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梅后，天氣多雨，悶熱。

史可為開著別克車，在外面跑了一天，天黑回家時雨突然下得又粗又密，淋了他一身。老婆陳珍妮已經(jīng)把菜燒好，看他一眼，笑了笑，說：“吃飯吧?！?/p>

史可為點(diǎn)了點(diǎn)頭，洗了手，換上在家里穿的短衣短褲，在餐桌前坐下來。陳珍妮已把碗筷擺好。都是史可為喜歡的菜，一盤紅燒赤蝦，一盤紅燒排骨，一盤炒茄子，一碗敲魚湯，兩個冷菜是江蟹生和燙花蛤。

陳珍妮問他：“喝點(diǎn)啤酒？”

“好的?！笔房蔀橄牒赛c(diǎn)酒消解心里壓力。

陳珍妮給他開了一瓶冰鎮(zhèn)的喜力啤酒。史可為給自己倒了一杯，問陳珍妮：“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她搖了搖頭。

史可為把啤酒倒進(jìn)嘴里，喉嚨發(fā)出一陣歡快的破裂聲，冰涼像裂痕一樣彌漫全身。

一瓶啤酒很快喝光。陳珍妮又給他開了第二瓶。

史可為這時抬頭問她：“你今天有去學(xué)校上課嗎？”

“我是上午的課?！蓖Ａ艘幌拢愓淠菘戳怂谎郏终f，“上午碰到院長，他問起你，又提起讓你回學(xué)校教書的事?！?/p>

“我回去能做什么呢？”

“院長說，到現(xiàn)在為止，學(xué)院還沒有一個老師的營銷課上得比你好，再加上你這些年的實(shí)踐經(jīng)驗(yàn)，回來后一定更受學(xué)生歡迎?！?/p>

“學(xué)院的同事都在笑話我吧？”史可為問。

“怎么會笑話你呢？”陳珍妮看了他一會兒，笑了一下，接著說，“他們羨慕都來不及呢?！?/p>

“他們很快就會笑話我的。” 史可為苦笑了一下。

“我對你有信心。天下沒有過不去的橋，沒有走不過去的路?！?/p>

“我對自己沒信心?！笔房蔀檎f。

“你一定要有信心?！标愓淠萆爝^手來，握住他的手，“一切會好起來的?！?/p>

“可我覺得困難才剛開始呢。”史可為搖了搖頭。

“如果真是這樣，你更要有信心?！标愓淠菸账氖志o了一緊。

“我一定努力，希望形勢很快能好轉(zhuǎn)?！笔房蔀樵谛睦飮@了口氣，對陳珍妮點(diǎn)了點(diǎn)頭，讓她知道目前的情況就行，不能把壓力轉(zhuǎn)化給她。

喝完第三瓶時，史可為手機(jī)響了。

接完手機(jī)，史可為看了陳珍妮一下，說：“是丁大力打來的，要我去一趟?！?/p>

“你去吧。”陳珍妮看著他說。

史可為又看了看桌上的菜，猶豫著。

陳珍妮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說：“丁大力找你肯定有事?！?/p>

史可為換上藍(lán)色牛仔褲，白色T恤，外面再套一件藍(lán)白格子的襯衫，帶上錢包。出門前，陳珍妮正在整理桌上的菜，他對她說：“我走了。”

陳珍妮抬頭朝他揮揮手。

史可為順手把門帶上。來到樓下，雨還在下，細(xì)細(xì)地飄著，空氣依然悶熱。他攔了一輛出租車，來到觀月樓KTV。這地方，丁大力叫了他很多次，沒想到今天居然來了。他在樓下給丁大力打手機(jī)。沒接。史可為剛要再打，丁大力回過來了：“你到哪里了？”

“我到樓下了，你在哪個包廂？”史可為問。

“我在208包廂?！倍〈罅β曇艉艽蟆Ｓ袀€女人在唱歌。

史可為來到208包廂，推門進(jìn)去，看見丁大力摟著一個女人，兩個人靠在沙發(fā)里，抱著一個話筒在唱歌。他一看見史可為，放下話筒，從沙發(fā)站起來，對史可為招手說：“哎呀呀！兄弟你終于來了。”他一邊說，一邊邁著兩支瘦腿走過來，史可為聞到一股酒氣。史可為奇怪的是，丁大力整天泡在酒里，卻長不胖。他摟住史可為的肩膀，對那個正在唱歌的女人說，“檬檬你先停一下，我剛才說的貴人來啦?！?/p>

那個女人馬上放下手中的話筒，站起來，前傾著身子對史可為說：“你就是史哥？為什么一直不來這里玩？”

“人家是正人君子，哪里像我一樣整天尋花問柳?！倍〈罅σ话寻阉г趹牙铮D(zhuǎn)頭笑著對史可為說，“她叫林檬檬，是這里的領(lǐng)班，我的姘頭?！?/p>

史可為看了林檬檬一眼，她一臉笑意，偎依在丁大力懷里，一只手摟著丁大力的腰，伸出另一只手，掐了一下丁大力的臉蛋。丁大力撥開她的手，說：“去，我兄弟來了，安排一個最好的小妹給他。”

“我一定辦好?！闭f完后，她看了一下史可為，“史哥這里有相好的嗎？”

“操，人家是第一次來，哪來的相好？”丁大力假裝生氣的樣子。

“我知道了。”林檬檬依然笑得甜蜜，看了史可為一眼說，“史哥你稍等一下?！?/p>

“要年輕，漂亮，身材好，不好就退貨?！倍〈罅φf。

林檬檬出去后，史可為看了看丁大力，說：“大力，我今天跑了一整天，還是沒找到王志遠(yuǎn)。”

“哎呀呀！什么話也不用說，是兄弟，咱們就把它吹了?！?史可為的話還沒說完，丁大力開了兩瓶啤酒，遞一瓶給他。

“我拖累你了?！笔房蔀檎f。

丁大力對他擺擺手，把頭仰起來，身體站成一個S形，只見他的喉結(jié)一跳一跳，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瓶啤酒就空了。他把空瓶倒過來，展示給史可為看。史可為見他這樣，只好把瓶子舉起來，喝了一半，喉嚨滿上來，停住，喘了幾口氣。

“一口干。”丁大力摟著他的肩膀說。

史可為深呼一口氣，把剩下的半瓶灌下去，也把啤酒瓶倒過來展示給他看。

“這才是我的好哥哥?！倍〈罅τ志o緊地?fù)б幌率房蔀榈募绨?，對他說，“我們就把今天當(dāng)成世界末日，不醉不歸。”

包廂門開了一下，一陣雜亂的歌聲涌進(jìn)來，又被關(guān)在門外。林檬檬帶來一個小妹。

“先讓我驗(yàn)收一下?！倍〈罅φf。

“你要死啦。”林檬檬笑著拍一下丁大力的屁股。

“來來來，姐夫抱抱?！倍〈罅﹄p手將那個小妹抱進(jìn)懷里，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小妹笑著掙扎。丁大力順勢把她送到史可為身邊說，“姐夫派個任務(wù)給你，晚上把這位史哥服侍好，重重的有獎。”

史可為打量著一眼那個小妹，穿一件藍(lán)色的緊身牛仔褲，上身一件白色的緊身T恤，扎著一個馬尾辮。她比林檬檬高出一個頭，年齡比林檬檬小一些，大概二十出頭。方臉，化著淡妝，皮膚干凈，眉毛細(xì)細(xì)，眼睛也細(xì)細(xì)，兩個嘴角微微上翹，蕩漾著笑意，像一個剛出校門的大學(xué)生。

“快叫史哥，史哥是個大老板，是你姐夫的兄弟加恩人?！绷置拭收f。

“史哥好?！彼劬粗房蔀?，脆脆地叫了一聲。

“你好?！笔房蔀槌c(diǎn)點(diǎn)頭。

“這是我的小表妹，叫琳兒，剛從老家過來，請史哥多關(guān)照?！绷置拭蕦κ房蔀檎f。

“錯，不是史哥關(guān)照琳兒，而是琳兒照顧好史哥。”丁大力插話說，把林檬檬推到一邊去，一把將琳兒推進(jìn)史可為懷里，又拍了一下琳兒的屁股說，“我把史哥交給你了?！?/p>

交代完后，丁大力摟著林檬檬繼續(xù)唱歌。

史可為和琳兒坐在沙發(fā)里，琳兒倒了兩杯啤酒，拿起來，說：“史哥，我敬你一杯?！?/p>

史可為跟她碰了一下杯，喝了。

琳兒連著敬了史可為三杯酒，看著他說：“你喜歡唱什么歌，我給你點(diǎn)?！?/p>

“我很少唱歌，也唱不好，你唱吧?！?/p>

“你不唱我也不唱?！绷諆和房蔀樯砩峡烤o一點(diǎn)，看著他說，“我們玩骰子怎么樣？”

“可我只會玩比大小那種?！笔房蔀樾χf。

“比大小最簡單，誰輸了喝一杯酒?！彼f。

琳兒拿來兩顆骰子和一個瓷碗，把各自的酒杯加滿。她先把兩顆骰子甩進(jìn)瓷碗里，一個五點(diǎn)一個六點(diǎn)，輪到史可為，他甩出一個四點(diǎn)一個五點(diǎn)，他喝酒。第二次琳兒甩出一對五點(diǎn)，史可為還是一個四點(diǎn)一個五點(diǎn)，他又喝一杯。第三次他終于甩出一對五點(diǎn)，琳兒居然甩出一對六點(diǎn)，還是他喝。他笑著說：“不來了，技不如人?！?/p>

剛喝完三杯，林檬檬過來敬酒，他又跟她喝了三杯。林檬檬剛走，丁大力又來跟他喝了三杯。史可為感覺腦袋重起來，想說什么話說不出來，說出什么話馬上忘記。人卻興奮起來，主動跟琳兒玩起了骰子，接下來的情況有所改觀，雙方互有輸贏，有一階段，他甚至連贏六次。

丁大力和林檬檬在合唱一首名叫《知心愛人》的歌，琳兒看著史可為說：“我們跳舞怎么樣？”

“我不會跳?！?/p>

“你跟著我就行?！?/p>

琳兒伸手把他拉起來，抱著他的腰。跟著音樂節(jié)奏，兩人的腳步緩緩移動。漸漸地，琳兒的身體靠得越來越緊，終于把頭貼到他的脖子上。他們移到一個燈光照不到的角落，琳兒抬起頭，看著他，他看見琳兒的嘴唇微微張開，氣息吹到臉上，那張臉離他越來越近，他把嘴唇迎了上去，她的舌頭軟軟甜甜，一下就纏住他的舌頭。

離開觀月樓KTV已是凌晨一點(diǎn)半，丁大力給了琳兒五百元小費(fèi)，史可為又摸了兩千元給她。她要去了史可為的手機(jī)號碼。

坐上出租車后，史可為原本還想跟丁大力說幾句話，可丁大力一上車就打起很響的呼嚕。

2

史可為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點(diǎn)才醒來，去衛(wèi)生間沖了個澡，又去樓下吃了一碗魚丸面，然后開車去恒明眼鏡廠。他在眼鏡廠呆了半個鐘頭，給王志遠(yuǎn)打了五次手機(jī)十次辦公室座機(jī)，王志遠(yuǎn)沒接。他便開著別克車去王志遠(yuǎn)的貿(mào)易公司，還跟昨天一樣，他辦公室的門關(guān)得像巖壁。史可為在貿(mào)易公司等了一個下午，沒等到王志遠(yuǎn)。

第三天，史可為干脆不打電話，一大早就去王志遠(yuǎn)的貿(mào)易公司，整整一天，還是沒有聞到王志遠(yuǎn)的氣息。

這天下午五點(diǎn)，他接到一個電話，一聽聲音就知道是琳兒。

“你在干什么？”琳兒問。

“我正在討債呢?！?/p>

“晚上能來觀月樓嗎？”停了一會兒，琳兒說。

“怎么了？”史可為問。

“想見見你。”

史可為聽出她在撒嬌，突然回味起她軟軟甜甜的舌頭，心一軟，對她說：“我約一下大力。”

“你不用約，這段時間他每晚都在觀月樓?！绷諆赫f。

“等一會兒再聯(lián)系?！?/p>

史可為撥通了丁大力的手機(jī)，丁大力一聽就笑起來：“哎呀呀！你不會愛上琳兒了吧？”

“別亂講。”

“操，別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我看見你們親嘴了。”

“那天晚上喝多了?！笔房蔀橛X得臉上一陣發(fā)燙。

“沒事，去那種地方就是逢場作戲，碰到合適的小妹，下手要快，沒什么好猶豫的。就像我和林檬檬，第一個晚上就把她收拾了。解決了肉體問題，其他就不成為問題了。”丁大力又是一陣笑聲。

“我現(xiàn)在可沒那個心思，王志遠(yuǎn)跑得連影子都沒了，我都快愁死了?！笔房蔀榭嘈α艘幌?。

“愁有什么用，今朝有酒今朝醉，有妞不泡，過期作廢?！倍〈罅φf。

“我沒你那么瀟灑?！笔房蔀檎f。

“我這是苦中作樂啊，整天苦哈哈的有什么意思，怎么過不是一世？”

“好吧，今晚就去苦中作樂一下?！笔房蔀檎f。

“這就對了，你讓琳兒給我們預(yù)訂一個包廂，她可以拿提成?！?丁大力說。

“好，晚上七點(diǎn)鐘觀月樓見?！笔房蔀檎f。

“觀月樓見?！倍〈罅φf。

跟丁大力通完電話后，史可為給琳兒回了一個電話，叫她預(yù)訂一個包廂。然后，給家里打了一個電話。一切安排好后，史可為在王志遠(yuǎn)貿(mào)易公司樓下等到六點(diǎn)半，他希望王志遠(yuǎn)會在下班后偷偷溜回公司?？伤€是等了個空，只好把開車回家。

史可為剛剛把車停好，丁大力的電話就來了：“觀月樓邊上有家面店，店名叫長人，魚丸面做得很地道，吃完后，我們直接去KTV找林檬檬和琳兒?！?/p>

“好，我們在長人面店碰頭，我二十分鐘內(nèi)到?！笔房蔀檎f。

史可為趕到長人面店，丁大力已坐在店里，他問史可為：“你吃什么？”

“來碗魚丸面就行?！?

