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朝

縱觀金史，令筆者銘記于心的不是太祖阿骨打的戎馬一生，不是海陵王的殘暴荒淫，也不是金世宗的“堯舜之治”，而是一位女性不平凡的一生。史書對她的稱呼為烏林答氏、世宗后、昭德皇后。雖然她的名字未能得以廣泛流傳，但無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歷史都無法掩蓋她是一位偉大女性的事實。

烏林答部之花

距今約900年前，在寧古塔境內(nèi)海羅伊河畔（今牡丹江一支流）一個名為烏林答部的女真族部落中，一位妙齡少女正在快樂地嬉戲，她就是未來金世宗的皇后，謚號“昭德皇后”。

烏林答氏（昭德皇后）雖然生長在一個少數(shù)民族部落，但她并不像一般的少數(shù)民族婦女一樣目不識丁、見識淺薄。她有一個顯赫的家世，如果按當(dāng)時中原漢族的說法，她就是大家閨秀。其祖先世為烏林答部的首領(lǐng)，她的曾祖勝管，在康宗烏雅束在位時就備受重用，曾多次被派遣出使高麗；父親石土黑騎射技術(shù)高超，武藝超群，曾跟隨金太祖出征伐遼，任行軍猛安一職，后因戰(zhàn)功卓越，被授予世襲謀克，并被任命為東京留守。此后，還年幼的烏林答氏和她的家庭便離開祖輩居住的故地，在遼陽府定居下來。這一看似平淡的遷移，對烏林答氏以后的成長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遠離偏遠閉塞的故地，來到一個已被中原文明洗禮過的地方，陪伴她的不再是狩獵、捕魚、編織的原始文明，而是文字、詩詞、儒道等先進的中原文化。這個懵懂的少女無法抵擋這些新奇而又神秘的文化所具有的巨大魅力，她從部落少女到大家閨秀的蛻變也從此開始。

除了中原文化的影響，還有一個人也對她的成長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她的父親石土黑。石土黑雖然是行伍出身，因功授爵，但并不狂妄自大，而且待人親切，愛兵如子，深受將士愛戴。父親這種謙虛、敦厚的品質(zhì)，對烏林答氏的成長產(chǎn)生了至關(guān)重要的影響。

因為其家族為名門望族，她的婚姻也成為家族利益的“犧牲品”，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與阿骨打的孫子完顏雍結(jié)為姻親。幸運的是，上天很眷顧她，不僅給她一位日后成為皇帝的丈夫，更讓他們之間的愛情佳話流芳百世。

助夫化解危機

未出嫁以前，烏林答氏在宗族內(nèi)就頗有威望，就連一些長輩對她也特別敬重。出嫁后，她對夫家長輩孝順有加，而且善于治家，將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深得長輩和丈夫歡心，仆人對她也是言聽計從。

烏林答氏不僅是完顏雍生活中的“賢內(nèi)助”，還是完顏雍政治生涯的“半邊天”?？梢院敛豢鋸埖卣f，完顏雍能在金朝前期混亂的政治斗爭中存活下來并成為后來的金世宗，在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妻子烏林答氏的幫助，她向歷史展現(xiàn)了她非凡的政治遠見和成熟的公關(guān)危機應(yīng)對能力。

海陵王完顏亮稱帝后，對宗室更是猜忌，而且嗜殺成性，宗室大臣對其稍有不順，即人頭落地。作為完顏亮潛在競爭對手的完顏雍更是每天提心吊膽，誠惶誠恐。這時，烏林答氏勸說自己的丈夫多向完顏亮進獻奇珍異寶以取悅他，完顏雍便將自己珍藏的遼骨睹犀佩刀、土鶻良玉茶器等眾多罕見的寶貝獻給了海陵王。完顏亮大喜，認為完顏雍對自己恭敬順從，便放松了對他的猜忌和顧慮。完顏雍雖暫時保住了性命，但在完顏亮的眼中他仍然被視為眼中釘。完顏雍和妻子烏林答氏深知如果離完顏亮太近，殺頭是遲早的事。此后完顏雍多次遷官外地，出任中京等地的留守官，這與烏林答氏的勸說是有很大關(guān)系的?？梢哉f完顏亮大殺宗室親王，唯獨完顏雍能全身而退，烏林答氏功不可沒。

