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說浮云,已被喧動的雨水戳穿。枝條上描繪著花朵,是柔軟的春天,是溫軟的風中淬火的鐵。跟緊自己的腳步邁入透明的心情。窗前的群鳥叫醒了一個個早晨的迷霧。叫醒獨坐一首詩歌大境中的鄉(xiāng)下人。
如果與我相關,那是貧寒的實際生活被修辭的語句,千百次地冶煉。那是俗世里的羈絆,膝蓋上的傷痛與血綻開的理性之葩。一條反復引用的哲言,在嶄新的土地上抽芽。
遺忘和舍棄,落葉林雕塑了冷冬的紀念碑。剛硬的枝條刺破緊裹的冰雪、陰霾,內心的河流溫熱而青翠,誰在默默地隱涵什么,銘刻什么,光亮而細密。情感、心靈與時間的角力。
堅持:高擎一枚蘇醒的火焰。
一生無悔,培植的綠樹,向下的根,打通暗藏的悲傷,向上的果實,醞釀陽光的喻詞。
多像洗亮的懺悔、預言,或者瓷器上條紋分明的靛藍花瓣。
懷著三分敬畏七分熱愛,甚至無限的緬想。
二 月光漫過樹木的腰身。尋找夢境的群鳥倚著黑色的沉默。星光舔舐冷夜的苦味,它獨自守護頓悟與賡延的夢幻曲。在暗處,望見受傷的刺玟,正企圖以夜色包扎。
與往年熟悉的臉已然陌生。一粒粒泥土里的暖仍然發(fā)酵著故鄉(xiāng)的情感。無法避開的時光苦澀的幾頁,一再被固執(zhí)的風聲翻開,并被放逐于幾個蒼白、貧寒的詞語里。
依然踏過的冷意黃昏,少年憂郁的目光熔鑄于如金落日,定格為不變的承諾。閃爍在綠意田野的搖晃身影,因著最終不同的選擇,一直苦等至春暖秋涼。一直苦等至莊稼出脫為種子不可拒絕的悠長歷程。
直立于滾滾波濤,能夠在最初的許愿中。以淚與疼自救。
三 每一粒沙子里的大海,激蕩,波涌。往事的傷痕,融化,平復,陽光的滲透,銅鏡的心靈,在深處的呼吸、懷戀,找到貼緊胸口的撫摸,風,綠葉,回歸的沉默吶喊,延長的腳步聲春韻綿延。
洗凈沉沉黑夜。以及滴滴悲傷、無邊的幻夢。拒絕:膚淺的表白,俯身的軟骨病。
于深度的實踐中脫穎,絕非沉落,仿若寂靜的內核,記憶的種子,覺悟的翅膀,翻閱潮翻浪涌,純粹的自身——用時光作出的全部解釋。
一些細碎的私念、僵硬的外衣、疤、漆黑的陰影,海水的鋒刃一再削除的硬殼,閃亮而包容的整個大海的形象。已于一粒沙上久久站立。
適合于陌生、分離與緩慢的移動,像沉思的逐漸成熟和純粹!
種植著整個大海!
不僅結滿波浪、廣闊、海鷗的果實,是純潔、自由和清貧之中意志的積聚。
沙子里的大海,心上的瞭望,與紛亂心緒的辭別,獨持的萬籟俱寂。
四 我所有的不惑是心靈的挑釁。
我在自身里迷茫,亦在自身尋找,哪怕是黑夜,循著燈光的出口,放棄灰暗與焦慮。
花朵所期冀的高度是它的開放。
春天所綻放的詩篇是它的開闊。
我執(zhí)著于自己純凈的所求;遠離物欲,獨守貧窮多年。不甘卻不悔。
我厭倦整個世界的虛榮!拒絕時間里龐大的虛假!
帕利亞拉尼說:“你的憂傷分外透明?!?/p>
那像夏雨一樣,能夠看清的是美好的想法。
粉飾痛苦,粉飾榮譽,多么可笑!
詹姆斯·賴特說:“我們立在這里,在無垠的空曠,沉思,我一定眺望了好久?!?/p>
經歷寒冷,冬雪抱緊了日子的深根,葉芽上的劍成為陽光的鍛冶。
——我在其間堅持奔跑,融化陳年的冰塊。
眼里的淚水,是對厚重日子的致謝。
五 背著布囊里簡單的家,滿臉胡茬和焦渴的老乞丐,顫巍巍枯身于服裝店門口。
左手破鐵盆,像他的被擠扁的生活,無力地斜端著。右手牽扯著虛腫的盲妻。跟著他蹣跚,或者往前走。
像一棵秋天里風寒的黃葉樹。
口里咕噥著重復了千萬遍的話語:“可憐……”
視而不見的店老板仍然向顧客堅守著他鐵定的價格。
門口的仍然在咕噥:“可憐……”
我迅速用五角硬幣填充著他空空的破鐵盆,看著他慢慢移開……
轉身和店老板交談價錢,店老板已經避開話題:“不要可憐他,像他這樣,不斷有人來討錢……”
說著,抖了抖身上的名牌西服,作出一付傲然自得又十分委屈的表情。
——仿佛金錢已經榨干了他全部的情感。
六 對你而言,這個天空最終成為你的影像。你遼闊,它也遼闊;你狹隘,它亦不改變一貫的邈遠。
立于安詳大地,才能找到閑云天空,找到自己奔行的中心。
懺悔的內心,沿著無限的向往,于此獲得安寧。你的高大是振翼的陽光的喻示,你的渺小是謙卑的小草的勸悟。
析解的喧嚷像粉塵一樣墜落,隱秘的悲嘆像冷風一樣吹遠。
無際天空仿佛貼滿神的諭言:站起來便是自己的天空。
悲苦命運的影像,映照一如深山桃花,清晰,冷靜,響亮著歲月的流向。
如果那是暗夜幻化的種子。我不能不對飛翔的鳥語產生極度的偏愛。
七 一株植物的貧窮,在于它對身外私欲喧嚷的極力排斥;一株植物的富有,在于它用內心調和了清風的七彩斑斕。凝望,它用簡單語言的交流、舞動中的綠,或者似乎是葉片一樣單調的旋律:跟緊自己既定的高度,和立足的無言大地。輕盈,像月光中的柔聲承諾,像醒目的哲言。
穿越耳畔與一世的悲憫。
我感恩往昔、強大的未來以及身懷春風頑強的綠色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