丁大力站起來走到柜臺，對服務(wù)員說：“來兩份魚丸面，兩份魚餅?！?/p>

魚丸面上來還有一小段時間，史可為看了丁大力一眼，說：“我今天又去王志遠(yuǎn)貿(mào)易公司了，還是沒有見到他?！?/p>

“操，這家伙不會跑路了吧？我有一個表哥，是信河街銀行的副行長，他說最近有一批老板跑路了?！倍〈罅?。

“應(yīng)該不會，”史可為想了想說，“他的手機(jī)還打得通，就是不接，如果跑路，手機(jī)肯定關(guān)機(jī)或者空號，再說，他的公司還在運(yùn)作?！?/p>

“那他就是存心賴賬?！?/p>

“我跟他做了七年多的生意，平時很豪爽的?！?/p>

“今年初以來，所有的企業(yè)都不好過，他肯定也碰到困難了。”

“他欠我的貨款也就罷了?！笔房蔀榭戳硕〈罅σ谎?，一臉的憂愁，說，“可我卻拖累了你，害得你的眼鏡配件廠資金轉(zhuǎn)不動?！?/p>

“哎呀呀！你怎么又說這樣的話，我不是說過了嗎，沒有你這些年業(yè)務(wù)的關(guān)照，哪里有我的眼鏡配件廠。再說，王志遠(yuǎn)貿(mào)易公司不是把你的周轉(zhuǎn)資金也拖欠了嗎，你也是受害者?！倍〈罅φf。

服務(wù)員端上來兩份魚餅和兩碟醬油醋。

“吃。”丁大力對史可為說，夾了一塊魚餅，在醬油醋里蘸一下，送進(jìn)嘴里嚼動。過了一會兒，說，“我覺得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吃飽以后，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性。其他都是可有可無。”

魚餅是信河街特產(chǎn)，原料是從東海捕撈上來的免魚，去掉魚骨、魚刺和魚鱗，把魚肉和淀粉充分?jǐn)嚢瑁龀梢粋€個餅，切成一片片，蒸熱即可食，入口軟滑，似有韌勁，稍一嚼動，即化開，有海魚的鮮味和香味。

不久，魚丸面也上來了，滿滿一碗，上面蓋一層魚丸，湯很清，露出綠色的油冬菜葉子。

吃面的聲音此起彼伏，不一會，碗就空了。兩人的額頭冒出一層密密的汗珠。

剛走出面店，史可為接到琳兒的電話，問他：“你們到了嗎？”

“到樓下了?！笔房蔀檎f，“哪個包廂？”

“還是上次的208包廂?！?/p>

放下電話，丁大力“嘎嘎嘎”地笑起來，說：“依我的經(jīng)驗(yàn)，這個小妹對你有意，不要錯失良機(jī)哦?！?/p>

“亂說?！笔房蔀樾α艘幌拢瑩u了搖頭，看著他說，“你不是說，她預(yù)訂包廂有提成嗎，她給我打電話，當(dāng)然是奔著提成去的?！?/p>

“哎呀呀！這你就不懂了?！倍〈罅u了搖頭，說，“KTV里小妹慣用伎倆是吊客人胃口，每次給客人一點(diǎn)甜頭，讓客人不斷來她這里消費(fèi)，她們雖然經(jīng)過專門訓(xùn)練，不能跟客人動感情，可還是會有例外，會主動喜歡上客人，這時她們就會變得很主動，上次琳兒主動親你，說明她對你動了心。KTV里有個規(guī)矩，小妹可以跟客人上床，絕不可以跟客人親嘴，對她們來說，嘴和舌頭才是通往心靈的窗口?！?/p>

“給你這么一說，好像我突然交了桃花運(yùn)?！笔房蔀閾u了搖頭，笑著對丁大力說，“我沒這方面的想法，我也不是一個玩得起的人，今天答應(yīng)琳兒來這里，只是為了排遣心里壓力，沒想要跟琳兒怎么樣?！?/p>

“別說得那么認(rèn)真好不好，人生在世要及時行樂，快樂勝過一切啊?！倍〈罅ε牧伺氖房蔀榈募绨蛘f。

“我總覺得人生的痛苦多過快樂?！笔房蔀檎f。

“想開一點(diǎn)，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只要你跨出這一步，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呢?！?/p>

“那你說說看，你跟林檬檬的交往有什么意外的收獲？”

丁大力笑了笑，看了史可為一眼，說：“我的收獲可大啦?！?/p>

“你說你說?！?/p>

“好，想聽我就告訴你，我跟林檬檬來往一年了，我們是半包關(guān)系，有協(xié)議，我每個月給她一筆錢，她陪我睡覺，我不干涉她出來做事?！?/p>

“這就是你的收獲？”史可為問。

“你聽我說完嘛，”丁大力笑了一下，繼續(xù)說，“我已經(jīng)半年沒給林檬檬錢了，不但沒給，最近兩個月廠里發(fā)不出工資，還是她拿錢給我救急，算起來，到目前為止，她給我的錢比我給她的多?！?/p>

史可為聽得有點(diǎn)愣了，喃喃地說：“真有這種事？”

“這可是我的親身經(jīng)歷，怎么會假?！倍〈罅Υ舐曊f。

“你這么一說，這個林檬檬倒讓我肅然起敬了?！?/p>

“人生還是快樂多一點(diǎn)，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每一次快樂的機(jī)會?！?/p>

說著話，他們進(jìn)了觀月樓。

3

一個星期后，貿(mào)易公司員工下班半個鐘頭后，王志遠(yuǎn)終于出現(xiàn)了，史可為從守侯的別克車?yán)锱莱鰜?，偷偷跟進(jìn)他的辦公室。

王志遠(yuǎn)好像早就料到他的出現(xiàn)，笑了笑，讓他隨便坐。史可為在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坐下來。

王志遠(yuǎn)五十出頭，身材魁梧，滿頭黑發(fā)，滿臉紅光，聲音洪亮。他十七歲開始在社會上滾打，在做生意方面是史可為的前輩。這些年來，他對史可為比較照顧。史可為很尊重王志遠(yuǎn)，笑著說：“王董，見您一面真是難吶?！?/p>

“小史啊，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找我。”王志遠(yuǎn)倒也坦率，他一開口，不知道的人以為是史可為欠他的錢。

“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會來找您?！?/p>

“我理解你的難處?！蓖踔具h(yuǎn)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停了一口氣，接著說，“但你也應(yīng)該知道，我不是成心躲避你?！?/p>

“我知道，您犯不著成心躲避我。”

“你這么想我很欣慰。”王志遠(yuǎn)笑了笑，身體往椅子后仰了仰。

“我知道王董是做大事的人，您隨便簽一個單就能救我一命?！笔房蔀檎f。

“這一次我真是遇到難關(guān)了?！蓖踔具h(yuǎn)嘆了口氣，身體朝前靠了靠，看著史可為說，“去年下半年由美國次貸危機(jī)引發(fā)的經(jīng)濟(jì)危機(jī)爆發(fā)后，馬上蔓延到歐洲，我公司產(chǎn)品主要出口歐洲，去年訂單就減少了一半，到了今年，只剩下四分之一。訂單少了倒是小事，最致命的是客戶跑了，貨款收不回來。我也想還你的貨款，我這些天都在外面跑，跑銀行，跑借貸公司，如果不想還錢，我跑什么？”

“我知道王董是不會拋下我不管的?！?/p>

“我拿什么來救你呢？”王志遠(yuǎn)嘆了口氣， “這些天，我?guī)缀跖鼙檎麄€信河街，該找的人都找了，該想的辦法都想了，大家都是泥菩薩過江?！?/p>

“不會的，我相信王董一定有辦法，您是大能人，家大業(yè)大，隨便調(diào)撥一下就能救活我這樣的小工廠?！笔房蔀橹劳踔具h(yuǎn)說的都是實(shí)情，但他不相信王志遠(yuǎn)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是信河街出了名的老江湖，肚子里有好幾個算盤。他這家貿(mào)易公司的辦公樓就值數(shù)億元，聽說他還有其他項(xiàng)目的投資，他鬼得很呢。

“小史啊，有辦法早就想了，我又沒有孫悟空的七十二變，能有什么辦法呢？”王志遠(yuǎn)說著把雙手一攤，閉上眼睛，停了一下，再睜開眼睛說，“如果說到被拖欠的貨款，我要多你幾十倍，可我向誰要去？”

“我知道王董這次損失嚴(yán)重，但凡還有一點(diǎn)辦法可想，我也不會來找您。您也知道，如果我的眼鏡廠破產(chǎn)了，我的下家眼鏡配鏡廠也會破產(chǎn)，給眼鏡配鏡廠供貨的商家也會破產(chǎn)，倒下的是一大片?！?/p>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蓖踔具h(yuǎn)搖了搖頭說。

“我前天聽說有個做打火機(jī)的老板在辦公室上吊自殺了。”史可為故意這么說。

“我也聽說了，這是何苦呢，車到山前必有路，沒必要往絕路上走?！?/p>

“我倒是能理解他當(dāng)時的心情，老實(shí)說，我也有過類似的念頭?！笔房蔀榭粗踔具h(yuǎn)說。

“你更不該有這樣的想法，你還年輕，未來大有作為。”

“我實(shí)在是沒辦法，如果王董不幫我，從現(xiàn)在起，每時每刻跟著您?！?/p>

“你跟著我有什么用?！蓖踔具h(yuǎn)的身體突然靠在辦公桌上，聲音高了起來。

史可為知道這句起作用了，王志遠(yuǎn)急了，他看著王志遠(yuǎn)說：“我現(xiàn)在是有家不能回，每天被前來討債的人堵在外面，隨時都有生命危險?！?/p>

聽完他的話后，王志遠(yuǎn)身體突然又朝椅子后仰了仰，搖了搖頭說：“你這個小史啊，我真是拿你沒辦法?！?/p>

“如果能跟隨在王董身邊，也是我的福分?！?/p>

“讓我再想想。”王志遠(yuǎn)閉上眼睛。

史可為不再開口，靜靜地等著。大概過了三分鐘，王志遠(yuǎn)睜開眼睛，看了史可為一眼，說，“錢確實(shí)是沒有了，要不這樣吧，”他又猶豫了一會兒，說，“我在外面還有一個西域葡萄酒公司，代理的是新疆葡萄酒，今年上半年生意不好做，其他股東都退出了，我把所有股份認(rèn)下來，這批葡萄酒的品質(zhì)好，價格也便宜，有很大的升值空間，可我又不能眼看著你破產(chǎn)不伸手，只好忍痛把這批葡萄酒轉(zhuǎn)讓給你?！?/p>

這大大出乎史可為的意料，他要那么多葡萄酒干什么？可是，他知道沒選擇了。想了一下，他問王志遠(yuǎn)：“謝謝王董的關(guān)心，我拿那么多葡萄酒怎么辦呀？”

“賣掉呀?！蓖踔具h(yuǎn)看了他一眼說，“我當(dāng)時跟新疆葡萄酒總公司簽過一個協(xié)議，公司派了一支表演隊來信何街做促銷，我把這支表演隊也轉(zhuǎn)讓給你。”

史可為對酒類市場情況一無所知，但能夠拿到葡萄酒，總比什么也沒拿到強(qiáng)，于是，他問王志遠(yuǎn)說：“我能不能去看一下葡萄酒？”

“當(dāng)然可以，我現(xiàn)在就可以帶你去?！?/p>

他們出了王志遠(yuǎn)辦公室，朝西走過一條大街，拐進(jìn)一條叫大士門的街道，走了五十米左右，到了一個名叫得勝花園的住宅區(qū)。王志遠(yuǎn)帶他進(jìn)入地下車庫，來到一個被隔開的倉庫前，王志遠(yuǎn)掏出鑰匙，把門打開，一股冷氣撲面而來。

“酒庫里常年開著空調(diào)，維持在十二攝氏度左右?！蓖踔具h(yuǎn)說著把燈打開。

史可為看見堆得滿滿的一倉庫的葡萄酒。

“倉庫里有八千多箱西域葡萄酒，五萬多瓶，每瓶按進(jìn)價六十元算，有三百多萬，超出我公司拖欠你的貨款?！蓖踔具h(yuǎn)看了看史可為說。

從地下車庫出來，王志遠(yuǎn)很熟練地帶史可為來到得勝花園四組團(tuán)五幢301室，他敲了敲門，里面一個女的聲音問：“誰呀？”

“我，王董?！?/p>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個高鼻梁藍(lán)眼睛棕色頭發(fā)的高個子女人站在門后，她笑著跟王志遠(yuǎn)打招呼：“王董好！”

“瑪利亞，你們在干什么？”

“我們剛吃過晚飯。”那個叫瑪利亞的女人看看王志遠(yuǎn)又看看史可為說。

史可為覺得她的普通話很標(biāo)準(zhǔn)。

“不邀請我進(jìn)去嗎？”王志遠(yuǎn)問。

“當(dāng)然歡迎，你們進(jìn)來吧?！爆斃麃喰χ鴤?cè)過身子，讓王志遠(yuǎn)和史可為進(jìn)來。

進(jìn)來之后，史可為發(fā)現(xiàn)屋里還有兩個人，站在左邊的那個女孩個子比瑪利亞高出半個頭，臉部的線條比瑪利亞柔和一些，抿著嘴，半低著頭，看人時，只用眼神瞟一下，站在右邊的女孩應(yīng)該更年輕，跟瑪利亞差不多的個子，也是高鼻梁藍(lán)眼睛，她有一頭黑發(fā)，一張白葡萄一樣的圓臉，皮膚又白又細(xì)，像被雪水洗過，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好奇地看看王志遠(yuǎn)又看看史可為。

“我今天來，是給你們介紹一個人?！蓖踔具h(yuǎn)指了指史可為，對她們說，“我的西域葡萄酒公司就轉(zhuǎn)讓給這個人了，從明天起，他給你們發(fā)工資。”

“你們好，我叫史可為，歷史的史，可以的可，為人民服務(wù)的為?！?/p>

“王董把我們轉(zhuǎn)手賣掉，也不事先打個招呼?！爆斃麃喰χf。

“我這不是來跟你們商量嘛。”王志遠(yuǎn)說，“你不知道，我是多么舍不得你們啊，可我欠了史老板的貨款，只好把葡萄酒轉(zhuǎn)讓給他。”王志遠(yuǎn)夸張地拍了拍瑪利亞的肩膀，轉(zhuǎn)頭看了看史可為，又對她說，“這個史老板人很好，把你們交給他，我很放心?！?/p>

“以后請史老板多關(guān)照我們?！爆斃麃喰χ鴮κ房蔀檎f。

“叫我史可為就行?！笔房蔀榭闯鰜憩斃麃喪侨齻€人里的頭頭。

“這個叫古蘭丹姆。”瑪利亞指了指那個高個子女孩說。

“你好?！笔房蔀閷λc(diǎn)點(diǎn)頭。

“你好?！彼龔澚艘幌卵┝艘谎?，也趕緊點(diǎn)點(diǎn)頭。

“這個叫塔西娜。”瑪利亞指著圓臉女孩說。

“你好。”史可為對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瞪著大眼睛，看著史可為，笑著說：“你的名字真的叫史可為？”

“怎么了？”

“我給你取個維族的名字好不好？”

“嗯？”

“塔西娜，別搗蛋?！爆斃麃喓攘艘宦?。

塔西娜朝史可為吐了下舌頭。

4

辦妥轉(zhuǎn)讓手續(xù)，已是第二天下午，史可為給丁大力打了一個電話，丁大力說：“你不是開玩笑吧？”

“我沒開玩笑，給你打電話，就是想跟你一起做這個生意，用我拖欠你的貨款入股，你擁有西域葡萄酒公司一半股份。”史可為說。

“這倒是個好主意?！倍〈罅υ陔娫捘穷^哈哈大笑起來，笑了一會兒，他接著說，“這么多葡萄酒，我們兩個人得喝多少年啊？”