決然赴死亦悲壯

完顏雍在任中京、東京等地留守后，又遠赴濟南上任為府尹，烏林答氏隨丈夫也來到這個離故鄉(xiāng)很遠的地方，她未曾想過這里竟是她生命的最后棲息地。此時海陵王完顏亮的荒淫已經(jīng)達到無以復(fù)加的地步，這次他把自己淫欲的矛頭指向了烏林答氏。他下詔召烏林答氏來中都（今北京），深知海陵王為人的烏林答氏做出了選擇，她選擇了夫命和有尊嚴的死，這也意味著這一走就是與家人的生死離別、陰陽兩隔。她怕自己死后，王府的仆從會對完顏雍不利，便叫來仆從官張謹言讓他發(fā)誓不負于大王。她還召集仆從對他們說：“我從嫁來到今天，不曾見到大王有離經(jīng)叛道之事，當(dāng)今宗室多被懷疑猜忌，都是因為奴仆不安好心，怨恨他們的主人，將主人誣陷。你們都是曾隨從先王的人，應(yīng)當(dāng)感念舊恩，不要另有所圖。如果有所違背今日之言，我死后會在冥冥之中注視著你們所作所為?！毖援叄娙虽粶I下。

1154年，烏林答氏抱著必死的信念與家人分別，在行至距中都70余里的良鄉(xiāng)時，趁隨行者不備，烏林答氏結(jié)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一代烏林答部之花就此凋落。

自盡前夕，烏林答氏給完顏雍寫了一封遺書，這封遺書有幸被保存下來，雖只有簡短的349個字，但字字珠璣，從中不僅可以看出烏林答氏非凡的文筆和絕妙的智慧，更表現(xiàn)出她對丈夫忠貞的愛情和對完顏亮的嘲諷與不屑。雖為訣別書，卻更如一篇勸解丈夫不要為己悲傷，激勵丈夫忍辱負重、成就霸業(yè)的檄文。這是她為自己決然赴死的申明，也是對后人的告誡。這也注定她短暫的一生定會被后人所銘記。

名傳百世示后人

在烏林答氏的勸慰和激勵之下，完顏雍力壓心中悲憤，對愛妻之死未做過多聲張，表面依舊對海陵王恭敬順從。直到完顏雍在赴任西京留守的路上途經(jīng)良鄉(xiāng)，才暗地里讓自己的女兒把妻子安葬于宛平縣的土魯原。在烏林答氏逝世后的第7年，完顏雍終于登上帝位，廟號世宗。

金世宗即位后的第二年（1162年），追冊烏林答氏為昭德皇后，建廟祭祀，賞烏林答氏三代恩澤；并將其墓改葬，命皇太子允恭祭奠。1172年，又下詔在京都太廟東北隅重建昭德皇后廟；同年五月，親臨宛平土魯原祭奠昭德皇后。1179年，金世宗又將昭德皇后的靈柩遷到京都，以皇后之規(guī)制將其厚葬于皇家坤厚陵。

金世宗對自己妻子的思念不只表現(xiàn)在這些封賞和祭奠中，在追封烏林答氏為昭德皇后之后，世宗終朝一代，再未立過皇后。

1189年，金世宗病逝，葬于興陵。其孫完顏璟即位后，將自己祖母昭德皇后的陵墓遷到興陵，與金世宗合葬。1190年，金章宗完顏璟為避太祖謚號中的“昭德”二字之諱，改謚烏林答氏為“明德太皇太后”，但史書中一直沿用其丈夫所給的謚號稱之。

【責(zé)任編輯】王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