品中,酒是最不可或缺的元素,作品中頻繁出現(xiàn)對飲酒時的灑脫、放蕩和借酒消愁的無奈和慰藉。陶淵明“葛巾漉酒”的典故已廣為傳頌,其對酒的偏愛及豪爽灑脫的氣度博得后世詩人的一片景仰及爭先效仿。從“酒”的角度看,蔡氏對陶淵明可謂全面接受,蔡氏的作品中約有一半含有酒,“有酒如川”、“卷澄江入酒樽”等等,其豪爽與氣度都與借酒抒懷的陶淵明暗合,二者都對中華傳統(tǒng)的酒文化無限崇尚,在各自的作品中也絲毫不吝筆墨。陶淵明是我國文學史上第一個大量寫酒詩的人,其《飲酒》二十首以“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語態(tài),或批判揭露官僚社會的黑暗腐朽,或表現(xiàn)對仕途險惡的憤憤不平,或抒發(fā)歸隱后躬耕田園的怡然陶醉心情和超然閑適的精神生活。蔡松年雖在金朝官運亨通,內(nèi)心深處卻始終在出仕與歸隱的矛盾中苦苦掙扎。如:“身寵神已辱”,“低眉受機械”(《庚申閏月從師還自潁上,對新月獨酌》)。“東風初渡野梅黃,醉我東山云霧窗。只今相逢暮春月,夜床風雨翻寒江。人生離合幾春事,霜雪行侵青鬢雙。大梁一官且歸去,酒腸云夢谷千缸”(《小飲邢巖夫家因次其韻》);“離騷痛飲,笑人生佳處,能消何物?;矢Ξ斈瓿傻资?,空想巖巖玉壁”(《念奴嬌·借東坡先生赤壁詞韻,懷禪微刻》)。蔡松年的詩作常流露身寵神辱、違已交病的矛盾心境,而酒是其最為借助的方式,也常在詩作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來,與憤然辭官的陶淵明如出一轍。
陶淵明曾入仕為官,因看不慣當前官場的黑暗與腐朽,在不斷的失望中毅然決定辭官歸隱。歸隱后的陶淵明仿佛找到了靈魂的皈依,加之陶淵明的天性質(zhì)樸,與妻固守寒廬,躬耕自資,不斷親近自然,且恬然自得,開創(chuàng)了田園詩的先河。蔡松年與陶淵明少年時都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都懷有兼濟天下、大濟蒼生的遠大志向。所不同的是陶淵明是不滿高官權(quán)位壟斷,壯志難舒,努力無果后憤而去官歸隱,竟怡然自在找到了心靈發(fā)展的和諧之地;蔡松年雖仕途順暢,然而多年的儒家忠君思想和民族意識始終在內(nèi)心翻騰,得金人知遇之恩又不能不思報答,內(nèi)心深處的矛盾讓蔡松年變得疲憊不堪。陶淵明去官歸隱得真守拙得真,給宦海中矛盾的蔡松年以啟示,金國特有的北方風物觸發(fā)了詩人的神經(jīng),讓疲憊的蔡松年在接觸自然感慨天地的時候得到難得的清閑與慰藉?!疤兄辞遢x,地和氣秀名天下。共山沐澗,濟源盤谷,端如倒蔗。風物宜人,綠橙霜曉,紫蘭清夏。望青簾盡是,長腰玉粒,君莫問、香醪價。我已山前問舍,種溪梅、千株縞夜。風琴月笛,松窗竹徑,須君命駕。住世還丹,坐禪方丈,草堂蓮社。揀云泉,巧與余心會處,托龍眠畫”(《水龍吟·太行之麓清輝》)。壯美的山川錦繡、珍奇的果木花卉觸動了詩人心底的弦,詩情畫意盡顯其中,蔡松年終于超脫了現(xiàn)實的煩惱,得到了短暫的悠然閑適。陶淵明親近自然、接觸自然的隱士風情為蔡松年打開了傾訴的門,也讓蔡氏更進一步地從意象角度全面接受陶淵明。
蔡松年詩詞中談酒,是對陶淵明的完全接受,并為金代乃至后世詩人接受陶淵明的“酒”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除了飲酒詩,陶淵明注墨最多的是田園詩,田園詩的成就也最高,詩中往往是別人瞧不上眼的、平凡的鄉(xiāng)間事物:“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徘徊丘垅間,依依昔人居。井灶有遺處,桑竹殘朽株”。蔡松年的詩作中那些極富“陶味”的意象也頻繁出現(xiàn),“松”意象在蔡氏作品中就出現(xiàn)了27次,其它的意象諸如“菊”、“竹”、“柳”也屢屢出現(xiàn),蔡氏對陶淵明詩詞意象的接受可見一斑。蔡氏對陶淵明意象的接受不僅僅是取“他山之石”,他還非常善于對這些“陶味”意象全面加工為己所用,將這些意象元素放在北國特有的地貌風情中:“云閑晚溜瑯瑯,泛爐香,一段余川松菊瘦而芳”,“摩挲庭檜,耐寒好在霜杰”?!疤瘴丁币庀蠼Y(jié)合北國風貌并與相關(guān)的意象聯(lián)合使用,構(gòu)成了蔡氏獨特的詩文意象群,對詩詞的意象內(nèi)涵有意識地進行拓展,獲得了良好的藝術(shù)效果。蔡松年是金代初期對陶淵明接受的典型代表,其對陶淵明詩詞意象的接受和拓展對金代陶淵明的接受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局面。
金代初期,朝廷十分重視對漢文化的學習和模仿,重用由宋入金的文士,被迫入金的文士在報國無門苦悶之時往往將陶淵明引為知己,愛慕陶淵明的詩作和為人,并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有意無意模仿陶詩。金初文士對陶淵明的接受奠定了之后陶氏作品在金代文學發(fā)展道路上的地位,也開啟了金源文學的發(fā)展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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