“不是我們兩個人喝，而是要把這批葡萄酒賣給別人喝，把錢賺回來?！笔房蔀檎f。

“你想錢想瘋了，這么多葡萄酒怎么賣？”丁大力說。

“你忘了我原來在大學(xué)是教市場營銷的嗎？”史可為對電話那頭的丁大力說，“我昨天晚上安排了一個計劃，我們現(xiàn)在沒錢做宣傳，只能用最古老的辦法：上門推銷——你負(fù)責(zé)把葡萄酒打進(jìn)信河街各個KTV，我負(fù)責(zé)進(jìn)攻各個酒店，我有個高中同學(xué)在稅務(wù)稽查局，負(fù)責(zé)查各個酒店的賬，找他出面，說不定有用。”

“KTV怎么推銷？”丁大力問。

“你可以先找他們老板，老板同意讓我們的葡萄酒進(jìn)場后，再找領(lǐng)班，讓她們發(fā)動手下的小妹，賣出一瓶葡萄酒，她們可以抽取提成?！?/p>

史可為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的丁大力已經(jīng)笑成一團(tuán)：“這個我內(nèi)行?！闭f完他又笑，笑完了說，“操，真是小看你了，以前一直以為你是正人君子，沒想到你把主意打到KTV的小妹身上來?！?/p>

“我這也是被逼的?！笔房蔀檎f。

“我無所謂，反正每天泡在KTV里，算是一舉兩得?！蓖Ａ艘幌?，丁大力說，“對了，琳兒這兩天有找你嗎？”

“她前天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叫我去觀月樓，我沒去?！?/p>

“她昨天交代我，叫我晚上約你去觀月樓，咱們順便去談葡萄酒的事?！?/p>

“可我手頭還有一大堆事情呢?！?/p>

“還有什么事情？”

史可為就把三個前來推銷葡萄酒的新疆女孩跟他說了，丁大力一聽，馬上在電話那頭跳起來說：“還有這樣的好事?！?/p>

停了一下，他又說：“那三個姑娘不會飛走，咱們晚上還是先去觀月樓，我看得出來，琳兒那個小妮子喜歡上你了?！?/p>

史可為見丁大力這樣說，沒有再推辭，約好晚上七點(diǎn)觀月樓碰頭。史可為答應(yīng)丁大力去觀月樓，多少有點(diǎn)逃避的味道——滾他娘的蛋，先去玩了再說。

史可為在車?yán)锝o稅務(wù)稽查局的同學(xué)王賢良打了一個電話，把葡萄酒的事情跟他說了。王賢良是他高中同桌，現(xiàn)在是稅務(wù)稽查局一個科長，畢業(yè)后一直有來往，史可為辦眼鏡廠后，碰到稅務(wù)方面的事，都是他出面擺平，他答應(yīng)盡量幫史可為跟酒店的老板打招呼。

史可為到觀月樓KTV已是晚上七點(diǎn)半，一進(jìn)去，看見丁大力半躺在沙發(fā)上對他揮揮手，做出勝利的手勢。

林檬檬站起來，迎著他說：“史哥您來啦?！?/p>

“對不起，遲到了，晚上我請客?！笔房蔀檎f。

琳兒看見他進(jìn)來，對他淺笑一下，默默坐在一邊。

“我跟這里的老板說好了，我們的葡萄酒明天就可以進(jìn)場?！倍〈罅粗f。

“他們每瓶抽取多少提成？”史可為問。

“這個倒沒說?！倍〈罅u了搖頭說，“這里的老板是我哥們兒，一口就答應(yīng)了?！?/p>

“KTV的提成是一定要給的，領(lǐng)班的提成也要給，晚上咱們把這事定下來?！笔房蔀榭戳丝炊〈罅?，“你跟林檬檬說了這事了嗎？”

“大力跟我說了?！绷置拭式涌谡f，“只要老板同意，我這里沒問題，不過，我們這里有三個領(lǐng)班，我還要跟另外兩個商量下。”

“你們談，我找琳兒玩?！倍〈罅ζ鹕碜叩搅硪粡埳嘲l(fā)找琳兒玩骰子。

“大力是個沒心沒肺的人?！绷置拭士戳硕〈罅σ谎?，笑著對史可為說。

史可為知道丁大力粗中有細(xì)，他看了看林檬檬說：“你覺得客人在這里消費(fèi)掉一瓶葡萄酒，你們提成多少合適？”

“這個史哥您定就是了。”林檬檬笑著說。

“你不用客氣，這也不是你我兩個人的事，另外，你們還要給坐臺小妹提成。”

“那倒是的，說一句不應(yīng)該說的話，這里小妹拿喝酒的提成，都是拿命拼來的。”

最后，根據(jù)林檬檬的意見，史可為把每瓶葡萄酒定價為兩百五十八元，利潤分成三份，KTV老板一份，領(lǐng)班和坐臺小妹一份，剩下一份歸史可為和丁大力。

“我馬上跟另兩個領(lǐng)班碰個頭?！绷置拭收f完就出去了。

丁大力也站起來對史可為說：“我出去看下林檬檬?！?/p>

史可為知道丁大力借口出去的目的，他看了看琳兒，她低著頭，擺弄手里的骰子，史可為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來，問她：“你不唱歌嗎？”

她搖了搖頭。

“喝點(diǎn)啤酒吧?！?/p>

她看了史可為一眼，站起來開了一瓶啤酒，給他面前的杯子倒?jié)M酒，史可為這時才發(fā)現(xiàn)，她晚上沒化妝，臉色有點(diǎn)白，便問她說：“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把頭低下去。

“怎么了？”史可為問。

“我發(fā)覺自己愛上你了?！蓖Ａ艘粫海ь^看了看史可為說。

“你傻呀?！笔房蔀橛X得她在開玩笑，端起酒杯，說，“來，我們喝酒。”

“我說的是真的。”琳兒抬頭看著他，臉憋得通紅。

“怎么會呢？”史可為看出來她不像在開玩笑，可他覺得這事不可能。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第一次看見你后，這幾天腦子里都是你穿牛仔褲和格子襯衫的樣子，一閉上眼睛，就看見你在對我笑?！绷諆河职杨^低下去。

史可為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覺得我是不是很傻？”過了一會兒，她抬頭問。

史可為還是不知道說什么好。

“總想給你打電話，又不敢給你打電話，想見你，又怕見你。”

史可為有種不真實(shí)的感覺。

“你給我三個月時間好不好，三個月后，我就離開信河街，以后再不回來?！?/p>

“這樣有用嗎？”史可為說。

“我也不知道?！绷諆簱u搖頭說。

5

第二天，丁大力跟著史可為去了一趟得勝花園。他們叫了一輛小貨車，在地下倉庫裝了一百箱葡萄酒送到觀月樓KTV。在裝葡萄酒過程中，丁大力一直站在倉庫門口，史可為叫他進(jìn)去看一看，他把脖子伸進(jìn)去，相當(dāng)潦草地瞄了瞄，馬上縮回來，說：“蠻好的，蠻好的。”

“你看都沒看，怎么就知道蠻好？”史可為說。

“哎呀呀！你看過的貨，我還能不放心?！倍〈罅肿煨ζ饋?，“再說，葡萄酒千篇一律，有什么好看，當(dāng)然是美女有看頭?！?/p>

上午十一點(diǎn)多一刻，他們敲開四組團(tuán)五幢301室的門。還是瑪利亞來開的門，史可為說：“沒有打攪你們吧？”

“沒事，我們正在做飯。”瑪利亞說著，把他們讓進(jìn)屋里。

進(jìn)屋后，瑪利亞對古蘭丹姆說：“古蘭丹姆，給客人泡茶?！?/p>

塔西娜正在客廳的一面整衣鏡前梳辮子，見史可為進(jìn)來，對他吐了吐舌頭，沒有回避的意思?，斃麃喼钢χf：“你這個死蹄子，客人來了都不知道害羞?！?/p>

“沒關(guān)系?！笔房蔀橹浦宫斃麃喺f，“我們現(xiàn)在是一家人了，不用刻意回避什么。我今天來，主要是帶一個朋友來看望大家，他叫丁大力，是我的好朋友，是我們兩個人把這批葡萄酒盤下來的?！?/p>

“你們好，史可為已經(jīng)把你們的名字告訴我了，我叫丁大力，甲乙丙丁的丁，大小的大，力氣的力，又好記，筆畫又少?！闭f著，丁大力伸手摸了摸口袋，又打開手提包翻了翻，突然笑起來說，“對不起，這次來得匆忙，沒給你們帶見面禮，下次一定補(bǔ)上。”

“你力氣很大嗎？”塔西娜抬頭問丁大力。她的普通話說得不連貫，每個字都用翹舌音。

“嗯？”丁大力愣了一下，但他馬上就明白過來，握了握拳頭說，“是的，我力氣很大的。”

“我看不像?！彼髂瓤┛┛┑匦ζ饋?，搖了搖頭說，“看你細(xì)胳膊細(xì)腿的，瘦得像只猴猻?！?/p>

“沒禮貌?！爆斃麃喺f。

古蘭丹姆把泡好的兩杯茶端過來，無聲地遞給史可為和丁大力。

“這茶是用我們天山雪菊泡的，你們嘗嘗?！爆斃麃喺f。

史可為發(fā)現(xiàn)丁大力一直盯著古蘭丹姆看，似乎眼睛里要伸出一只手來，看得古蘭丹姆的頭越來越低，連脖子都紅了。史可為故意咳嗽了一聲，對丁大力說：“喝茶喝茶。”

丁大力這才接過古蘭丹姆的茶。

史可為是第一次喝雪菊茶?？搭伾?，有點(diǎn)像紅茶，幾顆花蒂漂在上面，花瓣則沉入杯底。聞一聞，有植物的清香，還攙雜著一絲中藥味道。剛?cè)肟?，有股青澀味，入口后，向兩腔侵去，迅速化開，又有甜甜的回味，進(jìn)入喉嚨后，整個身體緩慢暖和起來。

丁大力喝了一口茶后，轉(zhuǎn)頭去看她們準(zhǔn)備的午餐，瑪利亞介紹說：“今天我們打牙祭，做了一個新疆名菜——大盤雞，如果你們不嫌棄，就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p>

丁大力說：“下次我?guī)銈內(nèi)コ院ｕr，信河街的海鮮產(chǎn)自東海，肉質(zhì)鮮嫩天下第一?！?/p>

“說話要算數(shù)?！彼髂炔遄煺f。

“我說話當(dāng)然算數(shù)?！倍〈罅φf。

“我們實(shí)在沒什么好吃的拿得出手。”瑪利亞說。

“大力不是這個意思?！笔房蔀橼s緊打圓場，并且馬上轉(zhuǎn)移話題，“我們這次來，一是見個面，二是想征求下你們的意見，接下來的工作怎么開展?！?/p>

“我們也想早點(diǎn)出去工作?！爆斃麃喛戳丝垂盘m丹姆和塔西娜，又看看史可為和丁大力，說，“王董接手整個西域葡萄酒公司后，我們就沒出去工作了。我們也不想這樣，葡萄酒推銷不出去，我們每天在這里干耗，想回新疆又回不去，總公司的人說我們推銷不利。”

“沒事的，我這兩天就會談妥酒店，你們馬上就可以工作。總公司那邊我昨天也跟王董對接過了，這點(diǎn)你們放心?！笔房蔀檎f。

“這段時間，我們什么也沒做，雖然每月都拿到工資，心里卻很不是滋味?！爆斃麃喺f。

“我能理解。”史可為說，“我下午就去聯(lián)系酒店?！?/p>

“既然瑪利亞誠心邀請，我們中午就在這里吃吧。”丁大力一點(diǎn)想走的意思也沒有。

“下次吧，手頭還有很多事呢?！笔房蔀橹垃斃麃喪强蜌庠?，他心里比瑪利亞更焦急，想盡快把工作鋪開來。說完之后，用力把丁大力往外拉。

“既然這樣，下次我來請客。”丁大力一邊往外退一邊說。

“說話不算數(shù)是小狗?！彼髂纫呀?jīng)把頭發(fā)梳好，盤在頭頂上。

“我一定算數(shù)的?！倍〈罅ε呐男馗f。

出了他們家，丁大力看著史可為說：“你不夠朋友。”

“我怎么不夠朋友了？”

“你把三個絕色美女藏起來了?！?/p>

“現(xiàn)在不是帶你來了嗎？”

“你應(yīng)該第一時間帶我來的。”丁大力裝出很生氣的樣子，然后回頭看看剛出來的地方，嘆了口氣，“天下怎么會有這樣的絕色美女呢？”

史可為知道他指的是誰，拉住他正色地說：“這是做生意，你不要亂來啊。”

丁大力看了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哎呀呀！那你跟琳兒就不做生意了？”

史可為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說：“我也不知道怎么處理才好?！?/p>

“你放心，這種事，我比你內(nèi)行?！倍〈罅πξ卣f，然后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史可為說，“這次不在她們這里吃飯也好，以后有的是機(jī)會。咱們找一個地方吃飯去?！?

