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鎣 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公益透明,到底要怎么搞?
褚鎣 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自郭美美事件以來,公募基金會的信息披露問題就成為了人們關注的熱點話題。人們紛紛呼吁:“公益組織要全透明”或者“透明是公益組織的生命”。他們如此這般的根據,無非只有一個,那就是認為國內公募機構的信息披露做的不夠好,要加以完善。那到底公募機構的信息是不是該完全透明呢?其又有沒有什么界限呢?我們來看一個案例。
2008年11月,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一項關于同性戀婚姻的提案進入議會審議程序。在此之前,支持方和反對方為了這項法案的通過與否已經爭論了很長時間。現(xiàn)在,終于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為了給自己這方造勢,雙方也是不遺余力的組織各種活動。其中,也有一些非營利團體參與其中,開展各類游說活動。
說起游說活動,不得不說起美國非營利組織的一個特色功能,那就是為了給自己所代表的人群拉選票,爭取有利的政策和法律,他們會向議會議員們提出各種政策建議。
這次活動自然也不例外,各類團體也紛紛參與其中。為了促進該法案的通過,同性戀者團體就組織了一些游說活動和議院外的倡導活動。而為了給這些活動籌集資金,有些團體也開展了公開的募捐活動。最終,這些募捐活動收到了不少人的善心捐款。
不過,遺憾的是,該法案最終沒有獲得通過。加利福尼亞州議院否決了該項提案。
事件到此似乎已經了結,支持者和反對者也都回歸了各自的生活。但是,偏偏在這個時候,問題出現(xiàn)了。按照加利福尼亞州當地法律的規(guī)定,非營利組織在接受捐款后,應向公眾披露捐款額超過100美元的捐款人的信息。按照這一規(guī)定,那些收到善款捐贈的同性戀組織也應該公開披露他們的捐贈者的信息。于是,這些捐贈人的信息就被曝光在網上了。
這一情況引發(fā)了一個人們意料之外的結果。那就是,由于這場爭論在事前已經受到了人們太多的關注,因此,有好事者就在網上搜索出了這些捐贈人的信息,并廣為傳播。這又進一步引發(fā)了人們人肉搜索的興趣。最終,有些捐贈人的信息被大量檢索出來,并廣為傳播,并引發(fā)了一場災難。其中有的捐贈人受到人們的冷嘲熱諷,人們嘲笑其是同性戀,精神遭受極大痛苦;還有的人被他的老板和同事發(fā)現(xiàn)是同性戀,結果在工作場所遭受難堪,外加社會上的輿論壓力,只能辭職。
這件事引發(fā)了人們的思考和討論。其中,有美國學者指出,政府過度要求非營利組織披露自身信息是造成這一出悲劇的關鍵所在。非營利組織信息披露是好事,有助于樹立非營利組織的透明度和公信力。但是,凡事皆有度,信息披露也是如此。過度的追求透明度,將非營利組織內的所有信息都披露出來,肯定是會造成麻煩的。
所以,公募機構絕不能全透明。但不能全透明也并不意味著不透明,相反,公募機構確實應該做好信息披露。我曾走訪歐洲多個國家,了解那里的信息披露規(guī)則,并曾長期研究美國的非營利法律制度。我發(fā)現(xiàn),那里的信息披露規(guī)則有如下幾大特點:
對不同規(guī)模的公益組織信息披露要求的嚴格程度不同。國外通常不會要求所有規(guī)模的公益組織都遵守同樣的信息披露標準。比如,美國就要求年收入小于5萬美元的公益組織只需要披露很簡單的信息,而年收入超過5萬美元的組織,則需要披露十分詳細的信息。
在信息披露的同時,注重保護捐贈人的個人隱私。公眾的知情權并不凌駕于捐贈人的個人隱私之上。比如,美國僅規(guī)定大型的公益組織需要披露部分大額捐贈人的基本信息,而其他捐贈人信息都不得公開。
信息披露渠道多樣。除了公益組織自己披露和公眾申請以外,政府也設有專門的信息披露中心。比如,美國就設立了專門的信息披露中心——奧格登申請審批中心(OSPC)負責該事項。在那里,人們可以查到公益組織的設立信息、年檢材料等。所以,在外國,信息披露不僅是公益組織自己的事情,還是政府的事情。
CFP供圖
對于公眾的披露申請加以甄別。美國法律規(guī)定,非營利組織必須及時回應公眾的信息披露申請。不予回應的,將被處以罰款。但是,對于非營利組織確實已經廣泛披露的信息,公眾惡意多次申請,并對非營利組織的正常秩序造成干擾的,非營利組織可以申請監(jiān)管機關給予保護。監(jiān)管機關有權批準非營利組織對公眾的惡意申請不予回應。
我認為,相比這些國家有體系化的信息披露規(guī)則,我國的管理辦法就顯得“簡單粗暴”的多了:
第一,我國法律未對組織規(guī)模、超限披露等問題作出規(guī)定。這就造成這件事就引發(fā)了人們的思考和討論。其中,有美國學者指出,政府過度要求非營利組織披露自身信息是造成這一出悲劇的關鍵所在。了一個現(xiàn)實的尷尬:一方面,像壹基金這樣正規(guī)的公募基金會已經按照規(guī)定披露了信息,另一方面,公眾還不斷的要求基金會披露超限信息,法律又無從給予保護。
第二,信息披露渠道單一。我國的公募基金會主要靠自己主動披露信息,而在政府層面,雖然也有相應的信息披露平臺,但信息披露極不完整,沒法查到太多的有效信息。于是,一旦公募機構自己沒有及時披露信息,政府如果沒有及時跟進,就會造成公眾認為我國公募機構不透明的情況。這是為何公眾普遍反映我國公募機構信息披露水平不高的重要原因所在。
第三,對公眾的披露申請缺乏甄別。由于我國的法律并未對公眾的申請是否惡意做出甄別,所以導致部分人利用這個法律漏洞故意騷擾基金會,甚至借此炒作,博人眼球。在之前的多個案例中,其實公益組織已經按照規(guī)定披露了信息,但部分人卻依舊不依不饒,要求公益組織“脫光衣服”,搞個全透明。并且,他們還信誓旦旦:“公益組織就該全透明?!边@其實是毫無道理的,是有害無益的。但是,我國的法律又對此沒有規(guī)定,無法給公益組織以保護。這正是導致公益組織“透明度話題”反復成為人們話題核心的重要原因之一。
坦率的說,我國的信息披露規(guī)則已然是世界上最嚴格的了,信息披露的范圍和內容空前的大。但我國的法律規(guī)定卻不是世界上最嚴密的,法律規(guī)則在最嚴格之余,卻有著不少的漏洞。由此,導致我國的公眾和公益組織都無所適從,不知道到底聽誰的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我認為,政府應該站出來,加快慈善立法,及時出臺配套制度,補全這些漏洞。只有這樣,公眾才能依法申請信息披露,而公益組織也才能依法做好信息披露。由此,兩廂安好,豈不美哉?