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朝
那天,老曹在曹林街上閑逛了一圈,啥也沒買,啥也沒賣。厚厚的棉大衣緊緊地裹著,把呼嘯著跑來的寒風擋在較遠的地方。百無聊賴,老曹漫無目的一邊往回走,一邊輕聲地哼著豫劇小調(diào)。興致高的時候,把手從棉大衣口袋里抽出來,在寒冷的西風中有節(jié)奏地揮舞幾下。路上沒有什么行人,天寒地凍的,忙碌了一年的人們,都聚躲在誰家的小屋里,或賭個小博,或聊會兒閑天。
經(jīng)過街西頭劉三木板廠門前時,老曹聽見一陣狂亂的狗叫。老曹以為是沖自己來的,忙打眼尋視。這一看倒把老曹看樂了,四五只黑的黃的大狗,正圍著一只可憐的小狗,呲牙,瞪眼,大聲地恐喝。小狗則蜷縮一團,不叫也不動,只是兩只小耳朵豎直了,認真地聽著。老曹能猜測到小狗的處境有危險。更主要的是,老曹對那幾只大狗的行為充滿了蔑視。對付這樣一只小狗,它們?nèi)魏我恢淮蠊?,足矣,何必齊上陣,把架勢搞這么大,沒這必要嘛。
老曹朝它們喝了一聲,“絀——”聲音顯然比較大,那四五只大狗可能也是早已意思到以多欺少,以大欺小,是不太夠意思的事,現(xiàn)在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并提出來,它們剛好順坡下,草草收了場。一個個耷拉腦袋,朝老曹偷看一眼,便四下散開。
老曹沒再理會小狗,繼續(xù)哼了小曲往回走。
老曹的家在曹林街最西頭的莊子上,離正街一里多一點,拐過路頭輝輝家就是老曹的家——三間兩層小院。老曹剛拐過輝輝家的屋角,迎面就看見老伴剛從地里鏟菜上來,一手掂著小鐵锨,一手提了一大方便袋青菜。離得還很遠,老伴就問:“哎,你從哪領的一個小狗回來啊?”老曹被問的一愣,自己沒找誰要小狗啊。 但被老伴這么一問,不免回頭朝身后看了一眼,咦?乖乖,還真有一只小狗。拃把高,一身灰灰的毛,胖乎乎的像個蓬松的小球,在地上滾動。老曹能確定小狗就是剛才自己解救出來的。不過,木板廠離這兒一里多路,它這么會一直跟著過來呢?而且跟了這么長時間,自己怎么一點都沒覺察呢?老伴不喜歡貓狗之類的小動物,“還不趕快把它攆回去!”老曹卻不舍得,“怪可憐的,大冷天,凍死了多不好。”
讓老曹感到意外的是,小狗隨了他進到院子里,徑直找了個小角落,臥下去,儼然沒把自己當做是初到,而像極了一個本家小狗的姿態(tài),那樣安閑,無所顧忌。小狗臥下去,就把小腦袋埋在肚皮底下,用前爪抱著,大睡了一覺。老曹輕輕地走近它看了兩次,越看越覺得心疼,這樣一只小狗,是什么樣的經(jīng)歷,把它弄得這樣疲憊?又是什么機緣,讓它這樣對自己家這樣放心地睡覺啊。老曹不忍心叫醒它,弄了半碗剩飯菜,輕輕地放在它面前。
中午,小孫子放學回來了,還沒進院門,就向奶奶喊餓,聲音比較大。老曹連忙出來接小孫子的書包:“小聲點,還有一個小家伙正在睡覺呢?!闭l知小狗已經(jīng)搖頭擺尾地在腳邊玩開了。美美地睡了一覺,又吃了東西,小狗的精神好多了。拱拱腳,咬咬褲腿,可愛極了。小孫子蹲下去就用手去抱它。它也不躲,就趴在腳邊讓小孫子抱,還扭了頭,用溫熱的舌頭舔小孫子的手,舔得小手癢癢的。小孫子咯咯地笑個不停。小孫子把小狗抱起來,緊緊地抱在懷里,仰著臉問爺爺:“它是男的女的???”老曹正在抽煙,聽見小孫子的問話,忍不住,笑嗆了。奶奶在廚房里做飯,停了手里的活,走出來對小孫子說:“傻孩子,小狗咋論男女?它們分公母。”老曹接過小狗,掂了它的兩條前腿,看了一下,對小孫子說:“小公崽,跟我的小孫子一樣,男的。哈哈”說完又笑起來。
小狗很可愛,一點也不認生。吃飯的時候,它就趴在老曹鞋面上,給一點,吃一點。不給,就那么趴著,不吵也不鬧。小孫子吃完飯,就和小狗在院子里玩,玩得很開心。小孫子臨上學出門時,問老曹:“爺爺,小狗不會再跑走了吧?你把它拴住,我要它天天跟我玩?!崩喜苷f:“好好好,拴住,咱不讓它再跑出去!”
