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文彬
對于人而言,只有選擇,沒有不選擇。即便不能選擇生,我們還可以選擇死。人必須是自由的。縱然身體是不自由的,我們的精神還可以是自由的。
這讓我想起了威廉·斯泰倫的小說《蘇菲的選擇》。在納粹的集中營里,作為母親的蘇菲面臨著一個殘酷的選擇,而這還是納粹軍官看在她不是猶太人的面子上,賞賜給她的一項“特權”。一雙兒女,她只能從中選擇一個活下來,另一個則要被送進焚尸爐。蘇菲無法做出選擇,她本能的選擇就是不選擇,但是,這便等于她選擇了納粹軍官的選擇,即將兩個孩子都送進焚尸爐。在萬箭穿心的危急時刻,蘇菲還是做出了選擇,她選擇了讓兒子活下來,眼睜睜看著幼小的女兒走向死亡。
蘇菲對于這次痛苦的選擇一直諱莫如深,她沒有向我們說明何以要做出這樣的選擇。我不能不徒勞地去猜想蘇菲當時的心理。我曾想,這和蘇菲的性別有關嗎?她讓女兒去死,實際上只不過是一種自我犧牲精神的象征。抑或,兒子畢竟更大一些,也更強壯一些,較于女兒更有可能在這個邪惡的世界里成活下去。但,我又實在不太傾向于這后一種經濟學模式的算計。
我還想過,假如自己就處在蘇菲的那個境地,又該如何做出選擇呢?我只能想到兩個結果:要么不做選擇,也就是讓兩個孩子相伴著一起走向焚尸爐;要么讓女兒留下來,因為她是那么弱小,她更需要我的關愛。此刻,我根本無法去理會斯巴達克人的生存法則。那么,這又與我作為父親的身份有關嗎?我真的有些說不清楚了。然而,不論何種結果,我所能夠清楚的是,我的痛苦和蘇菲的痛苦沒有任何差別。
后來,我又想,蘇菲沒有選擇把女兒留下來,是否恰恰也和我一樣是基于某種深切的愛呢?她知道,若把女兒留在這個世上,那便意味著要讓女兒那脆弱的身心繼續(xù)去承受更加嚴酷的蹂躪。事實上,身為女性的蘇菲始終在承受著這種唯有女性才能深刻體會到的痛苦啊。
顯然,面對著這無從選擇的選擇,我們還是擁有著不止一種的選擇,并且,每一種選擇行為的表象之下竟然還隱含著多重意義的選擇。這就是我們殘酷的人生,它讓我們自由著我們的不自由。
所以,不要逃避,還是去做出選擇吧。因為,所謂自由就是承擔,就像蘇菲用生命演繹著選擇和自由的真理。
(孫烈舉摘自《中華讀書報》2013年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