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衛(wèi)華
從曾成杰、黃光裕、吳英,到蘭世立、顧雛軍、李途純……一大批民營企業(yè)家陷入牢獄之災。他們有的丟掉性命、企業(yè)破產,有的東山再起,再續(xù)傳奇。民營企業(yè)家的命運與出路,因2013年標志性的曾成杰案得到更長久深入的思考追問。
已經過去的2013 年,是中國民營企業(yè)家深感寒意和焦慮的一年。
2013 年7 月12 日,曾成杰因非法集資罪被判死刑,讓民營企業(yè)家們發(fā)出兔死狐悲之嘆。十年一輪回。十年前,坊間談論的是孫大午案,這位中國第一代企業(yè)家代表入獄的罪名,即是“非法集資”。孫大午事件引發(fā)全民大討論,并最終促成了私有財產入憲;十年后,公眾談論的是吳英案、曾成杰案。吳英差點被砍頭,曾成杰被秘密執(zhí)行死刑。
8 月13 日,孫大午在參加天則經濟研究所舉辦的曾成杰案研討會時感嘆“現(xiàn)在的情況十年來沒有什么本質不同”。直到今天,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依然備受爭議,在中國金融改革緩慢的情況下,地方政府利用這一罪名拘捕民營企業(yè)家、整垮民營企業(yè)的情況仍屢見不鮮。而王石在會上發(fā)言稱,企業(yè)家不能為避免惹火燒身而選擇沉默,應該勇敢站出來發(fā)出自己的聲音推動制度進步。
同一月,“中國民營航空第一人”蘭世立出獄獲得自由,開始了漫長的追討資產訴訟之路。顧雛軍繼一年前出獄時的高調喊冤舉報前證監(jiān)會高官后,又拉開對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資產判決的申訴,稱要“直到贏得真正的司法公正為止”。第二月,太子奶公司創(chuàng)始人李途純直接向媒體公開對原湖南株洲市副市長的實名檢舉。
11 月,經歷了人生大起大落的云南紅塔集團原董事長褚時健把自己的“褚橙”和聯(lián)想柳傳志的“柳桃”合作在北京售賣——這一中國最受人關注的水果背后,是一代“煙草大王”閉關十年磨一劍逆襲為“橙王”的傳奇故事。褚時健的身后,還有他的企業(yè)家后輩蘭世立、顧雛軍……他們同樣在緊鑼密鼓地做著再創(chuàng)業(yè)的準備。律師陳有西說,若能平反和討回資產,蘭世立可以再創(chuàng)一個東星航空。顧雛軍可以再造一個格林柯爾。
“死地”與“復生”,中國民營企業(yè)家們的逆轉步伐艱難蹣跚。
悲情問天
2013 年7 月12 日,在沒有通知親人的情況下,曾成杰被以“罪大惡極”的詐騙罪名處決,注定成為地產金融領域最悲催的人物之一。
從一位普通的“包工頭”到成功的民營企業(yè)家,曾成杰經受過太多成長的洗禮,但他從未停止過努力奮斗的腳步。即使從湘西風云人物的高臺摔落成“罪大惡極”的階下囚,他還一度期盼著能盡快洗脫罪名,再續(xù)他的事業(yè)。然而,結局與他的想象背道而馳。
上世紀80 年代初,改革開放使曾成杰看到了做“包工頭”致富的希望,他與村民合伙成立了建筑隊在貴州、重慶各地承包工程。2003 年6 月,曾成杰的公司中標吉首市“三館”舊城改造項目,正式進軍房地產開發(fā)。三館項目占地約80 畝,是湘西州政府的重點工程。應政府要求,曾成杰成立了湖南三館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簡稱三館公司)。
隨著工程的推進,“三館公司”資金需求越來越大。為保持資金鏈運轉,曾成杰將集資月息從2003 年11 月的1.67% 逐漸提高至2008 年8 月的10%,并采取多種方式直接向不特定的社會公眾集資。但到了2008 年,隨著中央對房地產市場進行調控,民間融資成本不斷上漲,融資企業(yè)開始“拆東墻補西墻”。此時湘西政府突然對融資政策也進行了大調整,出臺了一系列收緊民間融資的措施,引起投資人擠兌風潮。