小狗在老曹家呆了幾天后,老曹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愛的現(xiàn)象。一到吃飯的時候,小狗就會跑到東屋老曹的床面前,朝一塊布頭或是一雙鞋上臥下去,隨便怎么喚,或者抱出來,一松手,它又躲到東屋里,就是不動彈。老曹有幾次都憐愛的想流眼淚:“多可憐的小狗,就怕我們把它關在大門外面。唉,多聰明的小狗啊?!崩喜茏屝」肪团P在床面前。小孫子也讓,“它臥床邊,我好跟它玩。”但老伴不喜歡。
老伴不喜歡老曹這樣慣著一只不知道來路的小狗,而且小狗頂多兩個月大,不懂事。夜里不管哪兒有個風吹草動,小狗就跟著瞎叫喚,吵得人睡不好。最讓老伴煩心的是,小狗不講衛(wèi)生,到處亂拉,到處亂尿,而且哪兒隱蔽,它拉哪尿哪。弄的這幾天家里到處尿騷哄哄的,費了好大勁,找出來,清干凈了這邊,那邊又有了異味。為此,老伴多次跟老曹商量:“老頭子,小狗臟臟的,把它送出去吧。西頭紅星媽愛喂狗娃子。”可老曹不愿意:“上兩次那么好的狗娃子,你說送人就送人了,這個小狗可憐兮兮的,又跟我有緣,是它非進咱家不可的,送出去你忍心嗎?”老伴便不再說話。
這天早上,老曹醒來的時候,小狗正在銜床面前的鞋玩。只還有老曹的一只鞋了。其他的鞋都跑哪去了?襪子呢?
老曹把東屋找了個遍,也沒找到。小狗一直不閑著,或許只有它知道鞋襪在哪。小狗忙里忙外,不時銜出來一只鞋,一只襪。但隨后又銜的找不到。老曹坐在床頭抽煙,小狗便直立起來,扒著床單跟煙頭上的火星子玩。一時夠不著,就一跳一跳的,蹦著玩。小狗的爪子很鋒利,抓破了床單。小孫子也醒來,想把小狗抱到床上來玩,被奶奶制止了:“臟!狗身上有細菌。”小孫子尿急,要去廁所尿尿,但鞋都被小狗銜走了,急得小孫子光著腳跑出去尿尿。小孫子尿完尿跑回來,朝小狗身上使勁踢了一腳。小狗挨了踢,還以為在跟它鬧著玩,咬著小孫子的秋褲腿不松口。老曹掐了小狗的脖子才拽掉。小狗太調(diào)皮!
老曹起床后,好容易把鞋襪都找出來,才發(fā)現(xiàn),幾雙鞋的鞋面都被小狗咬得凈是小口子。老曹也不喜歡它了,讓老伴找個繩子把它拴到院子里。但老伴說:“小狗不能拴,剛拴時叫喚的人心煩,吵人?!薄澳窃趺崔k?”“怎么辦?送出去?!?/p>
小孫子這天中午放學回來再找小狗,就找不到它了。
小狗在老曹家剛好呆了一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