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文化必須注入科學
■ 王 洪
從一定意義上說,人類的歷史就是人類文化的發(fā)展史。不過在早期,原始人類處于混沌、愚昧的狀態(tài),這個時期的文化是一種自然文化。到了后來,由于階級的分化,政權與神權相結合,于是在文化上便由自然文化階段逐漸過渡到人文文化階段。自從自然科學誕生以后,科學便成為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成為文化的主要組成部分。近百年來,科學技術突飛猛進,它在推動社會進步和文化發(fā)展的進程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在今天,我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科學技術在世界文化中已經(jīng)起到了核心的作用,或者說它已經(jīng)起到了脊梁的作用。我們甚至還可以更為簡明扼要地說:當今的世界文化,是以科學技術為主要特征的。或者再把它說得更為明白一點:離開了現(xiàn)代科學技術就不可能有現(xiàn)代意義上的文化。這就是我們所理解的“科學文化”。
對當今世界而言,如果我們撇開科學技術來侈談文化,那就無異于舍本逐末,無的放矢。這是因為,現(xiàn)代的世界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樣一個階段:一方面,科學技術的成果,如同“水銀瀉地”那樣滲透到了人類社會的一切領域,涉及人類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方方面面;另一方面,最近三四十年來的高新科技成果,已經(jīng)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甚至左右著社會的經(jīng)濟、政治、軍事以及文化等各個方面,即便是在意識形態(tài)方面也不例外。一言以蔽之,科學技術已經(jīng)成為活躍于當代世界舞臺上起決定性作用的主要角色。
現(xiàn)代科學的偉大功績之一,是它以無可辯駁的事實向世界證明:“整個自然界,從最小的東西到最大的東西,從沙礫到太陽,從原生物到人,都是處于永久的產(chǎn)生與消滅之中,處于不間斷的流動之中,處于無休止的運動和變化之中?!睂嶋H上,何止自然界,人類社會也在變,人們的文化觀念及思維方式都在變,而導致這種變化的最直接最根本的原因,正是科學技術的飛速進步。
恩格斯在他的不朽巨著《自然辯證法》中,精辟地論述了在19世紀80年代以前,由于科學上的許多重要成果而導致人們文化觀念及思維方式的變化,奠定了嶄新的自然觀,從而把人們從神學的長期桎梏下解放出來。例如,在哥白尼提出了“地動說”和“日心說”以后,經(jīng)過與宗教、神權的長期較量,終于徹底改變了人們的“天地觀”(即宇宙觀),讓人們清醒地認識到地球并不是靜止不動的,而是在不停地圍繞著太陽運轉,并且地球本身也在不停地自轉,這就從根本上動搖了并且最后完全戰(zhàn)勝了唯心主義的“地心說”。
另一方面,英國博物學家達爾文(1809-1882)于1859年出版了《物種起源》一書,這件事大大地震撼了當時的學術界,導致了“進化論”的產(chǎn)生和確立。達爾文以翔實的材料和無可辯駁的事實充分地向世界證明,生物是從簡單到復雜、由低級向高級不斷進化的,而人類本身則是由猿類演變進化而來的。這種嶄新的觀點一經(jīng)提出,便在學術界引起了軒然大波,一時間輿論嘩然,群情激昂,久久難以平靜下來。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科學的理性逐漸占據(jù)了上風,事隔幾十年之后,幾乎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接受了“進化論”的理念,再也不懷疑“從猿到人”的正確性。
《自然辯證法》和《物種起源》誕生以后的100多年以來,科學技術已經(jīng)有了長足的進步,人們的思想觀念也隨之發(fā)生了極為深刻的變化。愛因斯坦相對論的創(chuàng)立,改變了人們傳統(tǒng)的時空觀念。特別是由于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相互滲透,逐漸改變了人們的社會觀念。例如應用系統(tǒng)論、控制論、信息論的理念和方法來研究和管理社會的各個部門,應用現(xiàn)代生物技術來解決人類社會面臨的諸多重大問題……這些都已經(jīng)被人們普遍接受。即便是涉及倫理道德的某些問題,例如試管嬰兒問題,也已經(jīng)被人們接受,并未在社會上引起轟動,更未掀起軒然大波。
我們不難看出,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由于科技的發(fā)展進步而導致人們思維方式和文化觀念的發(fā)展變化,這類事例比比皆是。不過與此同時我們也不難看出,這種發(fā)展變化并不是直線前進的。在有的時候,這種發(fā)展變化要經(jīng)過很長時間(其間還可能伴隨著激烈的斗爭,甚至還會出現(xiàn)反復)才能夠完成;有的時候則時間比較短,相當順利,一種嶄新的科學理念在較短的時間內(nèi)就潛移默化地左右了人們的思想文化觀念。
我們的東鄰日本于1868年發(fā)生了著名的明治維新運動,使日本從此擺脫了落后的封建專制制度,同時也使日本擺脫了陷入殖民地和附屬國的危機(在封建專制制度下的日本政府相繼同美、英、荷、俄、法等列強簽訂過一系列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建立了近代的民主國家,從此走上了近代資本主義國家的發(fā)展道路。不幸的是,后來它又走上了向外擴張的軍國主義道路而自食惡果,這是日本發(fā)展歷史中的一個悲劇。