2008 年9 月,由湘西集資大崩盤引發(fā)的吉首惡性群體事件,致使地方政府對民間集資采取了“雷霆措施”。2008 年10 月2 日晚上,吉首政府在常務會議室召開會議,將參加會議的22 家集資企業(yè)老板和財務老總約50 余人一并逮捕,曾成杰也在其中。曾成杰的命運也因此急轉直下。因在“三館”項目融資過程中涉嫌集資詐騙,2011 年5 月20 日,曾成杰以“集資詐騙罪”一審被判處死刑,也是湘西集資企業(yè)中唯一一個被判死刑的企業(yè)家。
曾成杰被抓捕時,經披露有足夠證據表明其資產大于債務,本來不會給集資戶造成重大損失,但是地方政府在未通過合法程序即在關押曾成杰3 個月之后強行低價處置其資產,資產價值從最初的評估報告23.8 億,層層遞減,最終以3.3 億元出讓給湖南省政府下屬的國有企業(yè),而關鍵的資產評估報告始終未公之于眾,從而對集資戶造成重大損失。大量集資戶支持曾成杰,堅信曾講誠信、有人品。為了向政府要回集資款,一些集資戶因為到北京上訪,被當?shù)卣セ囟啻侮P押。
“三館公司的融資行為都是公開的,不存在詐騙,融資的5 年中,也沒有一個領導找我下過禁令?!痹山茉谧允霾牧现姓f,資金全部用于工程建設,不存在轉移,他至死也不承認集資詐騙罪。但曾成杰最終未能如吳英般,在法學界和企業(yè)家的呼吁下免于人頭落地的命運。
曾成杰案在整個中國社會引起了極大的震撼。經濟學家張維迎后來評述此案稱,曾成杰的融資和商業(yè)活動沒有使用暴力和欺詐手段獲得別人的財產,融資活動是當事人之間自愿的交易行為;第二他沒有違反自己當初的許諾,即使在政府政策改變之后,仍然與出資人重新談判達成新的還款協(xié)議。而當?shù)卣谝辉诜ㄔ号袥Q之前,就剝奪了曾成杰的資產并在未經本人同意的情況下就將其轉移給政府自己的企業(yè);第二不允許他執(zhí)行與出資人達成的還款協(xié)議的行為;第三政府一開始鼓勵和支持他向民間籌集資金,后來出爾反爾,宣布他是非法集資。他為之發(fā)出感嘆,“中國社會當前最缺的不是法律,而是符合天理的法律和司法制度”。
企業(yè)家自救
和曾成杰一樣,湖南企業(yè)家、太子奶公司創(chuàng)始人李途純也遭遇了“非法集資”之困。因為與地方政府的矛盾,2010 年6 月12 日晚7 點,他在北京仙山奶業(yè)辦公室樓下被抓捕,隨后被控“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涉嫌挪用資金罪”、“職務侵占罪”。
一年多后,就在業(yè)內認為此案將像所有類似案件一樣,為李途純帶來一段相當長時間的牢獄之災時,李途純卻在2012 年初被無罪釋放?!耙话闵倘吮蛔?,都會面臨牢獄之災。即便最后出來,也是通過減刑、保外就醫(yī)等方式,身上還是有個‘尾巴。像老李這樣,最后能無罪釋放的,全國都少見?!币幻掀髽I(yè)家說。endprint
李途純的太子奶曾經紅極一時。1998 年,這家民營乳酸菌飲料生產商剛剛成立,就以8888 萬元競得當年中央電視臺廣告標王,幾年時間,成為總資產高達60 億的大型企業(yè)。作為創(chuàng)始人,李途純多次獲得當?shù)貎?yōu)秀民營企業(yè)家的榮譽。2005 年李途純更是放出豪言,“10年后太子奶集團年銷售額將突破1000 億元,直接從業(yè)人數(shù)將達到數(shù)十萬人”。
2007 年9 月,李途純宣布了未來3 年上市的計劃,太子奶也成為中國乳酸菌飲料行業(yè)的領軍企業(yè)。當太子奶開始在全國范圍內擴張之際,其資金鏈也開始吃緊,于是李途純和包括花旗銀行在內多家國際投行簽署融資和對賭協(xié)議,埋下了最終使他失去太子奶的導火索。
2008 年在全球遭遇金融危機后,外資銀行為求自保紛紛向太子奶提前逼債。加上三聚氰胺事件,當年11 月份被花旗銀行逼債的太子奶陷入債務危機,李途純也因此失去了太子奶的控股權。當時太子奶陷入資不抵債境地,瀕臨破產邊緣。2008 年12 月,幾家投行將太子奶租賃給了株洲市政府,政府則成立高科奶業(yè)托管太子奶。李途純希望重回公司,并且承諾只要讓其回歸,愿意承擔一切債務,然而并未得到回應。
