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大學校長遴選在一片爭議聲中確定了英籍新校長馬斐森。
港大新聞與傳媒研究中心總監(jiān)、教授陳婉瑩發(fā)表公開信,質(zhì)疑馬斐森的資歷及其對香港、中國和亞洲事務的認識,“對于一個完全不懂中國以及香港社會運作、中港歷史、不懂華人社會人與事之間微妙關(guān)系,簡歷上看來和人文和社會科學沒有涉獵的校長而言,他要怎樣維護一所大學的學術(shù)自由?”
以下為公開信全文:
新校長公布的消息周一(9月30日)下午五點四十分,通過港大教務處發(fā)送電郵給全體教職員,宣布“下任校長遴選委員會推薦唯一的候選人馬斐森教授為下任港大校長”。周五馬教授將與教職員、學生等會面,校務委員會即日下午開會考慮此項提名。
消息成為校園討論熱點,大家尊重遴選委員會的公正性。但對馬斐森教授的資歷表示質(zhì)疑。對他的醫(yī)學成就,內(nèi)行人認為及格,但不能說卓越;有5年醫(yī)學院院長的經(jīng)驗,不能說是資深;Bristol大學和港大的比較,媒體已有述及。值得探討的還有他對香港和亞洲事務的一片空白。
媒體報道都提到馬斐森當選的歷史意義,他將成為港大41年來第一個非華人校長。華人和非華人不是選擇校長的標準,重要的是資歷,但是資歷不限于學術(shù)成就,也包括社會經(jīng)驗和背景,而馬對香港、中國和亞洲地區(qū)的有關(guān)經(jīng)驗近乎零,國際經(jīng)驗限于非洲,在香港曾任過客性質(zhì)的外籍考官。他在今年3月才獲任為教資會研究評審(RAE)評審小組眾多成員之一,和香港幾乎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今天的港大和41年前不一樣。上世紀60年代末我就讀港大時,校長正是最后一任非華裔校長羅賓遜。彼時,英語是香港唯一的官方語言。中文媒體很少報道或討論政治問題。影響力有限。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那一代的大學生發(fā)起爭取中文成為法定語文的運動。港大學生會連同中文大學三所學院和其他專上學院學生舉行研討會,發(fā)動萬人簽名運動,致信英國的官員和國會議員請愿。1974年,政府終于立法通過中文與英文享有同等法律地位。
時移世易,英文獨霸天下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不知道遴選委員會曾否考慮看不懂中文媒體、無法直接掌握香港脈搏的校長如何治校?如何領導大學和香港社會的“持份者”(stakeholder)溝通?大學要為他配上多少口譯和文字的翻譯?他需要多少助理和顧問?即使配備了翻譯大隊,效果也有限,因為翻譯只能展示字面,其中微妙的語意、語境要如何讓他了解?
非華人當然可以學習本地的語言和事務,但卻難以速成,學習也取決于個人的態(tài)度和素質(zhì)。從馬教授提供的有限資料中,沒有跡象顯示他對地方事務可以很快上手。筆者看到他給校務委員會的一封“使命陳詞”(Mission Statement)。滿紙空泛的原則性陳述,比如說要促進教學、研究,沒有展示任何愿景,對一些關(guān)鍵的問題還有誤讀。
馬教授對申請港大校長職位的誠意也是疑問。我們指導學生求職時要根據(jù)雇主的要求及工作性質(zhì)設計簡歷;馬教授卻沒有為申請港大的職位而特別撰寫簡歷。他在廣發(fā)給師生的五頁簡歷中“使命陳述”一欄寫道:“我的目標是令自己乃至供職機構(gòu)的教學和研究水平更趨卓越。我旨在推動英國及國際臨床學術(shù)的專業(yè)發(fā)展,也將繼續(xù)盡力幫助烏干達及其他發(fā)展中的地區(qū)?!彼@然曾向烏千達求職,而把發(fā)到非洲的簡歷挪用為港大的申請,甚至沒注意把“烏千達”改為“香港”。
從818事件到學術(shù)自由之辯