中國的文化必須注入科學,這是當務之急,也是一項長期的戰(zhàn)略任務。我國是世界文明古國之一,具有五千年的文化發(fā)展史。中華傳統(tǒng)文化博大精深,每一個炎黃子孫無不以此為自豪。不過,俗話說“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們在為祖宗留下的文化遺產(chǎn)叫好的同時,也不可不看到它的某些不足之處。從總體上說,在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觀念中,是不包含科學的。這是否是導致中華民族近代在世界舞臺上相對落伍的原因之一?對于這個問題是可以進行討論的。實際上,中國的有識之士早就已經(jīng)看出這個問題。早在1898年,康有為先生在寫給光緒皇帝的建議書中,就曾經(jīng)明確提出要廢止“八股取士”,開辦學校,“從事科學,講求技藝”,以培養(yǎng)科技人才。而偉大的革命先行者孫中山先生對于當時的有識之士“多欲發(fā)奮為雄,乘時報國,舍科第之辭章,而講治平之實學”是大力支持并且大加贊賞的。后來,雖然“八股取士”的科舉制度在1905年被廢止了,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陳腐理念仍然在思想文化領域中長期居于主導地位,人們長時間把科學視為“形而下”的技藝而不屑一顧。梁啟超先生當時對此是痛心疾首的,他說如果長此下去,中國人恐怕難免會成為“被淘汰的國民”。
1898年戊戌維新變法的失敗,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而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負面影響,恐怕不能不說是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在近代的中國變革派與守舊派的理論斗爭及文化沖突中,變革派長期未能建立起系統(tǒng)的變革理論體系,未能真正突破傳統(tǒng)的文化理念和道德理念,所以總是處于守勢,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守舊派倚仗其傳統(tǒng)的道德理念、政治理念和文化理念上的優(yōu)勢而使自己處于正統(tǒng)的、合法的地位,而相形之下變革派則經(jīng)常處于極端被動和困難的境地。舉例來說,就在戊戌政變發(fā)生的當天,慈禧太后重新訓政,召集重臣跪于案右,光緒皇帝跪于案左,慈禧對光緒厲聲責問道:“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汝何敢任意妄為!諸臣者,皆我多年歷選,留以輔汝,汝何敢任意不用!乃竟敢聽信叛逆蠱惑,變亂典型。何物康有為,能勝于我選用之人?康有為之法,能勝于祖宗所立之法?汝何昏憒,不肖乃爾!”“變亂祖法,臣下犯者,汝知何罪?試問汝祖宗重,康有為重,背祖宗而行康法,何昏憒至此?”光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是固自己糊涂,洋人逼迫太急,欲保存國脈,通融用西法,并不敢聽信康有為之法也?!碧蟠舐暸獾溃骸半y道祖宗不如西法,鬼子反重于祖宗乎……”光緒皇帝竟然無言以對!
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一個重要目標,就是要請來“賽先生”和“德先生”,引入科學和民主來改造我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不過說起來容易,實際做起來就不那么簡單了。事隔六七十年之后,直到20世紀80年代,著名科學家錢學森教授在看到社會上許多違背科學思想、科學精神和科學方法的現(xiàn)象之后,不無感慨地說:“如果不趕緊以現(xiàn)代科學技術來作為我們民族文化的脊梁,那么到了21世紀,我們這個民族恐怕真的難以保住自己的 ‘球籍’了!”這些語重心長的話語,難道是危言聳聽嗎!
2008年12月15日,胡錦濤同志《在紀念中國科協(xié)成立5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鄭重指出:“當今世界,科技發(fā)展突飛猛進,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日新月異,科技競爭在綜合國力競爭中的地位更加突出……在世界新科技革命推動下,知識在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中的作用日益突出,國民財富增長和人類生活改善越來越有賴于知識積累和創(chuàng)新??萍及l(fā)展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深刻地影響著人們的思想觀念和生活方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深刻地影響著國家和民族的前途命運。科技已成為支撐和引領經(jīng)濟發(fā)展和社會進步的重大因素。當今世界,誰掌握了先進科技,誰就掌握了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主動權,誰就掌握了綜合國力競爭的主動權。”
王洪,中國科協(xié)科普研究所研究員,中國航空學會、中國自動化學會、中國儀器儀表學會、中國慣性技術學會和中國科普作家協(xié)會的會員,中國著名科普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