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龍

雨落在鐵皮箱

雨落在鐵皮箱

草地上的廢木頭露出

復(fù)活的情欲

從遠處吹來的風(fēng)把秋天

吹得更遠

無窮無盡

神賜予的夜色

籠罩過你也籠罩過我

你說

這就是歡愉

如此地漫無目的

雨落在鐵皮箱

沿著你曾經(jīng)走過的棧道

在潮濕的紅樹林

泛起微瀾

它落下的意義

就是讓你銘記

雨是在忘卻自我的時候

落在了鐵皮箱

記一次徒步

從一條瀝青公路蜿蜒而上，

到山的盡頭：神在那里生兒育女，

掌管人間的柴米和油鹽；

長滿鋸齒狀葉子的植被，

順著清澈的虛無；你在巖石上

看到的溪澗，

全是生老病死；

像我在火車上丟失的童年和草原，

靜美無聲；

偶爾有輕微的鼻息，

那是保留自我時，被風(fēng)蜇傷的花骨朵，

從樹冠的頂端釋然墜落。

在被遺忘的遺忘中，

地衣肆意滋長，松果壘起墓碑

你跳上低矮的護欄，

望著遠處的高架橋；

漫不經(jīng)心的城市，平靜如

流逝的本身。

為了永恒的一瞬——給微漾

若干年后，經(jīng)驗會帶回一些

不確定的貝類，它會告訴你一些秘密

和幻覺。比如我們從房間走出

坐在白城沙灘的礁石上，除了預(yù)言

只剩下時間還在流淌

當(dāng)大海轉(zhuǎn)動著火車的轟鳴聲

灰蒙蒙的天像搖晃的鐘

你看見的和我聽到的，都是潮水退去時

不動聲色的真實，比如棧道上

隱藏在黑暗中的枝椏

比如枝椏上，那些若隱若現(xiàn)的黑暗

我們深陷其中，和漩渦一起

在晨曦醒來時失去的一切

在晨曦醒來時失去的一切，

在香樟樹遮蔽的陰影中，漸漸加深；

你執(zhí)意要到堆滿草垛的河邊，

日落前，最后一抹超驗的微光，

會在深邃的時刻降臨；

但這并不能阻止，可能發(fā)生的

已經(jīng)在過去發(fā)生；如果一切都是假象，

你所見的，在鏡面一般的水中，

又能夠確認(rèn)出什么？

當(dāng)遠處的混沌如同黑暗

再次席卷而來，意識還會如此準(zhǔn)確？

除非你已經(jīng)在流逝身上

預(yù)見了結(jié)局，那痛苦體驗的集合

在巖石背面，在可以聽見雨聲的地方，

攪動著向四周

延伸而出的金黃花卉

你在靜物畫中

憂郁的形象，是否是你辨認(rèn)出

自己時，它在底部因真實而變得生機

爾后，它復(fù)蘇，然后本能地

接受身邊的一切，包括看起來

不存在的部分。

雨聲

雨聲擊中了沿街的植物和天空，

在暮色中它悲喜交集；

它要去的地方你一定去過，

混亂的小酒館，鋪滿油菜花的田野，

在黑暗里銷聲匿跡的泉洞；

許多人若無其事地從那里進去，

許多人心事重重地從那里出來；

像一位失去孩子的母親，

雨聲填滿了大地上全部的恐懼；

你可以拋開那些經(jīng)驗告訴我，

告訴我在雨聲中分離的事物，

有著怎樣的決絕，就像你駕著馬車，

突然消失在中世紀(jì)的鏡像里。

所愛

一些雪落下來。一些谷物

泛著微光。這樣的你，離死亡很近

離死亡越近，就越能看見

我絕望的抒情。我早已和這個世界

格格不入。早已從鏡子外的生活

分裂出自己。我在壁虎爬過的地方

留下孤獨的氣味。那是你

察覺不到的晃動。我在一場

看似漫長的木偶戲中，不斷消耗你

托付給我的身體。不斷破壞

并建造新的秩序。我究竟獲得了

怎樣的力量，讓那些棄我而去的海水

重新淹沒了我?，F(xiàn)在，它并沒有

停下來的意思?，F(xiàn)在，我將再次

死過一次。這多么微不足道啊

沒有人注意到，生長在我周圍的向日葵

沒有人在意我持久的熱愛

那些卑微的事物，在我絕望的抒情中

獲得了新生?？墒?，天空是

布滿血絲的紅色。我去過這些有限的

地方。在那里，我不僅看見了

人類的渺小和局限。還有那道

沒有父親的風(fēng)景。它讓雪覆蓋在谷物

殘缺不全的身體上面

我引領(lǐng)我

在我的引領(lǐng)下，我轉(zhuǎn)折，

像列火車，穿過幽暗的隧道，

長長的蛇的肚身。我注意到七月的玉米地，

它傾斜著，在陡峻的山坡，

發(fā)著靈性的光。它是我一部分的苦難史，

中間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變形，扭曲，

那是一條隱秘的河，

天光像神諭，浸入它的村莊，詞語，

它看見，我逐漸忽略一連串的符號，

在空曠的苜蓿地，裸著身，

轉(zhuǎn)向不齊整的墓地。貓的眼神，

透著夜的冰涼。我承認(rèn)，

我腐朽已久，剩下甲殼蟲堅硬的壁壘。

蘋果被時間榨干，變成液體。

我不祈禱，因為那是神遙遠的指示，

在遙遠的沙漠，升起一座美麗的宮殿。

我在其中扮演多重的角色，在深夜寫字，

在燈下，放大或者縮小

不可靠的影子。我制造自己的謎團，

甚于制造別人的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