在爭奪太子奶的同時李途純也曾謀劃東山再起。他于2010 年初在北京注資6000 萬元成立了仙山奶業(yè)。這家新公司很快就拿到了過億的訂單,由于經銷商網絡大多為太子奶原經銷商,此舉明顯激怒了高科奶業(yè)。
2010 年6 月7 日,株洲市公安局成立專案組,以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對李途純及其兒子李帥和部分原太子奶高管等立案偵查。緊接著是一年多的監(jiān)獄生活,對他相繼立案的罪名包括非法融資罪、非法集資罪、侵占挪用罪、投保巨額資本罪和轉移資產罪,內部審查的罪名包括行賄受賄罪和偷稅漏稅罪?!澳芟氲降淖锩麄兌加蒙狭?,就想置我于死地??勺詈螅粭l都沒能成立?!?/p>
高墻之外,太子奶的破產重整也無法改變。但是在2011 年7 月,李途純的命運迎來了重大轉折,高科奶業(yè)董事長文迪波因受賄罪被雙規(guī)。隨后不久,湖南省株洲市天元區(qū)人民檢察院宣布,李途純不構成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其涉嫌的挪用資金罪、職務侵占罪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不符合起訴條件。在被拘禁15 個月后,李途純被宣布無罪釋放。
如今的李途純和部分出獄的企業(yè)家一樣,也開始了“秋后算賬”。2013 年7 月,李途純將花旗銀行告上法庭,起訴后者在資本運作上違反國際慣例和法規(guī),非法侵占了自己一手創(chuàng)立的湖南太子奶集團。2013 年9 月他又在媒體上公布了對原株洲市副市長的實名檢舉材料并準備舉報株洲市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經歷過一年多的牢獄之災后,李途純變得更加小心、謹慎?,F(xiàn)在很難令人想象,這位穿著布鞋、一臉憔悴的人,曾經白手起家創(chuàng)建過資產幾十億的企業(yè)。
成敗政商關系
和李途純一樣,出獄的蘭世立也走在“秋后算賬”的路上。而他的航空夢能否再續(xù),仍然是一個艱難的問號。
擔任蘭世立訴融眾案二審律師的陳有西說,“東星航空蘭世立,總的投資價值60 多個億,為融資將價值近30 億的房地產公司進行抵押擔保。由于東星航空倒閉,房地產公司也被拖垮,到一審,湖北省高級法院判決房地產公司股權全部喪失”。東星集團上訴到最高法院,陳有西代理該案并贏得勝訴,發(fā)回重審。
但就在這一過程中,東星集團所屬的最后資產——鐘祥區(qū)域內千余畝土地,2013 年10月11 日仍被地方法院以“10 萬1 畝”的超低價格被拍賣出。此前,東星集團曾以該資產債務糾紛與正在發(fā)回重審的 “東星訴融眾股權糾紛案”債務關聯(lián)為由,要求法院暫緩執(zhí)行拍賣而遭拒絕。根據周圍成交價評估,東星方面認為這些地實際總價值應在5 億元以上。
粗略回顧一下最近十多年出獄的企業(yè)家,僅外界所熟知的就有近20位,最近幾年更是較為密集,除李途純外,還有蘭世立、褚時健、顧雛軍、戴國芳等人。這些人有的選擇淡出公眾視野,有的則選擇重返江湖,但他們身上仍有一絲共性——“離政治越遠越好”。
由于中國特殊的政治體制,造成了政府對資源擁有絕對分配的權力。有人曾指出,蘭世立、李途純等人的入獄,更大程度上是因為政商關系的惡化,這與他們是否清白無關。李途純也曾這樣總結自己:“因為沒有參照物,我們這一代企業(yè)家犯的那些錯誤,都是改革開放中允許探索的,我們這一群體明知道前面是險灘,明知道前面是懸崖,我們還是跳下去了,我們跳下去的目的是不想讓后來的人繼續(xù)跳了,所以我認為我們是一代犧牲者、鋪路石?!?/p>
專家分析,由于宏觀環(huán)境不佳,東部大量民營企業(yè)資金鏈緊張甚至斷裂的情況較多。很多企業(yè)涉足于集資活動。而一段時間內這種集資舉動往往又被地方政府所默許,直到與地方政府發(fā)生矛盾,政商關系破裂,才被一舉拿下,財產沒收。
