邏輯學花園
透過小白花,能看到草葉上的湖水,發(fā)光的存在之物,怎樣高過天,照亮道路,或怎樣高過道路,照亮一些灌木狀的意念。
構成此景的,是此時凝固的斑點,在花之上,掩埋那深度之藍。
海啊,是內(nèi)心涌動的巨型唱片,瞧那些旋轉(zhuǎn)中的藻類,行無蹤影的美魚之神,失聲的水步子,以及一次性泡沫與語言的廢料……
維特根斯坦,那個思想錄制的夜晚,我們?nèi)喂忸欉壿媽W花園。
一定是繁星打制的梯子上,坐落著一束束無名之鳥:那些自由的不自由的。那些有責任的不負責任的,都引發(fā)每一個客人不停地說謊。
人人都是活體訃告欄,時時隨陽光移動,宣告黑夜里的對白,或死亡發(fā)出香蕉般的誘惑。若是行走在植物學里的古遺跡中,灰塵起舞,世界釋放著猶太語氣的“唉”聲,鋪天蓋地的秘密,覆蓋著翩然下墜的末日。
你說,飛翔又是什么,沙發(fā)里的晶狀彈簧?馬背上錐形的眼神?或者省略掉的小逗點的平面狗?
現(xiàn)在,與最好的友人對視,他不是維特根斯坦。但維特根斯坦,你后世的身子前傾,在花園里,對醉酒者發(fā)難——
那個用口袋狀的風,最終飲下了毒酒的人。
他說:“告訴他們。我這一生過得很好!”旅行器
有時候,牙疼,易怒,瘋癲,那樣的詞語被同一時間使用。
你不得不睜開眼,說“必須”“肯定”時。似乎有強硬的事物頂撞著你的胸脯。星期六,到處充斥著陳舊的休息味道,慵懶的,風濕病患者,擁有一個難以涂抹的難題:你是該忘記藥片的耐力。還是該附在鐵絲上上升?
也許,忘掉這一切。天堂就在那里。
再回過頭,陽光正好,我與你,保持在光亮的關系之中。樹木是對等的,葉片無比敏銳,就像抖動的奇跡。道路也是一如既往地向前奔走,那些行人,與馬匹的身形相似,毛發(fā)燃燒的先知們,多像是來自天外的信息。
這是一個令人喘息的命題。
世事混沌啊。
未完成的一束死亡
我說殯葬人。她就像是未完成的一束死亡。
一個全身掛滿了素描之物的女人,迎面而來,我該如何應付這堆輕浮的炭灰。
“非常抱歉”。
行走中,我執(zhí)掌著倉皇而逃的信念。又該如何將它鑲嵌在風之背面。
傾聽,鮮花在深處轉(zhuǎn)動的聲音。那個表演繩技的人,用手形搭建一座高聳的寺廟。
孩子們在云中吞食疤痕。此罪與人間無關。
寺貝新街
詩人夢亦非逐寺貝新街而居,其說:接地氣。
文人地氣不足,于花草與青石間充電。
今日有亦非作陪,偶然閑逛于寺貝街區(qū),于明鏡律師事務所,看見綠物攀援而下,人間法器頃刻消散,世事略顯冰涼。但地氣十足。
還好,那門頭頓時生輝,有石雕,動物活躍其間,你說不上是什么物,像凝固的天象,又像是原始的椎骨扎堆在一起。
億萬年前,這里被海水浸泡,想不到,你想不到吧。
第一次見南方琉璃,幾何意義上的扇面結(jié)構:有蓮花作蕊,有被打磨的白光作邊緣,花一定怒放,但與風無關。料想那多情匠人,趁萬物養(yǎng)神之際,塞進始料不及的手痕數(shù)枚。
我所說的花,鳳凰樹上生出萬千熱情的花,蘊藏著驕傲的、百鳥之王的信心,但那紅色羽翅。終將隨雨化泥。
亦非多情,執(zhí)鴨掌木,在素描里澆水。他身后,那寺貝深處,有煙槍,有焰火,有蒸汽……
