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岫 薌

小玉同學

文 _ 岫 薌

2012年8月的一個午后，我接到一通電話：“開著跑車在高速上狂飆的時候，真的很想念同學們……你家有車沒？”“神經(jīng)?。俊薄拔沂悄阃瑢W小玉，我現(xiàn)在在美國，發(fā)了，兒女雙全。”然后她自顧自地說了近一個小時，匯報她的發(fā)家史，詢問同學們的近況。

小玉是我的高中同學，高中時沒見她怎么用功讀書，成績卻出奇的好，但她的脾氣相當壞。20 世紀80年代初，大學畢業(yè)證還很少見，語文老師為了激勵我們，承諾讓成績排在前三名的同學欣賞她的畢業(yè)證書。小玉同學的語文成績每次都是第一，可她不愿意看，她說：“省屬重點大學的破證書我才不稀罕呢，考上北大才是本事?！币驗檫@事兒，她跟老師僵持了很長一段時間。1984年高考，小玉同學發(fā)揮失常，沒能進入北大，而是去了沈陽的一所二本大學。大學四年，她和高中同學幾乎沒什么來往，后來聽說她考研失敗，被分配到了哈爾濱一家大型國有企業(yè)的圖書館工作。

1990年我再見到小玉的時候，她已經(jīng)低調地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那年7月我工作不順心，愛情也沒著落，就跑去北京散心，借住在小玉的宿舍里。有一天晚上，小玉跟我講了她傳奇的考研故事。作為一名環(huán)境監(jiān)測專業(yè)的畢業(yè)生，沒能在治理大氣污染方面有所建樹，卻在圖書館做了一名嫻熟的裝訂工，這讓驕傲的“學霸”小玉情以何堪！被“發(fā)配”到哈爾濱的第一天，小玉就開始準備考研。當年的政策是，本科畢業(yè)兩年后才能參加其他考試，若提前一年報考，必須提供單位的介紹信。小玉孤身一人在哈爾濱，無依無靠，誰也不認識。恰巧總經(jīng)理夫人是圖書館館長，她平時愛聽劉蘭芳的評書，為了能引起館長的注意，小玉背熟了《岳飛傳》，天天對著鏡子練評書。除此之外，她還搶著干重活累活，踩著縫紉機裝訂圖書，用糨糊粘破損的書，每天第一個進館，最后一個出館……終于，她贏得了館長的注意和好感，一年后順利拿到介紹信并考進北大。

后來小玉去了美國，讀了哈佛大學的博士。再后來，她開了一家貿(mào)易公司，成功轉型為老板。

十幾年過去了，小玉的事業(yè)發(fā)展神速，聲名鵲起。同學們小聚，每次提到她都要說說她的“電話騷擾”。她經(jīng)常是中午打來電話，要打到手機沒電了才放過我們。有一次我躺在床上接她的電話，一覺醒來，她還在傾訴。后來開始使用QQ，我本想再也不用擔心耳朵受累了，可是更大面積的“轟炸”呼嘯而來——小玉隨時會發(fā)她的自拍照、電視采訪視頻給我，有時還會用語音通話全方位地報道她的“土豪”生活。出于禮貌，我會贊美幾句，表示下羨慕，這一來二去，既浪費了時間，又影響了工作。

小玉都是奔五的人了，還和年輕時一樣直率，在我面前她毫不掩飾地秀名牌、秀豪宅、秀跑車、秀一雙兒女、秀稅金、秀高品位……當然這一切她都希望我像個小喇叭似的在同學中廣為傳播。不過我時常納悶，一個美國的大經(jīng)理怎么比我這個小文員還閑呢？難道美國真是好山好水好無聊？我實在受不了她這個話癆了，于是我建了一個高中同學的微信群。

進入群里后，小玉在同學中間如魚得水，每天一大幫人陪她聊天兒，好不有趣。大家一會兒穿越到20世紀80年代，一會兒又回到現(xiàn)實，聊得起勁兒得很。過年時，我們曬年夜飯、家鄉(xiāng)土特產(chǎn)……她曬腌肉、餃子、包子、揚州炒飯……還都做得像模像樣，贏得男同學的一致贊美。女同學們心里恨得癢癢，我們學習比不上她，“銀子”也掙不過她，廚藝豈能讓她占了上風？于是我們開始聊江鯽、蘆蒿、菊花腦、河豚這些在美國稀缺的東西。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小玉同學在大洋彼岸口水直流，恨不得馬上飛回中國。有小玉在，群里每天都很熱鬧，她記憶力超群，當年誰喜歡誰、誰偷隔壁班女生的自行車、誰冬天在同學被子里倒冷水、高二數(shù)學夏令營的名單、大合唱比賽的名次……這些陳年往事她全都記得，引來同學們一陣懷舊。

隨著聊天內容的不斷深入，這些奔五的同學們開始在群里肆無忌憚起來。有位離異的男同學對小玉公開示愛，小玉回應道：“就是當年的你我也有點嫌棄啊！”將這當年的美男子嗆得直想哭。有時想想，小玉也是性情中人，正是因為她的直率，才使得群里的男女同學跟她處得都像哥們兒、姐們兒。

我們約定明年國慶節(jié)時聚聚，慶祝高中畢業(yè)30年。想來小玉同學在美國熬了這么多年，也盼望著衣錦還鄉(xiāng)的這一刻。

圖/劉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