“你早上不是說跟林檬檬約好一起吃中飯嗎？”史可為說。

“你看我的腦袋，轉(zhuǎn)身就把這事忘了，但跟林檬檬約好吃飯也不算什么事，還是我們一起吃有意思?！倍〈罅πχf。

“下午要去談事情，中午不能喝酒。你還是去跟林檬檬吃吧?！笔房蔀檎f。

“那好吧。”丁大力說。

他們在得勝花園門口分手，丁大力的三菱越野開得兇，油門一響，車躥出去，一會兒就不見了。

6

那天下午，史可為去了一趟王賢良的辦公室。

“你怎么電話也不打一個就來了？”王賢良抬頭看見他，慢悠悠地說。

在史可為的印象里，從讀書開始，王賢良就是這個性格，參加班級的長跑，他也是一個人慢悠悠地跑在最后面，女同學(xué)一個又一個地超過去，他的步伐沒變。他的身材也沒變，以前就是瘦高個，現(xiàn)在還是，手長腳長，站起來竹竿一樣。他是個白面書生，戴一副金絲眼鏡，臉更顯得白。史可為見他這么問，接口說：“我這不是焦急嗎，再說，這么大的事，只跟你通個電話，顯得不夠隆重?！?/p>

“看來你這次確實(shí)焦急，嘴唇都起泡了?！蓖踬t良笑著說。

“急火攻心。”史可為說，“你想想看，五萬多瓶葡萄酒存在倉庫里，是我全部身家?！?/p>

“這次急也沒用?！蓖踬t良看了他一眼說，“我昨天找了幾個信河街高檔酒店的老板，這次經(jīng)濟(jì)危機(jī)，對酒店的影響也很大?！?/p>

“高檔酒店也有影響？”史可為驚奇地問。

“這你就不懂了吧，”王賢良笑著說，“高檔酒店的主要客戶是大企業(yè)的老板，這些老板要么宴請政府官員，要么宴請各個管理部門，要么宴請銀行領(lǐng)導(dǎo)，要么是老板之間應(yīng)酬。經(jīng)濟(jì)危機(jī)一來，老板們躲的躲，逃的逃，還在堅持的也不敢去高檔酒店?！?/p>

史可為一聽，心涼了一半，看著王賢良，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后來了解過，像你目前這樣的情況，也不適合將葡萄酒推銷到高檔酒店里?！蓖踬t良對他說。

史可為又不懂了。

“大凡高檔酒店，門檻都很高，所有的酒水都要進(jìn)場費(fèi)?！?/p>

“需要多少進(jìn)場費(fèi)？”

“信河街的規(guī)矩，五星級的酒店是五十萬，四星級四十萬，三星級三十萬。”

“他媽的，這也太黑了吧?！笔房蔀橐宦?，倒吸了一口氣，他哪里拿得出這么高的進(jìn)場費(fèi)。罵了一句粗話后，他搖了搖頭。

“也不是一點(diǎn)可能沒有?！蓖踬t良看著他，笑著說。

“還有什么辦法，你說說看。”史可為的胃口又被他吊起來了。

“我手頭正在查唐人街大酒店的賬，是一家四星級酒店，老板姓李，很早就認(rèn)識了，多次邀請吃飯，我都沒去，今天是最后一天，肯定還會找我，到時我給你說說看，能不能免費(fèi)進(jìn)場?！蓖踬t良說。

“那真是太好了?！笔房蔀檎f。

“可這是有代價的?！?/p>

“什么代價？”

“我讓他免了你的進(jìn)場費(fèi)，他肯定讓我減免稅收。”

“那你怎么辦？”

“誰叫我們是同學(xué)，為難也要做?！?/p>

王賢良正說著，放在桌上的手機(jī)響了，他拿起來看了一下，又放下。

“怎么不接？”史可為問。

“說曹操曹操到?！蓖踬t良指了指手機(jī)說。

“那你怎么不接？”史可為問。

“再等等，他還會打來的?！蓖踬t良笑著說。

王賢良的話音剛落，手機(jī)鈴聲果然又叫起來，王賢良對史可為笑了一下，拿起手機(jī)，輕輕地說：“李老板啊，不好意思，剛才跟領(lǐng)導(dǎo)通電話。”

“我知道王科長日理萬機(jī)，沒別的事，就是想請您吃頓飯，不知晚上有沒空?！崩罾习逶陔娫捘穷^說。

“晚上單位有個重要接待，不能請假。我們都是老朋友了，吃不吃飯感情都在那兒。”

“那是那是，我就是想見見王科長，當(dāng)面聆聽您的教誨?！?/p>

“不敢當(dāng)，李老板的心意我心領(lǐng)了?！?/p>

手機(jī)那頭停了一會兒，接著又小心翼翼地說：“我還想向王科長打聽一件事?！?/p>

“你說吧?！蓖踬t良一邊說，一邊對史可為眨了眨眼睛。

果然，手機(jī)那頭的李老板問他說：“我酒店的賬查得怎么樣了？”

“問題不小，但最終的結(jié)果還沒出來，我的同事還在加班加點(diǎn)，有結(jié)果我會及時通知你?！蓖踬t良說。

“謝謝王科長，請您多關(guān)照?！崩罾习逭f。

“我也知道做企業(yè)不容易?！蓖踬t良說。

“有王科長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崩罾习逭f。

“哦，對了。”王賢良像突然想起一件事似的，“前幾天有個做葡萄酒生意朋友問我，想進(jìn)入你的酒店，不知有什么要求？”

“沒有要求，您叫您朋友直接來找我就行。”李老板說。

“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跟我朋友說，不能讓你的酒店吃虧?！蓖踬t良沒有松口。

“我知道，您叫您朋友來找我，下午都在酒店里，我會安排好的?！崩罾习宓目跉?，生怕王賢良反悔了。

“那就謝謝李老板了，有事我們再聯(lián)系。”

“應(yīng)該是我謝謝王科長才對，您給我介紹了生意?！?/p>

掛了手機(jī)后，王賢良看了看史可為，笑了笑說：“我這是舍大家為小家啊。”

“我們是老同學(xué)，有一句話說出來你不要見怪?！眲偛诺膶υ捖牭檬房蔀樾捏@膽戰(zhàn)。

“你說?！?/p>

“剛開始我覺得信河街的高檔酒店黑，現(xiàn)在我覺得你們這樣的單位才是真正的黑?！?/p>

“這話怎么說？”王賢良一點(diǎn)惱怒的意思也沒有。

“就拿我做眼鏡廠來說吧，你們稅務(wù)部門從來不說清楚哪些必須報稅，哪些不需要報稅?！笔房蔀檎f。

“這個你們做企業(yè)的應(yīng)該清楚啊?！蓖踬t良笑著說。

“我們當(dāng)然清楚，問題是你們比我們更清楚。但站在我們做企業(yè)的角度，當(dāng)然是報得越少越好，可你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不是為你們企業(yè)著想嗎？”

“不是的?！笔房蔀檎f，“我后來才明白這是你們故意設(shè)置的陷阱，讓企業(yè)留下一些漏洞，等于尾巴被你們踩住，你們就能把企業(yè)控制在手心中，想讓活就活，想讓死就必須死?！?/p>

“從你的話里聽出來，對我和我們的行業(yè)有很大的仇恨?！蓖踬t良笑著說。

“我對你們的行業(yè)有仇恨，但對你沒仇恨，你幫了我那么多忙，我想感激還來不及呢?！北煌踬t良這么一說，史可為也笑了起來。

“你看，也不用太悲觀，我們行業(yè)里不是還有像我這樣的好人的嘛?！蓖踬t良從座位里站起來，拍了拍史可為的肩膀，接著說，“你先別想那么多，現(xiàn)在的任務(wù)是去找唐人街大酒店的李老板，把葡萄酒推銷出去?！?/p>

史可為心情復(fù)雜地離開王賢良，直接開車去唐人街大酒店。他到酒店的停車場，給李老板打了一個電話，說是王賢良科長介紹過來的。對方很客氣地說自己在辦公室。史可為到了他辦公室，看見一個方頭大耳的胖子，短身材，遠(yuǎn)看像個球。他給史可為讓座后，遞來一張名片，史可為看了看，名字叫李使命。史可為抬頭看了看他，下巴右邊有顆黑痣，長著一根很長的毛。

因?yàn)橛型踬t良的交代，接洽異常順利，史可為把葡萄酒的情況跟他一說，他捋了一下下巴的那根長須，說：“我知道，你說的就是王志遠(yuǎn)原來的公司?！?/p>

“你們認(rèn)識？”史可為問。

“我們以前合作過生意，后來分開了，他為葡萄酒的事找過我，后來嫌進(jìn)場費(fèi)太貴沒進(jìn)來。”李使命說。

“我也覺得進(jìn)場費(fèi)太高，付不起?！笔房蔀檎f。

“王科長交代了，你的情況特殊，進(jìn)場費(fèi)就免了?！崩钍姑鼡]了揮手說。

“那真是太感謝李老板了，”史可為停了一下，又說，“酒店提成多少還要李老板確定一下。”

“沒事的，你定就是?！崩钍姑f。

“葡萄酒的進(jìn)價是六十。我計劃在你的酒店賣一百八十八一瓶，我得一百，八十八歸你，這樣行不行？” 史可為昨天了解過，酒店還是拿大頭。

“沒事，你定就是?！崩钍姑χf。

“那就這么定了。”史可為說，“還有一個新疆的表演隊每天晚上會來你這里推銷葡萄酒?！?/p>

“這個形式好?！?/p>

“下午先運(yùn)一百箱過來。請你交代餐廳經(jīng)理，讓服務(wù)員多推銷我的葡萄酒?！?/p>

“沒問題，我馬上就交代下去?！?/p>

“我現(xiàn)在馬上回去準(zhǔn)備?！笔房蔀檎酒饋砀钍姑帐指鎰e。

李使命客氣地送到門口，拉著他的手說：“以后還要請你在王科長面前多替我美言?！?/p>

“一定一定?！?/p>

史可為知道，他什么感謝的話也不用說，王賢良不是說了“舍大家為小家”嗎，估計就是給他減稅了。

7

從唐人街大酒店出來后，史可為開車到得勝花園的四組團(tuán)五幢301室，跟瑪利亞她們說了晚上表演的事，她們歡叫了起來，瑪利亞問去唐人街的路怎么走，史可為想了一下，說：“晚上我送你們過去?！?/p>

“這怎么好意思?！爆斃麃喺f。

“沒關(guān)系，你們第一次去，人不熟，到了酒店也不知道找誰?！?/p>

“你就讓他當(dāng)一回護(hù)花使者嘛?！彼髂刃χ鴮Μ斃麃喺f。

“還把自己當(dāng)花了呢，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小蹄子。”瑪利亞笑著回了一句。

古蘭丹姆伸手捂著嘴，轉(zhuǎn)身過去，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史可為覺得她們?nèi)齻€各有各的可愛，他來了幾次，一次比一次喜歡這個地方。特別是塔西娜，簡單得近于透明。見她們拌嘴，他也笑了起來，說：“以后我就當(dāng)你們的司機(jī)好了，隨叫隨到。”

“你說話可要算數(shù)。”塔西娜馬上看著他說。

“小蹄子越來越像猴猻，見樹就往上爬，客氣話也聽不出來。掌嘴?！爆斃麃喿龀鲆蛩彀偷淖藙荨?/p>

塔西娜遠(yuǎn)遠(yuǎn)跑開，躲在古蘭丹姆身后，伸出腦袋，盯著史可為說：“說話算數(shù)哦?！?/p>

“算數(shù)的?！笔房蔀辄c(diǎn)點(diǎn)頭，笑著說。

從301室出來后，史可為叫了一輛貨車，運(yùn)了一百箱葡萄酒到唐人街大酒店。辦理好所有的交接手續(xù)，已經(jīng)下午六點(diǎn)一刻，史可為就在路邊找了一家魚丸店，叫了一碗魚丸面。在等面的空隙，他給陳珍妮打了一個電話，說了今天的經(jīng)歷。陳珍妮說萬事開頭難，能談下一家四星級酒店已經(jīng)很不錯。陳珍妮在大學(xué)里也是教營銷，對市場有所了解。

吃完面后，史可為馬不停蹄地趕到得勝花園，到了301室，看見的是另一番景象，她們穿上民族服裝，顏色鮮艷又濃烈，特別是塔西娜，她皮膚白，穿上大紅色的民族服后，襯得皮膚更白，臉蛋白里透紅，兩只眼睛顯得更黑更深，有一股攝人魂魄的力量。

“沒見過吧?！彼髂刃χ鴮λf，接著，她做了一個舞蹈的動作，右手舉過頭頂，左手朝下，身體扭成“S”型，在他面前轉(zhuǎn)了兩圈，衣服上的掛飾飄起來，發(fā)出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聲音。

史可為轉(zhuǎn)頭去看古蘭丹姆，她手里拿著兩個木勺，見史可為眼睛轉(zhuǎn)過來，臉頰一紅，不好意思地轉(zhuǎn)過身去，留下一個修長而婀娜的背景。

瑪利亞化了妝，眼神里流露出自信和自豪，自有一種成熟之美。她手里拿著一個小鼓，鼓的四周掛滿鐵片，一動起來，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聲音。她對史可為笑了笑，也轉(zhuǎn)了個身，說：“還可以嗎？”

“太美了?！笔房蔀楦袊@道。

瑪利亞轉(zhuǎn)身去儲藏室拿來兩瓶西域葡萄酒，放進(jìn)包里。史可為問她說：“你帶葡萄酒做什么？”

“按照規(guī)矩，每一個包廂表演完后，要敬一杯酒，一方面是對客人的尊敬，另一方面也能推動酒的銷量?！爆斃麃喺f。

“要敬酒也不用你自己帶，酒店里有我們的酒?！笔房蔀檎f。

“那不一樣的。”瑪利亞笑了笑說，“酒店里是你的酒，我?guī)У木剖强偣緦ｉT發(fā)來的，是工作用酒?！?/p>

這讓史可為大大地意外了。

“出發(fā)咯?！彼髂群傲艘宦?，跳起來，到了史可為身邊，伸手挽著他的胳膊，笑著往外走。

到了樓下，來到史可為的車邊，塔西娜打開后座的門，讓瑪利亞和古蘭丹姆坐進(jìn)去，她坐在副駕駛座，坐好后，用手一指前方，對史可為說：“目的地——唐人街大酒店，走?！?/p>

史可為油門一踩，出發(fā)了。

晚上七點(diǎn)，史可為將她們送到唐人街大酒店，把她們交給餐廳經(jīng)理，經(jīng)理告訴他，晚上一共有五十個包廂的客人，服務(wù)員向客人大力推薦了他的西域葡萄酒，有二十個包廂的客人點(diǎn)了他的葡萄酒。他把這個情況跟瑪利亞說，瑪利亞說：“先從點(diǎn)了我們葡萄酒的包廂開始表演，沒有點(diǎn)我們葡萄酒的包廂也要去，讓客人知道這個牌子。”

“當(dāng)然好?！笔房蔀榭戳丝此齻冋f，“只是太辛苦你們了?！?/p>

“我們就是來做這個工作的嘛?！爆斃麃喰α艘幌?，轉(zhuǎn)身對塔西娜和古蘭丹姆說，“開始工作?！?/p>

史可為站在餐廳門口，看著她們?nèi)诉M(jìn)去，塔西娜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說：“你會在這里等我們嗎？”

史可為點(diǎn)頭說：“會的，表演結(jié)束后送你們回去?！?/p>

她們進(jìn)去后，史可為先在餐廳的休息區(qū)坐了一會兒，經(jīng)理給他泡了一杯茶。坐了一會兒，他回到車?yán)?，車?yán)锾珶?，他發(fā)動車子，開了空調(diào)，把座位放平，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可怎么也睡不著。又坐起來，熄了火，回到餐廳休息區(qū)。

在餐廳休息區(qū)坐了一會兒，把杯子里的茶喝干，去邊上的飲水機(jī)里加滿。史可為還是坐不住，站起來，朝包廂走去。他一個包廂一個包廂走過去，包廂都有兩個門，一個大門是客人進(jìn)出，小門服務(wù)員走，上菜也走小門，大門關(guān)著，能從小門聽見包廂里的說話聲和笑聲。

到了一個包廂門口，史可為聽見里面?zhèn)鞒鰮艄暮外忚K聲。他站在小門外聽了一會兒，朝里面伸了伸腦袋：瑪利亞拿著小鼓，站在包廂一邊，她一邊擊鼓，一邊觀察著包廂里所有人，她的鼓聲是節(jié)奏，更是命令。古蘭丹姆站在瑪利亞邊上，手拿木勺，跟隨瑪利亞的節(jié)奏，發(fā)出應(yīng)和的伴奏聲，她的主要任務(wù)是唱歌，唱的是維吾爾族語。史可為聽不懂，可那調(diào)子很優(yōu)美，聲音扭來扭去，出奇不意，古蘭丹姆平時不大說話，聲音卻是又高又亮，高上去時也很婉轉(zhuǎn)，亮起來后透著甜美，像瀑布一樣流淌。三個人里，塔西娜才是主角，她負(fù)責(zé)跳舞，隨著鼓聲和鈴鐺聲，她扭動身子，圍繞著餐桌，在包廂里飛旋。她一邊跳著舞，一邊用眼神跟客人交流，臉上堆滿笑容。

