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福佺
摘 要:中古時期,在正史傳記之外,出現(xiàn)了一些奸臣的別傳,從不同于正史的角度,用具體的事件刻畫了傳主的性格。對中古時期三篇優(yōu)秀的奸臣別傳進(jìn)行解讀,挖掘其所蘊含的價值與意義如下:揭露了他們欺君罔上的罪惡;表現(xiàn)出傳主殘暴害民的本性;對其人性中值得肯定的一面亦有所撰述。
關(guān)鍵詞:中古時期;奸臣別傳;欺君;害民
中圖分類號:K82 文獻(xiàn)標(biāo)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32-0239-02
奸臣是與忠臣相對立的一類臣子,其特點是結(jié)黨營私,禍國殃民?!豆茏印っ鞣ㄆ穼τ诩槌嫉男惺略芯唧w說明,“奸臣之?dāng)∑渲饕?,積漸積微,使主迷惑而不自知”。其后,荀子、韓非對奸臣的誤國亦有詳細(xì)的分析論述。
正是由于奸臣的危害之大,為了警示后人,鞭撻邪惡,從歐陽修、宋祁編《新唐書》時起,在正史中立奸臣傳,此后歷代正史沿用此例。但是,縱觀歷代的奸臣傳,記載的都是奸臣在政治、軍事、經(jīng)濟(jì)、外交方面的活動,而對奸臣在個人生活方面的活動則很少論及。別傳是正史之外的另一種傳記形式,以傳主的日常生活為主要內(nèi)容,詳細(xì)記載傳主的生活瑣事,這一點正好可以彌補正史記載之不足。中古時期,別傳極為發(fā)達(dá),其中不乏優(yōu)秀篇目,對中古三篇著名的奸臣別傳——《曹瞞傳》、《董卓別傳》、《梁冀別傳》進(jìn)行分析研究,挖掘其潛在的文化意義。
一、中古奸臣三傳揭露了他們欺君罔上的罪惡
《曹瞞傳》對于曹操殺害伏皇后的行為做了具體描述。
公遣華歆勒兵入宮收后,后閉戶匿壁中。歆壞戶發(fā)壁,牽后出。帝時與御史大夫郗慮坐,后被發(fā)徒跣過,執(zhí)帝手曰:“不能復(fù)相活邪?”帝曰:“我亦不自知命在何時也?!钡壑^慮曰:“郗公,天下寧有是邪!”遂將后殺之,完及宗族死者數(shù)百人[1]44。
伏皇后貴為漢獻(xiàn)帝的皇后,母儀天下,因不滿曹操的欺君專權(quán),寫信給其父伏完謀誅曹操,事情敗露,曹操殺了伏完一家滿門數(shù)百口猶不解恨,又進(jìn)宮來殺伏皇后,于是發(fā)生了上面的一幕慘劇。這里伏皇后哀憐無助,漢獻(xiàn)帝的敢怒而又無可奈何的悲慘場面,令人不忍卒讀,而曹操的欺君罔上于此可見一斑。
軍閥董卓不僅欺君,擅行廢立,還譖越天子威儀,《董卓別傳》載:
卓遂僭擬車服,乘金華青蓋車,畫兩輪。時號竿摩車,言其服飾近天子也(《太平御覽》卷四九○《人事部一三一· 僭》)。
卓諷朝廷,使光祿宣■持節(jié)拜卓為太師,位諸侯上。引還長安,百官迎路拜揖。卓遂僭擬車服,乘金華青蓋,畫兩輪,時人號為竽摩車(《太平御卷》七七六《車部五·蓋》)。
這里董卓把天子玩弄于股掌之間,成為不是皇帝的皇帝,出入長安,令百官拜迎,權(quán)勢熏天。
較之以上二奸,漢末梁冀,在欺君這一點上,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梁冀是東漢后期的權(quán)奸,歷仕順、沖、質(zhì)、桓四朝,其為政二十年,他不僅把持朝政,濫用職權(quán),連皇帝也敢毒害。
沖帝又崩,冀立質(zhì)帝。帝少而聰慧,知冀驕橫,嘗朝群臣,目冀曰:“此跋扈將軍也?!奔铰?,深惡之,遂令左右進(jìn)鴆加煮餅,帝即日崩[2]。
二、中古奸臣別傳對奸詐傳主性格的描寫
這一點以《曹瞞傳》最為典型。曹操向來被視為古今奸詐第一人,《三國志通俗演義》中的“三絕”,其中的“奸絕”即是此人,而《三國志通俗演義》對曹操性格的刻畫即是基于曹操的別傳《曹瞞傳》。該傳作者對曹操的奸詐性格做了細(xì)致入微的刻畫。
