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 屹,李宗勛
(1.白城師范學院 歷史學院,吉林 白城 137000;2.延邊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吉林 延吉 133002)
清光緒十一年(農(nóng)歷乙酉年,1885年),中朝兩國曾各派代表就土門江邊界問題舉行勘界談判,史稱乙酉勘界談判。關于談判的具體過程,雖然吳祿貞、筱田治策、劉鳳榮、張存武、楊昭全、李花子、陳慧等學者的著作①已經(jīng)作過比較詳細的探討,但由于視角差異,所選文獻以及解讀方式不盡一致,至今學界仍存在很多認識分歧。筆者試在綜合上述成果的基礎上,重新梳理其中的關鍵環(huán)節(jié),以期推進相關問題的研究。
清王朝定鼎中原后,為保護滿族的特殊利益,對發(fā)祥地鴨綠江、圖們江邊境長期實行封禁政策。圖們江在當時中國文獻中亦作土門江,而朝鮮則稱為豆江或豆?jié)M江。由于封禁區(qū)內(nèi)除極少數(shù)滿族住戶外,不準移民入居,因此當時圖們江北岸廣闊土地淪為荒野。雖然清廷在布爾哈通河、海蘭江等處設立了堡、哨、卡,并建立統(tǒng)巡制,但因國境線守備空虛,朝鮮邊民仍不時潛入中國一側,采參拓墾。同治、光緒年間,朝鮮咸鏡北道慶源、慶興、穩(wěn)城、鐘城、會寧、富寧六鎮(zhèn)接連發(fā)生水、旱、蟲災,在地方官員的縱容下,流民越界愈益嚴重,漸有不絕于途之勢。與此同時,清廷為防范沙俄蠶食東疆,于光緒七年(1881年)在圖們江北岸設幫辦吉林邊務大臣、琿春副都統(tǒng)、琿春招墾局,開禁實邊。是年,琿春招墾局委員候選知府李金鏞巡查發(fā)現(xiàn),圖們江支流嘎呀河附近朝鮮流民私墾荒地竟高達8 000余坰,且咸鏡道刺史擅自“發(fā)給執(zhí)照,分段注冊”,“經(jīng)閱多年”,于是迅速稟報吉林將軍銘安及幫辦邊務大臣吳大澂商討對策。[1]次年(1882年),銘安、吳大澂上奏清廷,建議“準其領照納租”,分歸琿春、敦化兩縣管轄。[2]清廷準奏,并命禮部、銘安、吳大澂分別咨告朝鮮國王及朝鮮地方官吏。最初朝鮮政府對于清廷所提政策并未表示任何異議,然而時隔數(shù)月,朝鮮國王便咨文光緒帝,以“習俗既殊,風土不并……萬一滋事,深為可慮”為由,請求將所有朝鮮越墾流民遣返,交付本國地方官弁歸籍辦理。[3]清廷答應朝鮮請求,鑒于流民數(shù)量過多,一時難以全部遣返,最終協(xié)議放寬時間,準其一年內(nèi)悉數(shù)收回,以示體恤。然而,朝鮮墾民大多留戀中土,不愿返回故國。為避免遣返,有些不明真相的墾民遂倡議國內(nèi)訛傳的“土門、豆?jié)M兩江說”,妄指拓墾土地原為朝鮮領土。
所謂“土門、豆?jié)M兩江說”,須追溯至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烏喇總管穆克登奉旨查邊。當時穆克登雖準確勘定了中朝圖們江邊界,但朝鮮單方建立界柵時,認為穆克登認定的圖們江初源實際并非真正圖們江源,而是鄰近石乙水和紅土山水的松花江支源,于是將木柵終點連接到穆克登認定的圖們江次派水源。