一曲結(jié)束，客人一片叫好聲，叫她們再來一曲。瑪利亞拿出自己帶來的葡萄酒，倒了一杯，敬了客人，她說還有其他包廂要表演，等她們演完后，可以再回來給他們演一曲。她希望客人多嘗嘗她們的西域葡萄酒，是用她們新疆最好葡萄釀的，喝得再多也不上頭。

史可為不想讓她們看見自己，她們出來前，他躲到一個空包廂里，等她們進(jìn)了下一個包廂，再跟過去。

一圈表演下來，用去三個鐘頭。有些包廂的客人已散去，有兩個包廂的客人還在等，叫服務(wù)員來催瑪利亞她們再去表演節(jié)目，瑪利亞領(lǐng)著古蘭丹姆和塔西娜又去了。

一直到夜里十一點(diǎn)表演才完全結(jié)束。史可為去收銀臺了解了一下，共賣出十箱葡萄酒。是個不俗的成績。

回到車?yán)铮房蔀橐姮斃麃啂サ膬善科咸丫撇灰娏耍戳丝船斃麃喺f：“兩瓶葡萄酒都喝光了？”

“她的酒量好著呢，喝四瓶都沒問題。”塔西娜插嘴說。

“小蹄子，再多嘴，下次讓你來敬酒?！爆斃麃喰χf。

“我來敬酒也可以，喝醉了誰來跳夏地亞娜？”塔西娜不甘示弱。

“你以為就你能，我讓古蘭丹姆來跳?！爆斃麃喭{她說。

“那讓誰來唱歌呢？”一說完，塔西娜就咯咯咯地笑起來。

瑪利亞也跟著笑起來，古蘭丹姆用手捂住嘴，吃吃地笑。

8

史可為原來把目標(biāo)定在各個大酒店，現(xiàn)在知道不現(xiàn)實(shí)。后來，他想了一個辦法，列出一個喜歡喝酒的朋友名單，聯(lián)系好后，送酒上門給他們試喝。有一個辦眼鏡配件廠的朋友，喝后覺得好，向他買了五十箱，但他只是個例。

史可為只好另尋辦法，把目標(biāo)瞄準(zhǔn)信河街幾十家經(jīng)濟(jì)型酒店。

他跑了一個星期，這些酒店的老板，要么根本不見，要么見了面后，開口就是進(jìn)場費(fèi)。史可為對他們說，他沒辦法付進(jìn)場費(fèi)，但可以讓酒店拿更高的提成。所有的老板都是一個口徑：沒有進(jìn)場費(fèi)，一切免談。

史可為還計劃把葡萄酒推銷進(jìn)超市，他到超市里一打聽，進(jìn)場費(fèi)比五星級酒店還要高。

多次碰壁后，陳珍妮給他出了一個主意，她說：“你為什么不去排檔試試？”

“吃排檔的人會喝葡萄酒嗎？”陳珍妮說的排檔他知道，每年夏天一到，信河街的排檔就流行起來。他就是排檔的常客，平時以喝啤酒為主。

“去試試看嘛?！标愓淠莨膭钏f。

史可為一想也是，到了晚上，他開著車去了。排檔分布在江濱路，靠著甌江，再往東就是東海的入?？?，夏天能吹到海風(fēng)。這一帶是信河街的老城區(qū)，原本就是居民吃夜宵的所在。早幾年城市改建，拓寬了江濱路，修了景觀帶，一到夏天晚上，來這里消遣的人更多，排檔蓬勃生長起來。城管原來也管過，排檔跟他們打起游擊戰(zhàn)，后來管理辦法有所改進(jìn)，所有排檔統(tǒng)一登記辦證，購買統(tǒng)一帳篷和就餐用具，規(guī)定營業(yè)時間為每晚的八點(diǎn)到次日凌晨兩點(diǎn)半。

見大排檔的老板就容易多了，如果不出意外，他們都是老板兼廚師。無論走進(jìn)哪家排檔，只要看見一個脫光了上身的胖子、肩膀上披著一條濕毛巾、頭上不忘歪戴著一頂白色的廚師帽、一邊站在鍋爐前炒菜、一邊指揮服務(wù)員招待客人、那個人準(zhǔn)是老板，其中有幾個跟史可為是老相識。

史可為跟老板說了此行目的、想法和分成，老板拿濕毛巾擦著臉上的汗，看著史可為說，試試可以，我也不知能不能賣得動葡萄酒。當(dāng)史可為說還有表演時，老板馬上點(diǎn)頭說，這個好，這個好。

大排檔的老板對葡萄酒的銷售情況心里沒底，史可為更沒底。另外，他也擔(dān)心瑪利亞她們不愿意到大排檔演出，這種場合什么人都有，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不過，瑪利亞一口就答應(yīng)了。得到瑪利亞同意后，史可為就給各個大排檔發(fā)貨。

談下大排檔后，史可為把瑪利亞她們的演出時間分為兩場，上一場在唐人街大酒店，時間從七點(diǎn)到十點(diǎn)半，下一場在江濱路大排檔，時間是十一點(diǎn)到凌晨兩點(diǎn)半。從那以后的每天晚上，史可為成了她們真正的專職司機(jī)，她們演出，史可為盡量跟在身邊，在唐人街大酒店的包廂里他沒法進(jìn)去，到了江濱路大排檔，他就作為工作人員跟在邊上。

經(jīng)過十天的推銷，唐人街大酒店的葡萄酒從最開始每晚六十瓶，上升到九十瓶，客人喝后反饋不錯。大排檔因?yàn)槭莿傞_始，雖然這里的客人以喝啤酒為主，但只要瑪利亞她們?nèi)ケ硌?，客人也會買一兩瓶嘗嘗，有的甚至干脆改喝葡萄酒。也有客人喝了覺得不錯，給史可為留了地址和電話，叫他明天送貨上門。

跟史可為這邊相比，丁大力那一邊的推銷更順利一些，多家KTV進(jìn)了他們的葡萄酒。這全虧林檬檬的幫忙，她有很多姐妹在信河街各家KTV里做領(lǐng)班，推銷起來很賣力。半個月后，他們統(tǒng)計了一下數(shù)字，史可為這邊推銷出一千五百多瓶，丁大力那邊賣出兩千來瓶。

這十五天里，史可為跟丁大力沒見過面，跟琳兒倒是見過一次。

那是瑪利亞她們?nèi)ヌ迫私执缶频晟习嗟牡谒膫€晚上，琳兒說想見他一面，史可為把瑪利亞她們送進(jìn)包廂后，開車來到觀月樓KTV。他把車停在路邊，只一會兒，琳兒紅著臉，快速地跑出來，一進(jìn)來就鉆進(jìn)史可為懷里，她對史可為說：“我這是串臺呢?！?/p>

“什么叫串臺？”史可為一時沒聽明白。

“我正在里面坐臺，中間偷偷跑出來會情郎。這就叫串臺?！彼踔房蔀榈哪樣昧Φ厝嗔巳唷?/p>

“你好像喝了不少酒?！?/p>

“是你的葡萄酒啊，能喝多少就喝多少。表姐還教我一招，客人喝得差不多的時候，可以偷偷把酒倒掉。”

“你表姐這招挺損?！笔房蔀檎f。

“我酒量還可以，從來沒倒過。”

“這樣做不好，倒掉多可惜，再說，讓客人知道了，會出事情的?！?/p>

“我知道，我不倒?！闭f著，琳兒親了他一下，說，“不能再呆了，里面的客人會有意見的?！?/p>

“你進(jìn)去吧?！?/p>

她又親了一下史可為，爬出車子，對史可為揮揮手，跑進(jìn)觀月樓。

史可為看著她跑進(jìn)去，又在車?yán)镒艘粫?。然后發(fā)動車子，趕緊朝唐人街大酒店開。

9

一個月過去，史可為結(jié)了一次賬，一共賣出一萬瓶葡萄酒，刨掉提成，他跟丁大力每人分了三十萬。

結(jié)賬第二天，丁大力給史可為打電話，沒頭沒腦地問他說：“我對你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史可為沒聽明白。

“就是你覺得我做人夠不夠朋友，對你夠不夠好？”

“當(dāng)然好?！?/p>

“可我覺得你不夠朋友。”

“我怎么了？”史可為心里一驚，腦子快速轉(zhuǎn)動，是不是做出什么對不起丁大力的事了，他沒想起來，只好說，“我是不是做出不妥的事了？”

“是的?！倍〈罅φf。

“我真想不起來什么事，你能提示一下嗎？”

“好吧，我提示你一下?！倍〈罅φf，“作為朋友，是不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擔(dān)？”

“是的?！?/p>

“你覺得我做到了嗎？”丁大力又問。

“你做到了?！笔房蔀檎f。

“那你呢？”

史可為突然明白過來了，丁大力說的肯定是約瑪利亞她們喝酒的事，他說了很多次，史可為一直沒動。一想明白后，他不禁在電話里頭微笑起來，他知道丁大力的性格，反而不著急了，悠悠地說：“我覺得我也做到了。”

一聽他這么說，丁大力就急了，說：“你說得出口？”

“那你說說看，我那里做得不好了？”

丁大力更急了，粗著嗓子說：“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還好意思問。”

“我怎么重色輕友了？”史可為故意逗他。

“你一個人整天跟三個美女泡在一塊，不給我一點(diǎn)機(jī)會?！倍〈罅K于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了。

史可為笑起來說：“這段時間不是忙嗎，現(xiàn)在慢慢走上軌道了，我馬上安排。”

“不是馬上，而是立即?！倍〈罅φf。

其實(shí)，史可為早有這方面打算，瑪利亞她們辛苦了一個月，每天表演到凌晨兩點(diǎn)半，史可為除了給她們每人發(fā)了兩千元的獎金外，也想犒勞她們一下。她們晚上要演出，只能選擇白天，史可為知道她們來信河街這么長時間，還沒出去玩過，決定帶她們?nèi)ヒ惶私膸Z，中午在那里燒烤野餐。史可為告訴她們，江心嶼是東海入口處的一個孤島，當(dāng)年宋高宗趙構(gòu)，被金兵追得從杭州一路坐船南逃，曾經(jīng)到江心嶼住了十一天，也算一個有來歷的地方了。島上還留有歷代著名詩人的詩句，有謝靈運(yùn)，有李白，有孟浩然，有文天祥，所以，當(dāng)?shù)匾灿腥私兴娭畭u。島上有東西兩座小山，山上各有一塔，一座建于唐朝，一座建于宋代。還有一大片的園林和灘林。最主要的是，江心嶼四面環(huán)水，孤懸在江海的交匯處，登島只能靠渡輪，相對安靜。聽史可為介紹完，塔西娜緊張地說：“四周都是水，島會不會漂走或者沉下去？”

“漂走最好了，直接把你漂到新疆，連路費(fèi)都省了。”瑪利亞笑著說。

“把你漂走才好呢，直接漂到大海里喂鯊魚?！彼髂葟埓笞?，做出鯊魚的樣子。

“你生得漂亮，鯊魚要吃也是先吃你?！爆斃麃喺f。

“先吃你，你肉比較多?！彼髂炔桓适救?。

“你個死蹄子，哪壺不開提哪壺，知道我聽不得別人說我胖，你成心跟我過不去，看我不捶死你！”

瑪利亞的拳頭還沒舉起來，塔西娜已經(jīng)尖叫起來，好像被揍得很慘。弄得瑪利亞只好放下拳頭，威脅她說：“明天我們?nèi)ソ膸Z玩，你留在家里?！?/p>

“我跟史可為去，又不是跟你去，你憑什么管我？”她拉著史可為手臂說。

她們斗嘴時，古蘭丹姆很少插話，看著她們笑。

當(dāng)天晚上，史可為通知丁大力，明天去江心嶼，中午在那里燒烤野餐。丁大力說：“這就對了嘛，明天燒烤的東西我來準(zhǔn)備。”

“明天上午十點(diǎn)半江心碼頭見。”史可為說。

“為什么要等十點(diǎn)半，我恨不得現(xiàn)在就去野餐?！?/p>

“她們要工作到凌晨，太早起不來?！?/p>

“還是你懂得疼人?！倍〈罅υ陔娫捘穷^怪里怪氣地笑起來。

第二天十點(diǎn)，史可為開車到得勝花園，她們都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史可為跟她們打招呼說：“你們挺早啊?！?/p>

“有人平時怎么拖也拖不起來，今天倒是一大早就起床，還硬把別人拽起來?！爆斃麃喺f。

“我只拖古蘭丹姆起床，什么時候拖你了？”塔西娜反問說。

“你雖然沒拖我，卻打著手鼓在客廳又跳又唱，分明是不想讓別人睡?！?/p>

“你冤枉人，我練習(xí)歌舞怎么叫不讓你睡覺了呢？”塔西娜說。

“你這個死蹄子，那叫歌舞嗎？有你那樣歌舞的嗎？”瑪利亞說。

十點(diǎn)半，他們到達(dá)江心碼頭，丁大力已經(jīng)到了，渡輪的票也買了，身邊堆著兩個大袋子。丁大力一看見瑪利亞她們，眼睛亮起來，說：“三位女菩薩，我們又見面了。”

“你這猴猻，身邊兩個大袋子是什么東西？”塔西娜笑著說。

“這袋是燒烤工具，這袋是中午吃的菜和酒?！倍〈罅ε闹鴥蓚€袋子說。塔西娜叫他猴猻，他一點(diǎn)也沒著惱，眼睛不時地看著古蘭丹姆。

“這還像點(diǎn)話?！彼髂赛c(diǎn)點(diǎn)頭說。

大家依次進(jìn)了檢票口，到了渡輪上。塔西娜看了看丁大力，又問他說：“你還有一件事情沒兌現(xiàn)?！?/p>

“你冤枉好人了，我早就想請你們喝酒，是史可為推三阻四，不信你問他?！倍〈罅χ钢房蔀檎f。

“我就知道你是一個說話不算的人?！彼髂冗€是這么說。

“我又哪里做錯了？”丁大力問。

“你說過，再次見面要給我們每人一份見面禮，難道忘了？”塔西娜問。

“記得記得。”丁大力連忙說，“我準(zhǔn)備好了，等到了島上再給你們。”

渡輪在江上行駛不到十分鐘便靠岸了。登島后，時間已近十一點(diǎn)，大家直奔灘林，選了一個靠江又有大片樹蔭的位置，丁大力把燒烤工具一一擺起來，用木炭生火，史可為和瑪利亞幫忙把另一袋子里的菜拿出來。丁大力帶來了大量海鮮，有小黃魚、魷魚、蝦蛄、花菜，還帶來羊肉串和牛肉串，還有一爿羊肉。酒是一箱啤酒和兩瓶軒尼詩。史可為問他：“你怎么帶洋酒來了？”

