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阿姨叔叔給你糖或飲料,怎么辦?”我問。
“說不要。”埋頭雜志的兒子心不在焉地回答。
“‘要說謝謝,我不要’。這么干脆,萬一激怒了心懷不軌的人可不妙,還是委婉一點比較好?!毙乃伎b密的我補充道。
“車萬一在路上壞掉了,別人要你換其它的車怎么辦?”不放心的我窮追不舍。
“……”連問兩遍,好不容易兒子才從書中抬起頭來。
“堅決不下車,守在原地,打電話叫爸爸去接。”有備而來的我自問自答了這個問題,同時還暗暗慶幸發(fā)現(xiàn)了一個差點漏掉的大問題。
“有認識的人要帶你去他家玩,怎么辦?”自己都嫌絮叨的我鐵了心“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去。”男孩頭都沒抬,語氣中明顯透著不耐煩。這樣的對話從昨晚到現(xiàn)在已演練了不下十遍。
“坐車上別亂動,不能到處跑,手和頭不能伸窗外去……”在我的喋喋不休中,車發(fā)動了,漸漸駛出了視線。
這個早晨,我送兒子去車站,心上涌起萬語千言。不敢再多說,怕嚇到這只剛出窩單飛的小鳥;不敢不說,生怕漏過一句至關重要的叮嚀,“小紅帽”真的遇上“狼外婆”時措手不及。說與不說之間,百般糾結,話到嘴邊又吞回肚里,千回百轉。
兒子今年10歲。他外公常常說,他在這個年紀時,已步行幾十里到山上砍柴去了。每逢說到此節(jié),還常捋起褲腳管,給大家看小腿上砍刀砍出的一道陳年舊疤,作為憶苦思甜教育的有力佐證。對比過去,鑒于當下獨生子女獨立自主能力嚴重缺乏這一現(xiàn)狀,這個暑假,孩子的外公、外婆,老公和我四位家長反復研究、討論,最終做出了讓兒子獨自坐公交車去鄉(xiāng)下外婆家這個重大的決定。
兒子在干什么呢?會不會害怕?在和陌生人聊天嗎?在看窗外的風景嗎?車程三十分鐘,走到外婆家五分鐘,稍微耽擱一下五分鐘,四十分鐘應該到了吧?……
難捱的四十分鐘過去了。第四十一分鐘,手機鈴響了,電話那頭傳來我媽媽刻意掩飾、卻依然因激動而有點發(fā)抖的聲音:“你兒子到了啊。來,和你媽說話?!?/p>
“老媽,”電話那頭傳來稚嫩的童音,此刻聽在我耳朵里,不亞于天籟之音。
“在車上都做了些什么呢?”我竭力壓制心里的激動和就在嘴邊的表揚話語,故作淡定地問。
“看課外書唄。”
“一直看書嗎?”
“嗯?!?/p>
“怕不怕?”
“不怕?!?/p>
“有人和你說話嗎?”
“沒有,我要去院子里玩了?!眱鹤诱Z氣敷衍起來。
敢情“小紅帽”去外婆家,急的都是看故事的人啊。
掛上電話,眼前忽然閃現(xiàn)二十年前的一幕。另一個媽媽(我的媽媽)在火車站,扒在車窗上,千叮嚀萬囑咐,送遠離家鄉(xiāng)幾百里外求學的女兒,實在和我與兒子分離的情景驚人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