太祖一名吉利,小字阿瞞。
太祖少好飛鷹走狗,游蕩無度,其叔父數(shù)言之于嵩。太祖患之,后逢叔父于路,乃陽敗面■口;叔父怪而問其故,太祖曰:“卒中惡風(fēng)。”叔父以告嵩。嵩驚愕,呼太祖,太祖口貌如故。嵩問曰:“叔父言汝中風(fēng),已差乎?”太祖曰:“初不中風(fēng),但失愛于叔父,故見罔耳?!贬阅艘裳?。自后叔父有所告,嵩終不復(fù)信,太祖于是益得肆意矣[1]2。
曹操,“姓曹,諱操,字孟德”。這是史傳常用的介紹傳主的方式,但《曹瞞傳》一開始不介紹曹操的姓字,而是介紹其小名,“一名吉利,小字阿瞞”,這一方式表現(xiàn)了作者的厭惡之情。在上面的介紹中,曹操是個不務(wù)正業(yè)的紈绔子弟,其奸詐似乎與生俱來的,是天才的奸詐,一個少年,居然欺騙了兩個大人。少年即如此奸詐,那么成年之后,可想而知。《曹瞞傳》中還記載了曹操走上仕途后的種種欺詐行為。
公聞攸來,跣出迎之,拊掌笑曰:“子遠(yuǎn)來,吾事濟(jì)矣!”既入座,謂公曰:“袁氏軍盛,何以待之?今有幾糧乎?”公曰:“尚可支一歲。”攸曰:“無是,更言之!”又曰:“可支半歲?!必唬骸白阆虏挥圃闲埃窝灾粚嵰?!”公曰:“向言戲之耳。其實可一月,為之奈何?”攸曰:“公孤軍獨守,外無救援而糧谷已盡,此危急之日也。今袁氏輜重有萬余乘,在故市、烏巢,屯軍無嚴(yán)備;今以輕兵襲之,不意而至,燔其積聚,不過三日,袁氏自敗也。”公大喜[1]55。
許攸是曹操的舊相識,是官渡之戰(zhàn)勝負(fù)的關(guān)鍵,當(dāng)時袁紹兵多糧足,而曹操是兵少缺糧,正是由于許攸送來了絕密情報,曹操才奇襲袁紹的屯糧之地烏巢,燒掉袁紹的糧草,使袁紹的部隊不戰(zhàn)自亂,曹軍才取得勝利。但是曹操對許攸并不信任,在許攸問及糧草情況時,曹操先說“可支一歲”,再說“可支半歲”,又說“其實可一月”,直到許攸揭了曹操已無糧草的底細(xì)后,曹操才大喜?!恫懿m傳》把這作為曹操奸詐的表現(xiàn),雖然說戰(zhàn)爭緊張時代,小心是必須的,但曹操的這種做法顯然是不誠信的表現(xiàn)。在儒家看來,只有你對人誠信,別人才對你誠信,曹操對許攸的做法,是不為儒家所肯定的,被看作是其奸詐的表現(xiàn)。
三、奸臣別傳表現(xiàn)出傳主殘暴害民的本性
這是三位奸臣的共同本性。梁冀仰仗權(quán)勢,奪人錢財,草菅人命。
梁冀愛監(jiān)奴秦宮,官至太倉令,得出入妻所,每見輒屏御者,托以言事,因通焉。(宮)內(nèi)外兼寵,刺史、二千石皆謁拜之。扶風(fēng)人士孫奮居富,冀從貸錢五千萬,奮以三千萬與之,冀大怒,乃告郡縣,認(rèn)奮母為守臧婢,云盜白珠十斛、紫磨金千斤以叛,遂收考奮兄弟,死於獄中,悉沒貨財(《太平御覽》卷五○○《人事部一四一·奴婢》。
不僅梁冀本人為了敲詐錢財,污人為盜,就連其妻的情人也狐假虎威,威懾百官。對于不順從自己的人,梁冀則捏造罪名、大開殺戒。
冀為河南尹,居職恣暴,多為非法。遼東太守侯猛初拜不謁,冀托以它事,乃腰斬之。郎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見冀兇縱,不勝其憤,乃詣闕上書,冀聞而密遣掩捕得笞殺之(《太平御覽》卷四九二《人事部一三三·虐)。
較之梁冀,軍閥董卓殘暴行為令人發(fā)指。
卓知所為不得遠(yuǎn)近,意欲以力服之,遣兵于洛陽城。時遇二月社,民在社下飲食,悉就斷頭,駕其車馬,載其婦女財物,以斷頭系車轅軸,還洛,云攻(敗賊)大獲。稱萬歲。入關(guān)洛陽城門,焚燒其頭(《太平御覽》卷三六四《人事部五·頭下)。
卓會公卿,召諸降賊飯,行責(zé)降者曰:“何不鑿眼!”應(yīng)聲,眼皆落地(《太平御覽》卷三六六 《人事部七·目)。
如此殘暴之人,必將遭到天下百姓的憤恨,故董卓被殺之日,人們歡欣鼓舞。