“給三位女菩薩嘗一嘗?！倍〈罅πχf。

“你不會想把瑪利亞灌醉吧？她不能喝洋酒的，一喝就醉?！彼髂日f。

“哈哈，你把瑪利亞缺點(diǎn)暴露了?！倍〈罅πχf。

瑪利亞瞪了塔西娜一眼，手里依然在忙，她將一把羊肉串放在燒烤架上，動作熟練。塔西娜被她一瞪，縮了一下脖子，做了一個鬼臉，拉著古蘭丹姆去江邊。

灘林里很快飄起了香味。史可為以前沒有弄過燒烤，他只是給丁大力和瑪利亞打下手，幫助整理東西。丁大力帶來一張大尼龍布，史可為把尼龍布鋪在草坪上。丁大力還帶來一張小桌子，他把小桌子架在尼龍布上。丁大力居然帶來五個玻璃杯。

第一批烤羊肉串很快出爐，史可為把羊肉串疊在一個鐵盤里，端放在小桌子上。古蘭丹姆和塔西娜聞著香味跑回來。

大家圍在小桌子邊，丁大力也暫時放下手頭的活，開了軒尼詩，給每個杯子倒半杯，瑪利亞捂住酒杯說：“我喝啤酒?！?/p>

“大家都喝軒尼詩，你一個人喝啤酒多沒意思?！倍〈罅φf。

“就是啊就是啊?！彼髂刃χf。

“你這個死蹄子，總有一天我要你好看?！爆斃麃喺f。

“誰怕誰？有本事你就跟我喝洋酒?！?/p>

“喝就喝，我怕你不成。”

丁大力趕緊給瑪利亞倒上。

“一口干了?！彼髂日f。

“干就干。”

兩個人一口就喝了。

“真是好酒量?！倍〈罅φf著，又給他們滿上。

“還喝不喝？”塔西娜故意問。

“喝?！?/p>

兩人又一口干了。

丁大力又要給她們滿上，史可為說：“先吃點(diǎn)東西，空腹喝酒容易醉。”

“沒事，再喝一杯，我今天要教訓(xùn)一下這個不知死活的小蹄子?！爆斃麃喺f。

“再喝一杯就再喝一杯，醉了不要怪我?！彼髂刃χf。

丁大力馬上把她們的酒杯倒得滿滿的，她們端起來，又一口干了。

三杯酒下肚，塔西娜臉紅了，說話舌頭變大?，斃麃喌哪樕箾]什么變化，她放下酒杯，搖了搖頭說：“這是最后一杯?！?/p>

瑪利亞畢竟是大姐，這時并沒跳起來反攻。

丁大力見戰(zhàn)爭已平息，轉(zhuǎn)身拿酒杯去敬古蘭丹姆，古蘭丹姆臉一下紅起來，看了一眼瑪利亞，見瑪利亞沒有反對，就舉起酒杯喝了一小口。丁大力說：“不要這么舍不得，你喝大口一點(diǎn)嘛?！?/p>

她已經(jīng)把酒杯放下了。丁大力見她這樣，就說：“不行，你這樣喝得太少，說不過去的。”

“我真的不會喝酒?！惫盘m丹姆紅著臉，輕聲地說。

丁大力不肯放過，說：“少一點(diǎn)也行，不過你要告訴我你名字的意思?！?/p>

“古蘭丹姆在維語里是雪中花的意思?！彼髂冉釉捳f。

“那你的名字呢？”丁大力轉(zhuǎn)頭去問她。

“我的名字是盼望的意思?！彼髂日f。

“瑪利亞又是什么意思？”丁大力接著問。

“是圣母的意思啊?！闭f完，塔西娜哈哈笑了起來，笑完之后，她看了丁大力一會兒，說，“我給你也起個維族的名字吧?！?/p>

“好啊好啊?！倍〈罅φf。

塔西娜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看著丁大力說：“就叫卡巴科好了。”

塔西娜剛說完，瑪利亞和古蘭丹姆兩個人都笑了，瑪利亞把嘴里的羊肉都噴了出來。古蘭丹姆捂著嘴，轉(zhuǎn)過身去。只有塔西娜沒笑，很認(rèn)真地看著丁大力。

“卡巴科?！倍〈罅ψ炖锬盍藘杀椋贿咟c(diǎn)頭說，“蠻好聽的，蠻好聽的，你能告訴我是什么意思嗎？”

“就是很聰明的意思。”塔西娜說。

瑪利亞和古蘭丹姆又笑。

“你也給史可為取一個名字吧。”丁大力說。

“我早給他取好了，叫阿西根。”塔西娜說。

“也蠻好。”丁大力點(diǎn)點(diǎn)頭說，“什么意思？”

“我的愛人?！彼髂瓤戳耸房蔀橐谎壅f。

“這樣啊。”丁大力看了看塔西娜，又看了看古蘭丹姆和瑪利亞，說，“我們兩個名字能不能交換一下？”

“不能交換，我們給人取名字都是根據(jù)各人的特點(diǎn)，一交換，特點(diǎn)就沒了。”塔西娜說。

“那么說，我在你們眼里的特點(diǎn)就是聰明咯。”丁大力說。

“是的?！彼髂嚷≈囟謬?yán)肅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們以后就叫你卡巴科了?！?/p>

“好的好的，就叫卡巴科?！倍〈罅c(diǎn)頭說。

瑪利亞和古蘭丹姆又笑成一片。

吃完燒烤后，丁大力自告奮勇要帶她們?nèi)u上游玩。史可為經(jīng)常上島來，他又有午睡習(xí)慣，想在這里瞇一下。丁大力說：“沒問題，阿西根你只管休息?！?/p>

“我也想在這里休息一下?！彼髂日f。

這下讓瑪利亞為難了，她看看塔西娜，又看看古蘭丹姆，似乎對誰都不放心。最后還是選擇跟古蘭丹姆去了，她臨走前，對塔西娜說：“不要再搗蛋哈。”

“你也不要搗蛋哈。”

瑪利亞又對史可為說：“你幫我看好這個搗蛋鬼。”

“你放心去吧?！笔房蔀檎f。

史可為這時發(fā)現(xiàn)瑪利亞的腳步有點(diǎn)踉蹌，他轉(zhuǎn)頭看著塔西娜說：“瑪利亞真的不能喝洋酒？”

“她上次只喝一杯就醉倒，睡了一個下午?！彼髂瓤粗f。

“不會出什么意外吧？”史可為說。

“這點(diǎn)我也不清楚，我倒希望她出點(diǎn)意外?！彼髂日{(diào)皮地說。

見她們走遠(yuǎn)了，史可為問塔西娜：“剛才瑪利亞和古蘭丹姆笑什么？”

見他一問，塔西娜終于彎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指著他們走去的方向說：“卡巴科在我們維語是笨蛋的意思。”

史可為一聽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指著她說：“你是不是也拿我消遣了？”

“沒有，阿西根就是‘我的愛人的意思?！彼粗房蔀椋房蔀轳R上把眼睛移開。

10

史可為想感謝一下王賢良，以前王賢良幫過忙，他都會表示一下，有時是一些土特產(chǎn)，有時是一張消費(fèi)卡，王賢良每次都批評他太客氣，但都笑納。這次幫了這么大的忙，表示感謝更是應(yīng)該。正因?yàn)檫@個忙幫得比較大，倒讓史可為犯了愁，幾箱葡萄酒顯然拿不出手，數(shù)額大的消費(fèi)卡又有賄賂的嫌疑。

江心嶼燒烤回來后的這個月，葡萄酒的銷售量猛增，從上個月每天平均三百多瓶上升到每天四百多瓶。史可為給王賢良打電話，王賢良也很高興。

第二個月結(jié)完賬那天，史可為在唐人街大酒店碰到李使命，史可為對他表示了感謝，李使命拉著他的手說，自家兄弟，說客氣話干什么，他說想請王科長吃一頓飯，問史可為能不能幫忙牽個線，史可為覺得按照人情世故，也應(yīng)該感謝一下李使命，既然這樣，何不由他做東來宴請王賢良，李使命作陪，一石雙鳥。李使命一聽，說，怎么能讓你請客？史可為說沒關(guān)系的，地點(diǎn)就在唐人街大酒店，菜和人你來排，王科長我來請，如果你請，他說不定就不來了，李使命見史可為這么說，很高興地答應(yīng)了。

史可為給王賢良打電話，說了吃飯的事，他倒沒有推辭，不過，他說最近在查一個案，能不能把時間往后推一推，史可為說當(dāng)然可以，你定個時間就是，王賢良說定下個星期五吧，史可為看了一下日期，是十天以后，對他來說早一天遲一天都一樣。他把這個消息告訴李使命，李使命當(dāng)然說好，過了一會兒，就把日期、時間、地點(diǎn)、包廂號發(fā)到史可為手機(jī)。史可為馬上把這個短信轉(zhuǎn)發(fā)給王賢良。

十天很快就到，那晚，史可為提早半個鐘頭去接瑪利亞她們，他到301室，剛要敲門，門卻開了，鉆出一個人頭，居然是丁大力，他說：“大力，你怎么在這里？”

丁大力笑了一下，反問他說：“你能在這里，我為什么不能？”

史可為一想也對，他了解丁大力喜歡往女人堆里鉆的性格，也就釋然了。

“卡巴科在這里呆半天啦?！彼髂刃χf。

“我在這里吃中餐，剛要走，你就來了?！倍〈罅戳丝此又f，“你今天比平時早半個鐘頭?！?/p>

“今天有點(diǎn)事，早點(diǎn)來?！笔房蔀闆]有把晚上跟王賢良喝酒的事跟他說。

“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我們再聯(lián)系?！闭f完，丁大力轉(zhuǎn)身對屋里揮了揮手，說，“我下次再來吃午餐。”

丁大力走后，瑪利亞她們開始收拾演出行頭，誰也沒有再提丁大力。

到了車上，史可為把晚上喝酒的事跟她們說了，他說：“我擔(dān)心喝了酒后不能送你們?nèi)ゴ笈艡n?！?/p>

“沒關(guān)系，你讓瑪利亞開就是?！彼髂日f。

“你能開嗎？”史可為問瑪利亞。

瑪利亞點(diǎn)了點(diǎn)頭。塔西娜接著說：“她可是個老駕駛員，連貨車都能開?！?/p>

“真的？”史可為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瑪利亞。

“剛進(jìn)西域葡萄酒總公司時開過一段時間?！爆斃麃喺f。

“開貨車的女駕駛員很少的，辛苦不說，手臂沒有一定力氣，連方向盤都轉(zhuǎn)不動?！笔房蔀檎f。

“為了生活嘛。”瑪利亞笑了笑說。

“瑪利亞是我們總公司的能人！最困難的事都派她去做?！彼髂日f。

“來信河街也算？”史可為說。

“也是公司的一種嘗試吧，”瑪利亞說，她停了一下，嘆了一口氣，“說到底，還是沒能力，沒把工作做好?！?/p>

“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笔房蔀檎f。

瑪利亞沒有回話。車?yán)镆黄聊?

到了唐人街大酒店，史可為把車鑰匙交給瑪利亞，說：“你晚上把車直接開回得勝花園，我明天去開?！?/p>

“好的?！爆斃麃喺f。

史可為看了看瑪利亞，又看了看塔西娜和古蘭丹姆，說：“要不你們晚上就不要去大排檔了。”

“怎么了？”瑪利亞問。

“那地方太亂了?！?/p>

瑪利亞一聽，笑了起來，說：“我們會小心的?！?/p>

史可為看著她們走進(jìn)去，看見塔西娜轉(zhuǎn)身朝他揮揮手，他也舉手揮了揮，等她們消失在拐彎處，正要轉(zhuǎn)身去包廂，他的手機(jī)叫起來，一看，是琳兒打來的，他接了，琳兒問：“你在哪里？”

“我在唐人街大酒店。”

“我想你了。”

“我晚上有個應(yīng)酬，可能見不到?！?/p>

“你應(yīng)酬到幾點(diǎn)？”

“我也不知道?！?/p>

“我就是想見見你，見一下就行?！?/p>

“好的，遲一點(diǎn)再聯(lián)系。”

掛斷電話，史可為來到包廂，李使命已在里面，他身邊有個長得很白的女人，史可為見過，是唐人街大酒店的財務(wù)總監(jiān)。李使命見他進(jìn)來，很客氣地站起來跟他握手。坐下來后，一起聊了一會葡萄酒的事。一看時間，已經(jīng)六點(diǎn)四十分，過了約定時間。李使命說：“王科長不會臨時有事來不了吧？”

“不會的，我們下午還通了電話?！笔房蔀檎f。

“你打個電話問問。”

史可為掏出手機(jī)，撥通了王賢良的手機(jī)，他說已到門口，說著包廂的門就開了。王賢良一進(jìn)門，就被扶到主賓的位置上。王賢良坐下后，李使命讓史可為坐主人的位置，史可為覺得不太合適，兩個人相互推讓，最后還是王賢良發(fā)話：“晚上是你請客，你就坐嘛！”

“對對對，就應(yīng)該你坐?！崩钍姑f。

見他們這么說，史可為只好坐在主位上。落座后，李使命問他說：“王科長，我們晚上喝什么酒？”

“來這里，當(dāng)然喝西域葡萄酒咯?！蓖踬t良看了一下史可為，笑了笑。

“對對對，喝西域葡萄酒?！崩钍姑f。

葡萄酒上來后，熱菜還沒上來，李使命先滿滿地敬了王賢良一杯酒。接著是財務(wù)總監(jiān)滿滿敬了王賢良一杯。

熱菜上來，李使命居然上了一條六斤重的黃魚。王賢良說：“太難得了，現(xiàn)在很難吃到這么大的黃魚?！?/p>

“李總一個星期前就交代廚房，要一條最大的黃魚?！必攧?wù)總監(jiān)說。

“應(yīng)該很貴吧？”史可為沒吃過這么大的黃魚，聽說黃魚越大越價格越高。

“這條黃魚市場價大概兩萬多。”財務(wù)總監(jiān)說。

“不說價錢，能請到王科長是我的福氣，我再敬王科長一個滿杯?！崩钍姑阳~頭夾到王賢良面前的小碗里。

王賢良站起來，說：“這杯酒應(yīng)該我來敬，一來感謝李總多年來對我工作的支持；二來上了這么大的黃魚?！?/p>

說完，他把酒杯加滿，跟李使命碰了一下，一口喝了。

李使命跟王賢良喝酒時，財務(wù)總監(jiān)就跟史可為喝。跟財務(wù)總監(jiān)喝完后，他又敬了李使命一杯，因?yàn)槔钍姑阳~尾夾給他吃。

酒吃到一半，史可為接到琳兒的短信，問他好了沒？史可為不好意思在包廂里回短信，找了個借口，跑到走廊回，說還在喝，喝完就給她電話?；赝甓绦牛房蔀榭匆娪幸粋€包廂門開了，塔西娜和古蘭丹姆從里面出來，最后出來的是瑪利亞，她出來時，后面跟著一個人，史可為一眼認(rèn)出來，是王志遠(yuǎn)，他拉著瑪利亞的手不放。史可為趕緊走過去打招呼說：“王董晚上也在這里吃飯啊?！?/p>