[4]后來木柵漸朽,朝鮮國內(nèi)一再夸大臆斷的穆克登錯認的土門江地理范圍,最終遂演成“土門非豆?jié)M,豆?jié)M非國界”的謬論。而朝鮮之所以一再夸大臆斷的穆克登錯認的土門江范圍,否認豆?jié)M江為中朝國界,與18世紀以來朝鮮實學派學者宣傳的民族、國土觀存在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當時實學派學者,如申景浚、洪良浩、丁若鏞等,為樹立朝鮮民族主體意識,擺脫對清朝的從屬關系,紛紛研究朝鮮文化和歷史地理,以激發(fā)國民對所謂古代朝鮮疆域故地的懷念。這些學者大都否認穆克登勘定的圖們江邊界。其中有些學者甚至提出以松花江、黑龍江一線確定朝鮮北方邊界的走向,而另有些學者則主張以分界江,即海蘭江或布爾哈通河來劃分中朝邊界。雖然這些論斷捕風捉影、穿鑿附會,但在19世紀朝鮮社會確有很多人相信穆克登立碑前或立碑之初,分界江就是分中朝邊界之江。
受上述社會思潮影響,光緒九年(1883年)七月,朝鮮越界墾民上訴鐘城府使李正東、會寧府使洪南周,強烈要求以其臆斷的“土門江”重新勘定中朝東段邊界。兩位府使在西北經(jīng)略使魚允中的授意下,據(jù)流民牒狀分別照會敦化縣知事。其要旨如下:[1]
(一)康熙年間穆克登奉旨查邊所定土門江邊界,是以鐘城越邊90里之分界江(按:指圖們江支流布爾哈通河或海蘭江)而非豆?jié)M江為界。朝鮮流民所墾土地介于土門江以南、豆?jié)M江以北,并非清朝領土。
(二)穆克登碑文刻有“西為鴨綠,東為土門”字樣。碑址以東有當初朝鮮建筑的石堆、土堆,其下土溝兩岸對立如門,恰好符合碑文中“土門”的地理形勢。
(三)分界江北岸清朝設有卡鋪,如果土門江原指豆?jié)M江,卡鋪只能設在豆?jié)M江北岸,不可能設在分界江北岸。往年中朝兩國在土門江邊境開市,中國商人到朝鮮境內(nèi)交易,朝鮮所出車馬必須輸送到分界江,如果中途替輸,中國商人肯定要責備未到達替輸界限。
光緒十年(1884年)冬,朝鮮年貢使金晚植借朝貢呈文清禮部代奏光緒帝,正式提出勘界動議。禮部認為疆域事關重大,不可憑一紙呈文代為轉奏,遂退還呈文,但留下所附地圖、穆克登碑文、鐘城會寧府使致敦化縣知事照會以及朝鮮北兵使上政府文,以備參考。次年(1885年)六月,朝鮮高宗國王又特遣齋咨官李應浚攜咨文出使清廷,再次請求光緒帝重新勘界。
在此期間,朝鮮越墾流民不僅數(shù)量日益增多,所墾荒地亦越來越廣,且有人尋釁滋事,聚眾斗毆,導致圖們江北岸中國居民“人心惶惑”,不得安寧。為妥善解決邊務糾紛,根據(jù)吉林將軍希元的建議,七月,清北洋大臣李鴻章奉命咨文朝鮮國王,表示同意選派委員同朝鮮進行勘界談判。
光緒十一年(1885年)九月三十日至十一月三十日,中朝兩國先后在朝鮮會寧和茂山舉行界談。當時中方代表為琿春左翼協(xié)領兼邊務交涉承辦處事務委員德玉、督理吉林朝鮮商務委員秦煐、護理招墾邊荒事務委員賈元桂,朝方代表則為安邊都護府兵馬節(jié)制使李重夏。在界談過程中,雙方曾于九月十三日至二十七日同時分勘西豆、紅丹、紅土山水及穆碑??苯缃Y果,查得長白山,即朝鮮所謂白頭山,山南麓有一石碑,碑面漢文有“康熙五十一年烏喇總管穆克登奉旨查邊至此審視,西為鴨綠,東為土門”等字樣,由此東南去,至鶴項嶺,中國統(tǒng)稱黃沙嶺,朝鮮稱此嶺北首近長白山處為分水嶺,中間為虛項嶺,南首為鶴項嶺。