818事件之后,徐立之意興闌珊,婉拒續(xù)約,這兩天有媒體重提818為徐“下馬的導火線”,以及李成康被“禁錮”的事。但818事件調(diào)查委員會已有定論,表示“禁錮”的指控并不成立。這個委員會的成員包括法律學院院長陳文敏、和校長遴選委員會成員的文灼非。委員會在調(diào)查報告中斷然指出:
“檢討小組確信,基于以下理由,保安人員沒有對學生做非法監(jiān)禁。1,很明顯三位學生在關(guān)鍵時刻可以自由離開樓梯間。因此如果三位學生想要從另一出口離去,保安人員是不會阻止的;2,事實上,三位學生中至少有一位確實是離開了樓梯間位置。加入一群訪客中間離開了。”
委員會推翻“禁錮”的指控,沒有得到媒體報道,港大也沒去澄清,就背上了這個“禁錮”的黑鍋。
818事件影響了港大的形象,成為公關(guān)災難,如果沒有校內(nèi)外聲討。也會鼓勵討好北京的氣氛。但是,徐立之任校長的十二年以來,我沒聽到港大因為他的政策而妥協(xié)了學術(shù)自由的事故。
我只知道,大學每天都在很活躍地討論和探索。上周,我的同事錢鋼開設了面向全校及公眾的《通傳媒,識中國》課程,講述1949年以來的國事風云和傳媒變遷,有400多人報名上課,濟濟一堂,需要另開一個課室做現(xiàn)場直播;我們歷史系的Dikotter(馮客)教授關(guān)于大躍進的專著揭露了中國一場大浩劫的真相……大學提供了思想碰撞的空間,鼓勵獨立的思考,容忍多元的看法,法律學院有溫文的陳弘毅教授,為普選探求北京和港人都能接受的提名方案。
港人反感的是大陸官場的風氣腐蝕香港,各大校長和李源潮會面不稀奇。但校長和高官一字排開拍標準照讓人刺眼,我寧愿見到報道說校長和政治局常委見面談到有關(guān)學術(shù)自由的問題。另一方面,我們不能因為對北京的不滿,而幻想要和官方拒絕來往。
消息傳出第二天,外界贊成馬教授任校長的理由包括:外國人沒包袱、非華裔校長不會去討好大陸;更有說“洋人學者會放棄自己一生堅持的獨立自主、學術(shù)自由的價值觀去屈從權(quán)勢的,總比華人少得多”云云。這反映了如今盲目崇洋的心態(tài)。洋人就天生比華人有骨頭?要知道,去大陸淘金或討好的“老外”和外國大學校長多于牛毛。
馬教授在被問及港大學術(shù)自由的問題時。不意外地承諾將維護學術(shù)自由。然而維護學術(shù)自由有賴大學的機制,包括課程的設計、人事制度等。對于一個完全不懂中國以及香港社會運作、中港歷史、不懂華人社會人與事之間微妙關(guān)系,簡歷上看來和人文和社會科學沒有涉獵的校長而言,他要怎樣維護一所大學的學術(shù)自由?我們對香港的言論自由、學術(shù)自由不無憂慮。港大師生每天都在努力透過學習、教學、科研開拓言論和學術(shù)的空間。要說從只有43萬人口的英國Bristol市空降一個要向港人問道的醫(yī)學教授來維護我們的自由,那是天大的笑話。
對時代使命的退卻
有消息說,馬是“最好的選擇”,因為“沒有選擇”,因為香港的競爭力不夠,沒有人愿意來,也有人說香港極端政治化,使優(yōu)秀人才卻步,所以只能選馬教授。如果這是事實,那我們更要反思香港的位置,尋求對策。
中國崛起,在經(jīng)濟上取得了驕人的成就,改革開放以來,為5億人脫貧。但是政治改革舉步維艱,不平衡的發(fā)展造成諸多問題:環(huán)境污染、貧富差距擴大、官僚當?shù)馈⑷藱?quán)受到打壓。港大面對的挑戰(zhàn)和機會,正是面對變局,為港大定位、對與中國大陸的關(guān)系提出新思維,進而為中國的發(fā)展有所貢獻。選出一個對中國一無所知的校長,所謂洋人不會和“政治”打交道,也就不會“出事”,希圖無知無為,等于在時代的責任前面退卻,這將是港大的悲劇、香港的悲劇。
我聽到的舊生和同事的反應。從震驚到失望到鄙視,同聲地說,“港大值得一個更優(yōu)秀的人。”遴選委員會主席兼港大校務委員主席梁智鴻周二說。校務委員會不是橡皮圖章,我相信粱先生的誠意,期待周五開會的校務委員聆聽校友和港大同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