王志遠(yuǎn)抬頭看見史可為，把手縮回去，笑著說：“小史啊，聽說你葡萄酒生意做得很好。”

“這得感謝王董?！笔房蔀橐贿呎f，一邊對瑪利亞她們使個眼色，她們對王志遠(yuǎn)說了聲再見，進(jìn)了下一個包廂。

“你調(diào)教得好，她們越來越招人喜愛?！蓖踔具h(yuǎn)意猶未盡地朝她們進(jìn)去的包廂看了看。

“找機(jī)會我請王董喝酒?！笔房蔀檎f。

“好的，讓三個美女作陪?！蓖踔具h(yuǎn)說。

回到包廂后，史可為發(fā)現(xiàn)王賢良已有醉意，他酒量比史可為差一些，酒風(fēng)還可以，不像他平時做事那樣慢條斯理，見史可為進(jìn)來，馬上說：“來，今天高興，大家一起喝一杯?！?/p>

李使命和財務(wù)總監(jiān)齊聲說好，四個人站起來，財務(wù)總監(jiān)負(fù)責(zé)把每個酒杯倒?jié)M，然后碰一下，一口喝了。

不久，史可為又接到琳兒的短信，她晚上有點(diǎn)反常，平時只發(fā)一次短信或電話，一天內(nèi)很少出現(xiàn)兩次，史可為覺得時間應(yīng)該差不多了，就沒回。

王賢良不能再喝了，他老是一句話翻來覆去地說，他對史可為說，我們是不是老同學(xué)？你說我們是不是老同學(xué)？史可為說是，一轉(zhuǎn)身他又問史可為，我們是不是老同學(xué)？對李使命說，我們是不是老朋友？李使命說是，一轉(zhuǎn)身，他又問李使命，我們是不是老朋友？王賢良喝成這個樣子，史可為不是第一次看見，到了這個程度，他可以一直坐下去，話可以一直說下去，酒可以一直喝下去。史可為看了看李使命，輕聲對他說，晚上的酒就到這里吧，王科長很盡興了。李使命想再問問王賢良，史可為說你不用問了，我知道的。

十點(diǎn)半，他們出了包廂，王賢良搖搖晃晃，史可為看見財務(wù)總監(jiān)把一張銀行卡遞給王賢良，王賢良順手接了。到了門口，他叫了一輛出租車，要把王賢良送回家，王賢良是他叫來的，喝成這樣，應(yīng)該把他送回家，可是，這個時候王賢良卻拉著財務(wù)總監(jiān)的手，對史可為揮著手說：“你走吧，我還有事?！?/p>

史可為不知道說什么好。

“交給我好了，我會安排好的?！崩钍姑χf。

“你真的不跟我走？”史可為又問王賢良。

“你走，我還有事?！彼謸]揮手。

史可為跟他們揮了揮手，鉆進(jìn)了出租車，他知道，王賢良雖然喝了那么多酒，意識還是清醒的，他在稅務(wù)里做了這么多年，什么陣勢沒見過？什么事情能不能做，他比誰都清楚。

史可為擔(dān)心的是瑪利亞她們，總覺得晚上會出事，應(yīng)該趕過去陪她們，可他答應(yīng)了琳兒，跟她見一面。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先給琳兒打一個電話，先跟她見一面，再趕到大排檔。他撥通了琳兒的手機(jī)，只“嘟”了一聲，琳兒就接了，問他說：“你在哪里了？”

“我在出租車上，你在哪里？”史可為說。

“我在觀月樓邊上一個叫得月小區(qū)的門口，你知道這個小區(qū)嗎？”琳兒問。

“我知道?！蹦鞘切藕咏忠粋€老小區(qū)。

“我和表姐就租住在這個小區(qū)，我在門口等你?！?/p>

“我馬上到。”

到了得月小區(qū)門口，史可為看見琳兒穿著一套紫色的連衣裙站在路邊，史可為還是第一次見她穿裙子。他什么話也沒說，下了車，跟她進(jìn)了小區(qū)，拐了兩個彎，來到一幢樓，進(jìn)了電梯，琳兒按了十三樓，到了之后，她用鑰匙打開十三零一號門。進(jìn)了門后，史可為才問她說：“你晚上沒去上班？”

琳兒一轉(zhuǎn)身，抱住他，嘴巴迎上來，堵住他的嘴巴。

一邊親吻，琳兒一邊把史可為往房間帶，進(jìn)了房間，琳兒順手把房門關(guān)上，三下兩下把身上的衣服脫光，一動不動站在史可為面前。史可為聽見她一進(jìn)一出的喘氣聲，看見她身體閃著潔白而光滑的光，像魚的鱗片一樣閃閃浮動。他站在那里，看著琳兒，連氣也不敢出。琳兒靠過來，把嘴唇伸過來，伸手解開他的衣服。不知過了多久，琳兒長長地喘了一聲粗氣，對史可為說：“我不能去上班了?！?/p>

“為什么？”

“無論坐哪個男人的臺，都會想到你，要么就是拼命用葡萄酒把自己灌醉，要么就是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p>

“那怎么行?！?/p>

“是呀，總被客人投訴?！?/p>

“那怎么辦？”

“我想我再也不能在這里呆下去了?！绷諆簭谋桓C里伸出手，摸了摸史可為的臉，“對不起，史可為，我原來叫你給我三個月時間，看來等不及了?！?/p>

“離開這里，你去哪里？”

“先回四川老家住一段時間。”

“還會出來做事嗎？”

琳兒突然凄凄地笑了一下，臉上出現(xiàn)了她這個年齡段不應(yīng)該有的滄桑，看著史可為的眼睛一會兒，移開，盯著天花板，說：“像我這樣的人，從事過這種職業(yè)后，恐怕很難再在老家安心生活了?！?/p>

“有什么計劃？”

“我還有一個表姐，就是林檬檬的妹妹，在上海做領(lǐng)班，我可能會去她那里。”停了一下，琳兒問史可為說，“如果你去上海，會去見我嗎？”

琳兒馬上搖頭說：“不會的，我不會再跟你見面了?！?/p>

史可為是凌晨兩點(diǎn)離開琳兒家的，出了得月小區(qū)，他給瑪利亞打了一個電話，知道她們剛剛回到家，心才放下來。

11

次日中午，史可為先去得勝花園開車，然后送琳兒去機(jī)場，在車上，他給了琳兒五萬元，琳兒說：“我不能拿你的錢?！?/p>

“這是我的一點(diǎn)心意?！笔房蔀榭粗难劬?，把錢放進(jìn)她隨身帶的皮包里，按住她的手。

琳兒沒有再說話。

到了機(jī)場停車場，坐在車?yán)?，琳兒看著他說：“史可為，你能抱抱我嗎？”

史可為伸出雙手抱住她的身體。抱了一會兒，她伸過頭來，把舌頭伸過來，史可為也把舌頭伸過去，突然，她在史可為的舌尖上咬了一口，疼得史可為叫出聲來。她笑了一下，說：“舌尖上出點(diǎn)血，一會兒就會好的。我要你一直記住這種疼的感覺?！?/p>

她摸了摸史可為的嘴唇，又親了一下，說：“你不要下車，看著我走就行。”

說完，她打開車門，站在車外朝他揮揮手。史可為看著她肩上挎著一個皮包，手里拉著一個拉桿箱，一直看著她走進(jìn)機(jī)場大樓。他把椅子放倒，身體躺在上面，看著車頂，腦子里一片空白，似乎身體里也被清空了?？湛帐幨帯?/p>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手機(jī)鈴聲把史可為驚醒過來，是王賢良打來的，他問史可為說：“昨晚是你請客的嗎？”

“單是我買的，大黃魚是李使命送的。” 史可為問，“有什么問題嗎？”

“沒問題?！蓖踬t良說，他想了想又說，“你的西域葡萄酒不錯，口感很好?！?/p>

“如果喜歡，明天我送幾箱給你嘗嘗?！?/p>

“不用，想喝我會跟你說的?！庇滞Ａ艘幌?，他對史可為說，“酒好是好，就是酒精度有點(diǎn)高，很快就把我喝糊涂了，我昨晚有沒有說出什么不應(yīng)該說的話做出什么不應(yīng)該做的事？”

史可為知道他打這個電話的意思了，馬上說：“沒有，你挺正常?！?/p>

“那就好。”停了一下，又交代說，“昨晚我們喝酒的事，你不要跟別人說?！?/p>

“我知道的，你放心?！?/p>

放下電話后，史可為把車子發(fā)動起來，開回了家。陳珍妮中午很少回家，即使下午沒課，她也是在學(xué)校食堂吃了中飯回家，有時在學(xué)校備了課，到傍晚才回家。史可為沒吃中飯，到家后，直接躺在床上，幾乎一躺下就睡著了。

下午五點(diǎn)鐘醒來，陳珍妮已回家，燒好了飯和菜，在吃飯過程中，史可為一句話也沒說，眼睛也沒看陳珍妮，陳珍妮問他說：“你有心事？”

“沒?！?/p>

“看你心事重重的。”

“我只是越來越覺得這種生活沒意思?！?/p>

“你說的是我們這種生活？”陳珍妮看著他，輕輕地問。

“不是?！笔房蔀橼s緊說，“我指的是賣葡萄酒這件事?！?/p>

“你不是賣得挺歡的嗎？”陳珍妮看著他，笑了一下，又說，“我聽一個熟人說，你每天晚上帶著三個新疆姑娘在大排檔推銷葡萄酒?！?/p>

“你知道這事呀，我一直以為你不知道呢，是不是覺得你老公挺丟人，放著好好的大學(xué)老師不當(dāng)，眼鏡廠也沒辦好，卻去大排檔推銷葡萄酒。”史可為苦笑著說。

“我沒覺得這有什么自卑的，憑勞動賺錢，不偷不騙，能賺到錢是真本事?！标愓淠菘戳怂谎?，說，“聽說那三個新疆姑娘長得非常漂亮，我擔(dān)心你被她們迷住了。”

“既然這樣，你為什么不阻止我?！?/p>

“我阻止有什么用啊，你還不是辭職去辦眼鏡廠了?！?/p>

史可為看著她好一會兒，說：“我真的想盡快結(jié)束這種生活，我還是想做眼鏡，老老實(shí)實(shí)地做，能賺多少算多少?！?

“還有多少葡萄酒沒推銷出去？”

“兩個月已賣了一半，我和丁大力各收回近一百萬資金，如果這個月做滿，差不多可以把成本拿回來。”

“已經(jīng)很好了?！?/p>

“我想這個月做滿就收手?！?/p>

“只要你決定了，我就支持你?！标愓淠菘粗f。

“那我現(xiàn)在就要去賣葡萄酒了?！笔房蔀槌燥柫?，他收拾好碗碟站起來，對陳珍妮笑了一下。

“記住回家的路哦！”陳珍妮笑著說。

從家里出來后，史可為開車到得勝花園接瑪利亞她們?，斃麃唵査骸澳阕蛱焱砩蠜]喝多吧？”

“還好?！笔房蔀檎f。

“我覺得也是，凌晨兩點(diǎn)多還能給我打電話，口齒也很清醒，肯定沒喝多?！爆斃麃喰α诵?，轉(zhuǎn)頭說，“可我們這里有個神仙說你一定喝多了，非要跟我們打賭。”

“賭注是什么呀？”史可為看著塔西娜，笑著問。

“她說輸了就喝一瓶葡萄酒，一口干?！爆斃麃喰χf。

“喝就喝，大不了一醉?！彼髂刃χf。

“說得輕松，你還記得上次喝醉是什么樣子嗎？讓古蘭丹姆說說看。”瑪利亞說。

“別說了，羞死人了。”塔西娜用手遮住臉，跺著腳說。

一屋人都笑了起來。

她們整理好演出行頭，坐史可為的車到唐人街大酒店，她們進(jìn)餐廳表演，史可為回到車?yán)锏取５纫粫?，他也進(jìn)了大廳。在大廳坐了一會兒，又回到車?yán)?，他心里有股沖動，想開車去得月花園看看，他不讓自己去，坐在車?yán)?，空調(diào)開起來，關(guān)緊窗戶，把音樂開到最大。他突然想唱歌，卻又不知唱什么，想起第一次去觀月樓KTV，丁大力和林檬檬唱《知心愛人》，他只記得開頭兩句：讓我的愛伴著你直到永遠(yuǎn)，你有沒有感覺到我為你擔(dān)心。他也不知道調(diào)子準(zhǔn)不準(zhǔn)，只管翻來覆去地唱。

下半場到了大排檔，他拎著葡萄酒，跟在瑪利亞她們后邊，瑪利亞表演完了，照例要敬客人一杯葡萄酒，史可為總是盡量少倒一些，瑪利亞一直說沒事。史可為覺得瑪利亞是真能喝，一個晚上下來，喝了四瓶葡萄酒，也就是微醺，外人一點(diǎn)感覺不出來。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十天。

那天晚上十二點(diǎn)左右，史可為拎著葡萄酒跟著瑪利亞她們進(jìn)了一個大排檔的包廂，里面坐著三個光頭男人，赤著上身?，斃麃喺f明來意，喝不喝葡萄酒沒關(guān)系，只要他們愿意，她們樂意為他們表演新疆的民族舞蹈。

瑪利亞的話剛說完，坐在最外邊的光頭看見了史可為，站起來問他說：“你是什么人？”

“我是工作人員?！笔房蔀檎f。

“這里沒有你的工作，你出去?！惫忸^說。

“我為什么要出去？”史可為說。

“叫你出去就出去，哪來那么多廢話，滾?！惫忸^伸出食指指著他。

瑪利亞看了看史可為，接過他手中的酒瓶，說：“你在帳篷外等吧，我們很快就出來。”

史可為瞪了那個光頭一眼，那個光頭說：“你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我們給大家跳一個刀朗舞?！爆斃麃営醚凵袷疽馐房蔀橼s快出去。

史可為又狠狠瞪了那個光頭一眼，掉頭走出帳篷。排檔老板大概聽到剛才的聲音，趕緊過來，遞一根中華香煙給史可為，對他眨眨眼，搖了搖頭。史可為平時不抽煙，這時順手把香煙接過來，點(diǎn)燃后，猛抽一大口，然后重重地吐出去。帳篷里響起瑪利亞的手鼓和古蘭丹姆的聲音。