嶺碑西有一溝西南流入鴨綠江,碑東有一溝,朝鮮呼伊嘎力蓋,又稱杉浦,漢語則稱黃花松溝子。此溝繞長白山東麓東北行,溝之東南岸上首有石堆,下首有土堆,共180余個。過大角峰,溝形忽窄,兩岸土堆高深數(shù)丈,朝鮮稱為土門,堆之盡處距碑已90里。自此以下數(shù)十里,此溝始見水,再下與溝東之斜乙水并斜乙水東之董維窩棚水合流,入娘娘庫,由娘娘庫西北行至兩江口,入松花江。又石碑微南有兩座土山,朝鮮稱次乙峰,再南有胭脂峰,再南為小白山,距石碑處40里。小白山東北坡有一溝,溝掌甚寬,順山坡而下,東北行數(shù)十里,溝形漸窄,夏始見水,其南岸為茂峰,北岸為大角峰,分支東去之八峰,至八峰東首之董維窩棚,此溝之水冬夏常流不斷,由此東北行十余里,水入平崗爛石塘中不見,又十數(shù)里,水復出,與此水西之斜乙水并斜乙水西之伊嘎力蓋,合流入娘娘庫,下入松花江。又查斜乙水之發(fā)源即在八峰之北坡。小白山東北百余里有紅土山,中間漫崗起伏,不見峰巒。紅土山與長白山東西相望相距120里,紅土山東即長山嶺之起峰處。由紅土山西北行5里平崗上有一圓池,池之兩旁各二三里有二水,由漫坡流出,繞過紅土山合流,由長山嶺南面曲折東南流,經(jīng)甑山以北過長坡至小紅丹地方,約百余里與紅丹水合流。小白山東南、黃沙嶺偏東有三汲泡,由該泡順嶺西北行,過小白山至石碑130里。其泡西南15里有小巖,朝鮮呼虛項嶺,再西南約30里,有一水朝鮮呼以湎水,順嶺坡而下,西南流入鴨綠江。其泡之東順嶺坡而下,東行約30里,有泉涌出,即紅丹水發(fā)源處。自此而下,南有刀凌河、板橋河、柳洞三水入之,曲折東流經(jīng)甑山過老人峰約200余里,至小紅丹與紅土山發(fā)源之水合流,又東南行北有紅旗河之水入之,至江口地方與西豆水合流,入圖們江,即朝鮮豆?jié)M江。黃沙嶺上、三汲泡東南即蒲潭山,朝鮮呼寶髦山,距石碑約180里,嶺西坡有一水,西北流入鴨綠江。西豆水源于東坡,至板橋之下平甫坡之上與源自距石碑四五百里之鶴項嶺北坡之西豆水之經(jīng)流相匯,自蒲潭山至江口地方280余里。自鶴項嶺至江口地方400余里。②總之,黃沙嶺之小白山以南至鶴項嶺一段為鴨綠江、圖們江分水嶺,而小白山以北至長白山一段則為鴨綠江、松花江分水嶺,穆克登碑址與碑記并不相符。③
此次會勘論辯雙方主要圍繞四個問題:(一)勘界基礎。中方代表認為,中朝土門江邊界,向以圖們江亦即朝鮮所謂豆?jié)M江為界。只能以江求證穆克登碑,不可能以穆克登碑現(xiàn)址求證江流。尋流溯源是確定土門江邊界的的唯一途徑。而朝鮮勘界使李重夏則認為,清康熙朝穆克登奉旨查邊是中朝兩國間正式定界、劃界,穆克登建立的石碑即確定兩國邊界基點的定界碑,碑東連接的當初穆克登委托朝鮮建筑的石、土堆就是劃分國界的點線標志??苯缂纯北挥懈鶕?jù)石碑現(xiàn)址及“西為鴨綠,東為土門”的碑記才能確定土門江邊界的具體走向。(二)土門江與豆?jié)M江是否一江。中國代表認為,土門、圖們、豆?jié)M都是滿語的音譯,意同漢語“萬”字,載于滿語權威辭書《清文鑒》?!稓J定皇朝通典邊防門》、《欽定皇朝四裔考》等皇帝欽定、頒行天下的文獻均明確記載吉林、朝鮮以圖們江為界。以常理而論,欽定文獻不可能濫行載入,誤傳后世。