無比落寞的寺貝新街。
人類學中,我們作為夭折的代表,蹣跚的手形里,塞滿了木屑與泡沫。
在東山
5月29日。廣州東山。
東山在東,日落在西。有詩人為伴,恰逢閱讀時分。
千萬別以為這是挾持的記憶,有花木為證,你側(cè)身進入廳堂或弄里,一邊是瞠目鳳凰樹,一邊是結(jié)舌隱身蟬。
熾熱的天氣,仿佛充斥在周圍的異端分子,它們,在你的肌膚上制造雕刻的水。這樣的動靜里,有民國書聲潺潺,一枚學子,一枚女子,仍衰落東山幽暗處。野花怒放,散落的,以及陳舊的甜品。
即使一杯茶,任憑從喉嚨經(jīng)過,被磨得富有彈性——那是燒瓷的力量,撐起的,整座深山里的美與不美。
透過窗戶,年幼時觸碰過的螞蚱,在旋轉(zhuǎn)的鏡像里,接木,移花。一定,會一滴滴地,在一支麥管里,喪失黃金的記憶。
這一天,豐收在南國,鬧市的街區(qū),菜市場中央,步行經(jīng)過的大馬哈魚群里,一個銅像的夏天,佇立于陽光下閉目冥想。
有一種鳥,在風中裹緊了藍色的頭巾。
請你以這樣的飛行,捏一副墮落的姿態(tài),俯沖而下,于青石板間,體察毒酒滋養(yǎng)的植物,傾聽布滿獸性的吠叫……
黃昏,藤蔓之物攀上梯子,與這個過度粉飾的世界,對視。
那一夜,在東山。芭蕉無力,遭遇暴雨傾訴。
芒果樹
吃過芒果,還未見過芒果樹。但是,還是錯過了最美好的芒果花。
那繁華之果欲罷不能,仿佛無用的虛詞,堅持著對下墜的對抗。卻又因是芒果,充滿了隱喻般的緊密,而真正意義上的青澀,是它最大的掩護。
即使如此,它們?nèi)耘f一邊保持著往年的殘缺,一邊向季節(jié)的深層撤退。
每一片厚實的葉子上,都有一對新鮮的堤岸。
一只只蟲子泅水而來,在枝頭喑啞地嗚鳴。破壞啊,或攜帶閃光的壞意識,鉆取汁液?;蛟谀蠂钠挛葜希T就金色獸穴。
灰色的天氣,縈繞在樹叢中,大雨坐在木質(zhì)平整的核心。
誰能調(diào)動芒果內(nèi)部的升降機,誰就能帶走一樹的笑;誰能解除燕子的憤怒,誰就能贏得整個天空。
菠蘿或芒果星球
最后一輛車遠遠駛來,搖晃著,灑下一些水。這就是一座城市的暗示。
行人居住在各自的額頭里,數(shù)紙幣。這不是財富精神,不是翻閱書本,不是穿越風暴中的大馬士革街,而是液體物質(zhì),像鮮榨的橙汁,被一只窮人的大手快速飲下。
我說這星球,就是一只菠蘿。生長在它的枝上,被采摘,被星球外的饞客享用。被非洲的民眾移居。他們?nèi)砼麙熘夯揖幙椀膲?。胳膊上挎著檸條籃子,赤腳,在微光中洗澡、歌唱、吹響亮的口哨。
無人撫平那些繁茂的荊棘,集體主義的刺殺,反對一個即將下跪的膝蓋。痛的史書里,布下縱橫交錯的河水,魚雷快艇駛過天下耳目,那些毀壞的物質(zhì)里,炮火,灰塵,沙石,和廢棄的時間,在另一個空間再度凝結(jié)。
新的星球就在你我的眼前鋪展。我說這星球,就是一只芒果。被瞎眼的樹木高高舉起的芒果,面朝窗戶,盲人和陽光,在相對論里,墜落的同時被拋向空中。它緊裹的彈殼紛紛,淚雨紛紛,圓錐的花序慢慢打開,小花的面積,每一個在黃色里居住的粉嘟嘟的繁體人,爭執(zhí)著冷暖春秋。