這一過程中,如何處理政商關系值得尋味。中國民營企業(yè)家由于自身的弱勢地位,加上中國最近幾年行政壟斷加劇,政府權力更膨脹,實際上很難不依附于公共權力。但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與虎謀皮”,隨時有可能在政治斗爭中被拋棄。在2013 年密集的反腐運動中,倒下一個官員倒一批企業(yè)家的現(xiàn)象直接警示了這一危險。恒聚信董事長王瑛更警告說,“三中全會后反腐的力度一定會持續(xù)加大,裹進去的下場不言而喻。”
入獄企業(yè)家中,如李途純般無罪釋放者,留下了處理政商關系的另一種樣本。在談及自己如何處理政商關系時,李途純最愛說的一句話是“按規(guī)矩辦事?!彼f:“我可以保證,經商這么多年,從沒去過哪位領導家里。有什么事,都在辦公室里談。我更沒有給哪位領導送過錢,一分錢都沒有。最多就是公司生產了一種新奶,送幾箱給領導?!?/p>
一名法律界人士對此評論到,李途純處理政商關系時,不屬于那種長袖善舞,善于鉆營的類型。他清楚法律的邊界在哪里,并善于用法律保護自己?!罢驗檫@樣,他最后才能脫離險境?!?/p>
但李途純最終能免去牢獄之災,卻未能避免自己的企業(yè)因權力干預死亡的命運。這也是所有企業(yè)家不安全感和焦慮感的原因。學者秋風說,中國讓企業(yè)家陷入巨大的不確定性和風險中,政府要承擔主要責任,但企業(yè)家也有責任。王瑛表示贊同,她說:“企業(yè)的經營環(huán)境不全靠別人給我們,有很多的事情需要自己去建設,這種建設其中包括博弈,博弈就不會只有‘是,一定會包括‘不。”endprint
“逆襲”與“后生”
至2013 年12 月,吳英的死刑緩刑期還剩半年,過去的一年半里,身陷囹圄的吳英一直計劃著“逆襲”:申訴自己無罪,以及重拾本色控股集團有限公司——( 下稱本色集團)。這一點像極了黃光裕。
2010 年,黃光裕被以非法經營、內幕交易、單位行賄三罪判刑14 年。黃光裕盡管獲刑入獄,但卻留下了一個“干凈”的國美電器。隨后,國美電器的法定代表人換成了他的母親曾嬋貞,2013 年,身陷囹圄的國美電器前掌門人黃光裕仍以人民幣200 億元資產,名列胡潤百富榜第39 位。2013 年10 月,綜合各公開資料,黃光裕雖蟄伏牢籠,但依然極大程度上在獄中調控、操縱著他龐大商業(yè)王國的正常運轉。
與黃光裕一樣,獄中的吳英并未放棄奮斗。媒體注意到,本色集團名下仍有大量財產,“吳英從未放棄給她的債權人還債”,吳英的代理律師朱建偉說。這些以房產為主的資產如今已大幅升值,只是仍被東陽市公安局查封。
吳英的父親吳永正也要做本色集團的法定代表人,以此取代吳英并激活公司?!斑@在技術上并不難”,2013 年10 月19 日,在北京一場吳英案的研討會上,吳英曾經的辯護律師楊照東認為。
但去年8 月22 日,東陽市工商局告訴吳永正,早在2008 年2 月,本色集團就被吊銷了,理由是企業(yè)未經過年檢?!案蓛簟钡谋旧瘓F還能不能起死回生?即使“復活”,本色集團的財產會不會被認為是吳英的個人財產而沒收?對于那些握有3.8 億債權的吳英的債主們,吳英的資產就在眼前,卻摸不到。
追討資產以圖復生的還有東星集團。2013年10 月11 日,東星集團的為數(shù)不多的資產之一——湖北鐘祥市在營旅游部分資產被武漢市江岸區(qū)人民法院拍賣,由湖北江龍旅游發(fā)展有限公司以1.2709 億元底價競得。這對于剛剛迎來掌門人蘭世立回歸的東星集團來說,無疑是一個壞消息。此前,律師陳有西和東星集團都樂觀地認為東星集團40 億資產有望收回。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全面展開自救和圖謀東山再起的東星集團,在重獲自由的蘭世立帶領下仍不會停下腳步。據蘭劍敏透露,蘭世立并不像有的媒體所說正在養(yǎng)病,最近一直在馬不停蹄地四處考察項目。蘭劍敏也表示,雖然東星航空法律程序上已破產,但東星集團“會堅持到法律支持正義的那一天”。