之所以出現(xiàn)“土門、豆?jié)M兩江說”,只是因為吉林幅員遼闊,邊地未開,而朝鮮地脊民稠,為解決邊民生計,朝鮮官員縱民越界私墾,考慮“收回則無地安插,又恐有不便之處”,遂誤信傳言,欲將流民所占土地詭辯為朝鮮疆域。朝鮮代表認為,土門、圖們字樣懸殊,不該混稱。用滿語音譯解釋土門、豆?jié)M似乎過于牽強。而豆?jié)M來自朝鮮方言,與土門江并非一水。土門應指穆克登碑記“東為土門”之土門,即碑東水源之下連有“土壁如門”之意。豆?jié)M江源與穆克登碑及碑東石、土堆并不相接。至于土門江究竟指哪條河流,李重夏稱鐘城府使在給敦化縣知事照會中以海蘭江為分界之江,是一時筆誤。在勘查圖們江源和穆克登碑之前,他認為布爾哈通河是真正分界江,但勘界之后,又將穆克登碑東松花江指為土門江。(三)穆克登碑真?zhèn)?。由于清禮部并沒有查到穆克登定界的檔案,中國代表認為,穆克登碑不免存在后人偽造的嫌疑。首先,烏喇總管為康熙年間所設官職,當時烏喇衙門既用滿文,也用漢字。穆克登作為烏喇總管同朝鮮立碑應當滿漢合璧,但如今見到的穆克登碑只有漢字,并無滿文。其次,按碑文記載的立碑時間——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五月十五日,立碑年限已將近200年,風雨摧殘,文字不可能無一殘缺,而如今碑體、碑文卻依然保存完好。再次,穆克登碑現(xiàn)址與碑文所記原址并不相符。碑文明確記載“西為鴨綠,東為土門,故于分水嶺上勒石為記”,但石碑現(xiàn)址卻并非鴨綠江、圖們江分水嶺,而是鴨綠江、松花江分水嶺。朝鮮代表認為,清朝開國以后同朝鮮往來文字一直使用漢字,不用滿文。現(xiàn)存清太祖皇太極在朝鮮廣州三田渡地方豎立的丙子東興碑,鐫刻數(shù)千言,全部都是漢字,沒有一字滿語。況且康熙朝文化方興,穆克登碑文完全使用漢字自在情理當中。穆克登立碑至今只有170年,金石篆隸尚有秦漢古跡,碑文完好無缺,亦屬正常。(四)穆克登碑原址。中國代表認為,如果穆克登碑不是后人偽造,那么石碑發(fā)現(xiàn)位置與碑文不符,就只有兩種解釋:1.穆克登當初錯立石碑;2.石碑原本立在鴨綠江、圖們江真正分水嶺——小白山虛項嶺,但后來卻被人從小白山虛項嶺移到現(xiàn)址長白山南麓鴨綠江、松花江分水嶺。朝鮮代表認為,對于當年穆克登是否錯立石碑,暫時尚無法作出最終判斷,但是石碑現(xiàn)址肯定是初立位置。小白山虛項嶺以西雖有鴨綠江源,以東雖有圖們江源,但畢竟遠隔75里,并不適合建立定界碑。而且,各種圖志一直都記載長白山為中朝界山,以小白山定界,該嶺距離長白山100余里,長白山主峰將完全排除在朝鮮界外。穆克登碑現(xiàn)址恰恰處于長白山,既鄰近天池,又鄰近鴨綠江第一水源,穆碑東西溝壑距離只有數(shù)步,碑東沿界設堆,而土堆之上“林木叢生,往往有老而拱者”,明是當年舊限。④
由于雙方各執(zhí)己見,互不相讓,中國代表再三籌思,既然山水查明,“若不公同詳核繪圖會印,終無確據(jù),故先彼此照會”,迨繪圖之后,再商如何定界。但雙方互致照會,繪圖簽押后,朝鮮勘界使李重夏卻“躊躇莫決,意似深有所畏”,最終“以不敢自下議定,必須歸報國王為辭”,中斷勘界談判。[3]