最后一輛車遠遠駛來,搖晃著,灑下一些水。這就是另一座城市的暗示。
我們在城市的最后一個角落里尋找退路,用陰影加重對路旁石子的印象,或看兩側(cè)的樹木能夠?qū)ΨQ地活著,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時常給自己一個赤足的理由,在沙灘上,被理想的鞋子拋棄?;蛟竭^海域,如果需要,需要從光源深處探照,菠蘿或芒果星球的顆粒,赤身發(fā)出夜光的水分。
如果水果。那樣的布局,散發(fā)出普通的甜味,讓我想象舌頭的自由、味道的自由。一定要像穹形屋頂上的激動那樣交織,或利用伸手的長度,截取一段花開時節(jié)的空洞。
也許,再過一個世紀,最后一輛車終于駛來,我們返身入住菠蘿或芒果。用嬰兒般的喘息,加深對一座城市的暗示。
灌木志
一日,誤入灌木,我呼吁四周,人群在深遠處漸漸隱匿。水已干枯。
呼吸一層疊加著一層,像高舉的無形花瓣,撐開了鮮活的肺泡。
勞作的人們,不停地用眼神對抗著泥土。天空越加低矮,在金色的季節(jié)里,它在孤立。在沉陷,在鋪天蓋地制造著殺機。
這,植物的迷宮,荊棘叢生的底部,空氣的墻壁,繼續(xù)深入動蕩不安的內(nèi)部——還是復雜得無比徹底,核心里的萬馬奔騰,根須尖利的鐵絲觸摸到了事物的本質(zhì)。
我熱愛它們的扭曲之聲,和黑色的悲傷結(jié)構。
轉(zhuǎn)瞬,有無數(shù)的面目拖住了我,它們,在蛆蟲中蠕動,或在死亡里,被前世的磷火,照耀。
沙石不斷堆砌,更細的,正在反射一些時間的殘渣。只有碩大的石塊,見證風景,也見證著暴行。在灌木的哲學里,在緊密的劇情里,一定是那個人,在風景里高高地揚起皮鞭……風景在紙上生長,那樣的紙卻抵擋不住自身的柔弱。
灌木,這巨大的木質(zhì)機器,風過處,我看見它粗枝大葉的體型,和破塑料揭示之后的脾臟。
云朵飄過,綠色翻身進入灌木,現(xiàn)在,楔形的秘密隨同蝶蟬蜂蟻蠅舞起來。
藍尾豆娘
在肯特郡福德維奇湖邊,飛行中的小豆娘,停機。熄火。
一根草莖,在風中代言。你的腿腳緊貼在搖晃中,敵情從身后升起,你沒有甲蟲裝置,別跟自己較勁。
當然,如此的你周身涂遍黑色基調(diào),像一個哭喪者,隱者,駕駛著你的無,在草地上不停地遷徙。
我以為它騰空而起……飛進蘆葦叢,腹部的寶石擦響,讓羞愧的普通之石瞬息沉入湖底。
透過鏡頭,我看見它內(nèi)部的收音系統(tǒng)悄然豎起,每一條信息都插上了翅膀,覓食、求偶、產(chǎn)卵……在夜間化身肉食主義者,掏出了捕獲器?;蛳褚粋€水乞丐,戴上了黑色面罩,舉止端莊。
在肯特郡福德維奇湖邊,我看見豆娘那雙古墓般的眼睛。
草莖的背后……陽光刺眼,毒液落入了藍的聲音。
荒漠冥思
那些樹在荒漠深處。一滴晨露,讓它們窺視到了生命,而荒漠的深處,日光醒著,難以馴服的野性之物。從推理中的海底而來。
我所理解的時間就是這樣。
未來之屋,有走來走去的白骨,擦亮各自的磷火,每一束活著的光亮,閃爍著冰冷的榮耀;迷失之王組建燃燒的無人區(qū),每一株寂寞之花,在旅行的空洞里驟然綻放。