史可為的香煙才抽了一半，聽見帳篷里傳來塔西娜的尖叫聲，他把香煙往地上一扔，一頭沖進(jìn)帳篷，看見坐在中間的光頭正雙手抱著塔西娜。

“我操你媽的?！笔房蔀榱R了一聲，隨手操起一把塑料椅子朝那光頭砸去。

那光頭見史可為的椅子砸過來，順手把塔西娜朝史可為這邊一推，史可為一驚，如果砸下去，肯定砸在塔西娜頭上，他硬生生地把手抬起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朝前沖去。他見坐在中間的光頭已站起來，抬起腿，朝他踹來，他的小腿被撞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地，馬上覺得有無數(shù)只腳踹在他身上。他聽見瑪利亞和塔西娜的尖叫聲，瑪利亞一邊叫古蘭丹姆打110，一邊操起一把椅子沖過來。這時，躺在地上的史可為抱住一只腳，同時，他聽見瑪利亞手里椅子砸在一個光頭身上的聲音。史可為忍著身上的痛，抓住那只腿要站起來，就在他快站起來時，看見剛才叫他“滾”的光頭手里舉著一個啤酒瓶，朝他砸來，他聽見啤酒瓶在他頭上開花的聲音，他的身體晃了晃，有一股熱熱的東西從臉頰上流下來。古蘭丹姆尖叫了一聲：“血?！?/p>

史可為身體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個光頭飛起一腿，朝史可為的眼睛踢來。史可為抬著頭，看著他，臉上浮現(xiàn)出微笑，身體一動不動。這時，塔西娜“哇”地叫了一聲，撲在他身上，把他抱住，他聽見光頭那一腳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踢在塔西娜身上。

遠(yuǎn)處傳來隱隱約約的警笛聲，三個光頭沖出帳篷，遁入夜色。塔西娜和古蘭丹姆抱著史可為，坐在地上哭。史可為抬頭看看瑪利亞，眼皮有點(diǎn)沉，有紅紅的液體從眼皮上垂下來，把帳篷隔成好幾段。瑪利亞手里還拿著一把破碎的塑料椅子，胸脯一起一伏。他對她微微地笑了起來。

警察來了，先把史可為送到信河街人民醫(yī)院急診室，他的腦袋被啤酒瓶砸了一個小洞，好在不是關(guān)鍵部位，醫(yī)生給傷口消了毒，把他像傷員一樣包扎起來，叫他隔一個星期后來換藥。從醫(yī)院出來，他們又被帶回派出所做筆錄。做完筆錄，史可為堅持要送她們回家，瑪利亞說：“算了，就讓我們送你一回吧?！?/p>

“我現(xiàn)在一點(diǎn)事也沒有。”被揍了一頓，史可為反覺得身上輕松很多，他轉(zhuǎn)頭問塔西娜，“剛才身上被踹了一腳，痛不痛？”

塔西娜的情緒大概還沒穩(wěn)定下來，先是搖搖頭，接著又點(diǎn)點(diǎn)頭。

“真是謝謝你們！”史可為說。

12

丁大力第二天中午才知道打架的事，他給史可為打電話說：“操，你昨天晚上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打電話給你干什么呢？”史可為說。

“這是什么話，”丁大力生氣地說，“好朋友就要有難同擔(dān)有福同享嘛?！?/p>

“好吧，下次打架我一定叫你。”史可為說。

“這就對了?！倍〈罅φf。停了一下，他又說，“這幾天你休息一下，大排檔那邊讓我去，如果讓我遇見那三個孫子，看我怎么收拾他們?！?/p>

“不用了，你把自己那攤管理好就行，我沒事的。”史可為說。

“哎呀呀！你腦袋瓜是不是被砸傻了，都被打成這樣了，還去大排檔?！倍〈罅φf。

“我沒被砸傻了?！笔房蔀榭戳丝瓷磉叺年愓淠?，對丁大力說，“陳珍妮說還要感謝那三個人，我被砸了之后，腦袋瓜反而開竅了?！?/p>

陳珍妮早上沒課，在家里陪史可為，見他這么說，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疼得史可為一只眼睛瞇起來，歪著嘴巴，倒吸一口氣。

史可為沒問丁大力在哪里，但他猜丁大力應(yīng)該在得勝花園四組團(tuán)五幢301室，否則，丁大力不可能知道昨晚的事。

掛完電話后，陳珍妮問他：“你真的還要去大排檔？”

“當(dāng)然是真的，這個月剩十天，堅持做完，我就收手?！?史可為說。

“如果再碰到那三個人呢？”陳珍妮問。

“你以為他們跟你一樣傻呀，一看他們就是老手，不會現(xiàn)在出來讓警察抓捕?！笔房蔀檎f。

“既然知道他們是老手，你為什么還要跟他們打架？”陳珍妮問。

陳珍妮這一問就把史可為問住了，他不能告訴她自己的真實(shí)想法，想了想后，史可為摸了一下腦袋說：“我也沒想到，在那么多人的情況下他們會出手?！?/p>

“想不到的事情還很多呢?！标愓淠菪χf。

史可為覺得陳珍妮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包含著更深的意味，這使史可為不敢跟她對視，他故意干笑了兩聲，說：“所以我才會被砸破腦袋呀?！?/p>

又停了停，史可為抬起頭，看了陳珍妮一下，一語雙關(guān)地說：“你放心，以后再也不會了?！?/p>

陳珍妮也看著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天晚上，史可為還是去了大排檔，但他沒有再去給瑪利亞拎酒瓶，也沒有跟著她們進(jìn)帳篷，而是坐在車?yán)?，看著瑪利亞她們在各個帳篷里進(jìn)進(jìn)出出。后來，他向大排檔老板要一張椅子，坐在甌江邊，吹著從東海來的帶著咸味的海風(fēng)。

去大排檔的路上，瑪利亞也擔(dān)心那三個光頭會再來鬧事，史可為說：“你們放心，肯定不會?！?/p>

“就是來了我也不怕?！彼髂日f。

“呦，你不怕了？我看你昨晚嚇得差點(diǎn)尿褲子了?！爆斃麃喺f。

“今天我?guī)Я诉@個?！闭f著，塔西娜從包里摸出一把小刀，比畫了一下。

“你怎么帶刀來了？”史可為說。

“是我離開新疆時爺爺送給我的，是我們家的傳家寶，爺爺說，如果遇到壞人，就用這把刀結(jié)果他。”塔西娜說。

“你昨晚為什么不拿出來？”瑪利亞笑著問。

“人家沒帶嘛，誰知道昨晚會遇到壞人?！彼髂瓤戳耸房蔀橐谎郏瑤е耷徽f。

“我完全相信塔西娜的話，如果昨晚那三個壞人看見這把刀，早就逃了?！笔房蔀樾χf。

“從今天起我會一直帶在身邊，只要那三個壞人再來，算他們倒霉！”塔西娜說。

瑪利亞笑著說：“呵，我們的塔西娜要開殺戒咯。”

古蘭丹姆捂著嘴在笑。

還好，那天晚上三個光頭沒有出現(xiàn)，有效地躲過了塔西娜的祖?zhèn)鲗毜丁?/p>

接下來的幾天里，那三個光頭也沒出現(xiàn)，倒是丁大力來了幾趟，他對史可為說：“有情況打電話給我啊，我立馬趕到?！?/p>

史可為笑笑，他覺得丁大力來這里的目的是古蘭丹姆，對于這件事，史可為從來沒問。也沒辦法問。

直到這個月結(jié)束，三個光頭沒再出現(xiàn)。

到了日期后，史可為把所有的賬結(jié)了，他和丁大力各分到一百四十萬，剩下的葡萄酒轉(zhuǎn)讓給丁大力。

史可為跟瑪利亞說這件事是在跟丁大力結(jié)完賬那天，說以后丁大力就是她們的老板了，他想次日請瑪利亞她們在唐人街大酒店吃一頓飯，這三個月來，她們一直在唐人街大酒店表演，就是沒吃過飯。另外，史可為也想表示一下謝意，如果沒有她們，在這么短的時間里，不可能賣出這么多葡萄酒。最主要的是，史可為有點(diǎn)舍不得她們，這段時間來，幾乎每天在一起，以后不可能有這樣的機(jī)會了。聽了他的話，瑪利亞很平靜，似乎早就知道他的打算了。她邀請史可為去她們那里吃中飯，她能燒一桌正宗的新疆菜。史可為見她說得誠懇，就答應(yīng)了。

史可為中午十一點(diǎn)半到她們那里，丁大力正在對古蘭丹姆說：“我晚上帶你去唱卡拉OK好不好？”

古蘭丹姆搖搖頭。

“你這么好的嗓子，不去唱歌真是太浪費(fèi)了?！?/p>

看見史可為后，他站起來說：“前老板來了?！?/p>

被丁大力這么一說，史可為突然想到了王志遠(yuǎn)，王志遠(yuǎn)把葡萄酒和瑪利亞她們轉(zhuǎn)讓給了他，他現(xiàn)在又轉(zhuǎn)讓給了丁大力，這么說來，他跟王志遠(yuǎn)是一路貨色。這讓他突然難受起來。

瑪利亞見他來了，招呼說：“吃飯了，大家就座?！?/p>

入座后，史可為看見餐桌上擺了六個大盤，滿滿一大桌。史可為只認(rèn)識三個，一個是大盤雞，一個是烤羊肉串，還有一個是麻醬黃瓜。瑪利亞給他介紹另外三個是肚子烤肉、烤馕和抓飯。喝的是西域葡萄酒。

瑪利亞特別推薦史可為嘗一嘗肚子烤肉，她做的肚子烤肉就是新疆人也沒吃過，她的做法是把羊肚洗干凈，把切好加了佐料的羊肉塞進(jìn)羊肚子里，然后把口子扎好，放進(jìn)烤箱里烤熟?，斃麃唺A了兩塊給史可為說：“你嘗嘗?！?/p>

史可為聞一聞，有焦味，咬一口，卻是無比鮮嫩。

瑪利亞介紹時，丁大力的筷子不停地沖進(jìn)肚子烤肉盤子里，一邊吃一邊問瑪利亞說，“為什么我以前沒吃過？”

“沒有史可為，你哪里吃得到這樣的美食?！爆斃麃喛戳怂谎壅f。

丁大力哈哈一笑，繼續(xù)吃，吃了一會兒，他把碗筷一放，說：“我吃飽了，現(xiàn)在開始敬酒。”

說著，他站起來，用紅酒敬大家一圈。敬到塔西娜時，塔西娜沒動，丁大力笑著對她說：“來來來，卡巴科敬你一杯。”

塔西娜眼睛看著桌面，還是沒動。史可為覺得塔西娜今天有點(diǎn)奇怪，平時滿屋子都是她的聲音，今天一句話也沒說。

“其實(shí)我知道，卡巴科是笨蛋的意思，但這是塔西娜給我取的名字，我會一直叫下去?！倍〈罅σ廊欢酥票?，笑著對塔西娜說，“為了這個名字，我也要敬你一杯，但我知道你酒量差，我喝完，你隨意看一下酒杯就行。”

丁大力的話剛說完，塔西娜“嚯”地站起來，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喝進(jìn)去了。

丁大力敬完后，史可為也站起來敬一圈，他先從左手邊的塔西娜開始敬，他知道塔西娜酒量不好，只給她的酒杯里倒了一點(diǎn)點(diǎn)，把自己的酒杯倒?jié)M，端起來對她說：“謝謝塔西娜，我會一直記得你替我挨的那一腳?！?/p>

“我也要加滿，”塔西娜抬起頭看著史可為，說，“我要跟你一樣多?！?/p>

史可為看了看瑪利亞，見她沒有表示，就把塔西娜的酒杯加滿，塔西娜端起來，跟史可為碰了一下，一口喝了下去。

史可為的第二杯敬瑪利亞，他對瑪利亞說：“這三個月來，最辛苦的是你，這一杯我敬你?！?/p>

瑪利亞早就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她對史可為說：“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們的照顧，應(yīng)該我敬你才對?！?/p>

史可為的第三杯敬古蘭丹姆，他對古蘭丹姆說：“雖然我不再做葡萄酒生意了，但你的歌聲會一直留在我心里?！?/p>

古蘭丹姆什么話也沒說，站起來，就把酒喝了。

“古蘭丹姆，你這樣不公平，我剛才敬你，只喝半杯，史可為敬你，你喝滿杯?！倍〈罅衅饋怼?/p>

“你也只是半杯的料?！爆斃麃啺腴_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

史可為敬完后，瑪利亞站起來敬了他一杯，接著她又敬了塔西娜和古蘭丹姆一杯，敬完之后，她對史可為說：“上星期接到總公司的電話，塔西娜和古蘭丹姆明天就要飛回新疆了，總公司給她們安排了新任務(wù)。”

瑪利亞的話出乎史可為的意料，他看了看塔西娜，又看看古蘭丹姆，正想說點(diǎn)什么，塔西娜突然站起來，沖進(jìn)臥室，順手把門反鎖起來。

“她一會兒就沒事的?！爆斃麃喺f。

史可為看看古蘭丹姆，她倒沒什么反應(yīng)，依然面帶微笑坐在那里。

“她們都回去了，你怎么辦？”史可為問。

“我還得堅守在這里，總公司會再派兩個演員過來?！?/p>

史可為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吟了一下說：“明天我開車送她們?nèi)C(jī)場?！?/p>

“那我就替她們謝謝你了?！?/p>

“應(yīng)該的?！笔房蔀檎f。

第二天上午，史可為開車送她們?nèi)C(jī)場，塔西娜坐在副駕駛室，瑪利亞和古蘭丹姆坐在后座，有一剎那，史可為覺得是送她們?nèi)ネ其N葡萄酒。一路上大家都沒說話。到了機(jī)場，辦了登機(jī)手續(xù)，史可為和瑪利亞送她們進(jìn)安檢，塔西娜突然回過頭來，看了史可為一眼，轉(zhuǎn)身走過來，抱了他一下，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阿西根，我會想念你的。”

史可為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她轉(zhuǎn)身過了安檢。

往回開時，史可為感覺瑪利亞幾次想開口跟他說話，最終都沒有說出來，他也沒問，把她送到得勝花園后，他就開車去眼鏡廠了。

大約是一個月后，有一天晚上，史可為開車經(jīng)過江濱路大排檔，看見瑪利亞帶著兩個他不認(rèn)識的新疆姑娘在推銷葡萄酒。丁大力坐在不遠(yuǎn)處的一張椅子上，史可為把車開過去，跟他打了一個招呼，丁大力高興地站起來，說：“喝兩杯？”

“我戒酒了。”

“操，酒跟你無冤無仇，戒它干什么？”

史可為不想說這個話題，問他說：“還好吧？”

“很好啊，一個月賺的錢，比做一年眼鏡配件還多?！倍〈罅πχf，“你回來我們一起做吧。”

史可為笑了笑，搖了搖頭。

停了一下，丁大力“哦”了一聲，說：“哎呀呀！有件事忘了跟你說，我現(xiàn)在是跟瑪利亞合伙做葡萄酒生意。”

“噢，”這出乎史可為的意料，他看著丁大力說，“你們什么時候開始的？”

丁大力笑了笑，說：“去江心嶼那一次我們就開始了。”

史可為知道丁大力誤會他的意思了，但丁大力的回答又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直以為丁大力的目標(biāo)是古蘭丹姆呢，他看著丁大力一會兒，對他揮揮手，朝家里開去。

2012年10月18日 于溫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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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黃哲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