呂布?xì)⒆?,百姓相對欣喜■舞,皆賣家中珠環(huán)、衣服、床榻,以買酒食,自相慶賀。長安酒肉為之踴貴(《太平御覽》卷八二八 《資產(chǎn)部八·賣買)。
《曹瞞傳》既寫了曹操的殘暴,設(shè)計害人,又寫了他因嫉賢妒能而害人、殺人。
又有幸姬常從晝寢,枕之臥,告之曰:“須臾覺我。”姬見太祖臥安,未即寤,及自覺,棒殺之。常討賊,廩谷不足,私謂主者曰:“如何?”主者曰:“可以小斛以足之?!碧嬖唬骸吧啤!焙筌娭醒蕴嫫郾姡嬷^主者曰:“特當(dāng)借君死以厭眾,不然事不解。”乃斬之,取首題徇曰:“行小斛,盜官谷,斬之軍門?!逼淇崤白冊p,皆此類也[1]55。
對于自己喜愛的美人,因沒有按時叫醒自己,就棒殺之,是其兇殘的表現(xiàn)。曹操在軍糧不足的情況下,授意糧官以小斛放糧,引起士兵不滿時,又借糧官的頭來安撫眾人,反映了他兇殘狡詐的本質(zhì)。
四、奸臣別傳對其人性中值得肯定的一面亦有所撰述
如《曹瞞傳》在寫曹操欺君、害民的同時,也沒有忽略其性格中值得肯定的成分。
公將過河,前隊適渡,超等奄至,公猶坐胡床不起。張■等見事急,共引公入船。河水急,比渡,流四五里,超等騎追射之,矢下如雨。諸將見軍敗,不知公所在,皆惶懼,至見,乃悲喜,或流涕。公大笑曰:“今日幾為小賊所困乎!”[1]44
還坐在胡床上,就遭到馬超的襲擊,本來就很狼狽,但是在打了敗仗之后,曹操并沒有沮喪,而是用一句戲言來安慰自己和諸將,反映了他的權(quán)謀和大將風(fēng)度。為了鼓勵部下出謀劃策,曹操即使沒有采納他們的意見,為了不堵塞言路,對那些出謀者,也進(jìn)行鼓勵。
時寒且旱,二百里無復(fù)水,軍又乏食,殺馬數(shù)千匹以為糧,鑿地入三十余丈乃得水。既還,科問前諫者,眾莫知其故,人人皆懼。公皆厚賞之,曰:“孤前行,乘危以僥幸,雖得之,天所佐也,故不可以為常。諸君之諫,萬安之計,是以相賞,后勿難言之”[1]30。
上面文字所記之事發(fā)生在北征烏丸時,對于是否進(jìn)軍,大家意見很不一致,曹操站在主張前進(jìn)的一邊,但在取得勝利后,對于那些持不同意見者,也進(jìn)行了安慰,反映了曹操作為大軍統(tǒng)帥的風(fēng)范與氣度。
對于董卓,在集中筆力寫其暴虐的同時,也寫了他豪爽的一面。
太常張奐將師北征,表卓為軍司馬。從軍行,卓手?jǐn)刭從记记?,拜五官中郎,賜縑九十匹。卓嘆曰:“為者則己,有者則士?!毕ひ钥V分與兵吏(《太平御覽》卷四七七《人事部一一八·施惠下)。
董卓能夠得到一些人的支持和擁護(hù)是與他揮金如土的行為直接相關(guān)的,《董卓別傳》的作者這樣傳人,應(yīng)該是受到司馬遷“不虛美,不隱惡”的作傳原則影響的,只有這樣才使人感到《董卓別傳》真實、可信。
綜上所述,中古奸臣三傳的傳主都曾經(jīng)身居顯位,大權(quán)在握,但是,他們沒有為國家、為民族做出有益的事跡,反而成為國家、民族的罪人?!扒嗌接行衣裰夜?,白鐵無辜鑄佞臣”,這是人們對忠與奸愛憎態(tài)度的寫照。忠臣與奸臣在中國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代不乏人,中古奸臣別傳對奸臣丑行載述的目的,即是對他們的鞭撻和否定。從他們的別傳中,使人們認(rèn)識到奸臣的禍國殃民,加強對他們的防范與警惕,對為政者也起到警示教育的作用,這也是中華民族褒揚良善,貶斥邪惡精神的體現(xiàn)。
參考文獻(xiàn):
[1][晉]陳壽.三國志·武帝紀(jì)[M].北京:中華書局,1959.
[2][宋]范曄.后漢書·梁統(tǒng)列傳[M].[唐]李賢,注.北京:中華書局,2007:352.
(責(zé)任編輯:宋 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