在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有拼殺的理由。在古老的文字里,細小尺寸的戰(zhàn)馬,與白色的螞蟻混雜,新的群體正在形成,歷史悄然而至,人類的狂怒之鞭高高揚起。
在痛苦中,仰視那萬物之中未曾開啟的窗戶。王的秘密就在轉(zhuǎn)身之后,柴火搭建的結(jié)構,鐵栓主義的禁閉,生命的苔蘚術,你定然站在那里觀看修辭學中的風景。
此刻,沒有故事發(fā)生,蒼白拉下無趣的簾布,又一次看到,你身后那醒著的日光?!?/p>
失落,一定是失落,手指引導的荒漠深處,盲杖上的機械鳥鳴,每一種簡體的飛翔,都將從皺巴巴的階梯滑下?!?/p>
風起處,翻譯之車穿過黑德格爾的叢林。
作為詩人,白色的你,黑色的你,棕色的你,黃色的你,手持哪種詞語?
作為詩人的你,想到了什么?站在流淌的邊緣上?;哪钐?,一棵樹,太矮了,老了,竟然也為生存苦惱。
生死立論與“怕生活”
對于一個既寫新詩又寫散文詩的詩人來講,文本轉(zhuǎn)換對他自身來講是一次絕非輕易的考驗,當然對我來說,沒有兩種文體的區(qū)別,詩歌,我把它們統(tǒng)稱為語言中的“突然”。更重要的是,我要時時承受生活原本的焦慮。
有時候,我很想嘗試人以外的各種生命形式。如果是魚,我一定會觸碰到自身的快樂。如果是一顆石頭,我的孤獨也是堅硬的。如果是一棵樹。我的生命就是葉片上閃爍的光。如果是空氣,我的“存在”就意味著大隱,連呼吸也是豐盈無比的。然而唯獨人的生命,沒有“感覺”,沒有形式,供給不了人的本質(zhì)和“存在”。
尤其對于當下正在發(fā)生的災難。在一切指令下,統(tǒng)統(tǒng)變?yōu)槿祟惣值倪^失,宏大的施救現(xiàn)場,成為了種種惡劣的表演舞臺,他們的行徑令我滿懷憐憫;另一部分被蒙蔽的人們,通過同情領略到了幸福,但這種幸福使他們瞬間喪失了重塑尊嚴的能力。所以說,不必自責,人類的苦難史,是一部寫滿了過失的廁紙。
人類從來沒有理解過生死的輕重,從來沒有學會過好好說話,從來不理解或不愿理解“怕”的生活。在生死面前,我們該如何通過遣詞造句,來撫平人類這種即將起飛的低情緒呢?
歌德年輕的時候。他的摯友策爾特不幸失去了年幼的獨子,悲痛萬分。歌德寫信用“不朽”這個語詞來安慰他。然而歌德自己也馬上感到,這種表白過于單薄了。如何對生死進行立論?對于一個微不足道的生命的顆粒,“不朽”這樣的詞是否只能顯示出它最大的無意義來?
如果生死立論都像最后這個說真話的同仁那樣,在選擇詞語上出現(xiàn)嚴重的“偏差”。那么在這個社會中,人人都會面臨著被棒喝的可能。
我們到底是貪生。還是怕死?
我們到底是被謊言挾持了,還是被利益的生活“怕”倒了?
面對種種追問,作為詩人,我只能用文字來表達內(nèi)心的焦慮,用語言來呈現(xiàn)我的精神之煩躁,并輯以《流行性煩躁描述》,權且聊以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