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戈
一個晴朗但有云的下午
在一個晴朗但有云的
下午,他隨意翻開一本
關于歷史的書。在書中
沉睡的時間,差不多有
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
前,它們曾經(jīng)是活著的
時間,和這個晴朗但有
云的下午沒有太大區(qū)別。
他在中午的太陽下散步
他在中午的太陽下散步,太陽也在
中午的天空中散步。他和太陽走在
同一個時間的道路上。只是太陽的
環(huán)路由東向西,而他的由南向北。
他在中午的太陽下散步,太陽讓他
感到很熱,心也讓他感到很熱。而
心和太陽肯定不是同一種熱。
他在中午的太陽下散步,思考著
一些太陽不會思考的問題,比如:
被時間落下的一個人或者一件東西。
童 年
雨把西高東低的
胡同,變成急匆匆的
水道。兩側居民的泔水
和垃圾順流而下。夏天
的狂躁在雨的抽打中平靜
下來。被雨圈在屋內的淘氣包
眼巴巴地瞅著幾處漏雨的屋頂,
緩慢的時間水滴般滴下。墻壁上
民國時期生產的老掛鐘
以每小時慢五分鐘的速度走著。
我的奶奶盤腿坐在七十年代的
炕上,戴著一只腿的老花鏡,一邊
縫補著爺爺?shù)难澴?,一邊講著
姜太公釣魚的故事。每逢雨天她
都要講起這個故事,仿佛它是一把
傘。許多年來,我總會憶起奶奶
那個雨天重復的故事——
姜太公在河邊靜靜地
坐著,像灰姑娘一樣青澀。
沒有雪的冬天
在沒有雪的冬天,雪
被談論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的盼望,可能
是落在人心頭的雪。
在沒有雪的冬天,這個
城市只剩下孤獨的冰。
松花江在孤獨的
冰面下孤獨地流淌。
在沒有雪的冬天,隨處
可見的冰雪景觀,批發(fā)著
人造的歡樂。它們
唯一缺少的是雪的質感。
在沒有雪的冬天,寒冷
或許也不是原來的
寒冷。關于雪更多的
來自于關于雪的記憶。
在沒有雪的科天,雪
不再是一種天氣。
果戈里大街426號
把一個地址寫進詩里,
如同把一種生活嵌入句子。
果戈里大街426號,
在一個詩人的筆下反復閃現(xiàn),
他說,那不是一個地址,而是
一首詩的標題,甚至一本詩集的
名字。果戈里大街426號,
我也曾經(jīng)在那里工作過,從三十五樓
弧形的窗戶俯瞰各式各樣的
屋頂。一種能看到更遠地方的
感覺,是曾經(jīng)的記憶。
偶爾和一個人談論歷史
偶爾和一個人談論歷史,只是
偶爾。這個人說,歷史就像
《紅樓夢》,本來叫做《石頭記》,
卻不得不改稱《紅樓夢》,而且
后來一直沿用篡改的名字。
前八十回是原本,卻有高于
八十萬回的分析;后四十回是續(xù)上的,
也有多于四十萬回的猜測。分析和
猜測是歷史的酒精,讓時間沉醉
他并不贊成這個人的看法,但
也沒有反對。他想,歷史被
時間拉跑了,留下的都是
歷史的仿品,包括人的記憶。
未 來
未來是不是明晨的雪?而我
卻睡在今夜的夢里,夢并不
真實。不知道,雪飄起的
時候,是不是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