擺脫待宰羔羊的宿命
從曾成杰、黃光裕、吳英,到蘭世立、顧雛軍、李途純,一大批民營企業(yè)家因法治不完善、政商關系破裂遭遇了牢獄之災。這些企業(yè)家,有的含恨而終,丟掉性命,有的失去一手創(chuàng)辦的企業(yè)和資產,身陷一連串官司,也有的東山再起,重寫商業(yè)傳奇。
民營企業(yè)家的命運與出路,在過去的一年引發(fā)出更深刻更長久的思考和追問?!安荒馨衙衿螽敵韶i一樣養(yǎng)肥了就殺掉”,這是蘭世立在服刑期間說的一句名言。李途純曾經感慨目睹了太多企業(yè)家把企業(yè)一做大后便被抓,“上市幾乎等于進牢獄”。孫大午說曾成杰案典型性在于,若按照地方政府處理曾成杰案件的模式,中國所有的民營企業(yè)家的資產都可以歸零,甚至變成負資產,很多企業(yè)家都會成為階下囚。
恒聚信董事長王瑛將中國企業(yè)家的生存狀態(tài)歸為三類:與狼共舞(與地方政府合作合謀分享利益);用腳投票選擇移民或者離開中國;在權力經濟的格局下去尋找市場、探尋市場空間。而在這三種選擇中,“真正能夠還抱有希望,去努力爭取企業(yè)的市場空間的,已經不多了?!?/p>
一項不完全統(tǒng)計顯示,近十多年來中國至少上百名有影響的民營企業(yè)家落馬。他們落馬的背后都有政府的影子,企業(yè)家身陷囹圄、企業(yè)負債甚至破產,并非因為市場經濟中的優(yōu)勝劣汰,完全來自于非市場力量的政治風險。由于中國特殊的政治體制,造成了政府對資源擁有絕對分配的權力,民營企業(yè)不依附于政府就會遭遇百般刁難,步履維艱。
企業(yè)家王維嘉感嘆:“一個法治國家,對所有的人都有一個同樣的法制標準來做,企業(yè)家就沒有更多的要求。比如美國,每天都有企業(yè)家被抓起來,但沒有企業(yè)家因為有人被抓就覺得自己不安全……對一個社會長治久安最重要的是對基礎價值系統(tǒng)和司法系統(tǒng)建立最基本的信任?!?/p>
2013 年末十八屆三中全會的召開釋放出強烈改革信號,其中,集體土地流轉和金融改革是兩項重要內容。中國政法大學教授王涌稱,從改革大勢看,刑法上的非法集資罪名必將面臨重大改革,因為本質上它構成了中國現(xiàn)行金融制度的核心之一,“它不改革,中國金融制度難以真正改革”。
三中全會前后,馬云頻頻被李克強總理點贊,一些人樂稱民營企業(yè)迎來了又一個春天。從當前熱鬧的互聯(lián)網金融看,政府大有觀望其發(fā)展的姿態(tài)。由之帶來的改革動向是,中國極有可能更加開放金融市場,放開存款利率管制,建立多層次資本市場,為民營企業(yè)提供更多的融資平臺。金融改革的深入,將在一定程度上給民營企業(yè)家松綁。但這一改革能走到何種程度,仍有待見證。
王瑛用“冰火兩重天”形容民營企業(yè)家在三中全會之后對機會的把握和風險的防范,“看準了,把握住了,和一腳踏出去,踏空栽進去了可能性都在”,最大的風險就是和權力結盟去掙大錢。她判斷,政府將趁著決議“東風”趕緊想辦法解決他們已經存在的危機,和以往不同,會到民間、向民營企業(yè)找方法。但是沒有整體的改革作支持,以往的“邏輯”,有難處了,讓民營、民間進來,養(yǎng)肥了,難關過了,就要“宰”,就要拆橋。
王石呼吁成立救助基金,為涉案企業(yè)家提供幫助。王石近些年常去探監(jiān)入獄的企業(yè)家,他感觸最深的是,安排他去探監(jiān)的當?shù)仄髽I(yè)家,再過幾年反而成了被探監(jiān)對象。在這樣一種環(huán)境下,他直言“沉默是躲不過去的。讓自己的聲音成為時代洪流的一部分,才能安全?!?/p>
“中國的命運在我們自己身上,不用保持仰視的角度整天盯著上面到底給什么政策。在博弈的整體格局下,什么地方有縫隙,什么地方有空間,什么地方就會有健康力量撐開天地……空間都是我們自己拳打腳踢踢出來的。”王瑛又加上一句,“最關鍵的是,要對任何倒行逆施大聲說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