十二月十六日,中國代表德玉、秦煐、賈元桂將前述勘界及談判情況稟報吉林將軍希元。值得注意的是,在稟文中他們并未否認穆克登當年所立石碑是中朝定界碑。但他們認為穆克登勘定的土門江源肯定是發(fā)源于小白山三汲泡的紅丹水,不可能是石碑現(xiàn)址以東的黃花松溝子。只有以三汲泡紅丹水定界,并在小白山分水嶺立碑,才能與碑文所載“西為鴨綠,東為土門”八字吻合,而界址亦“東西繩直,斬然齊整”。[5]
希元詳閱圖說并參考直隸省藏《皇朝一統(tǒng)輿地全圖》,而后致咨北洋大臣李鴻章,認為發(fā)源于三汲泡的紅丹水即輿圖之小圖們江,而西豆水則為輿圖之大圖們江。按輿圖記載,穆克登立碑定界本以西豆水為界,但考慮西豆水流域朝鮮居民繁眾,為“不失朝廷字小之意”起見,可以退讓以三汲泡紅丹水確定圖們江邊界。他痛斥朝鮮上年既指海蘭江為圖們江,而今會勘時,卻又以黃花松溝子兩岸有土如門附會土門含義,“明明有定之地,竟游移于無定之口”。而所謂“必以碑堆為據(jù)”,“豈知碑無定位,可因人為轉移”,江則千古不易。況且界碑現(xiàn)址,并不排除朝鮮越墾流民暗自向北遷移的可能。[6]
與此同時,朝鮮勘界使李重夏也向朝鮮高宗國王以及承政院呈送了《乙酉狀啟》、《別單》和《追后別單》等秘密奏章。雖然出于職責,李重夏在狀啟中詳細解釋了自己為“土門、豆?jié)M兩江說”所作的辯解,但因為無法自圓其說且稽考咸鏡道所存穆克登定界文獻后發(fā)現(xiàn)土門江與豆?jié)M江明明同指一江,所以最后不得不尊重事實,道出問題的真相。他指出:“豆?jié)M江之名,自古不一,中國去來公文或稱土門江,而未曾有邊界講理,故隨所稱,不甚分別”。“備邊司關文有曰土門江,華音,即豆?jié)M江。以此知悉次,推此一句豆江為界又分明”。而穆克登碑現(xiàn)址之所以與碑文不符,是因為“穆克登但以碑東溝道是豆?jié)M上源,而立碑而刻之曰:東為土門,故我國于穆克登人去之后數(shù)年為役,自碑東設土石堆,東至豆江源。而豆江之源,本不接于此溝,故平坡則設木柵,以接于碑東之溝,而遂稱之以土門江源矣。今則數(shù)百年間,木柵盡朽,雜木郁密,舊日標限,彼我之人,皆不能詳知,故致有今日之爭辯。”⑤
他還向高宗透露,在同清朝委員勘界時他單方面發(fā)現(xiàn)了土堆之下殘存的木柵,而木柵同樣證明土門江與豆?jié)M江同指一江,這令他感到非??謶?⑥
而今番入山之行,默查形址,則果有舊日標識,尚隱隱于叢林之間,幸不綻露于彼眼,而事甚危悚。其實狀里許,不敢不詳告。
盡管朝鮮君臣已經(jīng)準確了解事實真相,但不久,朝鮮議政府仍致咨北洋總署,繼續(xù)堅持“土門、豆?jié)M兩江說”,要求以穆克登碑為基點,沿碑東土堆以下“土壁如門”之“土門”——黃花松溝子,連至另一派發(fā)源于哈爾巴嶺的“土門”——即清朝所謂土門子,朝鮮所謂分界江的布爾哈通河——劃分中朝邊界。[1]
光緒十二年(1886年)三月,總理衙門參考朝鮮議政府及吉林將軍希元咨文,上奏光緒帝,提出“三辨析、五考證”,建議重新勘查。[1]
光緒帝旋即批準北洋總署的奏議,北洋總署遂咨文通知吉林將軍及朝鮮政府。朝鮮政府接到咨文后,態(tài)度立即發(fā)生顯著變化。九月,朝鮮統(tǒng)理通商交涉督辦金允植與中國駐朝通商交涉大臣袁世凱就圖們江界務進行筆談,表示完全承認豆?jié)M、土門為一江,并以紅土山水為圖們江源作為復勘的基礎。[6]關于復勘圖們江勘界談判,亦即丁亥勘界談判,限于篇幅,筆者將另文論述。
