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怎樣才能省心

文/黃佟佟

十年之后，中國名導(dǎo)馮小剛終于出了他的第二本書《不省心》——名字就是馮氏自嘲：我就是這么一不省心的主，也能這么全須全尾平平安安活到現(xiàn)在，老天爺真是厚道。

長得不好看的馮小剛為什么這么些年了還不招人煩，還真得歸在他自始至終對自己的定位上，人家就定位在北京的小流氓這一個檔次上，再上去人家也不干了，所以各種言行也就有了依據(jù)。事隔十年還記得讀他那本《我把青春獻給你》的歡樂，馮氏語言簡潔利落帶著北京男人渾不吝的真性情，又沒有文人的那種彎彎繞，直指人心直抒心意，煞是好看，廣州文化圈互稱“老師”好像也是由此書而起，可見當時書的暢銷。

而十年之后，買《不省心》還真是沖著馮小剛這三個字買的，買回來以來，略微失望，因為幾乎都是他微博上的小短章，雖然說《我把青春獻給你》也都是小短文章，但那至少有個一千字以上，而且說的都是真人真事，看起來過癮；而《不省心》里的文字基本是一百四十字一個段落，基本就是一個微博集，再加一點舊文章，少去了馮氏原有的暢快淋漓的風格。明顯看得出，這是出版社操刀的東西，以今日馮小剛的地位和收入，想必不屑也不必出書賺這個萬把千塊的錢，大約是出版社一定要出，馮小剛想著也不用費什么勁，那你們愛出就出吧。

一本沒有太大意義的書，也要讀出意義來，這就是粉絲的責任。寫這本書時的馮小剛正是這幾年在拍《唐山大地震》時的馮小剛，生活正往好里過，地位正在往上升，所以再拍電影吃起大苦來也就不那么心甘情愿，所以那幾年馮小剛基本處在一個吐槽者的狀態(tài)。以前他還是一個美工，不敢吐，以后他會成為德藝雙馨的藝術(shù)家，也不大好意思吐，只有現(xiàn)在，半人半仙之際才敢大發(fā)各種厥詞，精神也處在極不穩(wěn)定期，患白癜風多年的他再也不化妝了，和這張?zhí)拱撞患有揎椀哪樢黄鸬倪€有他現(xiàn)在不加掩飾的厭倦，每次采訪他都很少笑，幾乎不笑，“我煩透了，真的煩透了?！薄艾F(xiàn)在我跟這個圈子的關(guān)系就是互相利用的關(guān)系。”“我最近每天也就睡3個小時，陳道明找我打球，我說我有事，陳道明說我還沒活明白?！钡瑫r，他自己又很明白“我跟華誼簽了約，有很大一筆簽約費，這還不算上股票。錢都拿到手了，所以還是利益驅(qū)動，是吧？所以就別抱怨了?！?/p>

活得真實、說得痛快從來是馮氏的優(yōu)點，他羨慕如散仙一樣生活的哥們，比如陳道明，“他現(xiàn)在基本就打高爾夫，不拍戲?！北热缤跛罚八辉敢飧傻氖陆^對不干，哎，他特自由。”但馮氏顯然沒有想過，其實他與他們根本不同。陳道明、王朔甚至葛優(yōu)，都是些飄在天上的散仙，散仙們從前靠著天份靠著機遇今天可以不管不顧玩自己的，但馮不是這樣的人，按姜文的說法：馮小剛是一特妖的人，他的成功多半來自他自己的苦心經(jīng)營和費盡心機，而正是他的入世成為散仙們聯(lián)系人民群眾的一個中間站，正是有他這種半人半仙的人物聯(lián)系著，這個圈才有了那么多年散仙們的天下。如果連馮也散仙了，那眾仙們?nèi)绾闻c群眾聯(lián)系，全部都散到天上了，這個圈恐怕也得另換一批人。

挺妖的馮小剛挺羨慕那些散仙們，也確有資格和他們一樣逍遙世外，自由自在，但又舍不得那生在紅塵的種種糾結(jié)。這是馮小剛的牢騷所在，但是在這些牢騷之外的馮小剛到底還是聰明地披上了他那件平凡人的外衣，《不省心》里最基本的調(diào)子還是平凡如我，老天厚愛。我最感動的是這一句“常遇熱心人苦口婆心勸我治療臉上的白癜風且免費獻出祖?zhèn)髅胤剑诖艘徊⑦抵x。這病在下就惠存了。不是不識好歹，皆因諸事順遂，僅此小小報應(yīng)、添堵遠比身患重疾要了小命強。這是平衡。也讓厭惡我的人有的放矢出口惡氣?！边@人有著杜月笙的長相，混跡京華，名利雙收，雖然時常做驚人之語，但底里還是有一種做小人物的謙卑，這是馮小剛永遠不招人討厭的地方，也是他有大智慧的地方。他告訴我們一個人生哲理，一個人要怎么樣才能省心呢？——認命了才能省心。

PS：馮小剛的文字功力比許多專業(yè)作家都要好，第45頁里有一句話讓我看了又看，文字美到不得了，精準到不得了，我心想哪怕這本書只有這一句，這二十塊大洋也花得值了，現(xiàn)抄錄如下與諸君共享——“來到新西蘭，飛機落下去的時候，天剛破曉，大地一片沉寂，天空如浸在顯影液里的相紙，漸漸浮現(xiàn)出一層層青灰色的云。走出機場，鼻子頭像涂了薄荷，深深吸一口干凈的空氣，一路涼到肺里。剛下過一夜的雨，汽車碾著積水上路，奧克蘭像一位剛剛哭過的美人走在風里。這里的七月是冬天。BY馮小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