注釋:
①吳祿貞的《延吉邊務報告》(長白從書本,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日]筱田治策的《白頭山定界碑》(樂浪書院,1938年),[韓]劉鳳榮的《白頭山定界碑與間島問題》(韓國《白山學報》,1972年,第13頁),張存武的《清代邊務問題探源》(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編的《近代史研究所集刊》,1971年,第2期),楊昭全的《中朝邊界史》(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李花子的《明清時期中朝邊界史研究》(知識產(chǎn)權出版社,2011年),陳慧的《穆克登碑問題研究——清代中朝圖們江界務考證》(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年)。
②李重夏的《照會謄抄》(韓國《白山學報》第4號附錄,1968年,第276-278頁),楊昭全的《中朝邊界史》(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第283-285頁)。
③《吉朝分界案》“照錄吉林將軍等來文,光緒十二年正月初七日到”(《國家圖書館藏清代孤本外交檔案續(xù)編》第5冊,2005年,第1807-1814頁),馬孟龍的《穆克登查邊與皇輿全覽圖編繪》(《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9年,第3期)。
④李重夏的《問答記》,寫本藏于韓國首爾大學奎章閣(奎21041)。另見韓國《白山學報》第4號附錄,1968年,第260-274頁。
⑤李重夏的《追后別單》,寫本藏于韓國首爾大學奎章閣(奎21036)。另見韓國《白山學報》第2號附錄,1967年,第172頁。
⑥李重夏的《追后別單》雖提到他單獨發(fā)現(xiàn)了殘存木柵,但是筆者所見現(xiàn)存各種文獻都未提到李重夏真正看到的木柵終點。李花子女士認為木柵終點連接的圖們江源為紅土山水。參見李花子的《明清時期中朝邊界史研究》,知識產(chǎn)權出版社,2011年,第77-87頁。
[1] 郭廷以,李毓澍.清季中日韓關系史料[Z].臺北:精華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1972.1938,1910-1913,2093,2091-2095.
[2] 王彥威,等.清季外交史料·卷27[Z].北平:外交史料編纂處,1934.6-7.
[3] 吳祿貞.延吉邊務報告[A].李澍田.長白從書:初集[Z].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61,82-83.
[4] 倪屹.穆克登碑原址考證[J].北方文物,2012,(2).
[5] 徐世昌.東三省政略·卷2[A].李毓澍.中國邊疆叢書:第1輯(4)[Z].臺北:文海出版社,1965.676,677-678,7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